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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宁锦

    “兵?......”

    “宁锦!”

    王战猛然想起,是锦州和宁远。没错,史书之上,天启六年宁远之战,袁崇焕誓死不退,炮轰努尔哈赤后金大军,杀伤甚重,城池得保,史称宁远大捷。此后还有一个宁锦大捷:努尔哈赤死后,天启七年,黄台吉率大军围攻锦州,后又攻打宁远,在二城之下再度遭受重创,损兵折将,史称宁锦大捷。

    彼世黄台吉兵临锦州城下就是在五月十一,而从辽东出兵便是今日,五月初六。

    既然大势相类,那此世东金红歹也可能很快就要攻打大曌的锦州和宁远。

    既已想起,脑海中的史书便激起了崭新的记忆,前几天袁崇焕上的一封奏疏:

    “......夏水方积,未可深入,而夷狄且聚兵以俟也;水潦即退,禾稼将登,况锦州诸城一筑,又东虏之必争。”

    显然,袁崇焕认识到,锦州筑城必然会引来后金的攻击,只是他以为不会是在这酷暑时节,而是“水潦即退,禾稼将登”的秋天。

    虽然彼世历史中,此次锦州和宁远守住了,故又称为宁锦大捷,但谁知道自己这个变数穿了过来,扰动了时空,会不会连锁产生更多的变数、影响此世界的结果?况且少数资料中也记载,锦州也是险守,安危只在一线之间。

    不行!既然记起来了,还是做些准备、争取个好结果为好,否则若是因自己这个变数而有什么意外,那就太可惜了。而且以现时的情况,如果不管的话,就算仍然是没什么变化的宁锦大捷,但右屯和大、小凌河乃至松山、杏山、塔山等地的人口、工匠、粮草必定和彼世一个结果,都会落入东金手里。

    彼世右屯和大、小凌河的守军往锦州逃,可是锦州守军见后金就在逃兵后面缀着,知道这是后金的故技,或是混入奸细日后开门献城,如同沈阳一般,或是借机直接冲门入城,所以根本不敢开城。总兵赵率教“惩浑河、沈阳之事,不纳溃兵”,逃兵只好绕过锦州继续跑。

    可是又能跑到哪?后金见骗不开锦州城门,驱马上前杀个干净罢了。

    还有,不知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彼世宁锦之战时,后金似乎曾经攻上了锦州西城墙,只是后来又被赵率教拼命打了出去。

    萨尔浒一战,将领战死的已经太多了。赵率教,还有满桂,这两人在萨尔浒之战后已经是难得的勇将,虽各有缺点,赵率教也一直没什么大名气,然观彼世大明倾颓之时,二人最后之战都堪称忠勇,大节不亏,殊为难得。

    自己既然想起来了,总要有所作为。

    “快去传大伴和诸位爱卿回来。”张嫣探寻的目光中,王战猛然起身,对着小太监喝道。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出去。

    ......

    魏忠贤和几位大佬回来的很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皇上又怎么了。看看皇后,皇后也是懵然无知的表情。

    “微臣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召臣等回来,有何吩咐?”黄立极当先施礼。

    王战也不啰嗦,反正刚刚也说了自己得到了“天启”,一切都归之于上天启示就是了,直接了当地说道:“朕方才梳理上天的种种启示,从中得到预感,东奴要攻打大、小凌河、宁锦一线。”

    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刚说完“天启”,这就未卜先知了?这军机大事总不能委之于怪力乱神吧?众人面面相觑之际,李国普轻咳一声,说道:“陛下,此等军机大事,不知是怎样的预感,能否详细与微臣等说说?”

    “这预感没什么好说的,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什么道理好讲。应是上天眷顾、祖宗庇佑吧。”王战摆摆手。

    众阁老听了这等回答,抚须沉吟,半晌不语:这等涉及数十万军民的大事,仅凭这样一句话,委实是不能决断。

    看着几人迟疑欲问的样子,王战知道,还是要说一些靠谱的东西。否则这等军机大事,要调动几十万军民,尤其是其中还有大量的老百姓,没有一点切实的理由,没那么容易说服这些半生风雨的老臣。

    “朕知道此事难以置信,若是按道理讲,此时正当农时,又暑热难当,东奴不可能在此时出兵。上天启示,朕也无法与你们细说,也没指望你们尽信无疑。不过朕来问你们,除了锦州,其他的几座城还没修建完成吧?”王战略一思索,想到了突破点。

    “呃......启奏陛下,按工时、人力计算,应该还未修完,塔山、右屯和大小凌河诸城尚需些时日,锦州城......可能也要略差些许。”工部尚书崔呈秀上前回禀。

    崔呈秀以为皇帝要怪罪筑城迟缓,故而有些迟疑。

    “朕不是要怪谁。”王战看向几位阁老,“只是请几位爱卿参详几个可能,其一,东奴会坐视我大曌建城吗?其二,东奴若大军来攻打,诸城均未彻底建成,城垣有缺,雉堞未全,分兵把守能守住吗?其三,去年前军奏报,老奴在宁远遭到袁崇焕红夷大炮轰击,虽当时未能确定生死,但后来还是确知了死讯。这么长时间,诸子夺位,现在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不论老奴诸子哪一个夺位成功,若想压服其余诸子诸部,必然急于树立威望;若要树立威望,是不是都会在我大曌身上开刀?诸城皆未建成,岂非正是开刀立威的好时机?”

    听到皇帝的分析,黄立极等人不由互相看了看。

    在皇帝条分缕析之下,这些饱读诗书、饱经朝堂斗争的洞明练达之臣、内阁大佬,居然升起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东奴来攻这种可能性不只有,而且很大;分兵把守守住各城的可能也确实很小,或者说根本没有。

    几人深吸一口气,微一沉吟,再看向皇帝,眼神都不一样了。

    “若是诸位爱卿觉得确有此可能,不如就按朕的预感先做防御,同时让前线广布侦骑,三五时日即见分晓,有利无害。”王战看着几位阁老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被自己说动。

    “陛下所言确是极有可能,令吾等茅塞顿开,不知陛下可是已有定策?微臣觉得首先还是应该速调援兵。”作为首辅,黄立极开口赞同,也顺势不着痕迹的把问题抛给了皇帝:分兵把守肯定是行不通了,但集中兵力守哪座城好说,弃哪座城可不好说,弃土必遭攻讦,甚至留下骂名。

    “调兵?......近前的有多少兵可调?最多是山海、前屯分出一部分。而且锦州不是有三万兵吗?东奴各部加在一起不过五六万披甲人,算上跟着占便宜的北虏仆从,总也不过十万之数。凭着城墙,三万兵守城应该够了吧?”王战边想边说,“朕以为,当务之急是将塔山以北的大、小凌河、松山、杏山诸城的兵力、工匠、牲畜和粮草弹药尽速调入锦州,塔山以南的调入宁远,如此,既能集中兵力固守宁锦二城,又能坚壁清野,否则都便宜了东奴。”

    “集中兵力于两座大城,坚壁清野......”几位大臣微微点头。但是想到要放弃的那些城池屯堡,又不好接话表态。

    “另外,从后方最近的前屯调一批粮草、火药、炮弹、箭支、铁料,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锦州和宁远,这些调出的弹药粮草由关内补充,三天之内必须送到,三天之内到不了的,干脆就不要送,朕担心撞上东奴。”王战没等阁老们表态,接着说道,“还有,宁远以北,田里的庄稼能收割的收割,三天之内割不完的全部放火烧掉,有犹豫不决者、拒不执行者,立斩。”

    为了坚壁清野,王战在最后扔出了“立斩”。

    王战可是知道,彼世无论是天启六年宁远之战还是天启七年宁锦之战,坚壁清野做的都很不好。奏疏上对皇帝说的都很好,其实执行的很差,每次都有许多人口物资落入后金之手。

    这也是为了帮几位阁老下决心:你们不是怕担上弃土之名吗?我这个皇帝已经定得这么坚决了,你们还怕什么?

    “圣上,这弃土......还要烧掉庄稼,这......”

    果然,涉及弃土,还要烧掉田里的庄稼,皇帝说的又如此恶狠狠,虽然皇帝这是已经明确的做了决断,黄立极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朝廷百官是什么样,民间士林是什么样,黄立极心知肚明。就算是皇帝决定的弃土,自己作为当朝内阁首辅、皇帝近臣,仍然免不了挨骂,更不要说是只凭猜测就让老百姓放弃家园,放火烧田,不执行的就要砍头。

    天时本来就干旱,宁锦好不容易有些收成,东奴真来了还好,要是万一没来,那自己这首辅和几位阁老们不死也要被骂得遗臭万年,甚至可能有当替罪羊被判死罪的危险。

    “不是弃土,是暂时性的集中兵力、坚壁清野,此乃战事必需。我大曌有那么多的兵分散守城吗?还是没修完的城。与其让他们白白送死,不如让他们合力坚守锦州宁远,先保住性命再说。大热的天,攻不下城,东奴不会久留。东奴退去之后,有本事、愿意占,再重新占回来就是了。”王战给决策定了性:这是战事必须,是谋略,不是仓惶逃跑,更不是永久放弃。

    “还有,朕不干预战场将领的临机决断,告诉袁崇焕,朕只是建议,如何去做,由他决断,他若觉得每座城都能守住,也由他。”王战故作随意的摆摆手,实则是暗自咬了咬牙,给了袁崇焕这个前线指挥官临机决断的权力,由他自己决定是否放弃那些城池屯堡。

    之所以咬牙,是因为王战心知肚明,就算袁崇焕哪一座城池都不放弃,可只要一看到东金大军的影子,那几座城的守军照样立刻就会跑,袁崇焕虽然身为主官也无法强留。只是那样一来,那就真是仓惶逃跑了,那些城池屯堡的百姓就必定要经受刀兵血火,老弱化为尸体,青壮沦为奴隶。

    王战心下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