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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父与子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喃喃的读书声从拒妖城东边一间简陋房屋内传来,落到这不大的院子,也听得分外清楚。

    只见这院子栽着一棵岩桂,树下面还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同时在院子角落有一摞用油布盖着的柴火堆,估摸这家人家是怕这些柴火,被这初春时节的绵绵春雨所打湿吧。

    循着读书声望去,便有一少年正端坐在略显老旧的木桌之前,然后木桌上放有一本装订精美的散文诗集。

    而少年正一边读着诗集上面的诗句,一边在一本空白书籍上默写着一本与所念诗集毫无关系的古文经史,并且少年落笔之间流畅娴熟,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写错文字。

    今日少年用的是青州盛产的兔毫笔,笔锋纤柔有劲;诗集纸张也用的是歙州制造的澄心堂纸,笔触极好;最后再加上徽州凝而不化的烟墨,更衬出少年这一手簪花小楷的清秀俊丽。

    在青黄的灯光下,少年的动作迅速且专注,并且少年每写完一页之后就轻轻地捏起这页晾上一会,防止纸上烟墨印到前页纸上。

    虽然少年的动作小心仔细,但少年那极快默写速度,分明是对这项抄写古文工作已经娴熟万分,加上这些古文经史不是非常厚的样子,所以少年只用一个时辰左右,便已抄写好了几本古文经史了。

    随后少年轻轻地伸了伸懒腰,并抱着怀疑的语气问到身旁父亲。

    “父亲,你说花了三十几文置办的烟墨和用澄心堂纸装糊的诗集真有用吗,真能像你说的卖五十文一本吗?咱们可别亏本了,不然下个月的饭钱都不太够了。”

    少年名叫周维,年岁十四,长得眉清目秀,俊俏非凡。

    原本这个年纪已经到了寻媒定亲的年纪,但因为周维母亲在他十岁那年便撒手人寰

    周维父亲周平又是一个外表平平,口才一般的穷酸书生,所以日子过得不算富裕的周维家也没有多少媒人找来。

    所幸是周维父亲早年还在离都读过几年私塾,才能一直靠卖些古文诗集和给这拒妖城里的士兵写些家书为生。

    原本周维母亲还在世时,周维家中也能称得上景气二字,那时候家里还在城西盘了一个店铺,买卖着一些青州进来字画书籍和父亲周平誊写的一些诗集和古文经史。

    那些年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可惜自打周维母亲生下周维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并且在周维十岁那年也是无奈离世。

    然后周维和父亲两人便开始相依为命,可周维父亲周平偏偏是个不易乎世的人。

    加上周维母亲走的那年,人族和妖族之间战火又愈演愈烈,所以周维家里的这门文人墨客生意,在周平手上经营的更是艰难,最终落得一个店铺盘给他人的下场。

    他们的儿子周维自生下来又是恶疾缠身,以至于周维这些年历经病痛苦难远超于同龄之人,这也让周维自幼早慧,完全不似同龄孩子那般顽劣。

    再加上古语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因此周维从小就能帮衬着家里做一些事情。

    比如现在所做的抄写古文经史这种事情,周维早在几年前便已烂熟于心。

    只不过早些时日用的都是沧州进来的麻桑纸和碳墨,并不像这段时日周维用的是他一直心心念想的烟墨和澄心堂纸。

    所以周维在诧异父亲最近行为的同时,更多还是担忧在人妖激战的乱世中,这些精心制作的古文经史多久才能卖出。

    父亲周平看着周维脸上的那抹忧虑不禁笑着安慰道。

    “维儿,你听父亲的就行,俗语道,好马配好鞍,你看你这一手小楷加上这徽州烟墨和那歙州的澄心堂纸,正好与你这手秀丽簪花小楷相得益彰。而那些文人雅士看到如此精美的古文经史,哪里会在乎这小小的五十文钱。而扣去那纸墨本钱,咱们一本就能挣个二十五文,这样只要几天卖一本就够我们父子俩的饭钱了,若是还能遇到识货收藏的人那我们就挣大发了。”

    “父亲,你这话都说了好几天了,但是这段时间咱们总共才卖出了一本,可是光买纸、笔、墨这三样东西,便花了家里三个多月的日常开支,咱们要是再不多卖出去几本这种精装古文,我看下个月家里怕是真要揭不开锅了。”

    见父亲周平还在说这些已经让人麻木的安慰话语,周维不免更加担忧起来。

    听到这些周平的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继续理会儿子周维的忧虑抱怨,而是继续奋笔于桌上那些写给士兵亲人的家书。

    看到父亲今晚写的家书又厚不少之后,年仅十四的周维也是尽显老成地叹了一口长气,心想如此多的家书,怕是有多少家庭在忍受着离别思念之苦。

    而拒妖城之所以年年有乱,也得以它夹在人妖两族之间的特殊地理,加上拒妖城南去千里之外是明月大陆上面有名禁地之一的无息沼泽。

    古往今来,一直有传说在无息沼泽的密林中有延寿续命,一步登仙的仙药,可惜机遇从来都与危险并存,所以无息沼泽中也是常年毒雾弥漫、猛兽毒物繁多。

    不过这世上向来不冒险之人,因此总有惜命或不惜命的人前赴后继、愿意赌上自身性命去那噬人的无息沼泽中求得一丝仙遇。

    拒妖城往北望去数十里便是茫茫一片广袤山脉,同时在这千里山脉之外还有着宽广无尽的无边海域。

    这种十分特殊的地理环境,也导致拒妖城是一道横在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天堑。

    并且自明朝初立至今一千多年来,妖族从未逾越过拒妖城这道天堑一步。

    可近些年来,人妖两族之间的纷争愈演愈烈,拒妖城中驻军士兵数量激增,并在这些士兵的思乡情结之下,竟慢慢地生出了一门家书生意。

    凑巧周平父子这些年的书摊又摆在那穷街巷里热闹之地,刚好也是一些普通士兵平日里说话打趣的聚集地方。

    等这些大字不识的士兵与周平父子接触之后,士兵们发现周平此人虽然不易乎世,但胸中却有点墨。

    并且周平写的家书经常能用那稀松平常的字眼,便将士兵那些朴素和炙热的思念之情在家书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外加上周平那一手四四方方的楷书以及公道的润笔价格。

    周平代写家书的这门生意就如此被开发了出来。

    后来在士兵口口相传之下,找周平代写家书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周平不光帮城中士兵们代写家书,暗地里还让周维将那些经营书摊赚的钱以及家中的一些积蓄用于救济那些因战争受难的人们。

    更有一些故去士兵的亲人在听到噩耗传来之后,还要不远万里地来拒妖城带回那些故去士兵的魂魄,不让这些连尸骨都没有留下的士兵成为拒妖城外战场上的孤魂。

    到了这时,周平总会让儿子周维在这些士兵家属离开拒妖城时偷偷塞过去一些银两,并用一些善意的谎言,让他们收下银两。

    久而久之下,找周平代写家书的普通士兵就更多了,这也造成了周平有时白天写不完的情况下,还得晚上带回来继续写。

    不过周平虽是一位看着落魄的读书人,但周平读书人的风骨犹存,结果他润笔的钱往往也只有一些微薄利润,又加上周平时常接济死难士兵亲属的行为,所以一天到晚代写下来,有时都够不上父子俩人的饭钱。

    好在周维的精打细算以及年少老成,让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子还能在拒妖城有着一间寒舍,并继续做着这些默默无闻的善举。

    屋中油灯上的火光不停摇曳着,时不时还发出一声油脂燃烧的脆响。

    在人族最负盛名的明教学院提倡“昼夜兼程,直通缥缈”后。

    朝廷就为了鼓励百姓不虚度夜里光阴,一直去补贴油灯和灯油的价格,因此油灯也在这平常百姓家里普及了开来。

    可是百姓家里基本是用的是这种最为便宜的豆油灯,虽然豆油燃烧时所发出的光芒也算明亮。

    但因为豆油中常有未提炼干净的残渣,于是在灯芯燃烧时就常有脆响发出,光色也会在青黄之中摇摆不定。

    显然父子俩早已度过了无数个这种噼啪作响的夜晚,这种小小的噪声,丝毫不能影响正在桌上认真书写家书的周平以及一边读书,一边抄写古文经史的周维。

    从屋外远远看去,读书写字的周维与代写家书的周平,正好组成一幅温馨的家人画卷,定格在这个平静而祥和初春的夜晚中。

    打破这幅和谐场景的是天空中一突然迸发的巨大烟火,火散七朵,颜色各异。

    烟火所发出的巨大声响,震响了整个拒妖城,将无数已经入梦城中百姓惊起,引起了一片骚动。

    同时,这一声巨响也打破了父子间的平静和谐。

    “父亲,这难道是军中七色烟火示警,看方向听声响像是城主府那边传来的,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周维起身看着夜空中还遗留着的烟雾痕迹,立即面色惊疑地转头向父亲问道。

    听到周维的疑问,周平凝望屋外夜空,看着烟雾消散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月色如洗。

    又回头看着儿子写的这一手簪花小楷,首点居中、竖画直挺、横距均匀,显得舒展绰约,清婉飘然。

    周平并不奇怪儿子一语道破这七色烟火只有军中紧急之事才用于传递示警之用,因为周平常给城中士兵写家书,而周维也日日跟在其旁。

    一来二去、日积月累之下,周维也从那些士兵军官之中了解到许多明朝的军中信息。

    但是不过看着周维这一脸关切的样子,周平在沉默一会之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道:“那七色烟火是城主府中发出的,我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从即日起,封城两日!”

    一瞬间,城中窃窃之声都被这句声如洪钟般的声音所盖了下去。

    “父亲,刚才这句是咱们城中哪位大人物说的呀,是城主大人还是卫将军呀,这个人好厉害呀。音传百里,却又如耳边响起。”

    周维听到这句封城之令直接惊叹了起来,眼神中都是对这种仙人手段的向往。

    周平轻声解释道:“是卫将军发出的。”

    看着儿子对于这聚音成面,回响于耳的神通手段如此感兴趣,周平脸上神情又多了一丝忧虑。

    周平伸手过去摸了摸周维的头缓声问道:“维儿,你这头疼的毛病还有再犯吗?”

    “父亲,我这头疼的毛病都彻底好了,还是母亲生前求来这方子好使。泡了这些年的药浴,服了这些年的药,这头疼毛病去年初春后就再也没有犯过了。”

    “你看我现在也是身强体壮,气力不小了。还有,前几天魏洋大叔还让我试提他的斧子。结果,父亲,你猜怎么着?我居然也勉强提了起来!”

    “魏洋大叔还说,等我年纪再长两岁,气力也再长些,就举荐我去到天象军中,像魏洋叔叔他们那样去城外杀妖呢!”周维歪过头来有些期待和父亲周平说道。

    明朝尚武,民间中早有朝廷颁发的功法流传,修行至一定境界者便可入伍从军。

    拒妖城因夹于人妖两地之间,更是人人自小习武修道,修行之风盛行。

    但周维知因为自己从小就从娘胎中落下怪病原因,父亲周平一直不让其跟着来找周平写家书的士兵学武修行。

    不过周维从小就受城中百姓熏陶,加上父亲给城中士兵写家书之后,日日都能接触到这些热血士兵,难免心中那从军修行之意日渐兴起。

    周平望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周维,知道这几年他都在缠着那些城中士兵中讲的那一场场人族和妖族的战争,对那飞天遁地,覆手云雨的神通已经是心生向往,因此周平不免再次叹气一口道。

    “维儿,虽说男儿应是危重行,岂让儒冠误此生。但报效家国不一定是奋勇杀妖,修行也不只是在军中。”

    周平说完又顿了一会,继续说道:“维儿你要知道诗书中的道理从来都不会负人。”

    周维听到父亲的这番劝说,并不作声,只是低头继续抄写古文经史,可是周维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如刚才那般专注,抄写诗集的动作也显得有些迟滞。

    周平看着儿子略显迟滞的抄写动作,心中沉思一会过后,又抬头望了一眼那空中所悬之明月。

    然后心中便生出许多愧疚之意,之后周平又将手缓缓伸出,轻轻地抚摸了下周维的脑袋,并温声说道。

    “维儿,原本我是想等你年长几岁,再举荐你去拜入我师兄门下。师兄他学问惊为天人,才华横溢,我想有他来教导,假以时日,你也必定成为大才。但父亲有时也在想,维儿你自幼早慧,更是吃了这么多常人一辈子都难以经历的痛苦。你总有一天,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路要走。况且你母亲生前遗愿也是希望你能走一条自己的路,不被旁人和世俗左右。”

    周平的话有些莫名,周维没有听懂。

    不过听着父亲莫名的言语,看着父亲的严肃表情,周维想起上次看到父亲如此严肃而又莫名地和自己讲话,还是周维第一次喝那新方子的药汤之时。

    那时药汤苦涩难闻,周维一端起药碗便要作呕,当时才七岁的周维,还是韶年之纪。

    虽然那时的他心智已高于同龄,但有母亲在旁的周维,还是依偎在其母亲怀中耍着性子怎么都不肯喝下这难以下肚的汤药。

    周维记得那时父亲,也是如此严肃地和自己说:一定要喝下去,喝下去虽然不一定会好,但是为了你的母亲也要硬着头喝下去。

    屋中忽然变得静悄悄的,偶尔只传过一声豆油燃烧时的噼啪作响。周维因为父亲的莫名话语短暂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一旁的周平,听着这油灯噼啪的响声,也觉得噼啪之声有些过于频繁,心里估摸着大概是自己这位儿子为了便宜,买的又是那种最便宜的豆油吧,想到这里周平又有些心酸,然后继续缓缓开口道。

    “若你真想去那军中历练,你娘亲族氏中多人从军,父亲倒是可以为你过去嘱咐安排一番,可是维儿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似临涯小路,独行其中,亦难有知己相伴。”

    周维放下手中已经晾干笔墨的古文经史,抬头望着父亲这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

    周维此时虽然不太听懂父亲的意思,但他也能感觉到父亲的言语沉重,毕竟父子两人这十几年来都没有经历过如此严肃的对话气氛。

    所以周维此时不禁血往上涌,头脑也有一些发热地之前深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说出。

    “父亲,维儿真的想去参军,不光是因为杀妖可以卫国,维儿更多还是想习得那修行之法。这样维儿就能强大起来,其实维儿知道母亲她根本就不是患病而死,母亲是因为给我治病才死的对吗?”

    “而且维儿还知道我每次发病时,都是母亲在透支生命的倒灌修为给维儿推经走脉对嘛,因为维儿能感受到每次清醒之后母亲的那种憔悴。父亲,你知道吗?母亲走后,维儿真的好怕,好怕父亲哪一天也会离我而去。”

    周维越说越快,情绪也随着言语而激动起来,说到最后父亲也会离其而去的那句话时,周维更是偷偷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父亲,维儿真的好想修行,哪怕前面的道路艰难崎岖,苦难丛生。但维儿不怕苦,再苦都不怕。父亲你看维儿喝那汤药就知道,维儿是真的不怕苦的。”

    看着周维的神情激动说出这些,周平心中浮现妻子曾经和自己说的一词:“如珠玉之在泥土,麟凤之在网罗。”

    周平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应该心酸周维所说出的这些话语,想到这里的周平心中又是微微一叹。

    原来周维自从娘胎生下后,就有一个头痛的毛病,每次发作起来总感觉脑袋有种被撕裂的痛感,而这种痛感就好像千万人在撕扯着他的脑袋,让人痛苦难耐。

    幼年次次发作时,周维都想将自己撞晕过去,可偏偏此病发作时全身意识好像抽离于身体之外,身体既无法动弹,也感受不到任何外界情况,只能是在脑海中感受到钝刀割肉,热油浇身。

    并且自周维打记事开始,他就知道母亲卫时总会在他经历这些痛苦之后紧紧地抱着他,神情憔悴,眼泪直流道。

    “都是娘亲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些苦难。”而父亲永远是守在他们母子身旁,背着身,身体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也许是天降与之,必将苦之。

    于是这种折磨人的苦难,也成就了周维从小便能熟记各种诗书,十岁时棋力就超过了父亲周平的强大记忆与逻辑能力。

    兴许是良药苦口,或时间亦是一味良方。

    周维这种头疼情况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消失,直到去年立春之终于是不曾复发过了。

    这些苦难带来的成长,也让小院周围的邻居,常常感叹周维是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并且与周平相处久了一些之后,就能知道周平虽然有一股迂腐的书生气,但为人算得上是极好的。

    所以遇到这样的父子俩相依为命情况,也难免会让邻居们有些唏嘘,因此有为人热情者还会时不时地给周平介绍姻缘,劝解周平续弦一房。

    可周平面对这种情况时,都是报以笑颜委婉拒绝,有时说着家中清贫,不适合拉人一起吃苦的话语

    又有时说自己心中只有亡妻,未曾想过续弦之事。

    等这些理由都不行时,周平才说周维自幼懂事,不愿再认个娘亲。

    “为父一直知道维儿你心思细腻,聪慧异常,但没想到,维儿你比为父想得还要聪慧许多。”周平看着周维偷瞄房梁的眼睛平静说道。

    “咱们是有仇家吗?父亲应该也是修行者吧?父亲和母亲隐居这里是为什么呢?我的怪病也是仇家造成的吗?”

    周维见自己偷瞄房梁上的东西被父亲发现,想着今日既然借着天上这朵七色烟火和父亲已经聊开,索性就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全部问出。

    周平听见自己儿子的发问,起初有些愕然,后面又有些释然,再次抬起手来,想去摸摸儿子,但神情一黯,又将手放了下去。

    周平知道房梁上的那把剑还是让周维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周平没有想到,仅是一把剑和妻子的憔悴可以让周维联想到如此之多,看来周维这些话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吧。

    周平低声说道:“是呀,终究是父亲我不够强大,没有办法保护的你母亲周全。”

    “维儿早些回屋里休息吧,父亲会准备书信,与师兄说明。届时你就从军去吧。”

    周平并未回答周维的那些连环问题,只是将周维想从军的事情答应下来,随后周平便站起身来,缓缓向院里走去。

    周维看着父亲那落寞的背影,喉咙突然一哽说道:“父亲,维儿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维儿只是想……”

    周平似乎预料到了周维接下来的话语,于是他背着身走向屋外时直接摇了摇手,示意着周维不用往下说了。

    周维看着父亲在院子中徘徊,心中不由涌出一阵酸苦感觉。

    自打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便开始少言寡语,白天在集市里写写家书,或者在家里誊写一些诗集拿到集市里去卖,晚上就拿着母亲之前写过的字帖和文章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可周维在明知道父亲一定是深爱着母亲和自己的情况之下,刚才还近乎是着苛责的语气质问父亲,或许周维也被这朵在夜空中璀璨绽放的七色烟火扰乱了心吧。

    收拾好纸笔,周维回到了内屋,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然后周维拿起着贴胸前的独角吊坠轻轻摩挲。

    吊坠通体呈黑色,捏在手中触感光滑无比,而窗外月光折射于吊坠上又能泛出丝丝神秘幽光。

    这枚独角吊坠母亲弥留时送给周维的最后物品,所以周维一直用一根麻绳串起,并日日戴于胸前,说这样母亲就像时时陪伴在自己身旁一般。

    所以每当周维想念母亲之时,他就会轻轻地摩挲这枚吊坠,回想起和母亲的点点滴滴。

    中途离开的周平,负手静站在院里看着周维所在的里屋,眉目中有些欢喜地喃喃自语道。

    “到底还是长大了呀,卫儿,你应该也看到了吧,维儿自己会选择的。”

    夜已经深了,因为那朵璀璨烟火而打破平静的拒妖城也平静了下来。看向夜空,明月高悬,繁星在夜色中汇成一条银色河流,横贯天幕。

    周平已经徘徊在院中许久之后,忽然朝着房顶开口说道:“别站在屋顶上了,歙州造的泥瓦不太坚固,你此时心绪杂乱,踩碎了瓦,维儿会因此多思的,而且那玉魄佩也在你脚下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