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 » 第二章:求钱财神功搏大小 遇同病坦诚叙往来

第二章:求钱财神功搏大小 遇同病坦诚叙往来

    晌午时分,本是日头最盛的时候,但天上几片乌云,堪堪挡住了太阳,加上一阵阵秋风吹起的浮尘,伴着遍地黄叶,不知谁家窗棂未关,在风中“吱啦吱啦”的响着,平添一番萧瑟。

    路羽旋停在一扇虚掩的门前,两侧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浆糊糊的严严实实,透过虚掩的大门,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此起彼伏。路羽旋伸开手掌,一路上因为太用力,指尖都已攥的发白,掌心里躺着十五枚汗津津的铜钱,他把双手合掌,闭着眼睛不停的敲着眉心,嘴里小声的念念叨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够给我爹娘买药的钱就行,啊不,再加上赎回小弟的棉衣,保佑保佑……”

    也不知道念叨了几遍,路羽旋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狠狠点了下头,然后猛地睁开双眼,伸手推开了赌坊的大门。

    虽是普通农家,但路羽旋自小老实本分,闲暇时候除了练练师父传授他的几套功夫,就是到处追着附近集市里往来不定的说书先生听书,别说进赌场,连骰子他都没摸过,也就是刚才胡思乱想时突然想起打麻将的舅父吕红中,进而又记得吕红中胡牌后嘴上说的八十八番。“应该就是翻八十八倍的意思吧,那我这些钱就够给爹娘治病了。”正是一念及此,路羽旋才辗转打听着来到了这间此处赌坊。

    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烟味铺面而来。虽是中午,但几扇窗户全都封死,加上层层叠叠的烟气,偌大的房间里竟昏暗的如同入夜,幸好房梁下挂着几个硕大的灯笼,每个赌桌上也杂七杂八的立着长短不一的蜡烛和油灯。

    路羽旋闪身进来,又顺手把门掩上,一开一合,门外的凉风也吹来一缕,各个桌上都晃了晃烛火,连带着屋里的光线也似搅动了一番,但可惜,屋内的众人没有任何人在意,甚至没人转头看向他一眼,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赌桌之上,一个个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怪不得爹娘和师父都告诫我不可赌博,这也太骇人了。”路羽旋刚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挪动两步,旁边桌上一位赤膊上阵的彪形大汉就目眦尽裂的站起身来,重重的一脚踏在身旁的凳子上,木凳瞬间被踩的四分五裂,四散爆开,一截断木直直向路羽旋面前飞来,好在路羽旋眼疾手快,手掌轻轻一带,已然抓在手里,正欲张口,却见那大汉根本头都没回,围在周边的其他众人也似全然没有知觉,纵使被飞溅的碎木打到身上,最多也只是回首扫上一眼,然后赶紧将目光转回桌上,生怕漏掉一瞬。

    路羽旋摇摇头,心想:“这里的人看来都不能当正常人对待,还是赶紧赚上一点快快离去。”

    扬手丢掉那一截断木,路羽旋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

    师父曾教过自己吐纳呼吸之法,也带自己练过耳目之术,师父还说有人天生耳聪目明,后天纵然勤学苦练也未必比的上天赋异禀,自己虽不擅此长,但集中精力之时还是比常人强上许多,就不知这点所谓的强处在这赌坊是否有用。

    一气呼出,路羽旋感觉焦躁不安的心平复了下来,感官也清晰了许多,进入赌坊后的一切瞬间在脑海中闪过一遍,隐隐的,似乎有些不太对的地方,但又模模糊糊说不出来。

    适才进门后,路羽旋已上下扫过一圈。门口大厅几桌多是骰子、牌九,人也围的最多。再往里去隔了几间单间出来,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想必里面是权贵之人的雅座,外面的赌徒们倒也识趣,离那几扇门远远的避犹不及。雅间两侧各有楼梯通向二楼,栏杆处两个斜挎腰刀的壮汉正抱着膀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往下张望几眼,一看就是赌坊的打手。至于打手身后的两扇屏风,后面似乎还另有洞天。

    “咕噜噜...”两顿没吃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路羽旋伸手抚了抚,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了,于是不再犹豫,一闪身坐到了门口这桌最简单明了的押大小的桌子前。

    路羽旋也不再有其他心思,看着庄家连开了两把“大”,小心翼翼的摸了两枚折五一甩手押在“小”处。甫一放下就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路羽旋正觉莫名,身旁一个文士装扮的赌徒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道:“你这两枚折五,十个大子也太寒酸了些。”

    路羽旋定睛一瞧,可不是么,刚才只顾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全然没注意桌上的赌资,放眼望去,最小的筹码也有一钱银子,折合百文,除他之外,其他铜钱都是半贯一贯。纵使他已经沉心静气,也不由的脸上一红。

    好在那庄家倒也不在意,嘴上一句:“买定离手”,紧接着两指夹起骰盅,三、四、六,赫然又是“大”。路羽旋默然,明明刚刚听得骰子落定时的声音与之前有异,但终究从未浸淫此道,一时之间摸不清楚,只得沉下心去,继续用心听着。

    又是几轮下去,路羽旋心无旁骛,耳朵里屏除了除骰子外的其他所有声音,终于渐渐听出了门道,此时的庄家刚刚停下骰盅,伸手指向路羽旋道:“喂,那个种地的,再不下注后面站着去,看热闹就别占着前面的位子。”

    “好嘞,那我就来吧。”路羽旋把手里剩的十三枚铜钱挨个排开,自顾自的数着:“八个折十,三个折五,一个折三,一个折二,正好一百文。”言罢,一起扣在了“小”上。

    “菩萨保佑,但愿我听的没错。”路羽旋又是深吸一口气,不自主间已经屏住了呼吸,这才把手从十三枚铜钱上挪开。

    庄家鄙夷的瞅了他一眼,骰盅打开,一、一、三,果然是“小”!

    路羽旋终于舒了口气,没想到师父教给自己的耳目之术,竟然被自己用在了赌坊之中,但权宜之计,想必他老人家也会原谅吧。

    “叮、叮”庄家漠不在意的甩了二钱银子过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路羽旋猿臂轻舒,伸手接住两块碎银,一手攥住一钱,心里却按捺不住的咚咚直跳:“如此这样,只消半天,别说买药治病,就是家中老屋,也能翻修一番了”。

    骰盅刚落,路羽旋已听出了点数,刚待要下注的同时,却隐隐心头一凛,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路羽旋不动声色,两眼余光扫了一圈,毫无异样。但这一打岔,庄家已催了起来,待路羽旋回过神来,手却一抖,右手攥着一钱碎银已按在了“豹子”上。

    “买定离手。”庄家依旧是宠辱不惊的冷静。

    “开!”三、四、六。

    “你也真够胆,才赢一把就敢押豹子。”刚才碰他胳膊的那个文绉绉的赌客又来嘟噜了一句。

    路羽旋一愣,旋即想到:自己如果一直赢的话,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肯定给自己带来满身麻烦,况且来此地的最初目的,仅仅是想搏个父母看病买药和给小弟赎回棉衣的钱,怎么仅仅两三把下去,自己就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看来刚刚那一丝异样的感觉肯定是师父在冥冥之中提醒自己不要误入歧途吧。

    “见好就收。”路羽旋心道。

    赢、赢、输、赢、输、赢、赢、赢......

    一个时辰已过,路羽旋沉心静气,再也没有一丝波澜,故意毫无章法的押来押去,暗地里却是稳稳的控制着手中的碎银数量一直在一两左右。

    眼看着天色转暗,路羽旋也已打定了要走的主意。

    “买定离手。”庄家的声音再次传来。

    “来了,等的就是现在!”这次路羽旋没有犹豫,手里一两多碎银全部押在“豹子”上。

    一赔十八,凑够二十两也该回去了。

    “开!”一、一、一。果然是“豹子”。

    “哦...”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振嘘声。这群赌徒一边欣喜终于有人赢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庄家一笔大的,给他们出了口恶气,一边又艳羡路羽旋运气爆棚,恨不得他再加倍输回去。

    路羽旋强忍住内心的兴奋,把赢来的银子揣在怀中,起身离去。

    迈步到门口,正待伸手开门,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伸出的胳膊。

    路羽旋眉头一皱,定睛一看,还是刚才那个文士模样的赌客。刚才一直未仔细打量,现在看来,这人一身靛青色长衫,二十来岁,白净面容,头上发髻梳的丝丝顺顺,挽的齐齐整整,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叶紫檀的折扇,扇骨上金星密布,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此时正满脸堆笑,虽说不上玉树临风,倒也文质彬彬,与这乌烟瘴气的赌坊环境倒是格格不入。

    “请问这位公子有何指教?”见不是赌坊中人,路羽旋倒也不甚在意,沉声问道。

    那公子不徐不缓的抱了个拳,道:“小生左慎行,唐突了侠士,不知侠士贵姓,小生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想请侠士施与援手。”

    路羽旋暗中摸了摸怀中的银子,虽然这公子一脸坦诚,但赌坊之地,鱼龙混搭,自己实在不想多生事端,偏偏自己脸皮甚薄,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也确实不好拂袖而去,只得抱拳回礼:“公子言重了,免贵姓路,名羽旋,算不得什么侠士,普通庄稼汉而已,不知公子何事?”

    左慎行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拿着收起的折扇,躬身低头不住的轻敲着额头,表情突然变得惆怅,颓然说到:“小生书香门第,家父给小生取名慎行,本是期许小生谨言慎行,左某不孝,无意间沾染此处恶习,经年之间,已将家底败光,老父气急之下,溘然长逝,小生痛定思痛,已下定决心改邪归正。但之前为筹赌资,家中值钱之物几近输光,其他诸物倒也无妨,唯有家父留下的一方田黄印章,此物是家父留给小生的唯一信物,也在这赌坊作价四十两纹银输掉。小生自小习文,却无安身立命的本事,仅想赎回此物,以省自身,奈何借遍亲友,也只筹得十两纹银,尚不够四十之数,刚见路侠士进退维谷,处变不惊,想必是此中高人,故斗胆前来相见,以求臂助。”

    路羽旋听完,心中不仅一番酸楚,看这公子也是孝顺之人,不巧误入歧途,落得这番田地,倒也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再看这左公子虽已落魄,却依旧衣冠楚楚,谦逊有礼,想必所言非虚。可自己手上只有这为救父母的二十多两银子,也是爱莫能助,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又扫到了左慎行手中的折扇,不禁稍稍一愣。“或许有诈!”路羽旋心想。

    “左公子浪子回头,实属万幸,但路某仅有要给父母抓药的救命之钱,纵然有心,却力有不逮,且就算路某倾囊相助,也不够四十之数,至于左公子所言的个中高人,实在是谬赞了,路某今日第一次进这赌坊之地,不过是老天爷怜我之难,运气好些罢了。”

    言罢,路羽旋不再多话,伸手再去开门。

    左慎行似得急了,再也不顾文士风度,两手抱着路羽旋拉门的右手,两腿一软就要跪下。

    路羽旋反应更快,翻肘架起左慎行,又是一皱眉,道:“左公子这是何意,赌坊尚未拦我,左公子难不成要拦我?”此时路羽旋已多少带了些怒气,天色已经转暗,自己要急着赶去抓药,还要折回当铺赎回小弟的冬衣,可没有大把工夫在这消遣。

    左慎行一改刚才的儒雅,几近哭腔的忙不迭解释:“路侠士一时不愿相信我也是人之常情,这等藏污纳垢之地,姑妄之言不可轻信。可小生却是句句属实,不信路侠士可随我前去核实,家父的田黄印章是否真存此处,另外路侠士您目光如炬,回想一下自您进场以来,小生虽围桌而立,是否一注未下,仅仅是旁观而已。而小生观您成竹在胸,一番下来始终把控大局,最后一把见好就收,虽然不知路侠士您有什么高明手段,但想来自是高深莫测,小生也不求路侠士解囊相助,只消路兄立我身侧,助我赢上三把五把,凑足四十两纹银,赎回家父印章,小生自当视路兄为再造父母,感激不尽。”

    路羽旋听罢,沉思一想,这左公子确如其所言,始终未下一注,倒似把精力全放在了自己身上,像是落水之人遍寻救命稻草的模样,如今在他心中,估计已经认定自己可以救他,看这情形是决计不会让自己走了。

    “左公子莫再叫我路兄,路某担待不起。左公子言真意切,在下再说不信倒显得我不近人情,只是路某不明白,左公子一表人才,纵使暂无功名,寻得一份体面的差事自不是难事,何不彻底远离这是非之地,待他日凑齐赎金,再来取回令尊之遗物。况且左公子全身上下,锦衣华服,仅这手上折扇,就已价值不菲,真要穷尽所能换回令尊遗物,想必也未尝不可。”路羽旋也不客气,一股脑将心中疑虑尽数问出。

    左慎行愣了片刻,似是戳中了心头痛处,长叹一声道:“路兄,啊不,路侠士所言非虚,可叹小生书香世家,虽已身无长物,但实在不愿在亲朋挚友面前败了家族之誉,故留下了几套替换衣物,聊以自欺欺人。至于寻份差事,小生也在族亲的引荐之下,暂入学堂任教,带着几名小儿认字习文,过几日就去,但家父的田黄印章,实在是难得之物,而这赌坊之处,抵押之物向来不存过月,这几日若再不赎回,等他日我筹齐银子再来,恐早已不知去向,故此小生每日前来,只盼觅得转机。而这紫檀折扇...”左慎行伸手打开,摩挲着扇面,缓了缓之后悠悠的继续说道:“不怕路侠士见笑,这是拙荆与我的定情信物,小生沉迷赌博之后,拙荆多次良言相劝,奈何小生鬼迷心窍,全然不顾,相厌之下写了一纸休书,如今虽万般后悔,也只有睹物思人了。”

    路羽旋哪想到还有这般故事,细思下来倒也于情于理,无懈可击。话已至此,路羽旋心底也对左慎行产生了些许同情,这赌坊着实是害人不浅,既然如此,权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好吧,我且助左兄一臂之力,但有言在先,赚得四十两后,我自离去,左兄不得再来阻我,之后咱们山高水长,各寻出路。”路羽旋压低了声音说道。

    左慎行听后,惆怅的神情片刻一扫而光,笑容重回脸上,忙不迭的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小声的答应着:“多谢多谢,全听路兄安排,事成之后,小生自不敢再螳臂挡车。”言罢,已然躬身侧立,引着路羽旋重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