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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锦衣何解

    涯紫山,望月亭

    半山火红,半山枯黄,全映在月光的清辉下,山间西风又来,破碎了溪水中泛着月光的涟漪

    望月亭似乎原来只是山间的一座小亭子,却因为一首七律有了这名字,但见望月亭八柱之上各刻着一句短诗,从月升起方向的柱子开始读,从右往左依次连成一首诗:“曾伴春风涯紫岳,年青求仕故居离。一朝学毕探花榜,红轿家中远客嘻。宦海浮沉华发显,翰林修卷白丁辞。今时重至曾居所,空面秋萧满月悲”

    这八句韵调为仄起的诗写的虽不如千古以来的绝句,但仍旧赋予了这座不知名的亭子一个“望月亭”的名字

    从山间小路上来一人,月色映照之下,依稀能辨别是一个少年面孔

    望月亭空无一人,只有一盒药物与被压在下面的一本《轮回心法》

    所有回忆好似载溪水中被漩涡拧碎的月光,零落地飘向远方

    应该没有人能质疑他此刻的野心,天命欲要我武功不济、沉沦一世

    现下好不容易得来能够抽刀向天,不屈从于周遭所有自认为高他一等之人的机会,为何不要?

    清晨,陈殇将神识从静坐修炼中拉了回来,拿上昨夜放在旁边的剑便一路运行轻功下山而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城镇上的一处集市,寻思:“长期奔袭终是抵不过一匹御风好马,比之我自行去送信好得太多”

    尽管陈殇如今的速度早可以追上小部分良马,可是终究是对轻功养气一道不得要领,奔袭往往还未半天便腿脚酸痛,因此这时才想着买马,往常时还没有几里地时又谁人肯花这冤枉钱?不过现下要走的路长多了,买了马以后可是不用再腿脚酸痛,倒是件好事

    少年在街上随意逛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家马店,又想到前几日就有锦衣卫来追辑,可谓是万万不可再等下去,便咬了咬牙,决定徒步前去,尽管山高水远,但与自己性命相比,腿脚还得往后稍稍

    陈殇望了一眼埋葬陈四狗的方向,运轻功飞离了这座县城

    不料在离县城三四里的地方遇上了一伙马匪……

    少年一侧嘴角微扬,长剑清啸声中,几人没来得及反应,从马上摔落

    血花与飘曳的衣袂相衬,人影进出,身法奇快无比

    一柄剑在少年神乎其技的剑招之下,那马匪的长枪与大刀始终落不到少年身上,尽数被几乎看不清的剑法化解

    这剑法真是快剑,几十个招式来回竟用不了三息,看见剑光之时好似很远,但这剑却早已落在你的身上,也不知是何时抽走的

    《九殇剑典》练到第三层,普天之下“有缺”的剑招便再无能够望其项背,但和江湖中所谓的“无缺剑法”好似又差了些什么

    即便如此,这剑招之妙也不是这小小马匪能抵御的了的,短短四个呼吸的时间,十几个马匪皆翻身落下

    少年牵了匹马,疾驰而去

    黄昏,陈殇远远望见了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又想夜晚将近,这县城如有客栈,倒可以在这里歇一晚

    又想到了锦衣卫这些人,心中抹去了那一缕不被发现的侥幸

    他不明白锦衣卫为什么要追杀自己,许是因为茫然,悠悠地在马背上眺望远山

    血色流霞映在他身着的白袍上面,几个时辰前杀马匪溅上的血污衬着夕阳,倒是横生了几分意境

    又想起前一年玄武所说自己事关前朝,故而追杀自己

    少年对此颇为不解,自己的宗门虽说位于前朝旧都所在之地霜云,也是从前朝传承下来的,但两者百年以来都未曾有过任何交集

    又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母,少年好似知会了什么

    若说父母事关前朝,貌似也不无可能,“折霜”与《九殇剑典》的来历与锦衣卫追杀自己的理由好似也说得通了

    甚至自己师父只教习其他同门武艺,但传授自己的却并不仅仅只有武功,还有文章政论,如此想来也未必不与自己那牵扯前朝的父母有关系,之前他还只道自己被师父培养要接任浩然宗掌门,才要学习文论

    虽说玄朝末代帝也姓陈,但普天之下姓陈的何其多,少年也没有将自己与皇亲国戚联系起来,只道自己父亲或该是与前朝牵扯甚大

    但那个玄朝丞相、宫朝开国帝的人焚毁了所有有关前朝的书籍,只在皇宫当中留有除帝王外任何人不得借阅的孤本,想要了解自己过往似乎只能到皇宫里去,但如何避开锦衣卫追杀又成了一个问题

    头疼……

    徘徊了一会,少年调转马头,向着山脚下的县城而去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还不如早些应付

    客栈中有着好几位客人,还有一个忙里忙外的店小二,灯火昏暗之下看得也不甚清楚

    陈殇自顾自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折霜的剑鞘,缓缓抽出半寸剑来细细端详,陈殇这近一年来,似乎从未像现在这般聚精会神的看剑,往常不是修炼就是杀匪,倒是这去往京平前一天的闲暇让他有了第一次仔细端详佩剑的机会

    那剑锋锋利无比,剑身雕刻的纹路之中泛着浅浅的寒光,细细注视之下的陈殇并未感到注视利器时的寒意,倒像是注视一个多年来的好友;这剑倒也是奇异,摸上去时与寻常铁器还要冷,如同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背带上有一些陈殇半懂不懂的机括,使得背剑时拔剑也好似横在腰间一般容易,并且拔出同时还可立即从上斜劈一剑

    能造出如此好剑的,又是前朝哪位名匠呢?

    店小二这时才忙活完,走来陈殇所坐座位旁边询问着:“这位客官,打尖住店”陈殇收了一收专注,目光从剑上转向店小二:“你这客栈还有房间么”他又想起昨夜那间客栈只剩一间柴房的事,最后只能在山间凑合一晚

    那店小二看见了陈殇左手把玩的几钱金子,顿时更加恭敬了起来,低下头说着:“客房还剩下十几间客房,最好的一间要五百文,少侠只要剪下半两银子就好了”陈殇身上积蓄其实并不算富贵,感叹即使是京城附近州县物价也比自己当时在丞岳山下的客栈贵多了,为了还能剩下些盘缠,只是道了一句:“一切从简,给来一间稍便宜一些的罢”

    那店小二虽说有些不快,但好歹有生意可赚,道:“也有三四百乃至五十文的客房,不知少侠要哪一间”

    陈殇从袖中数出一百文,眉头皱了皱,交在那店小二手上,道:“给来一间一百文左右的”

    那店小二皱了皱眉,收完钱后领着少年上到二楼客房,又被掌柜招呼去忙活了

    这房间不算豪华,但还算整洁,陈殇将身上的《九殇剑典》又拿了出来,翻看第四重心法

    第四重不像前面的三重有剑招搭配,尽管对心法一知半解,也可从剑招悟出整套心法,只是自三重以后就在也没有招式了

    心法只有短短三句,便没有了更多描述,就连关于经脉真气运行的标注也没了

    “剑莫他方,一心而已;元初天地,大道无形;眇而神之,一念邪明……”陈殇诵读着第四重的心法,却终究参不透其要领

    心烦意躁之下又拿来自己方才挂在墙上的琴,弹了起来

    空中飘散的琴音有着些烦躁,但很快又变得深远起来

    琴音总能使人沉浸进去,暂时忘记所有,包括忧愁与烦乱

    北方的冬天来得快,又几丝北风夹在浩荡的秋风里拂过这一座县镇

    夜晚的风声中,多少游子正对着明月空自发愁,有为了生活背井离乡的、有惨遭流放,一腔抱负无从施展的,或许还有与思念的人或地方阴阳两隔的……

    叹息声在风的呜咽声中回转,好似被卷入水浪漩涡中的盐,很快消失在了天地中,谁会记得呢

    临睡前细细想了一些事,最终少年放弃绕路的念头,想着直接从京城过去

    这并不算是鲁莽,锦衣卫虽说数量极多、遍散各地;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京城是锦衣卫老巢,既然锦衣卫多次对自己出手,就一定会料想自己会远避京城,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也有一个原因,锦衣卫中虽说高手众多,陈殇识不出气息的固然很多,但当初书院院长都识不出的决计也只有十来个

    而宫朝全国上下何其之大,还能保证在各地都有高手通缉自己,锦衣卫老巢中应该也没有多少人了;守家的高手估计会有,但也少得不成样子了,京城又人口混杂,便于遁形,既然如此为何不去京城一趟?

    陈殇望向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吹熄了蜡烛便昏昏睡去了

    清晨,一阵马蹄声向南边奔去,这匹马脚力不错,不多时就到了京平的一个小县城

    一间酒馆的门被推了开来,整洁的白色衣衫在遍布土渣的粗麻破衣中显得格外显眼

    在场的都是些老百姓,有的给酷吏夺了妻室、有的终日在沉重的赋税当中劳作、有的为了躲避兵役自残手足

    这又怎么样?日子还是这么过,反正那点小钱也会被山贼或是乡里劣绅夺走,还不如买酒喝了

    陈殇注意到有些人眼神瞟向自己腰间酒葫芦上的玉佩,也不理睬,都是些可怜人,迫不得已偷盗

    拿出五十文打了一壶廉价的烧酒,少年飘身上马,似是想到了什么,向着旁边一个被打断双腿的乞丐问道:“请问京城离这里还有多远,这里有二十文能施给你”

    那老乞丐说得是本地的方言,但好歹是离霜云不远的君临方言,陈殇依稀听出是他说的是二三里

    又见浑浊眼珠中早已失去光彩,用着布满老茧与皱纹的手指向大道另外一边,似是在说京城的方向便在那边

    缺了一角的瓷碗中掉下二十枚铜币,马蹄声渐渐远去

    不久一座巨大的城映入少年眼帘

    京城是十五年前修起的,修了三年,到如今已经有了十二年的历史了,陈殇依稀记得在霜云州有一座前朝旧都,为什么不直接占用这座都城,而是要搬离霜云旧都,来到京平另修都城?抱着心中疑惑,陈殇很快就到了京城大门

    那大门的门扇浑重无比,门框是石砖建的,门内立着几个兵卫,那兵卫穿一身铁甲,手握长戟,一眼看去威风凛凛,看见陈殇骑马前来,便两人手握长戟将陈殇拦住,喝到:“你是何事入城,去城门部登记出入!”

    陈殇装出谦卑,回答道:“进京做些小生意,希望二位官爷能够通融”一边说着,一边将两锭一钱的金子从怀中掏了出来,不动声色的递给那两兵卫;他之前在山中时也曾混入匪众里偷学武功,有时用的就是这屡试不爽的方法

    那两兵卫先是一愣,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还拍了拍陈殇的肩膀,说道:“本来登记完还要例行公务搜一下身,一看见公子不是什么恶人,这搜身与登记就免了,还有啊,在京里面遇到什么事,都可和我两位官爷说,换班时就抽空给你讨公道”

    陈殇方才感受到这两人经脉修为与内力远不如己,此刻这兵卫还能帮自己讨公道,笑了出来,那两兵卫不知情,只道他是互相奉承一下,笑得更灿烂了

    陈殇敛起笑容作了个揖,牵了缰绳,向着城内走去

    不料前方的集市蓦地闪出一道黑影,向着陈殇的方向不偏不倚飞来

    突然,那黑影一下分成两半,血液溅在少年前方约莫一两步处,内脏从截断的身躯中露出,惨叫声堪称响彻城门一带

    又见得又一道黑影飞来,陈殇凭眼力看得那黑影腰间上挂着一个刻着“大理寺”的黑木腰牌,只是面庞被黑布遮住,只露出眼睛,冷冷注视着陈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