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武侯身边那几年 » 第一章 伏龙山岗隆中草庐

第一章 伏龙山岗隆中草庐

    襄阳城西南几十里外,有一处小山丘,原本是没有名字的,直到很多年后,人们称他为乐(yue)山,也称——伏龙山。

    “元直哥,那些拉弓射箭举石头的武功太麻烦了,都是些死力气,二哥说你的功夫最适合我,教教我呗!”王均右手拿着一根拇指粗的枝丫,光溜溜的,有修磨过的痕迹。

    “你诸葛家可是书香世家,你叔父若还在,知道你想学这些粗鄙技艺,非打死你不可。”

    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相儒雅,腰间悬着把铁剑,平增了几分英锐,说罢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若你二姐知道了,少不得也要数落你我几句。”

    “害,才不会呢,世道都乱成这样了,二姐巴不得我和二哥都能学点武艺,也好保全自己。”王均……噢不,现在应该叫诸葛均,不屑一顾地说着,眼睛却直溜溜顶着徐庶腰间漆黑的铁剑。

    十五好剑术,三十成文章。

    诸葛均实在读不进那些“子曰”“诗云”,平日在二姐的压迫下逼着倒是背了些,《诗经》《楚辞》《南华经》对他来说若还算勉勉强强看得进去,但《五蠧》《管子》这些着实看起来比前世的高考都让人头大,课业只能算是稀松平常。

    可能前世好读李白诗的原因,对剑术倒是有着极大的兴趣,何况幼时……

    诸葛均甩了甩头,不想去勾起那些捂着口鼻满是腥臭腐味的回忆,又将视线抬向了徐庶。

    以前看的历史都只是冰冷的文字,真正穿越过来后的相处才让王均体会到这些留名青史的牛人们有血有肉的一面,比如眼前的徐庶,到底是走过万里路的,可比孟建、石韬两个书呆子有趣得多。

    保全么……徐庶沉思了片刻,认真得看着诸葛均,眼神突然锋锐起来:“小均,我能教你功夫,但……教的可都是些杀人术。”

    …杀……人!?!?

    尽管身在乱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血腥……但,终究还残留着不少现代人的道德观念,对杀人多少还有些畏缩和犹疑。

    片刻的犹豫后,诸葛均目光坚定起来,看向徐庶:“杀人,也可救人。”

    徐庶点了点头,拔出腰间佩剑,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从剑身抚过,“你若去学那些举石拉弓,锻炼的是身体,而不是武艺,武功再高的人也都是血肉之躯,然稚童老妇手持利器也可一剑杀人。通常战场上大开大合,但十有八九是落在虚处,挡在刀兵之间。”

    “庶学艺不精,不敢言师,只能教你如何用好那一成的巧劲……”

    斜阳下,小诸葛均拿着光溜溜的枝丫,照着徐庶传授的攻守趋避之道练习,不到一个时辰,竟也开始有模有样。

    眼见太阳即将落下,徐庶叫停了大汗淋漓却依然细致勃勃的诸葛均。

    他看着远处的晚霞,沉声道“小均啊,你的二哥…未来一定会很灿烂。你学些剑术傍身,总是好的,也能护他周全。我看你对此道颇有天赋,别怪我多嘴,武技剑术学来可以防万一,可不能挟技轻忽,疏于防备。这个世道……”

    “元直!三弟!”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女子的喊声,“吃饭啦!”

    徐庶回过神,转身看着远处的女子,眼神变得温柔了很多,“也罢,我与你说这些作甚。”随即摸了一把诸葛均的头,“走!尝尝你二姐的手艺!”

    远处,夕阳在云层中翻滚,绯红了整片天空。

    晚霞下,一女子揪着少年的耳朵,“叫你好好念书你不念!跑去跟你徐大哥舞枪弄棒!?长姐如母,看老娘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少年呼痛,男子哈哈大笑。

    随即又被女子喝止:“元直!你在狗笑什么!?”

    男子闭嘴。

    翌日,清晨,草庐外,一男子盘着腿大咧咧坐在田野上,膝盖上枕着一架古琴。男子拇指磨搓着指间的茧。

    “再来场雨,今年的收成一定十分不错。”

    他欣喜地想着,指间隐约的疼痛又让他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要是在几年前,耕种、收成、哪会是自己去考虑的事儿。

    他是泰山郡丞的儿子,尽管父亲早亡,叔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士大夫,一直以来都把他们几兄弟当做亲生孩子般照顾教导。这种教导,自然包括读书人至少不该卷起袖子裤腿,一锄头一犁耙地在田里讨生活……

    但这件事,他已经做了三年。三年前,叔父病故在了襄阳城。

    世事无常,又岂是世人所能料呢,倒是委屈了自己的三弟,自懂事起就被自己拖着下了地。想到这,他不禁有些莞尔。

    也不怪三弟不喜念书,在故乡阳都,每天穿着都是裁剪精致的小袍子,背一句“子曰”“诗云”都能得到父母长辈夸赞的日子,那小子可是从来没经历过。

    倒是母亲的模样,自己有些记不清了啊……

    偶尔梦中还会梦到母亲,依稀记得母亲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把自己抱在怀中,放在膝上,听自己指着太阳伢声伢语着“瞻彼日月,悠悠我思……”然后止不住的捂着嘴笑,边笑还边夸,“我家亮儿可真棒。”

    但他不想常做母亲的梦,因为梦的最后总会以血色告终,星星点点的洒在床单上,母亲的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一个光溜溜、沾着血的婴儿被抱起,父亲眼里都是泪花,把孩子往自己怀里一塞,“…这是你三弟…”

    三弟名均,诸葛均。

    自己,名亮,诸葛亮。

    均一出生,母亲便不在了,父亲亲自将她下葬,还在旁边留出了自己的位置。

    棺木入土之后,那个一辈子矜持内敛,温文尔雅的父亲第一次在人前落泪,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五岁的他抱着弟弟站在一旁,看着哭成泪人的父亲,从洛阳归来奔丧的大哥也拧着衣袖抹眼泪,大姐和二姐手牵着手,用力到发白。他第一次思考生命是什么,是如自己三弟般赤条条来,哭着降临在这个不算好世道的好人家,读书长大娶妻生子出仕养家,再如母亲一般归了一把黄土么?

    墓碑上,用丹朱刻着“诸葛圭妻章氏之墓”,父亲在坟前搭个间草屋,守了一年。直到坟头生出高高的艾草,族里张罗着为他续了弦,以便照顾家中年幼的孩子。大哥在半年后去太学念书,临行前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嘱咐道:“爱护弟弟、照顾好姐姐、尊敬父亲母亲……要把母亲当做亲生母亲一般……”他有一句每一句的听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

    “二哥!”一声叫喊将他的思绪打乱,他回过头,看着一穿着布袍跑过来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又穿袍子了,生怕我又拉着他下地。”

    诸葛均跑到近前,先瞄了一眼琴,再看向自己的二哥。

    说起来,每次他看到田间的二哥都会觉得多少有些不真实,未来的蜀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竟如老农一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最过分的还总要拽着年幼的自己一起下地,美其名曰:“读万卷书不如犁万里路,你既然不爱读书,那就多犁犁地吧。”

    没想到这里,诸葛均总是忍不住的直翻白眼,还好今天不用下地。

    “喏,大哥的信。”诸葛均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诸葛亮一眼就看见信封上工工整整的七个大字:“愚兄诸葛瑾谨具”,叔父以前常说,大哥待人接物是最像父亲的,温良恭俭,谦谦君子。

    诸葛亮双手放在琴上,没有接信,笑着看着自己的三弟:“你拆开念念吧。”

    真懒……诸葛均心里吐槽,随即拆开信封,清了清嗓子:

    “咳咳……二弟,来信已收到。起字一事,我以与母亲商议了,望你斟酌,自行决定便是,不必与我的字有所契合……”

    是了,二哥再过几个时辰就年满二十了。

    二十是男子成年的岁数,按惯例,除了名以外,还要有个与之相配的“字”,方便别人能更随和、或者说亲近地唤他。诸葛均不自觉地瞟了一样二哥,心里忽然有些澎湃。

    自己,即将见证诸葛亮为自己取“字”!

    均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继续念到:

    “想父亲去世后,家乡动荡,你与均弟年幼随叔父颠沛,流离荆襄,期间苦难,我未能尽到半点兄长的责任,又怎好以长兄的身份干涉于你。只有一件事情,母亲一直耿耿,望你上心,她牵挂你年已弱冠,成家之事,万莫拖延。诸葛家子嗣连绵,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安慰。此外,两月前,孙伯符受刺身亡,其弟权受命为讨虏将军,统领州郡。我为弘咨举荐出仕,倒也再不用担心母亲的衣食供养……”

    “最后,大妹处,望你多去走动,蒯家重利,叔父走后,大妹的日子……至于二妹……大气豪迈……但也老大不小,母亲惦念着她的婚事……均弟顽劣,也劳烦你多加照料,督其读书……万望珍重。”

    读罢,均将信收入怀中,看着诸葛亮:“二哥,字……想好了吗?”

    哪怕知道结果,诸葛均仍是满怀着莫名的期待。

    二哥不会取个别的吧……大哥虽然说了不用和他相契合,但万一……大哥字子瑜,二哥会给自己取啥……子明?子孔?子……

    诸葛均不自觉着掰着手指头,忽然觉得子啥啥好像没啥好取的,这年代太多子开头的了……子瑜、子布、子廉、子敬、子义、子孝,还有传说中的:石家庄——赵子龙……

    诸葛亮摇了摇头,一手揽过膝上的古琴,站起身来,另一只手掸了掸屁股上的尘土。他看了眼远方,“读书人的字,哪能取于田野之间。”又低头看了眼指缝间的尘土,装作不经意般抹了抹均的头,“走!”

    “哎呀!你又在我头上抹灰!!!”均歪着脑袋,嫌弃的拍着头顶,“人呢!?去哪啊?”

    亮却不搭理,自顾自地摇头晃脑,边走边唱:“山有扶苏哟~隰有荷华……”

    均在后面愤愤地打断道:“不见子都,乃见二哥这个狂且(j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