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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桃先生,来,吃个猪脚。”

    “桃先生,尝尝这炸豆腐。”

    “桃先生,至于这五年陈酿,咱肯定不能喝,酗酒为罪,从我做起。”

    任舍花了血本买了一大桌子菜招待这位稷官家的千金,顺带熟络感情,以后好一起共事。

    “祭酒先生,是否已知妾身门庭来历。”桃夭夭也察觉到了任舍的过分殷勤,佳人面上略带不喜。

    “哦!还未请教桃先生家住何方?”任老骗子当然不能承认,面色存疑地问道。

    “稷官桃相卿是妾身的祖父!”

    “啪!”

    桃夭夭话还未说完,任舍拍案而起,惊吓了这位千金。

    “桃先生,你也太小看任某了,哪怕你是稷官的孙女,任某也会秉公对待,绝不会徇私乱律,你休想凭借这重身份在学府获得特殊地位,任某就是这臭脾气!来来来,尝一尝这鸭脖子,可是棉城一绝呀!”

    任舍说的是义正言辞,但手中尽是谄媚之举。开什么玩笑?不巴结能行吗?饭碗还想不想要了?

    “祭酒先生说得好,治学要严谨,院规要公允。妾身佩服!”

    桃夭夭现在看任舍没有了先前那般讨厌,此人为学院之事忧虑,达到废寝忘食不顾形象的地步,又通明大义,不畏权贵折腰。可见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人物。

    “哎!任某就是这样一个顽固之徒,于兄长也常说任某不通人情世故,但身不正,如何规劝子弟?眼不明,如何扫清魑魅魍魉?果然任某还是不适合官场啊!”

    任舍两句话说的潸然泪下,满腔的苦水惹人可怜,心想:下次就少抹点油汤了,这东西伤眼睛。

    “这哪里是祭酒先生的错!是这世道的过错啊!正直忠肝之人不得善用,谄谀奸佞之流遍野横行。”

    桃夭夭虽是一介女流,但在书文中通晓大义,敢为这天下忿不平之声。

    “快哉!快哉!终于有人理解任某了。”

    这傻姑娘真该看清眼前坐的是何人?世间最大的奸佞之徒,满口胡言的魍魉之辈…………

    半个时辰之后,桌上的菜肴所剩无几,大多数都入了任舍的腹中,桃夭夭碍于颜面也夹了几筷,但这落满尘土的木案与枯枝简作的筷子着实让人提不起食欲。

    “祭酒先生,妾身既已加入学府,也想听一听先生对学府日后的规划。”桃夭夭谈到了学院之事,这才是她此行的重点。

    “广收门徒,授业解惑,开创棉城倡学盛世。”任舍打了个饱嗝随口说道。

    “这只是对以后的憧憬,妾身是问先生具体的想法!”

    桃夭夭今日并未穿着花裙,而是一身青长衫,双膝跪坐在草垫上已有些麻木,但心系学府,誓要问个清楚。

    “这……有些复杂,那依桃先生之见呢?就将此事作为先生入院的考核吧!”任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实则是将这难缠的问题交给桃夭夭,反正以后学院如何执教,都是这位千金小姐说了算。

    考教终于来了!桃夭夭为此刻准备了一晚,她一定要说出令祭酒先生满意的答案。

    “先生且听妾身一言,如今天下大势,私学兴盛,官学显微,这种局面的形成无非有三方面原因。

    其一,古传神宗大庙祭祀倒塌,大神邸失衡,神信学没有了支撑,散落于民间。

    其二,神宗大庙走出了九位大神官,这九位神官大人摒弃神学,开创自主教义,衍生成今日九流天下。

    其三,各家流派善养贤能之士,广教自家教义,门徒绵延不绝。”

    “好!有见地!请继续。”任舍拿起身旁的茅草编织草鞋,为明日下地行走做准备。

    “原本私学兴盛并非坏事,但仁善之流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授业先生都要收取昂贵的费用,这样一来能够求学的多是富家子弟,那些寒门陋室还是无学可依,所以妾身想要从根本上改变棉城的求学现状。

    首先,废除:礼不下庶人的神学教规,广纳寒门子弟,让人人有书读。

    其次,不收取任何费用,让学子安心治学。

    祭酒先生,以为如何?”

    这是何等宏大的志愿啊!桃夭夭有如此见地,已经超越了无数碌碌无为的男儿。

    “桃先生真乃无双人儿啊!”

    任舍轻拍木案击节称叹,这老骗子又开始,上一个他口中的无双人儿就是五哥山魈,现在还躺在农稷府养伤呢!

    “这么说祭酒先生同意了吗?”桃夭夭脸色略带熏红,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理念。

    “同意,完全同意。学府就差桃先生这样的人才!不过先生可要做好准备,世事艰难,没有书中那般简单。”

    “嗯!妾身会努力的!”

    ……………………………………………………

    翌日,鸡未鸣。

    桃夭夭极早起身收拾书笈,精心打扮了一番,既要显得端庄又不能失了颜色,毕竟女子爱美,不分老幼。

    “姐姐,我们可以午后再去吗?蓁儿好困,蓁儿不想读书习字。”

    “不行!蓁儿听话。”

    小丫头闹了半天,等到二人出府天已大亮…………

    “当当当!”

    “任叔,任叔!”

    率先到达篱笆院的是周心林,干爷爷叮嘱他今日来棉城学院上课,少年高兴了半宿,一大早便跑来见任叔,不过已经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得到任舍的回应。

    “任叔!”周心林锲而不舍地敲打着木门。

    “谁呀?”任舍终于被敲门声吵醒了,起身打开草堂大门。

    周心林自入城之后过得滋润,换了新衣物,每日吃着好补品,体态比当初壮硕了不少。

    “任叔,我来求学。”周心林满脸笑意的说道。

    “去去去!让你干爷爷把你安排到柳家私学,这破草堂能上什么课?”任舍双目布满了血丝,周身困意未解,随即对少年下了逐客令。

    “任叔你看!”

    周心林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干爷爷给他准备的入学费用,此物可吸引了任舍的眼球。

    “哎!也罢!你以后就在这棉城学府就读吧!任叔从小看你长大,便为你破一次例!”

    “给!任叔!”

    任舍刚要伸手接过银子,突然面色严肃的说道:“本学府广纳门生,绝不收取学子的一针一线,收起你的银钱。”

    桃夭夭牵着桃蓁蓁走入篱笆院,打断了任舍的受贿行为。桃夭夭对任舍微笑示意,很欣赏他拒绝的作风。

    “坏……坏大叔!”桃蓁蓁看见任舍立即躲到姐姐身后。

    “蓁儿,不许无礼!这位是祭酒先生!”桃夭夭为桃蓁蓁的失礼向任舍赔罪。

    “无妨!桃先生,此学子是棉城劝桑者首席徐邈的孙子,你看如何处理呀?”任舍笑道。

    “棉城学府不看出身,既然他有心求学,那学府自当收留。”桃夭夭虽然提倡劝导寒门子弟,但也不会拒富家子弟于门外,义学之所,公允公正。

    “多谢先生!”周心林对桃夭夭躬身一拜。

    “蓁儿,随这位哥哥入堂就坐。”桃夭夭语气严肃的说道。

    桃蓁蓁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狐儿双瞳含起泪光,大声哭闹道:“蓁儿不要姐姐先生,把蓁儿那个温柔的姐姐还给我!”

    “男子汉不能哭!任叔说过再痛再累也不能哭,哥哥带你进去!”周心林用软绵无力的声音,说着最硬朗的话语。

    “蓁儿不是男子汉,蓁儿是小姑娘,可以哭的!”桃蓁蓁眼泪汪汪地阐述着自己的道理。

    “总之小孩子就不能哭!越哭就越疼,只要忘了就不疼了!走!上学堂!”

    周心林经历过的东西平常的小孩儿根本受不了,所以他的心性更加坚韧。

    “哼!坏姐姐先生!”

    桃蓁蓁似乎感受到了周心林的鼓舞,大踏步的进入草堂。

    “祭酒先生,教过这位少年吗?”桃夭夭颇有兴趣的问道。

    任舍摇头一笑道:“不曾!是心林走过的路比往常人家的少年更曲折一些。”…………

    半个时辰之后,小小的篱笆草堂院热闹起来,先是马鸣三人带着自家子嗣前来求学,之后其余劝桑者纷纷将儿女送到桃夭夭门下。到最后于景阳也来了,不过他找的却是任舍。

    “任大少,这是犬子于毅!日后就拜托任先生了!”

    于家幼子十分腼腆,从始至终不敢抬头,得了父亲的命令迅速跑入学堂。

    “兄长们可真是齐心啊!”任舍的笑容略带嘲讽。

    “没办法,为官要懂得识大体。那于某就告辞了。”

    “请!”

    任舍站在篱笆院中目送于景阳离开,草堂中孩子的嘈杂声平添了几分热闹。

    桃夭夭现在终于明白任舍所说的世事艰难是什么意思了,这些来受教的子弟全是富家豪门,其中原因与祖父脱不了干系,她想要广纳寒门子弟,却变成了另一个柳家私学,一切的理论变成了空谈。

    不过桃夭夭不会折服于现实,相反她要冲破这层雾障,不管花多久她都要改变棉城求学之况,让人人有书读的理念在这棉城开出灿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