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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并州刺史的奏疏很快便送达御前,对于李宪还乡闹出的这点风浪并未在朝中掀起多大的的波涛,倒不是朝廷众臣对此不重视,按常规,言官们早就该上书弹劾了,只是皇帝李宪故意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没有明示群臣。

    李宪心中并非毫无芥蒂,毕竟在他登基前,不管是李宏还是他的其他几个兄长都是他的竞争对手,虽然这场皇位竞赛现在由他胜出,但他明白,在皇位没有彻底稳固之前,不管是李宏还是其余几个兄长都是他的潜在威胁。但为何面对这个比其他兄弟还要棘手的人却选择宽纵呢?很多人不解,尤其是李宪潜邸时的心腹们!

    “陛下,李宏前番玩兵弄武已属大忌,赖陛下洪恩将他赦免,他不思悔过,此次又聚揽民众,实属放肆,若不加惩处,引得其他藩王效仿,后患无穷啊!”兵部尚书周权一脸忧心的谏道。

    李宪看着周权,这个自己潜邸时的旧臣,原来是清河王府长史,前兵部尚书致仕后李宪便火速提拔他顶了缺。“你们是怎么想的?”李宪转而问道在场的其余人。这些潜邸的旧臣自李宪登基后都陆续进入朝中各机构,其中很多人官品不高,职责不重,但毕竟是潜邸的旧臣,他们有比其他高官更难得的殊荣,那就是可以直达御前,面奏机宜

    “本朝旧制,藩王不得插手政务,更不许交通宾客,串联大臣。李宪被废皆因不顾法度募兵弄武,如今又纠合刁民,意图不轨,不加惩处,后患无穷!”说话的人是中书通事舍人王衡。中书通事舍人是李宪新立的官职,职责是将大臣的奏疏送达御前,此责原本由宫中宦官执掌,李宪不喜宦官弄事,便新立此官职,一来防止宦官弄权,二来安插心腹,暗中揽权,此官虽然只有八品,却十分重要。

    “你也主张严惩?”李宪皱眉问道,“其余人是何主张?”李宪又问。其余人也都是老调重弹,只有母舅卫将军张志远一言不发。“舅舅,你似乎有不同看法?”

    张志远看了看众人,施礼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轻拿轻放,不加惩处为好!”

    此语一出立时惹来众人声讨,众人纷纷拿起大虞旧制反驳,更有甚者直接引经据典,搬出历代藩王弄兵作乱的例子,言语之中似乎是不重惩李宏,他又将是本朝的反王。

    “怎么个重拿轻放?”李宪打断众人的驳语问张志远道。

    “回陛下,臣以为,李宏不要加以惩处,只需迁往他地安置即可;百姓围攻县衙,并州刺史平息民乱,处置得当,应该嘉奖;山阴县令不奖不罚,平调他县。”

    “理由?”

    “李宪举兵之事,是对是错,前朝已有定论,陛下既已赦免了他,就不该旧事重提。但此人深得当地民心,久在山阴始终不妥,不如迁往他地,一来显示陛下宽宏之心,也能全陛下与他的手足之情,更能防祸于未萌;山阴民乱,围攻县衙,并州刺史反应急速,不用一兵一卒,不杀一人就平息了民乱,是个人才,该奖;山阴县令驱散百姓,虽然举措失当,毕竟也是为防止祸乱发生,只是能力不足,平调他处小县,再加历练历练。”

    听完张志远的处置办法,李宏会心一笑。怎样处置并州刺史和山阴县令他不在乎,倒是这李宏颇让他烦恼。像这样的潜在威胁处置的重了,自己刚登基不久就对手足下手,史笔如铁,人言可畏不可不慎,若是处置的轻了,他这么深得民心,若日后有什么不轨之举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张志远的建议恰好平衡了二者,既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能防微杜渐。

    “先帝子嗣也只有朕兄弟四人在世,朕若不顾这手足之情重惩了李宏,将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李宏是朕的的兄弟,按理朕对他有监护之责,应将他接到长安,亲自照管。不过如此一来难免有人说朕于众兄弟厚此薄彼,反而横生枝节,惹人议论。高唐王多次上书希望将李宏接到冀州亲自照管,朕念在高唐王对李宏一片爱护之心,就成全了他吧!”说着,李宪指示中书通事舍人道:“李宏赐爵关内侯,迁往青州高唐,再赐府邸一座,就挨着高唐王府,着高唐王好生看护,另外高唐王增封食邑三百户,加护卫百名。王衡,你将朕的意思传达给尚书省,叫他们拟旨照行吧!”

    王衡犹豫了一下,还是领命道:“遵命!”不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反应被李宪察觉到了。“你适才为何流露出犹疑之色,莫非对朕的处置有疑问?”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在想陛下的旨意该授意给谁为妥。”王衡试探性的说道。

    月前几位重臣请求致仕,李宪照例慰留后还是恩准了他们的请求,这样几个重要职位便空了下来,其中最重要的是吏、兵二部尚书。李宪趁机做出权力调整,吏部尚书由礼部尚书赵秉谦调任,兵部尚书则安插上自己心腹周权。

    面对朝中的权力调整,明眼人早就看出李宪收拢大权,众人都把注意转向朱家,都在观望李宪会如何削弱朱家势力。不就长安就传出风言风语说皇帝和大将军朱执礼不和,更有甚者竟说朱太后已经被李宪软禁,不久将对朱家清算,一时间人心浮动。

    这流言的破坏力不可小觑,李宪忙多次率领群臣到长乐宫给朱太后请安,又数次临幸朱家,大加赏赐。朱执礼也坐不住了,多次进宫同朱太后商议,最后决定以退为进,上书请求致仕,李宪虽心动,但还是一次次下旨慰留不许。朱执礼索性告假在家养病,深居不出,李宪只得做样子多次派人探望,希望朱执礼出山。

    朱府却一再传出朱执礼病重的消息,致仕的奏疏也由其子朱维藩代笔一次次递奏御前。最终有人提出了折中方案,大将军辅政多年,不能轻易致仕,不然将会引起朝野震恐,但他病重不能理事,朝中不能没有重臣主持,所以大将军继续保留辅政的职权,不过要辅政大臣应增加几名,共同辅佐皇帝。

    这个提议在朝野中逐渐形成共识,大将军朱执礼也不顾‘病重’多次上书皇帝请求增添辅政大臣,连朱太后也鼓动张太后请李宪纳谏。李宪或是觉得时机成熟不容有失,于是下旨免去朱执礼‘领录尚书事’之衔,该为‘参录尚书事’,同时增尚书令封德彝、吏部尚书赵秉谦为‘参录尚书事’,由此三人共同分担辅政之权。

    如此一来,宰相大权经过了一次微妙的划分,原来尚书令封德彝名义上是宰相,但大将军执礼以‘领录尚书事’之名‘窃取’了宰相之实,大将军府权力凌驾在尚书省之上。没了‘领录尚书事’,成了三人‘参录尚书事’,这样朱执礼、封德彝、赵秉谦三人都有了宰相之实,都可凭借自己的影响力行使相权。更微妙的是,他们三人都可对朝政提出看法,但谁在名义上都无法对一件事独断专行,最后的决定权便转到了皇帝李宪手中。

    所以,如果三人对一件事有了分歧,皇帝的抉择就尤为重要;反过来皇帝对一件事发表意见,三人若想发挥更大的影响力无疑会顺从皇帝。这样,君臣之间就失衡了,臣子之间的缝隙会为皇权的生长提供空间,并且随着皇权不断地壮大,会使臣子之间的缝隙日渐加深,最终将臣子引向一个无尽深渊——党争!

    朝中有识之士已经看出其中弊端,王衡就是其中一个,他知道皇帝的任何一道旨意无论下发给谁都会引起其余二者的不满,他身为中书通事舍人,是君臣之间沟通的桥梁,他每一次传达诏令或是转递奏疏都会在君臣或臣子之间造成不小的影响。

    李宪偏爱赵秉谦,每次命王衡传达旨意都会吩咐这么一句:“此事就交由赵秉谦办吧!”时间久了,干脆不直接点名,王衡会意直接将圣意传达给赵秉谦。

    可这次王衡竟问出要传旨给谁的话来,莫不是昏了头?李宪心中不悦,脸上很难看,这王衡往日不是挺机灵的嘛,今是怎么了,莫不是吃错药了?

    “还能是谁?”李宪似问非问,似答非答。

    “陛下,臣有事要奏!”王衡一脸严肃道。

    “奏来!”李宪语气有些冷,旁人都听得出是生气了,心里不禁为王衡捏了把汗。

    “陛下命朱执礼、封德彝、赵秉谦三人参录尚书事,三人同为辅政大臣,具有宰相之实,明面上无事不统,实际上权责不明。陛下下旨只叫赵秉谦一人去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臣恐时长日久于他不利!”

    “说完了?”李宪问道。

    “回陛下,没有!臣以为朱、封、张三人应划定执掌,各管一面,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够了,你懂的什么,似是而非。大将军重病在身,封德彝统领六部,事务繁巨,这点小事也要劳烦他们吗?赵秉谦刚坐到宰辅之位,多做些事岂不是应该的?”李宪忍着怒气冷冷说道。

    “陛下,臣只是担心…”

    “杞人忧天!”李宪打断王衡,语气已经硬了几分,脸上也挂满了恼怒之色。王衡见状,知道自己的谏语李宪是听不进去了,继续坚持的话反而触动他的逆鳞,只好乖乖领命。

    王衡的话不无道理,三位宰辅看似事无不总,实际权责不明,虽有利李宪集权,但时间一长,必然导三人互相攻讦,党同伐异。

    “王衡,你敢犯颜直谏,衷心可嘉。朕要赏你点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难怪说伴君如伴虎,君主喜怒无常,臣子如何摸得准他的脉。

    “臣侍君以忠,微臣不敢受赏!”王衡辞道。

    “不赏如何劝来者,不过现在朕还不能告诉你赏你什么。”李宪卖了个关子。“你再传一道旨意,每月三旬由三位辅臣轮流主持政务,若平常细务可自行决断,如遇大事,则三人共同商量。”

    说的真巧,何为细务,何为大事,三位辅臣有多少事可以自行决断,有多少事有需要共同商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