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次苏醒
神女大人笑得太令人不安，我忍不住想往照夜身后躲。照夜的伤已经好了，他一只手还按着我手腕，我一躲，他便不得不也跟着转过来。
神女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专注，收了那意味深长的笑，重新温柔起来，对我说：“你该起个名字，否则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唤你。”然后看着照夜，指着我说，“我听见她唤你照夜了。是不是？”
照夜下意识点头承认。
我心虚不敢抬头，却听神女大人隐隐兴奋道：“那你们也唤我阿清吧！”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晃了晃，有些撒娇意味，“那天你唤我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唤过了，我名字白起了。好不好？”
我一想也是，满心欢喜想了个名字，结果谁都不去唤她，任谁都会觉得遗憾，我便抬头。
“阿清。”
竟然是照夜抢了先。
阿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转脸去看照夜，照夜却把视线挪开了。
啊……此时此刻，我特别希望九幽能真正天黑，听说人间天黑以后，伸手不见五指，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照夜这个薄脸皮，就算他毫无表情，脸也红不了，我也看出来他不好意思了。
他若是不挪开视线还好，一挪开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清又不蠢。
气氛凝固住了。
我咳了咳，道：“阿清。我有点疼。”
阿清便如梦初醒似的看过来，仍是温温柔柔的笑：“叫你好的不学学坏的。疼也活该。”虽然这么说，掌心却轻轻覆盖住我的伤口，下一刻，在她掌心与我手腕的缝隙中，亮起淡淡的冷翠色微光，清凉的，仿佛有风轻轻拂过。
“这是什么？”我问。
“我的神力。”她解释得云淡风轻，照夜却急了。
他道：“神……阿清你神力受损，化形已经是勉力为之，不可再浪费神力了。”
神力受损这种事我不太懂，也看不出来，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要挣扎着抽回手腕，阿清力气极大，根本挣不开，她道：“小小伤口，不费什么。若放任不管，倒容易后患无穷。”她微微侧脸，却不直视照夜，“你不是也说了，九幽连棵草都没有？没有草，更别说是药。”她顿了顿，好似想唤我，却因为没有名字给尴尬住了，“……你安心受着就是。”
照夜转过身去，一副气着了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心中羞愧，总觉得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
“照夜，去把那几个捞出来罢，魂灵既净，总泡着也不好。”
照夜一声不吭地去了。
阿清无奈摇头：“他就这脾气，你多包涵。”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待伤口恢复，阿清右手一翻，掌心朝上，便见一抹冷翠色闪过，她掌心里多了一叠衣裙：“这是我从我哥哥那里得来的，望岚岛里草木精灵众多，大多擅长织造之术。为了织造此物，我还拔了哥哥许多叶子，抽丝织绡，集十数位精灵日夜忙碌了四天方得一套。你看看可喜欢么？”
如此珍贵之物，我只敢看，不敢摸。
“你从前那一身衣裳乃我神力所化，只适合魂灵蔽体，你是鬼神之身，身体与常人无异，再过段时日只怕就遮不住了。快拿着。”
我只好小心翼翼接过来。
这衣裙仿佛为我量身打造，十分合宜，我穿上后转了两圈，在阿清亮晶晶的目光中笑道：“真好看。谢谢你阿清。”
阿清更高兴了：“总算没白有个哥哥。”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着照夜从远处走来，他身后跟着七个魂灵，魂丝被他们捧着，如同供奉祖宗牌位一样神圣恭敬。
许老爹领头哗啦啦跪了一地：“拜见神女大人！”
阿清欲要扶起他们，照夜先开了口：“都起来，九幽不兴跪拜。”自从上次阿清这样对我说过以后，照夜教给我们的礼仪中便再没有跪拜这一种。
许老爹感恩戴德地起身，继续抱着那魂丝躬身待命：“神女大人恕罪，我，我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神女大人大恩大德……”
阿清歪了歪头：“我渡魂失败，何来恩情？”
我却明白，许老爹是感激阿清将他的孙子阿宝送去往生了，夙愿已了，再无牵挂。既然他跪了，他身后一群若不跪就显得太不懂事。我悄悄说给阿清听，她了然道：“原来如此。你们都过来些。”
许老爹几个便凑近了站好。
阿清施术，将他们每一位怀中抱着的魂丝都化成了鞋履：“洗魂结束，但冥河已无往生门，不必再去。你们穿着这鞋，可自由在岸上行走，从此不惧污浊缠身。”
照夜可能已经跟他们说起过秽变成祟的事，许老爹几个又是一番感激。阿清继续道：“我元气大伤，暂时不能渡魂了，你们好生安置自己，过一段时日我必送你们走。”
阿清交代完，也不看我与照夜，兀自朝幽潭边去。她大约实在支撑不住，到了幽潭边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去。
好在最终还是顺利化为本体，从此沉睡了。
我心头大石放下，这才去看许老爹，他们几个正喜滋滋互相打量着衣裳和鞋履，一副宛若新生的激动。鞋履乃魂丝所化，衣裳乃神力所为。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一身青雘长衫，冷翠鞋面，腰系月魄色丝绦，与从前各色凡间衣着大为不同。
我问照夜：“阿清的哥哥是那位神君么？你从前说起的那位。”
“是。”
我心生感激，情不自禁念叨：“不知他是怎样一位神君，也如阿清这般博爱众生，天真无邪么。”
“不是。”
我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照夜会回答我，便起了几分兴致：“你见过他？”
“有幸见过。”但照夜好似没什么心情，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默默看着他离去，背影孤傲，挺拔颀长，好看是好看，可也太冷清了些。我第一次反思自己究竟是喜欢照夜哪一点，为何总是放不下他。
我叹一口气，时也命也，由他去吧。
从此我每日只守在阿清身边，偶尔撩拨潭水，偶尔眺望冥河，有时干脆一睡不醒，静静耗着时日等阿清醒来。自从上次渡魂后，九幽再没有新的魂魄入境，变得空荡荡的。
我闲极无聊，实在没什么事好打发的时候便远远走开，去往从前从未去过的领域，鬼神之身虽与常人无异，却有一点不同，好似是修灵入道的仙君一般，竟不需五谷轮回。
这实在太方便。
数日眨眼就过，第十日了，阿清还没有醒。
十一日，依旧毫无征兆。
十二日，没有。
十三日，我忧心忡忡，
十四日，我辗转反侧。
十五日，十六日
……
这日子没法数了，我干脆抛开烦恼，全心全意地磨石头。这石头是我从很远的一座坍塌了的山体中挖出来的，色泽多变，透明璀璨，转动时能发出犹如星砂一般的光，却比星砂更大颗一些。
我想把它们磨成圆珠子，再想法子穿孔，做成手串送给阿清和照夜。
我一日日磨，磨了许多颗，等到大约能做成两串了，就挑挑拣拣，选出其中最圆润齐整的，颜色沉稳些的给照夜，颜色鲜艳些的给阿清。
如此，便只缺穿孔的工具了。
我欢欢喜喜去找照夜。
照夜站在冥河岸边举目眺望，冥河无岸，河面黑雾缥缈，他看得很出神，连我拍他的肩都没反应。
“照夜？”
他回过头来：“何事？”
“你有没有针？最好是坚硬得不得了那种。”石头太硬了，磨了许久才磨一点点缺口，我想若是针不够硬，是穿不动的。可我却忘了，这里是九幽，不是人间，魂灵无欲无求，哪里会有什么针？何况照夜还是男子。
照夜果然懵了一会儿：“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摊开手心给她看：“漂亮么？”那是一枚鲜亮的红色珠子，“我想……我想给阿清做手串，正缺一根针打孔。”
照夜怔怔盯着珠子，迟钝道：“这个……阿清会喜欢？”
“会的吧。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譬如阿清送我衣裙，颜色款式与质感都尤其不同，我也很高兴，高兴了好多天呢，“你有么？”
照夜道：“没有。”
我肩膀一塌，瞬间泄了气，他道：“或许可以用气劲打孔。”
我又眼睛一亮：“试试？”
“好。”
于是我们便回到我磨石头的地方，照夜没有经验，一开始释放气劲太猛，直接把珠子击了个粉碎，还好是没磨过的，我不心疼，直到七八个以后，他才渐渐找到些感觉。
穿了孔，需要绳子。
这可为难了。
九幽没有绳子。
总不能把我好容易得来的一身衣裳抽丝拔絮？许老爹他们几个穿的是神力所化的衣裳，根本没有丝絮可抽，照夜那一身更不用说，他是万万舍不得的，就如同我一样舍不得。
我们便僵持住了。
“照夜，你们在做什么？”
我与照夜一同转头，同时惊讶道：“阿清？”
我起身跑过去，急急追问：“阿清，你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神女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专注，收了那意味深长的笑，重新温柔起来，对我说：“你该起个名字，否则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唤你。”然后看着照夜，指着我说，“我听见她唤你照夜了。是不是？”
照夜下意识点头承认。
我心虚不敢抬头，却听神女大人隐隐兴奋道：“那你们也唤我阿清吧！”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晃了晃，有些撒娇意味，“那天你唤我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唤过了，我名字白起了。好不好？”
我一想也是，满心欢喜想了个名字，结果谁都不去唤她，任谁都会觉得遗憾，我便抬头。
“阿清。”
竟然是照夜抢了先。
阿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转脸去看照夜，照夜却把视线挪开了。
啊……此时此刻，我特别希望九幽能真正天黑，听说人间天黑以后，伸手不见五指，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照夜这个薄脸皮，就算他毫无表情，脸也红不了，我也看出来他不好意思了。
他若是不挪开视线还好，一挪开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清又不蠢。
气氛凝固住了。
我咳了咳，道：“阿清。我有点疼。”
阿清便如梦初醒似的看过来，仍是温温柔柔的笑：“叫你好的不学学坏的。疼也活该。”虽然这么说，掌心却轻轻覆盖住我的伤口，下一刻，在她掌心与我手腕的缝隙中，亮起淡淡的冷翠色微光，清凉的，仿佛有风轻轻拂过。
“这是什么？”我问。
“我的神力。”她解释得云淡风轻，照夜却急了。
他道：“神……阿清你神力受损，化形已经是勉力为之，不可再浪费神力了。”
神力受损这种事我不太懂，也看不出来，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要挣扎着抽回手腕，阿清力气极大，根本挣不开，她道：“小小伤口，不费什么。若放任不管，倒容易后患无穷。”她微微侧脸，却不直视照夜，“你不是也说了，九幽连棵草都没有？没有草，更别说是药。”她顿了顿，好似想唤我，却因为没有名字给尴尬住了，“……你安心受着就是。”
照夜转过身去，一副气着了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心中羞愧，总觉得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
“照夜，去把那几个捞出来罢，魂灵既净，总泡着也不好。”
照夜一声不吭地去了。
阿清无奈摇头：“他就这脾气，你多包涵。”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待伤口恢复，阿清右手一翻，掌心朝上，便见一抹冷翠色闪过，她掌心里多了一叠衣裙：“这是我从我哥哥那里得来的，望岚岛里草木精灵众多，大多擅长织造之术。为了织造此物，我还拔了哥哥许多叶子，抽丝织绡，集十数位精灵日夜忙碌了四天方得一套。你看看可喜欢么？”
如此珍贵之物，我只敢看，不敢摸。
“你从前那一身衣裳乃我神力所化，只适合魂灵蔽体，你是鬼神之身，身体与常人无异，再过段时日只怕就遮不住了。快拿着。”
我只好小心翼翼接过来。
这衣裙仿佛为我量身打造，十分合宜，我穿上后转了两圈，在阿清亮晶晶的目光中笑道：“真好看。谢谢你阿清。”
阿清更高兴了：“总算没白有个哥哥。”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着照夜从远处走来，他身后跟着七个魂灵，魂丝被他们捧着，如同供奉祖宗牌位一样神圣恭敬。
许老爹领头哗啦啦跪了一地：“拜见神女大人！”
阿清欲要扶起他们，照夜先开了口：“都起来，九幽不兴跪拜。”自从上次阿清这样对我说过以后，照夜教给我们的礼仪中便再没有跪拜这一种。
许老爹感恩戴德地起身，继续抱着那魂丝躬身待命：“神女大人恕罪，我，我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神女大人大恩大德……”
阿清歪了歪头：“我渡魂失败，何来恩情？”
我却明白，许老爹是感激阿清将他的孙子阿宝送去往生了，夙愿已了，再无牵挂。既然他跪了，他身后一群若不跪就显得太不懂事。我悄悄说给阿清听，她了然道：“原来如此。你们都过来些。”
许老爹几个便凑近了站好。
阿清施术，将他们每一位怀中抱着的魂丝都化成了鞋履：“洗魂结束，但冥河已无往生门，不必再去。你们穿着这鞋，可自由在岸上行走，从此不惧污浊缠身。”
照夜可能已经跟他们说起过秽变成祟的事，许老爹几个又是一番感激。阿清继续道：“我元气大伤，暂时不能渡魂了，你们好生安置自己，过一段时日我必送你们走。”
阿清交代完，也不看我与照夜，兀自朝幽潭边去。她大约实在支撑不住，到了幽潭边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去。
好在最终还是顺利化为本体，从此沉睡了。
我心头大石放下，这才去看许老爹，他们几个正喜滋滋互相打量着衣裳和鞋履，一副宛若新生的激动。鞋履乃魂丝所化，衣裳乃神力所为。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一身青雘长衫，冷翠鞋面，腰系月魄色丝绦，与从前各色凡间衣着大为不同。
我问照夜：“阿清的哥哥是那位神君么？你从前说起的那位。”
“是。”
我心生感激，情不自禁念叨：“不知他是怎样一位神君，也如阿清这般博爱众生，天真无邪么。”
“不是。”
我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照夜会回答我，便起了几分兴致：“你见过他？”
“有幸见过。”但照夜好似没什么心情，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默默看着他离去，背影孤傲，挺拔颀长，好看是好看，可也太冷清了些。我第一次反思自己究竟是喜欢照夜哪一点，为何总是放不下他。
我叹一口气，时也命也，由他去吧。
从此我每日只守在阿清身边，偶尔撩拨潭水，偶尔眺望冥河，有时干脆一睡不醒，静静耗着时日等阿清醒来。自从上次渡魂后，九幽再没有新的魂魄入境，变得空荡荡的。
我闲极无聊，实在没什么事好打发的时候便远远走开，去往从前从未去过的领域，鬼神之身虽与常人无异，却有一点不同，好似是修灵入道的仙君一般，竟不需五谷轮回。
这实在太方便。
数日眨眼就过，第十日了，阿清还没有醒。
十一日，依旧毫无征兆。
十二日，没有。
十三日，我忧心忡忡，
十四日，我辗转反侧。
十五日，十六日
……
这日子没法数了，我干脆抛开烦恼，全心全意地磨石头。这石头是我从很远的一座坍塌了的山体中挖出来的，色泽多变，透明璀璨，转动时能发出犹如星砂一般的光，却比星砂更大颗一些。
我想把它们磨成圆珠子，再想法子穿孔，做成手串送给阿清和照夜。
我一日日磨，磨了许多颗，等到大约能做成两串了，就挑挑拣拣，选出其中最圆润齐整的，颜色沉稳些的给照夜，颜色鲜艳些的给阿清。
如此，便只缺穿孔的工具了。
我欢欢喜喜去找照夜。
照夜站在冥河岸边举目眺望，冥河无岸，河面黑雾缥缈，他看得很出神，连我拍他的肩都没反应。
“照夜？”
他回过头来：“何事？”
“你有没有针？最好是坚硬得不得了那种。”石头太硬了，磨了许久才磨一点点缺口，我想若是针不够硬，是穿不动的。可我却忘了，这里是九幽，不是人间，魂灵无欲无求，哪里会有什么针？何况照夜还是男子。
照夜果然懵了一会儿：“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摊开手心给她看：“漂亮么？”那是一枚鲜亮的红色珠子，“我想……我想给阿清做手串，正缺一根针打孔。”
照夜怔怔盯着珠子，迟钝道：“这个……阿清会喜欢？”
“会的吧。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譬如阿清送我衣裙，颜色款式与质感都尤其不同，我也很高兴，高兴了好多天呢，“你有么？”
照夜道：“没有。”
我肩膀一塌，瞬间泄了气，他道：“或许可以用气劲打孔。”
我又眼睛一亮：“试试？”
“好。”
于是我们便回到我磨石头的地方，照夜没有经验，一开始释放气劲太猛，直接把珠子击了个粉碎，还好是没磨过的，我不心疼，直到七八个以后，他才渐渐找到些感觉。
穿了孔，需要绳子。
这可为难了。
九幽没有绳子。
总不能把我好容易得来的一身衣裳抽丝拔絮？许老爹他们几个穿的是神力所化的衣裳，根本没有丝絮可抽，照夜那一身更不用说，他是万万舍不得的，就如同我一样舍不得。
我们便僵持住了。
“照夜，你们在做什么？”
我与照夜一同转头，同时惊讶道：“阿清？”
我起身跑过去，急急追问：“阿清，你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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