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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古石头

    “你醒了?”萤珊偷偷溜进茅伦房间内的萤珊,本想趁清早,把从奉神殿求来的护身符挂在他的房间,图个好兆头,让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新神的庇佑。没想到,茅伦已经洗漱完毕,收拾整洁,正在书桌前,看一本泛黄的书籍。

    “你知道我不信新神。”他觉得说的太刻意,把书合上补充道,“我不信任何神。或许他们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城里边可是有半神的,我亲眼看到过他们能徒手搬起上千斤重的石狮子。”萤珊争辩着把护身符绑在茅伦的剑上——用桃核刻成的神像,挺着大肚子的意念神,姿态像是吃饱饭,倚在石板旁休息的老先生——又把剑在托架上放好。

    “江湖术士的障眼法。要是他们真有神力,为什么还要靠卖艺生活。”茅伦放下手中的书,倒了杯刚烧开的水,捏了点茶叶放在里面,“但是死在我手下的——半神。”他戏谑着说道,“不下十个。那我算不算弑神者。”他又拿了个空杯子,放进去一些茶叶,倒满水递给萤珊。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散开。从十年前他就承担了守卫王宫的职责,

    “你应该去火离国,他们跟你一样不信神。”萤珊啜了一小口,有些烫,“我也只是听说。”

    “但他们同样用活人祭祀。虽然都是些死刑犯,和从天阳国买过去的奴隶。”茅伦把刚挂在剑上的护身符拿掉,跟玉佩一起系在腰间,“他们害怕神。”

    “不是因为相信才会害怕?”

    “我们是相信神会指引我们前进,才会祭祀。他们是害怕不祭祀,神会带来黑暗。这算不上相信。”

    “你是哪种呢。”

    茅伦笑了笑,指了指腰间的护身符,捏着萤珊的脸蛋,“我只相信,你为了给我求得护身符,肯定祈祷了不下千遍。”

    每次他领兵出征,萤珊都会为他祈祷到深夜。这次,为了帮他求到护身符,显示诚心,她徒步去奉神殿,在里面斋戒三日,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一直祈祷到深夜。她至今还记得奉神殿的夜里,是怎样一副吓死人的景象。总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在大殿里飞来飞去。树弘学士说,这些鸟象征祥瑞,千万不能打扰,更不能赶走他们。接着就是刺骨的寒冷,风像针一样钻进人的皮肤,渗入血液,流窜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在脚底停滞下来,让你感受不到腿的存在。夜更深,烛火带来的那点温暖逐渐沉寂,化作一缕灰尘,大殿里的鸟睡着了,只有睁着眼的神像,火神、雷神、和意念神。三神靠墙,端坐在大殿内,虽然只是神像,凶恶的眼神,也要把人吓破胆似的。她忘掉了怎么熬过的那段时间。

    “一千三百七十二遍。你说的都是真的?”萤珊问道。她指的是茅伦昨天说的,一想到这,她又记起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好些了吗?”

    “温太医昨天就帮我敷了药,早晨又喝了一些。现在精神抖擞。”他用力拍了两下胸膛,听的萤珊提心吊胆,慌忙按住他的手,“当然是真的,没吓到你吧。”

    “没有。”萤珊想起昨天骇人的场景,“我宁愿相信那是假的,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相信我。”他为了安慰妹妹,拿起长剑在空中挥舞,“三神在上,一定会保佑我不受黑暗的危险的侵袭。”

    她阴郁的脸上,终究有些笑容浮现,“还没有她的消息?”

    萤珊指的是她和茅伦的母亲,之前的王后彤荷。相传她因为国王固政要纳妃,一气之下离开了王宫。从那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她。当时萤珊还小,尚在襁褓之中,她也是长大后听茅伦说的。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茅伦为她精心编造的谎言。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夜,天雷震动,劈在一颗枯朽的老树上,导致藏书楼着火,天气干燥,加上大风天,火势很快蔓延到母后所在的琼玉殿。当晚没一个人能从大火中跑出来。之后国王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这场火灾,至今萤珊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她从没见过母亲彤荷的模样,只要茅伦出城,她就拜托他留心母亲的消息。

    “没有。”茅伦依旧维持谎言,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个探子说找到一个人很像,我过去看了,根本不是。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不是吗。至少我们排除掉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他很清楚脸上的笑容有多僵硬。

    “下次我想跟你一块出去。”

    “不行。”他的语气很坚决。

    她想跟他说关于多灵的事情,告诉他在王宫高耸的城墙内,自己过着一种怎样令她痛苦的生活。但是一想到他跟灵妍和良禁剑拔弩张的态势,瞬间就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萤珊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喝了杯茶提精神,拿起茅伦刚才看的书,随便翻了两页,问道,“什么是女娲精魄?昨天你们好像也谈到了。”

    “传说女娲造人之后,太过劳累,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休息。这一休息,就是上千年的时间。那些神和魔想要来奴役人类。在人类快要灭亡的时候,女娲突然感受到了召唤,从睡梦中醒来。帮助人类把神和魔赶出人界,并且施咒布下结界,来隔绝这三个世界,使他们不能互相穿梭其中。”他把书翻到其中一页,女娲正在用藤鞭创造人类。

    “不过做完这些之后,女娲精疲力竭,生命走到了尽头。她把元神分成了八份,八个女娲精魄,分别给了当时神隐大陆和神寂大陆的八个国家——这些国家后来互相攻伐,只剩下现在的三个国家。我们所在的天阳国,信奉旧神的东境王国,还有不信神的火离国。女娲精魄被这三个国家保管。相传,只要魔界或者神界来犯,女娲精魄就会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警醒这个世界。”他说完这些,只觉口干舌燥,喝完一杯水,又重新倒满。

    “所以血狼出现是魔界入侵我们了?”萤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高大的茅伦。她不想知道上古神话,也不在乎女娲精魄是不是真的存在,直觉告诉她,极不寻常的血狼出现,对茅伦来说,是极大的危险。

    “哪有什么血狼。”他故作轻松,“神话故事你也相信?我们不过是在路上碰到了狼群——不知道从哪来的狼,体格巨大罢了。想必是御马城那边偏远,不知道哪个蛮族,穿过平听海,带来这么一群怪物。等过两天,我领兵去把他们剿灭就好了。”

    “真的?”

    “真的。要是有血狼,他们胆敢穿过女娲结界,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剑同意不同意。”他又挥剑在空中来回比划,他摇动手腕,对着柱子上收藏的鳄鱼头比划一圈,往前猛地一刺,正中鳄鱼眉心。萤珊开心的拍手。“怎么样,我就是剑神,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他把剑收回,命令下人端些早点过来。

    两人一块吃了些早点,离开时,萤珊对哥哥叮嘱,“下次出征,一定要先告诉我,别再不辞而别,不然我就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帮你跟三神祈祷。”她指的是平叛南云谷的事情。

    “知道了。”茅伦略带孩子气的说道,“你也得小心。”

    萤珊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所指的小心。

    “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不然呀——”拉长的声音说道,“不然,女娲结界消失,魔界和神界的有怪我闯进来把你掳走,根本就没人知道。”做了一个鬼脸。

    卫兵在门外通报,国王固政召见他到望月宫商量国是。

    奉神城处天阳国北方,整个大陆正处万物复苏的春天,以往天阳国正处冷冬。如今气候格外反常,天气几乎两天一变,有时狂风呼啸,把飞鸟从空中吹摔到低矮的屋檐之下。有时天空又如蒸笼,使一切炙烤于他的炎热之下。宫墙内的春天比以往要晚,此时桃花刚要绽放,蜜蜂萦绕其上。这不过是两三天的光景,至多一个星期,奉神城的春天便转瞬即逝,柳树将在炎热的夏天,迎来茂密的枝条。

    茅伦路经士兵训练的校场,从花园中穿过,再渡船从人工挖掘的城内河中上岸,出了规模堪比奉神城内养马场的橡树林,来到望月宫。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他的额头冒汗,下雨般染湿衣襟——父王特地叮嘱他,只能独自一人过来,不带任何随从。

    他从小奇怪,偌大的王宫,为什么要把望月宫建在最偏僻的一角。倘若不是特地召见,恐怕他根本不会想起来这块遗忘之地。红杉树对他望而不语。他来到望月宫残破的大门前,上次瞻仰它斑驳的门漆,还是在七岁的秋天,为了追一群乌鸦,不知不觉到了这里。当时天色渐晚,乌鸦早已消失在苍凉的月色下。他独自一人,看到守着望月宫的那对古红色石狮子,心生恐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呢,他藏在旁边的灌木丛,待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护卫们才搜寻到满身泥土的他。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茅伦看着那两只仍旧坚守的石狮子,仿佛看到曾经瘦弱胆怯的自己和孤独的童年。

    如今他已是成年人的模样,披荆斩棘,身经百战,不再惧怕苍老,斑驳,将要腐烂的望月宫门,取之而来的是一种怜悯。望月宫的宫门,仿若枯瘦的老人,躺在坟墓的旁边,用尽力气,一点点往里爬。至于那两只石狮子,像是它为了避免被人踩踏,特地点亮的两只红灯笼。

    此刻在他心中,燃起一股好奇的烈焰,并且火舌猛烈的吞噬了他的一切思想。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门,想要看看望月宫所守护的秘密。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条长长的甬道。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极不适应,他紧闭双眼,缓了好一阵,睁眼才适应眼前灰黑色的环境。顺着甬道,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直在朝地下走。仿佛直通地底,没有尽头似的。黏湿的空气把他的每一根神经绷紧如弓弦。他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亮光,本能驱使他朝亮光追去——况且也无其他路可走。

    及至跟前,他才发现眼前是一睹石门,亮光正是从狭小的门缝中溢出来的。他推门而入,惊起一阵萤火鸟,他们头顶发出艳丽的光彩,照亮了整个宫殿。抬头望去,现在虽正值中午,他却能清晰地看到月亮和点点星光在望月宫的穹顶上闪烁,父王固政背对着他,瘦削的影子被拉长,映到阴冷的墙上。

    “她醒了。”不同于因沉湎酒色带来的疲惫,固政沧桑的声音低沉道。

    “她?”茅伦凑上前去。大殿中央的汉白玉台上,躺着两块石头,鸡蛋一般大小。待他张嘴询问这是何物,似乎有光从两块石头当中射出,先是白色,逐渐变红,越来越亮,最后戛然而止,又恢复成石头状,变成一块红褐色的粗糙石块。两块石头周而复始,交相辉映。红光如闪烁的眼睛,使整个大厅在血红和黑暗之中来回切换。

    “女娲精魄。”固政看向茅伦,他不记得上次跟他离这么近是什么时候。记忆当中,他总是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看向茅伦。与其说是他的儿子,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茅伦更像是他无比忠诚的臣子,赴汤蹈火为他南征北战。

    “要我来这干什么。”茅伦想起自己的冒失,连忙鞠躬行礼。他只听说过三大王国在守卫女娲精魄,从没亲眼看过。对于他,传说不过是口口相传的谎话,如今站在女娲精魄面前,他也很难相信,眼前这两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是曾经守护人类,抵御魔界和神界最强大的力量。

    “让你看看即将来临的危险。”固政从腰间拔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划破手掌,涓涓鲜血从石头正上方滴下,逐渐染红两块女娲精魄,她们变得温润透亮如少女的双眼,“这可不是你嘴中说的两块破石头。”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女娲精魄中冲出,两块石头被无形的力量拖举在空中,从她们身上,茅伦看到被攻破的御马城,看到被屠杀的百姓。一支强大的狼兵像一根锋利的戟,冲破守卫森严的城池,烧毁沿途的可见之物,朝奉神城挺进。接着,他看到了被推倒的神像,奉神城血流成河。战火逐渐蔓延至东境王国,他们也如残烛般在风中熄灭,整个神寂大陆,直至神隐大陆,全都被黑暗所笼罩。再也看不见人类的身影。

    血液隐没于精魄之中,被其吸收。两块精魄掉落在玉台上,重新呼吸般的散发红光。茅伦如从梦魇惊醒,浑身冷汗。他刚才看到的景象是如此真实,仿佛他稍一抬手,便会被人发现,永远的遗留在了那个黑暗世界。他不住的喘着粗气,重新审视他之前从未相信真正存在过的女娲精魄。

    “我看到的都是什么?”年轻男子语气轻吐,他清楚的知道,他刚才所见,是传说中的血狼,是狼兵,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是魔界的黑暗力量。他们自始至终都想要从冥界冲出,猎杀人类,使整个世界陷入不可挽回的黑暗。

    “你猎杀的正是血狼。”固政异常平静——他指的是茅伦带回来的狼头,“看来魔界快要冲破封印。到时候,你刚才看到的全都会成为现实。”

    “不是有封印结界阻挡他们。”他所指的,是女娲在三界大战后,用最后生命构造出来的屏障。三百年前,这个屏障出现裂痕,狼兵从神隐大陆鱼贯而出,导致了百木城的风雪之战,至今百木城还被冰冻,处于风雪之中。好在正因如此,处于百木城的结界裂痕,也被冰冻起来。不过也正是那场战争,不仅导致风木国灭国,藏于百木城中的女娲精魄也消失不见,至今下落不明。

    “看来,这次的结界裂痕,出现在了御马城附近。我需要你亲自去弄清楚。”固政的言语中有气无力。

    茅伦早有此意,他面色忧虑,“如果传说是真的。”他看向女娲精魄,“真的存在另外两个世界。灵妍所处的幻奴族,一直供奉的黑暗神也是真的。她会不会……”

    石门外传来稳健急促的轻灵脚步声,固政用大氅遮挡住玉台。身形稍一晃动,他重新披上大氅,只见两颗女娲精魄已然消失不见,只剩望月宫上月亮的清辉,惊扰于整个大殿之中。

    虚掩着的石门被打开,又是一阵萤火鸟展翅的声音。来的人正是灵妍,她神情紧张的走来。还没等她开口,固政看着她手中青蓝色的加急信封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南云谷的残兵重新集结起来,攻破了恒罡城。”说罢,她看向茅伦,眼神中带着凶狠,分明是在责备他的平叛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