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坦白：噩梦与惊醒
治安局门口，杜关若被“无罪释放”。
呵呵。神它么无罪释放。
搭上一辆出租车，杜关若揉着一团浆糊的脑袋，只想赶快回家。
进治安局的后劲还没下去，心头慌地要命，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他，要将他重新“逮捕归案”！
但另一个关乎存亡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死人可以不管，看不见的乘客也不重要，杜关若现在最关心的是：会不会被房东赶出去？会不会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颐海小区，六栋，【401】
杜关若在门口徘徊良久，脑海里思忖各种说辞，想着如何面对房东，如何解释治安官“登门造访”，已经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怒火。
最终——杜关若硬着头皮打开房门，温暖的灯光扑面而来。
玄关处整齐摆放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鞋，证明里面有人。
一盏洁白的小台灯矗立在餐桌边缘，洒落轻盈淡白的灯光，一份份打印文件秩序井然地叠放在手边。
一道清瘦干练的侧影被光晕模糊，纤薄的笔记电脑散发淡淡荧光，倒映在女人清澈的杏眸。
杜关若换好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眼眸微垂，不敢直视女人的眼睛。
“那个……对不起。”
“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我可以搬走。”
杜关若低声道歉，身体仿佛缩水了几圈。所有预设好的解释说辞，通通化为虚无湮灭，只剩下单纯坦白。
“不用。”
声音冰冷清澈，仿佛一道没有感情的AI智能，虞染净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像没有听出其中的歉意愧疚。
“你没有胆子杀人，我和治安官解释过。”
说罢，一双清冷默然的杏眸眨动，视线落在局促不安的男人身上，虞染净压抑住内心的担忧与冲动，轻声道：
“坐，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杜关若绷紧的心弦顿时一松，没有生气，太好了！应该也不会把他赶出去了吧~
也不会拖着行李，流落街头，再去找出租房了。
思及此处，嘴角压抑不住上翘的弧度，杜关若连忙坐在虞染净的对面，坐姿端正笔直，像是一名好好上课的三好学生。
“他们怀疑我杀人，有一个女人死在606路公交车上……”
杜关若仔细地将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根本没有什么保留。
“至于凶手是谁……你先答应我，这件事情保密，不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虞染净按下笔记本电脑，杏眸中反射的荧光消失，宛如一汪黑渊深潭，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
“叮咚！周南市宝寿殡仪馆到了~”
悦耳的电子女声响起，车门随之打开。
“簌簌……”
一位位乘客突然站了起来，衣服摩擦间带着一种古怪的声音。乘客们僵直站立，白炽灯洒落的淡白光芒，照亮了一张张苍白如纸的面容，黑洞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向驾驶位。
倘若杜关若现在回头，一定会与这群古怪的乘客来个“亲密的”视觉接触。
杜关若不自主地眼球转动，瞥向车内的后视镜。
“嘎~吧”
骨头摩擦产生爆裂般的炸响，重重叠叠的骨折声音仿佛由无数人一起掰断自己的骨骼，在杜关若耳畔形成诡异的盲音。
白，苍白的面粉。
密密麻麻的惨白脸庞塞满了视网膜，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珠子宛若无底窟窿，死死地注视杜关若的双眸，恐怖无形的视力仿佛要将这位司机的灵魂洞穿。
惊悚？恐怖？怪异？
“真是一群奇怪的乘客。”
杜关若又一次在心底感慨，仔细打量后视镜里的乘客，预算出一个大致的时间，便收回目光。
深夜的最后一班公交车，真的有些诡异。
只见一位乘客离座起身，走出三步之后，才有另一位乘客离开座位，跟着下车。
一位接着一位，中间恰好隔着三步，大约一米的距离，秩序井然地下车。
即使是想要催一下的杜关若都有些感叹，这秩序比防疫现场还要好。至于一个个僵直站立的乘客，就像是等待检测的疑似感染者，无比的乖巧听话。
松开双脚，杜关若慵懒地伸伸懒腰，长长地打个哈欠。腰椎和后背传来的酸软疲惫，让他有些无奈。
感觉自己刚刚开始美好的人生，就老了……
为了抑制犯困的大脑，杜关若从挎包中取出一颗胖大海硬质糖果，撕开包装填进嘴中。
独特的清新气息在口舌间绽放，大脑也为之一震，清醒许多。
“咚！咚！”
不一样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杜关若下意识侧脸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白相间服装的瘦高人影，拖着一个非常大的黑色塑料口袋上了车。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
“唰！”
猛然回头，一张狭窄古怪的面容出现在杜关若的眼前：
高高耸起的颧骨，如野兽的黄色瞳仁上沾染黑黄的物什，长长突出的鹰钩鼻，龇牙咧嘴的泛黄牙齿露在外面，呈现出非人的长度和尖锐，就像是鳄鱼豺狗一般。
最……古怪的是：这人涂抹着白色油彩，惨白惨白的油彩涂抹在脸颊，眼眶和口唇边缘涂着重油般的漆黑油墨，配上那令人窒息的尊荣……
简直……怪诞中带着心颤的恐怖，古怪到扭曲。
黑白相间的小丑服穿在身上，瘦瘦高高的小丑黄棕色的瞳仁收缩，死死盯向驾驶位的杜关若，突然松开拖着黑色袋子的手，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拉住嘴角，狠狠地向两侧一拉。
露出一个“大大的”恐怖笑容，犬牙交错的利齿紧紧抵住，暴露出肉红色的牙龈，浑浊的涎水流出……
杜关若险些把含着的糖果吐出！
连忙扭头看向别处，冷声道：“投币登车。”
小丑扯着嘴角，歪歪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卖萌。
随后从黑色塑料口袋里摩挲半天，当杜关若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时。
当当！
瘦长的手臂高高举起，炫耀似地挥舞纸币，如同孩子一般抱住投币箱，缓缓地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投了进去。
见小丑抱着投币箱摆着各种古怪的姿势，杜关若的脸色冷了下去，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后面找个位置坐下。”
小丑歪歪头，便拖着超大的黑色塑料袋，晃晃悠悠地向后面走去。
杜关若看向车内后视镜，只见小丑徘徊于座位之间，呲着裸露在外的尖牙，凑近一名名乘客，做着各种搞怪扭曲的动作，吓得一位位乘客向后缩着身子。
看到后排的一个女人，棕黄色的瞳仁瞬间瞪大，小丑惊喜地扑到女人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啊！”
一声刺耳恐惧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地向座椅下面蜷缩，像脑袋埋进沙滩的鸵鸟。
一排排座椅上的乘客消失不见，仿佛镜花水月般模糊消散，留下空荡荡的冰冷座椅。
小丑伸出手掌，用力地将女人从座椅缝隙间拖了出来。
“啊~”
“不要！不要~救命！”
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女人蜷缩在地上，四肢无力地扑打反抗，而小丑的手掌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拽住女人的头发，使劲地拖拽。
涂满黑色油墨的唇边，流出兴奋的黏液，瞪大凸出的眼球边缘，鼓胀丝丝缕缕的血管，瘦削狭长的脸颊浮现扭曲的微笑，是兴奋、喜悦的笑！
“不！”
杜关若下意识地出声喝止，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无形的禁锢压迫着他的肉体，杜关若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只能“瞪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视镜。
“不要！不要！”
“啊~求求你放过我……”
身形瘦削的小丑嬉笑着，就那么硬生生地拽着女人的头发，一直拽倒杜关若的旁边。
另一只手从黑色塑料口袋里掏弄，抓出一捆麻绳。
嘻！
狭长的脸颊突然抬起，小丑露出惊喜期待的笑容，乌黑嘴唇裂开，露出一排暗黄的尖牙，狰狞地笑着。
深深刺入了杜关若的眼球，彷如弥散的血液挤入眼球，钻进滑肌缝隙，刺激着神经末梢的颤栗！
麻绳套住女人的脖颈，小丑松开抓住女人头发的手，低头摆弄绳套。
“咻！”
绳结绷紧收缩，狠狠地勒住女人脖子，粗糙的麻绳深深嵌入颈部皮肉，血液堵塞鼓胀起一根根青红血管。
“呜！”
女人痛苦地挣扎，拼命地想要挣脱绳套，手指甚至扣进皮肉，喷射出细小的血珠。
杜关若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一次又一次想要出手制止，把这个可恶的小丑暴揍一顿，救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怒吼，可……
他感知不到双手的存在！
他的灵魂好像被封进了黑盒子，双眼被人用力掰开，强迫着观看这暴戾残酷的一幕，连眨眼……都成了一种奢望！
小丑抬头，裂开的嘴角更加狰狞，拖着女人的脖颈，“献宝似”将女人脑袋递到杜关若的面前。
是照片中的女人。
杜关若瞬间认出女人的身份，那涨紫的脸色泛着青意，鼓爆的血管蠕动凸起，发丝散乱，双眼翻白。
一张白惨惨的狭长面容挤进眼眶，刺眼的白色仿佛古老书画的颜料，粗粝干燥地涂抹在脸上，黑油似的油墨糊在嘴唇眼眶，更加凸显那一双黄棕色瞳仁的暴虐和兴奋！
啊……！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打破夜晚的静谧，虞染净柳眉轻挑，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已经是凌晨一点，人类睡眠最熟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
虞染净放下亮着屏幕的手机，起身下床，想去客厅看看情况。
静静躺在床上的手机，亮着莹莹光芒，一个面容平凡的男人局促地坐在餐桌旁，他的面前……是气质冷然的虞染净。
一弱一强，仿佛罪犯与治安官的天然冲突感溢于言表。
拢了拢洁白的真丝睡裙，将纤细的肩带挂好，虞染净扫视空荡荡的客厅，目光落在了客房紧闭的门上，那是杜关若的房间。
去看看？
不自觉地，小巧的凉拖鞋踩动下，虞染净走到客房门前，白嫩的素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轻轻用力。
“咔哒！”
没锁？
虞染净柳眉轻蹙，顺势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虞染净杏眸眨动，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隐约看到木床的轮廓，上面只有一团掀开的被褥。
走到床边，一道僵直的身影瘫倒在地，面色灰暗，脸上的青筋暴起跳动，双眸紧闭，眼球却迅速滑动，带动表层眼皮的活动。
“被梦【魇住】了？”
虞染净急忙蹲下身查看，轻轻托起杜关若的脑袋，感觉到男人脖颈僵直紧绷，身体僵硬地像一根木头，体温低得吓人。
将男人的脑袋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虞染净轻轻呼喊，用力掐了掐杜关若的脸颊、人中，却都没有反应。
杜关若的额头沁满晶莹的汗水，衣衫濡湿。虞染净伸手往衣服里一探，手掌一片冰凉汗水。
“叫救护车。”
虞染净眉头紧蹙，不敢太猛烈地将杜关若唤醒，担心会对其造成不好的影响。
手机还在床上，虞染净正要回去拿手机。
吧嗒！
一股冰凉的触感抓住了她的手臂，仿佛冰柜里伸出的死人手掌，丝丝缕缕的寒意刺激着毛孔皮肤，虞染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低眸看去，一只纤瘦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你醒了？”
一双充满恐惧惊惶的双眸睁开，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嘴唇颤抖蠕动，像是要说什么。
虞染净芳心一颤，凑到杜关若的嘴边，仔细聆听着：
“不对，不对……”
低低地，像电流盲音的低语，从杜关若泛白的嘴唇吐出。
“不对，不是这样的。
没有，她没有死，没有！
不可能的……”
噩梦吗？
虞染净感受着男人冰凉的身体，似乎刚从停尸柜里推出来，散发着刺骨的凉意。
“去我房间，我给你找床棉被。”
杜关若的身体关节僵硬的厉害，虞染净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杜关若扶进了自己的主卧。
雪亮的灯光驱散浓稠的黑暗，藏了半年的棉被重新翻找出来，虞染净仔细抖了抖灰尘，然后给杜关若盖上。
宽大的木床上，杜关若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双充满恐惧愧疚的眼眸睁地很大。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那恐怖的白色面容就在眼前，棕黄色的瞳孔盯着他，露出泛黄的尖牙微笑。
还有那个被勒死的女人，痛苦挣扎的脸庞一直回荡在脑海，刺耳的尖叫，苦苦哀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渴求杜关若救救她，她还不想死！
复杂浓烈的情绪充斥着杜关若的身心，恐怖的回响在脑海旋转飘荡，仿佛一曲永不停歇的惊悚交响曲。
在人类不可视的角落里，一道细长柔软的触手钻出大脑皮层，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增殖蔓延。“核桃”的微小缝隙间生长出柔软的肉凸，缓缓地吸收脑质营养，密匝匝的尖软触手如同毛发，盘曲扭结地扎根在大脑表层。
如果外科医生能够有幸剖开杜关若的颅骨，打开脑壳，一定会看到这颗长满细软触手的大脑半球，感叹生命的奇妙诡异。
淡淡的白色雾霭悄然浮现，充塞于脑质汁液。灰白的液体变得纯白盈动，大脑表层柔软的触须疯狂地扭动身躯，细长的触须搅动纯白浆液，像绷紧皮毛的刺猬。
床的另一侧，虞染净侧身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夏凉被。
明明是渴望已久的事情成为现实，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虞染净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不会安慰人，从十岁那年开始，她再也没有安慰过任何人！
深思良久，虞染净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将杜关若连带棉被，一起搂进怀里，默默地陪伴。
呵呵。神它么无罪释放。
搭上一辆出租车，杜关若揉着一团浆糊的脑袋，只想赶快回家。
进治安局的后劲还没下去，心头慌地要命，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他，要将他重新“逮捕归案”！
但另一个关乎存亡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死人可以不管，看不见的乘客也不重要，杜关若现在最关心的是：会不会被房东赶出去？会不会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颐海小区，六栋，【401】
杜关若在门口徘徊良久，脑海里思忖各种说辞，想着如何面对房东，如何解释治安官“登门造访”，已经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怒火。
最终——杜关若硬着头皮打开房门，温暖的灯光扑面而来。
玄关处整齐摆放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鞋，证明里面有人。
一盏洁白的小台灯矗立在餐桌边缘，洒落轻盈淡白的灯光，一份份打印文件秩序井然地叠放在手边。
一道清瘦干练的侧影被光晕模糊，纤薄的笔记电脑散发淡淡荧光，倒映在女人清澈的杏眸。
杜关若换好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眼眸微垂，不敢直视女人的眼睛。
“那个……对不起。”
“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我可以搬走。”
杜关若低声道歉，身体仿佛缩水了几圈。所有预设好的解释说辞，通通化为虚无湮灭，只剩下单纯坦白。
“不用。”
声音冰冷清澈，仿佛一道没有感情的AI智能，虞染净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像没有听出其中的歉意愧疚。
“你没有胆子杀人，我和治安官解释过。”
说罢，一双清冷默然的杏眸眨动，视线落在局促不安的男人身上，虞染净压抑住内心的担忧与冲动，轻声道：
“坐，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杜关若绷紧的心弦顿时一松，没有生气，太好了！应该也不会把他赶出去了吧~
也不会拖着行李，流落街头，再去找出租房了。
思及此处，嘴角压抑不住上翘的弧度，杜关若连忙坐在虞染净的对面，坐姿端正笔直，像是一名好好上课的三好学生。
“他们怀疑我杀人，有一个女人死在606路公交车上……”
杜关若仔细地将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根本没有什么保留。
“至于凶手是谁……你先答应我，这件事情保密，不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虞染净按下笔记本电脑，杏眸中反射的荧光消失，宛如一汪黑渊深潭，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
“叮咚！周南市宝寿殡仪馆到了~”
悦耳的电子女声响起，车门随之打开。
“簌簌……”
一位位乘客突然站了起来，衣服摩擦间带着一种古怪的声音。乘客们僵直站立，白炽灯洒落的淡白光芒，照亮了一张张苍白如纸的面容，黑洞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向驾驶位。
倘若杜关若现在回头，一定会与这群古怪的乘客来个“亲密的”视觉接触。
杜关若不自主地眼球转动，瞥向车内的后视镜。
“嘎~吧”
骨头摩擦产生爆裂般的炸响，重重叠叠的骨折声音仿佛由无数人一起掰断自己的骨骼，在杜关若耳畔形成诡异的盲音。
白，苍白的面粉。
密密麻麻的惨白脸庞塞满了视网膜，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珠子宛若无底窟窿，死死地注视杜关若的双眸，恐怖无形的视力仿佛要将这位司机的灵魂洞穿。
惊悚？恐怖？怪异？
“真是一群奇怪的乘客。”
杜关若又一次在心底感慨，仔细打量后视镜里的乘客，预算出一个大致的时间，便收回目光。
深夜的最后一班公交车，真的有些诡异。
只见一位乘客离座起身，走出三步之后，才有另一位乘客离开座位，跟着下车。
一位接着一位，中间恰好隔着三步，大约一米的距离，秩序井然地下车。
即使是想要催一下的杜关若都有些感叹，这秩序比防疫现场还要好。至于一个个僵直站立的乘客，就像是等待检测的疑似感染者，无比的乖巧听话。
松开双脚，杜关若慵懒地伸伸懒腰，长长地打个哈欠。腰椎和后背传来的酸软疲惫，让他有些无奈。
感觉自己刚刚开始美好的人生，就老了……
为了抑制犯困的大脑，杜关若从挎包中取出一颗胖大海硬质糖果，撕开包装填进嘴中。
独特的清新气息在口舌间绽放，大脑也为之一震，清醒许多。
“咚！咚！”
不一样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杜关若下意识侧脸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白相间服装的瘦高人影，拖着一个非常大的黑色塑料口袋上了车。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
“唰！”
猛然回头，一张狭窄古怪的面容出现在杜关若的眼前：
高高耸起的颧骨，如野兽的黄色瞳仁上沾染黑黄的物什，长长突出的鹰钩鼻，龇牙咧嘴的泛黄牙齿露在外面，呈现出非人的长度和尖锐，就像是鳄鱼豺狗一般。
最……古怪的是：这人涂抹着白色油彩，惨白惨白的油彩涂抹在脸颊，眼眶和口唇边缘涂着重油般的漆黑油墨，配上那令人窒息的尊荣……
简直……怪诞中带着心颤的恐怖，古怪到扭曲。
黑白相间的小丑服穿在身上，瘦瘦高高的小丑黄棕色的瞳仁收缩，死死盯向驾驶位的杜关若，突然松开拖着黑色袋子的手，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拉住嘴角，狠狠地向两侧一拉。
露出一个“大大的”恐怖笑容，犬牙交错的利齿紧紧抵住，暴露出肉红色的牙龈，浑浊的涎水流出……
杜关若险些把含着的糖果吐出！
连忙扭头看向别处，冷声道：“投币登车。”
小丑扯着嘴角，歪歪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卖萌。
随后从黑色塑料口袋里摩挲半天，当杜关若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时。
当当！
瘦长的手臂高高举起，炫耀似地挥舞纸币，如同孩子一般抱住投币箱，缓缓地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投了进去。
见小丑抱着投币箱摆着各种古怪的姿势，杜关若的脸色冷了下去，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后面找个位置坐下。”
小丑歪歪头，便拖着超大的黑色塑料袋，晃晃悠悠地向后面走去。
杜关若看向车内后视镜，只见小丑徘徊于座位之间，呲着裸露在外的尖牙，凑近一名名乘客，做着各种搞怪扭曲的动作，吓得一位位乘客向后缩着身子。
看到后排的一个女人，棕黄色的瞳仁瞬间瞪大，小丑惊喜地扑到女人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啊！”
一声刺耳恐惧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地向座椅下面蜷缩，像脑袋埋进沙滩的鸵鸟。
一排排座椅上的乘客消失不见，仿佛镜花水月般模糊消散，留下空荡荡的冰冷座椅。
小丑伸出手掌，用力地将女人从座椅缝隙间拖了出来。
“啊~”
“不要！不要~救命！”
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女人蜷缩在地上，四肢无力地扑打反抗，而小丑的手掌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拽住女人的头发，使劲地拖拽。
涂满黑色油墨的唇边，流出兴奋的黏液，瞪大凸出的眼球边缘，鼓胀丝丝缕缕的血管，瘦削狭长的脸颊浮现扭曲的微笑，是兴奋、喜悦的笑！
“不！”
杜关若下意识地出声喝止，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无形的禁锢压迫着他的肉体，杜关若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只能“瞪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视镜。
“不要！不要！”
“啊~求求你放过我……”
身形瘦削的小丑嬉笑着，就那么硬生生地拽着女人的头发，一直拽倒杜关若的旁边。
另一只手从黑色塑料口袋里掏弄，抓出一捆麻绳。
嘻！
狭长的脸颊突然抬起，小丑露出惊喜期待的笑容，乌黑嘴唇裂开，露出一排暗黄的尖牙，狰狞地笑着。
深深刺入了杜关若的眼球，彷如弥散的血液挤入眼球，钻进滑肌缝隙，刺激着神经末梢的颤栗！
麻绳套住女人的脖颈，小丑松开抓住女人头发的手，低头摆弄绳套。
“咻！”
绳结绷紧收缩，狠狠地勒住女人脖子，粗糙的麻绳深深嵌入颈部皮肉，血液堵塞鼓胀起一根根青红血管。
“呜！”
女人痛苦地挣扎，拼命地想要挣脱绳套，手指甚至扣进皮肉，喷射出细小的血珠。
杜关若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一次又一次想要出手制止，把这个可恶的小丑暴揍一顿，救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怒吼，可……
他感知不到双手的存在！
他的灵魂好像被封进了黑盒子，双眼被人用力掰开，强迫着观看这暴戾残酷的一幕，连眨眼……都成了一种奢望！
小丑抬头，裂开的嘴角更加狰狞，拖着女人的脖颈，“献宝似”将女人脑袋递到杜关若的面前。
是照片中的女人。
杜关若瞬间认出女人的身份，那涨紫的脸色泛着青意，鼓爆的血管蠕动凸起，发丝散乱，双眼翻白。
一张白惨惨的狭长面容挤进眼眶，刺眼的白色仿佛古老书画的颜料，粗粝干燥地涂抹在脸上，黑油似的油墨糊在嘴唇眼眶，更加凸显那一双黄棕色瞳仁的暴虐和兴奋！
啊……！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打破夜晚的静谧，虞染净柳眉轻挑，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已经是凌晨一点，人类睡眠最熟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
虞染净放下亮着屏幕的手机，起身下床，想去客厅看看情况。
静静躺在床上的手机，亮着莹莹光芒，一个面容平凡的男人局促地坐在餐桌旁，他的面前……是气质冷然的虞染净。
一弱一强，仿佛罪犯与治安官的天然冲突感溢于言表。
拢了拢洁白的真丝睡裙，将纤细的肩带挂好，虞染净扫视空荡荡的客厅，目光落在了客房紧闭的门上，那是杜关若的房间。
去看看？
不自觉地，小巧的凉拖鞋踩动下，虞染净走到客房门前，白嫩的素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轻轻用力。
“咔哒！”
没锁？
虞染净柳眉轻蹙，顺势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虞染净杏眸眨动，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隐约看到木床的轮廓，上面只有一团掀开的被褥。
走到床边，一道僵直的身影瘫倒在地，面色灰暗，脸上的青筋暴起跳动，双眸紧闭，眼球却迅速滑动，带动表层眼皮的活动。
“被梦【魇住】了？”
虞染净急忙蹲下身查看，轻轻托起杜关若的脑袋，感觉到男人脖颈僵直紧绷，身体僵硬地像一根木头，体温低得吓人。
将男人的脑袋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虞染净轻轻呼喊，用力掐了掐杜关若的脸颊、人中，却都没有反应。
杜关若的额头沁满晶莹的汗水，衣衫濡湿。虞染净伸手往衣服里一探，手掌一片冰凉汗水。
“叫救护车。”
虞染净眉头紧蹙，不敢太猛烈地将杜关若唤醒，担心会对其造成不好的影响。
手机还在床上，虞染净正要回去拿手机。
吧嗒！
一股冰凉的触感抓住了她的手臂，仿佛冰柜里伸出的死人手掌，丝丝缕缕的寒意刺激着毛孔皮肤，虞染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低眸看去，一只纤瘦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你醒了？”
一双充满恐惧惊惶的双眸睁开，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嘴唇颤抖蠕动，像是要说什么。
虞染净芳心一颤，凑到杜关若的嘴边，仔细聆听着：
“不对，不对……”
低低地，像电流盲音的低语，从杜关若泛白的嘴唇吐出。
“不对，不是这样的。
没有，她没有死，没有！
不可能的……”
噩梦吗？
虞染净感受着男人冰凉的身体，似乎刚从停尸柜里推出来，散发着刺骨的凉意。
“去我房间，我给你找床棉被。”
杜关若的身体关节僵硬的厉害，虞染净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杜关若扶进了自己的主卧。
雪亮的灯光驱散浓稠的黑暗，藏了半年的棉被重新翻找出来，虞染净仔细抖了抖灰尘，然后给杜关若盖上。
宽大的木床上，杜关若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双充满恐惧愧疚的眼眸睁地很大。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那恐怖的白色面容就在眼前，棕黄色的瞳孔盯着他，露出泛黄的尖牙微笑。
还有那个被勒死的女人，痛苦挣扎的脸庞一直回荡在脑海，刺耳的尖叫，苦苦哀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渴求杜关若救救她，她还不想死！
复杂浓烈的情绪充斥着杜关若的身心，恐怖的回响在脑海旋转飘荡，仿佛一曲永不停歇的惊悚交响曲。
在人类不可视的角落里，一道细长柔软的触手钻出大脑皮层，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增殖蔓延。“核桃”的微小缝隙间生长出柔软的肉凸，缓缓地吸收脑质营养，密匝匝的尖软触手如同毛发，盘曲扭结地扎根在大脑表层。
如果外科医生能够有幸剖开杜关若的颅骨，打开脑壳，一定会看到这颗长满细软触手的大脑半球，感叹生命的奇妙诡异。
淡淡的白色雾霭悄然浮现，充塞于脑质汁液。灰白的液体变得纯白盈动，大脑表层柔软的触须疯狂地扭动身躯，细长的触须搅动纯白浆液，像绷紧皮毛的刺猬。
床的另一侧，虞染净侧身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夏凉被。
明明是渴望已久的事情成为现实，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虞染净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不会安慰人，从十岁那年开始，她再也没有安慰过任何人！
深思良久，虞染净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将杜关若连带棉被，一起搂进怀里，默默地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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