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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脱险

    局势瞬息扭转。仅剩的这名杀手眼眶通红,也不知是因悲痛还是愤怒。他仰天长啸,举剑便刺,像是用上了毕生的仇恨和力气。

    便在这时,林歆突然听见前后两个方向都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他边闪躲边抬眼望去,后方是他的锦衣卫兄弟们追赶而来,可前方的人马来得更快,高举的大旗上写了一个“林”。

    在转身的间隙,林歆朝那名使袖箭的帮手做了个手势。那人犹豫了一下,便按着林歆的指示迅速隐匿在了山林里。

    林歆随即大喝一声,全神贯注地对上这暴起的凶徒。敌人的冰刃刺进了他的右肩,而他也不遑多让,忍着剧痛划伤了对方的胸膛。接下来几个回合的交手,双方都像是拼上了性命,遍体鳞伤却谁也没讨到好处。

    突然,一阵破空的尖锐声传进了林歆的耳膜。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林歆凭着直觉侧过身子,而下一秒,一支长枪掠过他凌乱的发丝,直直刺穿了刺客的胸膛。

    林歆随着尸体一齐脱力地坠在了地上,勉力拄着绣春刀才没让自己瘫下去。

    他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一声声朦胧的“钦差大人”,心里终于松了那根连日里绷紧的弦,于是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林歆是被冻醒的。

    他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才迷蒙地睁开双眼,感受着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只是睁眼的第一个瞬间看见的是蓝天和飘扬的“林”字旗。他一时恍惚,险些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昏倒的。

    “醒了?”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自侧上方传来。

    林歆缓了缓才艰难起身,发现自己方才躺在一个平板车上,被马队拉着走。他侧过头去,看清了林戟业的长髯和染了血的长枪。

    “林歆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他拱手行礼,为自己低哑的声音皱了下眉头。

    林戟业目视前方道:“不必。那场打斗你本就可以赢。”

    林歆勉强扯了下嘴角,权当是句认可了。

    气氛随即沉默了下来,林戟业没问死的是谁,林歆也没解释打斗的缘由。

    他撑着身子靠坐在平板车的边沿,打量着沿街的摊贩。他大约是被林将军的队伍带下了山,此刻已经进了谷城。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林将军怎会刚好出现在山林里?”

    林戟业没说话,却是扬鞭指了一下侧方。林歆探头看去,蓦地一喜,原来他的枣红色骏马正小步颠着跟在他的身边。

    林戟业这才缓声解释道:“谷城是我军屯田采买的重要枢纽,我这两日带人前往巡视,忽然撞上这匹无主的骏马自山上跑来,鞍辔上系着的行囊里有朝廷的敕文,这才上山探查。”

    他斜了一眼林歆:“竟捡来了钦差大人。”

    林歆对他言语间的戏谑不以为意,只专心抚摸着骏马的皮毛,随口道:“我此来是受命辅助将军屯田,算不上钦差,盖不过将军的风头。”

    林戟业欲言又止,却是不再看他,策马前行到前方引路去了。

    林歆抬眸盯了片刻林将军的背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查看自己的伤口。还好,伤势不深,只是天冷衣薄,身子有些冻僵了。

    他哈了口气暖暖手,心知云绎子这关算是侥幸过了。

    只是不知道祈都那边会有怎样的风浪在等着蓝齐。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眼前浮现那鲜艳的红发带,像是挠在他的心尖。

    半日之后,在林歆强硬的要求下,身边跟着的小卒终于肯放他骑马而非坐车了。林歆忍着伤痛翻身上马,这才觉得自己不再矮着林戟业一头。他调转马头等了等队尾缀着的锦衣卫们,拍拍那千户热泪盈眶的脑袋,权当是谢谢他们没用上的支援。

    随军又行了一日,眼前的景色从城镇慢慢变成荒野,直到远处浮现了遍布的帐篷。林歆深呼了口气:这便到了大名鼎鼎的北野军营了。

    林戟业侧过头,对着林歆沉声道:“军营不是待客的地方,钦差大人屈尊住帐篷吧。”

    林歆笑了笑,答了声“无妨”。

    军帐虽然厚实,但到底不是长居久住之所,即便火盆里已经特意为林歆多添了些炭,当晚他还是起了烧。这是疲累加着凉一齐给他的下马威。

    但林歆硬是强撑着吃完了简陋的接风宴,还被林戟业默许着旁听了两个军事会议,这才得空回到帐篷里倒头就睡。

    这番熏陶着实有用,他在梦里连被人追杀的场景都配的是林戟业沉稳的军令,睡得好不安稳。

    等林歆烧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他浑身跟被揍了三天一样酸痛,好在伤口不知何时被军医处理过了。于是他揉了揉一抽一抽的神经,哑着嗓子问进来听令的千户道:“祈都那边可来了消息?”

    千户拱手答:“不曾。”

    林歆点点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大将军在哪里?”他又问。

    “回钦差大人,大将军今天一早就出营了,说是西边有敌国匪患再次骚扰边境,要前往探查。”

    林歆皱眉道:“可有说何时回来?”

    千户想了想道:“说是光路上一来一回就要两天,还不知要在西边逗留多久。大将军临走前吩咐说,军屯之事等他回来再议。”

    林歆烦躁地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照这么拖下去,这差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办不完了。林歆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背后之人有意为之。

    他顶着一脑门官司枯坐了一刻钟,决定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连军事会议都听得,军营又有什么转不得?

    于是他端起了钦差的架子,换好带来的朝服,招呼了一个林戟业的副将陪自己视察。他一会儿问问军械,一会儿问问粮草,一会儿再看看练兵,竟找到了几分锦衣卫同知身份上的亲切感。

    穿梭在军帐之间时,林歆和副将闲聊道:“北野的军屯是何时开始操办的?”

    副将答:“回钦差大人,田地是从前年开始开垦规划的,正式分给军户耕种始于今年春耕。”

    “收成呢?屯租呢?”

    副将迟疑了一下,回道:“北野多荒地,目前开垦荒地约七十顷,一亩产粮不过一二石,军士留自用粮后便所剩无几,屯租就只能靠朝廷拨的军粮上交了。”

    随着副将的介绍,林歆默默算了算数字,追问道:“那朝廷发的军粮呢?还剩多少?用于何处?”

    “回大人,末将不管屯田事务,因此这余粮的数目我实在是……哦,不过末将记得林将军在秋收后说过,有了这些军屯的余粮,明年的粮草就不是难事了。想来是余粮不至于饿肚子吧。”

    林歆用足尖碾了碾地上的石子,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夜间休息时,他燃起烛火,提笔给乔霁写了封私信报平安,只字未提被袭击的险事。那信上当真只有一行字:已到军营,还活着。

    林歆吹干了墨迹,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遒劲的笔锋,随后燃着火漆封了口。忽然,他手下一顿,竟有一种再写一封信的冲动。

    再写一封,寄给蓝齐。

    但他随即哂笑着摇了摇头。这神通广大的姑娘既然能在沿途为自己安排护卫,想必自有耳目向她替自己报平安。他甚至能想象,蓝齐拿着他的信当柴火烧的恼人景象。

    于是他吹灭了灯,和衣睡下了。

    就在林歆给乔霁写信的同时,果然有一只木雀已经飞至无事医馆。

    蓝齐展开纸条看了看,便神色淡淡地扔进了火盆里。

    燕飞在一边笑道:“一切安好吧。”

    蓝齐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聒噪。随后,她打了个哈欠,径自去睡了。

    燕飞莫名其妙地挠挠头:主子明明刚结束月事,哪里来的满脸阴云?

    他偷偷朝戳在角落当门板的高木流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近日小心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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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绎子得知任务失败的消息比蓝齐更早几刻。

    前来报信的手下跪伏在菩萨像前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因此他没有抬头看见,云绎子的表情如那观世音别无二致,是同样的面含慈悲。

    “又不是头一回失败,做什么吓成这样?”云绎子的声音竟还带了点笑。

    谁知那下属抖得更厉害了,生怕这又是主子发疯说的胡话。

    那金色香囊里的香气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在不透风的禅堂里熏了他个头昏脑涨。

    便在这时,地上袅袅的影子终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手下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爬出去了。

    云绎子静立了半晌,缓缓拈起佛珠,嘴角还带着无所谓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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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歆再次见到林戟业时,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他正站在高台上旁观北野军士的晨练,远远瞥见辕门外有滚滚烟尘,便伸着脖子打量,果然看见林戟业骑着高头大马带队冲进了营帐。

    大将军随手将沾了血的头盔抛给一旁的副将,同时威严地下达着军令:“缴获的兵器交给军匠清点修补,战俘先关押至大牢候审。一刻之后传令升帐,召从三品以上将领与会,本将军要下达下一阶段战备部署……”

    话没说完,林戟业忽然收住话音,缓缓住了脚步,直直地看着前方的来者。

    只见林歆气定神闲地在他面前行了个军礼,举手投足间尽显自负,哪里还有半分山林里的落魄。

    林戟业微微眯起眼睛,顿了顿,慢慢补充道:“……再传负责屯田的将领候于帐外,待与钦差大人共商军屯事宜。”

    说罢,他继续抬步前行,在路过林歆时微微点了下头。

    一如前月里在宫里相遇的情形。

    只是这一次,是林歆昂首挺胸,受了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