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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命

    窗外漆黑一片,一道闪电劈开了不见光的天幕,瞬间照亮了旷野,雷声震耳欲聋。

    下雨了。

    她从地上拔起自己的双腿,直直地走入漫天大雨中。

    大雨如同天上的银河泛滥一般,从漆黑的空中狂泻而下。在地上打出湿润的痕迹,暴怒而密集,最终连成了铺天盖地的水幕,冲刷着这片大地。

    周身衣物吃透了雨水,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寒冷如同跗骨钢针,连同着骨骼都变得很沉,沉到她趴在地上,将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如同婴儿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姿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零星的安全感。

    “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爱。”她轻轻地对自己说,“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没有人听得见,甚至她自己都未来得及听清,这句话便被淹没在暴雨中了。

    于是她在雨中流下泪来。她经常落泪,但大多哭得无声无息,她知道如何落泪才能让眼眶泛起薄红,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如何让看到眼泪的男人心痛。

    但此刻她如同一个含冤的孩子,哭着,哭着,不得下台,不知道怎样停止,声嘶力竭,也得继续哭下去,直到最后忘记了自己为何而哭。

    大雨停歇时她的泪在眼眶中干枯,或许是不愿她尴尬,侍女们在听到哭声时便离去了,她自己接了水,绞了帕子,对着镜子细细擦去脸上所有泪痕。

    湿漉漉的鬓发贴在镜子中的女人侧脸上,那张脸在昏黄烛灯的映照下惨白得像一个鬼,可偏偏有带着一种异样的光环,眼中露出了奇异而怜悯的神色,俯身对着她。

    “这就是你的命。”

    她捻灭了灯芯。

    ……

    她身子本就不好,大病初愈便又拖着自己淋了一场大雨,夜间便又烧了起来。

    这场病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仿佛她头脑中的水被加热,无数气泡冒出水面,烧得欲望和意识也灼热,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她的头脑中,而后思想与意念碰撞在一起,让她感受到近乎来自死亡的煎熬。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过往的片段和声音在她的脑海中被人强行焊在一起,分不清,便只能将一切都只能归结于她在做梦。

    是梦就好了。

    梦里会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从中分辨出了很多人的声音——江珏的,墨雪的,南竹的,还有一个不在此处的人的。

    “阿阮,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着。”

    她很委屈地想,我真的很累了,我这样的人生本来就是一种疾病,死亡才是我的医生。为什么要把活着的愿景压在我身上?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但她说不出口,她知道那人不在这儿,那句话来自于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她不忍心对他抱怨。

    可她还是痛,如同心阙轰然间塌陷了一块,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只有打开胸腔才能看见那猝然断裂的血脉。

    ……

    她不记得自己病了多久,日头的流逝对她而言没什么意义,苦药一碗接着一碗地灌下去,像是被倒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井。

    除了沐灼,所有人都来探望过她,他们在她面前一切如常,给她带山下的蜜饯,讲宗门里近期的趣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不在她面前提红衣,也同样不提沐灼,好像那两个名字会伤害到她一样。

    看到他们这样的态度,她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疯了一样地想问。

    得到答案,或是撕开沉疴,都好。

    “阿兄为何近日都没有来?”

    墨雪不答话,只柔声岔开了话题,“我同江珏与南竹会陪你,不好吗?”

    她刻意换了更为焦灼的语调,“是不是他伤得很重?”

    墨雪沉默着,用白瓷小勺舀了棕褐色的药汁送到她嘴边,“瑟儿乖,先喝药,听话。”

    阮瑟摇头,急切地转向江珏追问,“如今惊昼……惊昼不在,阿兄身上的蛊更加难以控制,他一直没有来,是不是又病了?”

    阮瑟握在他的腕上,换来江珏嘶的一声喊痛。

    她愣了愣,掀起那人的衣袖,发现腕上有一处硕大的烫伤。

    愧疚瞬间爬满了她的心头,她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是不是给我煎药的时候……”

    江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抚,“与你无关,不要放在心上。”

    药碗砰地一声在地上炸裂。

    “是那个女人干的。”墨雪近乎是竭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暴怒,“她疯了。”

    她旋即松开手,将头低得更低,一切的答案昭然若揭。

    “阿兄……”她艰难地强迫自己将后半句话补全,“阿兄在陪着她吗?”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可不回答本身已经是一种答案。

    阮瑟露出一个近乎粲然的笑来,“没关系的,那个姐姐受了很重的伤,阿兄多陪陪她是应该的。”

    她将自己重新摔回了床榻里,转身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好啦,药喝完了,我也累了,想睡会儿。”

    然后她真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