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星夜与焰火 » 第十六章 忌辰

第十六章 忌辰

    这是一个春末的清晨,对角巷上空空荡荡的,无论是店家还是顾客都还钻在被窝里。被体温烘了一个晚上,这会儿被子里的温度最是舒适,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它的诱惑早早起床。

    几名穿着警卫服的巡视人员在巷尾轮岗。两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卫一人手捧一杯热饮,咬着牛角包走到执勤点,换下了他们年轻的,刚刚值了一夜班的同事们。

    从对角巷93号阁楼的窗口朝外看去,东方已有已一线微光,清脆的鸟鸣声也一声、两声地打破宁静,从窗外传来。冻了一夜的空气仿佛从冰窖里取出的冰块,慢慢地开始解冻了。

    现在已经到了五月初,虽然仍有成片的雾气未散,但只要等太阳出来,照上那么一会儿,春风拂过脸庞时,就显得十分和煦了。今天可算是个晴天,毕竟天气已经连着好几天是阴雨和大雾了,这使得人们不光是身体寒冷,心也忧郁得似烟雨蒙蒙。

    雾气凝在玻璃窗上,水珠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乔治·韦斯莱突然冷得哆嗦了一下。他这才发现桌上用来加热的蓝色火苗不知何时熄灭了。他赶紧挥动魔杖,又将火给点上,埋头继续捣鼓着桌上的东西。

    他一夜没睡。实际上,他这一个礼拜睡眠时间加起来恐怕还不足24小时。黑眼圈重重地挂在他的下眼睑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个吸血鬼。

    但不管是缺乏睡眠还是阴雨天气,都丝毫没能影响到乔治。因为从李·乔丹家回来后,乔治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他的新发明。

    让我们凑近些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桌上放着一块嘴唇形状的小东西。确切地说是两块——上嘴唇和下嘴唇,不过嘴角黏在一起。这东西的质地非常有意思,看起来特别像一块嘴唇形状的软糖,半透明的,大红色的,让人忍不住猜想它吃起来会是草莓味还是西瓜味,或者山楂味。嗯……应该不是山楂味,山楂味的颜色会更深一点。

    但这块嘴巴糖显然不是用来吃的,因为它正在不停地张嘴说话。

    桌上胡乱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词典,语法书,常用语翻译大全等等语言类书籍。嘴巴正用近似疯狂的速度,“阅读”着这些书籍。

    是的,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乔治正着手研制一个叫做“翻译嘴”的东西,能够翻译各种语言。

    几乎还没踏出李·乔丹的家门,乔治就已经肯定那神秘包裹是阿斯托利亚送来的。可是,就像那张弗雷德字迹的纸条一样,乔治还是不由得心存一丝侥幸——如果是弗雷德……回到笑话商店,乔治冲上阁楼,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终于在一个搁在衣柜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老旧行李箱的角落里,乔治翻出了证据。一张废旧的,看起来似乎有谁曾经把墨水打翻在上面的羊皮纸被捏成了一团,里面紧紧包裹着八颗人鱼泪。

    乔治握着纸包,悲恸如丧钟般在脑海里回响。弗雷德的宝石还完好地保存着,正一言不发地告诉他,他的兄弟死去的时候是那么的年轻,年轻到还没有能真真正正爱上一个女孩,年轻到还没有机会把自己最珍贵的礼物送出去。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独自缅怀许久,乔治才把弗雷德的宝石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龙皮挎包里,下了楼。事实证明,项链与弗雷德无关,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这是阿斯托利亚送来的礼物。如同纸飞机一样,神秘项链给出了一个线索,一个目的地,在引诱着他前去。

    乔治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亲自拜访美人鱼莫德。可是,安吉丽娜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自己不愿意陪他去,也劝乔治不要去:“很明显,这又是陷阱!”在几次争辩升级为争吵之后,安吉丽娜指责乔治“冥顽不灵”:“跟一头鲁莽冲动的大猩猩说话真是白费口舌!”说完,安吉丽娜摔门而去,任他“自生自灭”。

    “我做什么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乔治摸不着头脑。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这可能又是一个陷阱。为了避免造成如同沼泽事件的后果,乔治决定独自行动。然而,恐怕只有巨乌贼才知道去往人鱼公主所在之地的方向,而唯一能听懂巨乌贼说话的李·乔丹的行程表早已排满了,不是一个星期,一个月,而是整整半年都要为魁地奇世界巡回赛当解说员。上哪儿再找一个乌贼翻译官呢?

    还好,这点小困难可难不倒我们的发明家乔治先生,他几乎是立马着手开始了“翻译嘴”的制作,只要把字典倒进去,各国语言他都能逐字翻译——也许没法像翻译家那样,但你总不能对一个魔法道具要求太高。

    这时,窗子被“笃笃笃”地敲响了。一只猫头鹰站在窗外,用嘴巴敲着窗户。乔治打开窗,取下信件。他惊喜地发现,这不是订货单,而是一封整整齐齐,用枯萎的植物细茎扎起来的信。乔治解开绳结,读起信赖。

    乔治:谢谢你的礼物,已经收到了,我很喜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潜水药剂已经研制好了。随时过来取。我会继续帮你注意黑湖的动静。你忠实的,纳威。

    “干得好!纳威。”读完来信,乔治开心地叫道。

    潜水药剂,这是他为这次的黑湖之行做的第二个准备。自从考虑到要去找美人鱼以后,他就开始思考在水下呼吸的办法。泡头咒最简单,但它的弊端也很明显——不能说话。泡头咒的原理是在头部附近覆盖一个充满空气的泡泡,和水隔绝开来。当一个人在泡头咒里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能很好地穿过泡泡、透过水,再传到另一个施了泡头咒的人耳朵里。

    乔治想起了当年三强争霸赛上的哈利,他没有用泡头咒,而是吃了腮囊草。他也想用腮囊草,但是腮囊草的问题也很显著——时间不定。你不能自如地改变你的呼吸状态。有没有办法让腮囊草的作用像魔咒一样,想变鱼就变鱼,想用肺呼吸时,马上就变回人类呢?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乔治咨询了老朋友纳威·隆巴顿。听说他已经是霍格沃茨草药课的实习教员了,在草药学方面一定很有研究。他希望纳威能够用腮囊草研制一套潜水药剂,大概就像腮囊草和它的解药——喝潜水药剂,就能像鱼一样呼吸;喝解药,就能变回人。

    纳威收到信后,也对这种需求很感兴趣,表示自己愿意一试。作为报偿,乔治给他送去了一套自家店里出品的“单身套装”——听说可怜的纳威自从卢娜离开后,一直是孤身一人。

    好了,现在和巨乌贼对话的问题大致解决了,在水里呼吸和说话也有了办法,乔治算算时间,他实在太缺乏睡眠,必须马上睡一觉。等他醒来,今晚就能启程。

    “十分感谢,我将今晚来取。”乔治飞快地在信背面写下回信,放飞了猫头鹰,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一头栽倒在床上。正当他在柔软的床上舒展筋骨,缓缓陷入被褥时,一阵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准是安东尼,他想。“备货单放在柜台了!”乔治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要睡觉,今天别找我了!”

    门外没声儿了,乔治猜测着安东尼是否已经下楼。然而门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一颗绑满细长辫子的脑袋。“是我。”安吉丽娜说。

    “啊!”乔治猛地抓起被子把自己裹紧,才反应过来他压根儿没脱衣服。他怒视着安吉丽娜:“现在约翰逊小姐眼里,乔治·韦斯莱不再是鲁莽冲动的大猩猩了吗?!”

    “什么……”安吉丽娜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当她意识到乔治又要去“自投罗网”时,指责他的话。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呢。”乔治在被子里没好气的抱怨。一时间,安吉丽娜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法语所说的“Déjàvu”——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话他肯定什么时候也说过。

    不过,安吉丽娜没有理会乔治的插科打诨,只是板着脸问他:“你今天去不去?”

    这下轮到乔治茫然了。去哪里?去做什么?安吉丽娜曾经约过他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上一次看日历是从乔丹家回来的时候,4月25日,然后他就把自己关在阁楼。那之后,究竟过了几天?他几乎没怎么注意到日升日落,何况屋外一直阴雨连绵,太阳缺席……他的大脑仿佛生锈了一般卡住,僵在那里。

    “你怎么……你怎么能忘记呢!”安吉丽娜难以置信地指责道,“今天是5月2日呀!”

    乔治愣愣地看着她。居然这么快,四月份就不知不觉地在雾气氤氲中悄然溜走。居然这么突然,这个他无比抗拒的日子,已经到眼前了。

    他怎么会忘记,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对每一个巫师而言,5月2日都绝不是平凡的日子。它是人们终于驱散笼罩在头顶的黑巫师的阴影的日子,是漫长难明之夜后迎来曙光的日子,是获得胜利的日子。两年前的5月2日,哈利打败了伏地魔,最可怕的黑巫师如凡人般死去,食死徒四散逃走。这一天自此载入史册,被称为胜利纪念日,它成为一个人们津津乐道的故事,成为魔法史课上一句复习重点用以警醒后人。甚至可以想象,多年以后,会有O.W.Ls考试的学生在走出考场后,眉飞色舞地庆贺自己选对了哈利·波特打败伏地魔的日期。

    可是,乔治是多么清晰地认识到,这日子绝不只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它的笔画里,它简短的音节里,蕴藏着多么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又流淌着多少英勇无畏之人的鲜血。

    即使他早已忘记自己是如何听珀西说弗雷德的遇袭,如何跟着家人飞奔到藏着弗雷德尸体的雕像前,看到父亲如何用一个悬浮咒把他送到担架上,母亲又如何泪流满面地为他拂去满身的碎屑与脸庞的伤痕和鲜血。他只知道自己如同游魂般昏昏噩噩。

    然而,他唯一永远记得的,是他终于承认弗雷德已经死去时,肝肠寸断的心情。那感受清清楚楚印刻在脑海中,如同被大脑神经缠绕,烙下深深的伤痕。

    他花了好久好久才真正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弗雷德,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如同彼此肚子里的蛔虫的最最亲近的好兄弟弗雷德,他惨白的脸上布满爆炸时碎屑留下的擦伤,他的双眼紧紧闭着,那张平时喋喋不休冒出笑话的嘴巴从此安静地闭上了。

    这就是战争。可怕的战争带来的灾难,夺走了弗雷德的性命。

    他当然必须参加庆典,然而他一点儿都不想出席。他知道,庆典上所有人都会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纪念日。而在这样热闹快乐的日子里,他却必须独自品尝失去至亲的苦涩。何必让他影响人们快活的心情呢?

    安吉丽娜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我知道你不——喔哦哦!碰到什么?”安吉丽娜一边说话,一边开大了门要进来。然而,她把门开得太大,撞到了门后的人马雕塑,惊得人马架起了弓箭,发出巨大的石块碰撞声和拉弓声,吓了安吉丽娜一跳。她扶着门,满脸惊慌,不敢动弹。

    “没事,是我发明的‘镇宅石像’,你知道,霍格沃茨那些雕像给我了灵感。”乔治忙过去制止了人马的动作,护着安吉丽娜进来。

    这是安吉丽娜第一次能好好地观察这个阁楼。阁楼比她想象的大多了,房间中央十分引人注目的是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杂七杂八地摆了各种各样的魔法原料,一架银制仪器似乎正在提炼什么汁液的精华,还有架坩埚里咕噜咕噜地煮着东西,冒出银灰色的烟雾。坩埚旁随意摆放着一架破了洞的坩埚,一碗琥珀色的浓稠汤汁,奇形怪状的道具半成品,简直像个小型垃圾场。这里面,安吉丽娜唯一认得的是那对伸缩眼。房间左手边是一个大衣柜,右手边则是大书架,书架塞满了各种类型的书,魔咒、魔药、变形术,均有涉及。除了书,书架上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东倒西歪的小石像、名人窥镜等。

    书桌往前,屋顶开始往下倾斜,暗示出这里是房子顶楼的阁楼。倾斜墙面的中央是一扇半圆形的小窗,清晨的阳光正从小窗里洒入。窗前是两个矮矮的床头柜,床头柜两旁放着两张床,一张被褥凌乱,另一张十分整洁,只是上面似乎盖了厚厚的灰尘。

    在这个房间里,如果无视大桌子上的那堆奇怪的垃圾,最有趣的现象是,差不多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衣柜上两只一样的行李箱,一样的床一样的床头柜,墙面上两张一样的魁地奇球队海报,旁边还悬挂着一样的横扫五星飞天扫帚,唯一不同的是有一把尾巴上荡着一条粗粗短短的铁链。看来,乔治没有丢掉任何弗雷德的东西。

    安吉丽娜走进房间,瞪大了眼睛,双眼好奇地在各种魔法道具上扫射。乔治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抱歉,房间有点乱——没来得及收拾。”实际上,住进来以后从未来得及收拾过。

    不过,安吉丽娜并不在意房间有多脏乱。她只是被魔法道具们吸引了注意力。“啊,这是金丝雀饼干!哈利窥镜!无头帽!”她转悠到书架附近。书架顶层放着一个精致的星象仪,下面的每一层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新发明。她指着一个小石像:“这是什么?”

    “这也是镇宅石像,和人马石像同一个系列,只不过是迷你型——别拿!别看它小,其实非常重,一个能有五十千克。”

    安吉丽娜早已走马观花地往其它道具上看去,脸上的表情就像小朋友进了动物园似的心满意足,“这个我认识!”她拿起了一个长脚的喇叭,激动地说,“诱饵炸弹,对吗?”

    “不太一样,”乔治说,“它是反隐身喷雾,自动检测隐身的人,并在它们身上留下标记。建议和窥镜一起买——别按!”

    乔治制止得太晚,只见安吉丽娜用力挤了一下喇叭,一股黏糊糊的墨绿色的液体从喇叭口喷了出来,喷力十分强劲,不仅把几本书的书脊糊在了一起,还往回弹射,在安吉丽娜胸前留下绿色的一坨一坨的黏液。同时一股强烈的臭味冲进两人的鼻腔,安吉丽娜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抱歉,抱歉……”乔治忙不迭道歉,挥挥魔杖,“是米布米宝的臭汁,不太好闻,清理一新!”

    这个小小的阁楼,仿佛在五月初的清晨结冰了,气氛如冰冻般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体。

    “嗯……”良久,安吉丽娜才打破沉默,“它们挺有趣儿的。”她极力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就好像他们四周遍布的不是垃圾场一般的魔法道具半成品以及会喷臭汁的喇叭,而是可爱独角兽幼崽一样。“那……我先下楼了。”“好的,啊!小心人马……石像。”安吉丽娜逃也似的溜出房门,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你可以晚上过去,人少些。”安吉丽娜的声音从门外飘来,随后,一阵飞快地脚步声远去了。

    乔治无力地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所以,要去吗?这个问题像驻扎在乔治脑海里的一只蜘蛛,挂在蛛丝上荡来荡去。蜘蛛荡到左边,去,荡到右边,不去,又到左边,去,右边,不去……去……不去……

    像配合他心情似的,刚才还阳光明媚的清晨,一下子云遮雾绕,接着竟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天然的安眠曲,让他完全地放松身心。他睡着了,忘记了一切,沉沉地睡去。连着工作一个多礼拜,他是如此地身心俱疲,需要休息。

    再次醒来后,乔治瞥了一眼手表,立马清醒过来:竟然晚上八点多了。他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套黑色的衣服——夹克和裤子,在邓布利多的葬礼上他曾穿过。手脚并用地穿上后,他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抓过龙皮挎包,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跑下去,就要往门外跑。

    “先生!等等,拿上伞,外面下雨!”乔治已经打开了店门,确实淋了几滴雨。他接住安东尼丢过来的黑伞,啪地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当乔治到达黑湖边的时候,人们早已散了。地上凌乱地散落着花瓣,彩纸碎屑,杂乱无章的脚印被雨水冲刷了一半,还有一半混在泥泞中分辨不清。湖边的场地上有几个带雨棚的摊位,以及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舞台,看来曾有人在上面做庆典演说。现在,这些设施都已经拆了一半,还有几个魔法部部员打扮的人在挥舞着魔杖,拆掉台子和帐篷。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不敢过去,只是撑着黑伞站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

    54个墓碑和邓布利多的白色大理石棺木排在一起,整整齐齐,像永不认输的军队。雨不大,却也不小,雨滴洒在黑湖上,凿出一个个小坑。雨滴洒在墓碑上,拍打成一曲平静的挽歌,帮乔治轻声地发出哀悼声。

    远处,禁林边,海格小屋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在烟雨朦胧中仿佛仙气缭绕。看起来,海格又在他的小屋举行庆祝胜利派对了。结束了摊位和舞台拆除工作的人们有的走出大门幻影移形,有的三三两两朝海格小屋走去,加入欢乐的派对。

    直到人群终于散尽,乔治才鼓足勇气,朝第二排第三个墓碑走去,慢慢地停了下来。

    弗雷德。

    他轻声呼唤着。可念完这个名字,他随即想起弗雷德已不在这里。卢克伍德究竟是用复活石复活了他,还是把他变成了可怖的阴尸,仍未可知。哈利所在的傲罗办公室还没有传来消息,他只能愿梅林保佑。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人,他的妈妈,都无法承受更可怕的结果了。

    他沉默了。该说什么呢?

    人们在哀悼的时候,通常说些什么呢?

    说说他有多么悲伤。可这世上早就没有任何语言能够表达他的悲伤。那些苍白无力的词汇,什么“沉痛”、“心酸”、“悲恸”、“凄凉”,哪有一个能和他心中翻涌的情感相提并论呢?根本不及那滔天巨浪的万分之一呀。

    说说他怀念的日子。可当别人对亡者的故事如数家珍的时候,他所想起的,却不是几个片段,而是他漫长的一生。他活了有多久,他怀念的日子就能有多久。从出生的第一天开始,从他们学会喊出彼此的名字,从他们并肩骑在玩具扫帚上飞行,从一切的一切,到一切的一切。

    说说他是多么优秀。可他实际上一点儿都不优秀。如果人们在评价一个人优秀的时候,能面不改色地把“他曾往令人讨厌的同学的睡衣里塞大泡粉”、“他曾把蒙太头朝下塞进柜子里”、“他曾用烟花炸得乌姆里奇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逃窜”夸出口,他的“优秀”恐怕用全世界的书籍来书写都不够。

    想到这儿,他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似乎不太好,在悼念一个人的时候笑出声。但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孤零零的他。他微笑着,继续想。

    真好呀,那些他还在的日子。他们有止不住的灵感,像煮开了的水里的泡泡一样,一咕噜一咕噜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们有说不完的玩笑话,每当他开了一个头,他永远能接下去,他们是如此地享受这种语言游戏。他们有数不完的笑料,哪怕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他也能永远咧着嘴,笑着,笑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想你。”他最终轻声地说,“我好想你。”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雨声为他的思念伴奏。他融在雨中的这幅画里,那个打着伞,立在墓碑中的人。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傍晚过去,这长长的一天落幕,久到黑夜彻底覆盖了苍穹,原野和山峦,久到城堡里点亮了蜡烛,昏黄的灯光从一个个窗口中漫出来,他才回过神,转过身。

    “啊!”乔治看到一个人影正不声不响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把毫无防备的他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