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收购你3
她喜欢白色，除了医院。那里的白充满消毒药水的味道，即使医护人员和病患的脸上多是笑容，背后的哀伤却浓烈得避无可避。
大哭一场也许还舒畅，若无其事更显心痛。
闷热的傍晚，狂风突袭割破窒息的空气，仿佛街景都随之摇晃。短发凌乱的曼晨放慢脚步。白色的纸屑掠过白色的高跟鞋匆匆飞走，有点蝴蝶的形态，却像受伤了的被风搬弄。
“看！是白色的蝴蝶啊？”
“哪里？”
哥哥指着大楼门外漆上黑色的电灯柱，偏高的位置有一块油漆剥落的痕迹，图案像只蝴蝶，露出原本白色的柱身。
“哇，好像啊！是哥哥弄出来的吗？”妹妹手扶灯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细看，笑容天真灿烂。
“才不是。走吧！”哥哥歪着头，拉了妹妹的手。
哥哥知道她喜欢白色，便把油漆剥落的两个三角形图案边缘修了修，又由于位置比较高，担心矮小的妹妹看不见，所以特地给她指出来。这是为了让妹妹高兴，哥哥给她制造日常上的小惊喜⋯⋯一定是这样。
回忆叫曼晨笑了，回到住宅大楼门外，抬头瞄一下灯柱上白色的蝴蝶，翅膀好像变形了不再对称，低处的好几个位置也印下斑驳的白色图腾。
“您好，您是顶楼03室的住户吧？”等待电梯时大厦管理员上前问道：“您楼下的单位说楼上滴水了，麻烦您检查一下空调有没有漏水问题，请您尽快处理好。”
“好的。”
滴水？空调一向都没事的，难道故障了？曼晨想着走进电梯，按下25字。
“外婆，我回来了。”曼晨脱下高跟鞋，放下手袋，累得坐在饭桌旁。
“小曼？怎么今天早了回来？菜还未煮熟啊。”外婆从厨房探出头来。
“餐厅停电，便提早走了。外婆妳慢慢煮，不急，我不饿。”其实没胃口。
“停电？那样的话什么菜都做不了了。为什么停电呢？”
“不知道⋯⋯”曼晨不想让老人担心：“也许是例行检查吧，没关系，明天正常上班。”
“小曼的朋友仔怎么没一起来吃饭？”
“朋友仔？”曼晨呆了一秒，差些没及时接住外婆递上的一碗汤：“人家妈妈出院回家亲自给女儿煮饭了，我才不要她天天打扰我们婆孙俩的二人世界。”
“不是嫌弃我这老人家的手艺吧？”
“才不会，外婆的厨艺是最好的。”
小珑亲自陪同送院，当知道姐姐小玲跌伤髋骨，需要进一步留院检验等待报告时，她强忍着要爆发的泪和担忧，坐在床边轻轻安慰床上的姐姐。本来懊恼的小玲见曼晨姐和同事前来问候，立刻扬起嘴角，若无其事地笑说可以偷懒不上班，若然倒运地真有什么事还可以领取工伤赔偿。
希望不要有事！曼晨紧揑手中的碗诚心祈求。
“今天有小曼最爱吃的虾仁炒蛋。”外婆端出菜盘。
“外婆⋯⋯”曼晨感动，放下喝光汤的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塞进口中，享受着鸡蛋的鲜香和大虾爽脆的口感。
吃能忘记不快，但亦能勾起往事。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外婆怎么又无端买海鲜了？
“今次是不是又有热心人送您呢？”不会又给外人孙女的手机号码吧？
“不是别人，都聊了好几次了，但就是一直没帮小曼约成。”外婆帮孙女盛饭被拒绝，还受到眼神抗议，不满外婆在她的感情关系上自作主张。然而老人如顽童忽视大人的责骂般，把饭盛到自己的碗中，自信地继续说：“终于这次他屈服了，给我卡片。”
“外婆⋯⋯”
老人放下饭碗没有坐下来，直接走到房间拿出卡片，摆在曼晨面前桌上。
“我不要！”曼晨尴尬不敌好奇，视线放下一看，红润的脸立刻变黑。
韦琛，高级秘书，悦忆娱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门窗紧闭的家犹如一下子被龙卷风刮起，顿感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她忽地想起那片像蝴蝶的碎纸，随风摆动，任天操纵。
那不起眼的四眼小个子，是条子衬衫的人！目标不是老人的孙女，而是孙女手上的东西。他跟外婆聊了什么？
“他跟我说，他的公司正在收购旧有的乐曲作品，重新赋予新生命，还给了我一张支票。”连被收购的事也说了？
“外婆，您收了吗？”曼晨定睛屏住呼吸。
“没有。但不是我不想收，而是想由小曼来收。”
“不可以！”曼晨嚯然把筷子重重地放下，绷着脸。
“小曼。妳哥哥小星早已不在了，他留给我们的遗物基本上没能保障我们什么，那些曲谱他已经没法演奏，除了给予心灵慰借外，如同废纸。”老人缓缓放下碗筷，心平气和道：“要是小星的创作可以换成金钱，对于物价日益上涨的现实生活，不是更显其价值吗？”
“外婆，连您也不明白我⋯⋯”曼晨激动站起。
“像我这样的老人，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再珍惜的东西也不过是身外物，只能带进坟墓去一同腐烂，活在當下才有意義。”外婆语重心长：“小曼妳也要学会放手，不然做人多累啊。”
“外婆您有所不知，他们心怀不轨，不是好人，没有资格得到哥哥的曲谱。”曼晨双拳紧握，纵使非常认同老人的话，但放手也需看情况：“而且他们代表的是哥哥工作的公司，我⋯⋯我的心容不下！”
“既然小曼决定了，外婆也不管了，小曼开心就行。”老人要说的已说完，不愿再争论：“坐下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竟然想收买外婆劝服我？太过份了！幸亏外婆尊重孙女按兵不动，商讨对策，否则这场守护战失败得没有转弯余地。曼晨抿着唇，心里讥讽，钱不是万能的，邪不能胜正！
人心也许可以收买，但灵魂绝不许收购。
如果哥哥可以这么简单地用钱收购回来，她还需要独自眺望天鹅座日思夜想吗？
小玲缺席的餐厅比平时沉寂了，加上人客疏落，小珑随心而奏的琴声里也带着愁绪。
“小珑，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不一定要来演奏的，妳是兼职，上班自由嘛。”没有谁比曼晨更明了亲人出事的痛苦。
“没事，我一个人在家更不安。”小珑微笑，有点涩：“出来多沾人气，聊聊天，弹弹琴，对释放压力很有效。”
“妳舒适就好。”一个人？她们的妈妈还在医院未好起来吗？别人不想说明，曼晨也不多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
“谢谢您，顾主管。”小珑敬业地结束乐章，站起来让板直好久的身体休息一下：“近日没给我弹奏妳的曲，妳不要听了吗？还是我弹的不好？”
“不！妳演绎得很好，只是不想再公开了⋯⋯”
“是因为版权已被收购了？”
“不，我不卖。”
“为什么不卖？可以告诉我吗？”小珑闪烁着诚恳的眼睛，可人的脸瞬间和小玲重叠。
“这⋯⋯”曼晨回避如小玲善良的视线。
“姐姐说乐曲是妳的心血，我想，有人赏识并加以开发和宣传，不是个好机会吗？说不定妳卖出的作品有口碑了，再创作的乐曲说不定会升价，这不是件很令穷困艺术人雀跃的事吗？况且，把作品分享给大众，传颂下去，不就是妳写曲的原意吗？”
“小珑，妳说的很对⋯⋯”对方被收买了的感觉轰然而生，伴随恐惧在心中横行：难不成所有人也认为曼晨不该死守曲谱？或许是时候抗辩：“其实乐曲不是我的创作，是我逝世的哥哥的遗物，所以不会再有新作了，加上我不信任陌生人⋯⋯”
“原來如此。”
“算吧，妳不明白的了。”曼晨放弃，对于已有定论的人无需多作解释。
“我明白的。除非真的非常缺钱，別无选择，否则也不会出卖心中那么重要而唯一的东西。”小珑低头抚摸钢琴：“就像电视剧里的人沦落到给妹妹买面包的钱也没有，才把家人留给他的玉佩去典当。”
琴键又再为舒压而跳动，带着重任的音符奋力在空中奔驰，直到疲倦蒸发泪和汗。
从小珑的话里，曼晨似乎摸清了敌方的用意。
估计逸风断电是那个条子衬衫安排的，以他跟老板的关系，他也许知道营业额不好对曼晨不利。为了达到曼晨对金钱的渴求目的，他要害曼晨失业。
可恶可恨！为了害我竟然无辜牵连小玲受伤⋯⋯曼晨感到无比内疚。
“顾主管，荣总厨好像有点不妥。”厨房助理慌忙失措。
“我去看看。”这中年总厨又要耍什么花样？男人也有更年期吗？
厨房內并没想像中杂乱无章，以两人挟着荣总厨这一面倒的姿势，似乎状况止于口角阶段。
“大哥，我们也要吃饭的，您不想干也不能这么连累我们，就算是您带我们出身的我也要说，真看不过眼您的做法⋯⋯”
“发生什么事？”曼晨眼神逐一掠过厨师们，最后落在老家伙身上。
“顾主管，总厨他⋯⋯”
“你敢？”更年期大叔狠狠瞪眼。
“有什么即管说！”曼晨给小伙子信心。
“荣总厨他想在汤里下药⋯⋯”说完躲到女主管的身后，如证人不敢直望凶悍的罪犯。
“真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曼晨睁着诧异的眼睛，审视缄默的荣总厨：“那次一家五口肚泻，也是你的所为？”
“顾主管，他说老板已经放弃我们，所以想报复餐厅⋯⋯”拉着总厨的二厨担忧说：“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老板出差前交托我管好逸风，哪里有什么放弃的说法？都是他胡扯的吧！”
“出差不就是避风头的意思嘛。”荣总厨笑得阴险，同事们都仓惶怯慌，蕴酿着对老板的不满，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工资泡汤的可能。以信任程度来说，厨房大哥是比较有利的，毕竟大部分厨员跟荣总厨打滚至少五六年。荣总厨补充一句：“横竖都要走，不如早点离去。”
“我还在供楼呢。”“我老婆刚生小孩，开支大了，不能失业啊。”“我的信用卡账单不能拖欠啊。”“那些公积金不会没了吧？”“真的倒闭的话，大哥也没有着落吗？那我们不就糟了⋯⋯”
“不要闹了！”曼晨大声吼叫，震慑厨房，大伙静下来。此刻无比确定荣总厨的别有用心，各种兴风作浪背后皆指向同一目的，曼晨识趣退下：“你们不用担心，谁也不用走，我走！”
***
曼晨终于相信，当压力有足够的份量，真的可以如翘翘板把人抛向自杀之巅，即使平日的哥哥如何乐天和坚强。
悦忆是让哥哥了结生命的地方，她绝不把哥哥的遗作寄托在悦忆的手中。
她淡淡地辞职。在失业率高企和大学毕业生也不值钱的社会，准备好要面对重重挑战。学历不高人脉不广的她，三天下来频繁见工面试，不是直接被拒绝就是回家等消息。空调果真坏了，还没有买新的，只靠电风扇渡日。外婆嘴上说着不打紧，忍耐一下就到秋天，可是地球人都知道，不到严冬天气还是酷热难熬的，曼晨最后还是到银行提了存款，买了空调。
曼晨给自己时限，一周内再没合适的工作联络她，唯有放低要求去干多劳少得的销售员。她不会屈服于金钱的诱惑，就算未来陷入贫困的境况，就算没了哥哥的歌曲带领，找不到未来的路，天上的星星如常照耀。
手机响起，显示陌生号码，心存期望接电，听到对方的声音立即警戒起来。
“到了这个境地，还是不考虑吗？”高傲的语气更令她厌弃。
“我就算做清洁工人也不会卖给你！你死心吧！”
“我若死心，妳手上脆弱的生命幼苗便真的死了。而妳正在扼杀乐曲成长脱变的命运。这又何苦呢？”
“我这是在守护我最爱的东西原本的模样。”
一声再见之后，手机再拨也被拒接了。高耀惊讶，更敬佩，原来还有人不为金钱所动。
顾曼晨否决了他一直以来对金钱的阐释，轻轻的却命中要害地击碎层层包裹心灵的砖墙，温热渗入冰冷的血管神经，光芒如繁星布满未來的视野。那朵微弱的火花似乎要绽放。
能实现愿望的流星，他想要捉住。
用手机号码搜寻顾曼晨的微信号，为了她不会拒绝加微信，高耀在验证栏上打了一行字。
一見请求加她为好友的用户是GY，曼晨直接就要拉黑，但点开一看，泪水浸湿视野。
“妳知道妳哥哥的心愿是什么吗？”
没错，哥哥也有自己的梦想，但好像从未告诉妹妹，只是鼓励妹妹为自己的喜好努力，找到自己的方向。
很想很想知道⋯⋯曼晨一手抹去泪水，一手点下通过验证，开始对话。
“你认识我哥哥吗？”曼晨劈头就问，不拐弯抹角。
“我俩在推广的工作上认识，私下并不熟络。”
“为何知道我哥哥的心愿？”连亲密如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条子衬衫竟知道？
“因为是关于他开发的工作。”对方接着回答：“他生前希望推出新的程式，却因公司拨款问题搁置。他死后两年来一直没有被翻出来谈论或执行。”
⋯⋯发展中的项目被停止而抑郁自杀⋯⋯
“是什么程式？”曼晨发出问题后，窗口顶端立刻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一个对接所有业务的APP，综合现有的‘星乐’、‘星格’和‘星课’程式，加上新增电台程式，推广各式音乐，包括原创乐曲。”
电台？原创乐曲？曼晨在消化对方的话。
“这个‘星事电台’计划，我打算帮他完成。以怀旧包装、创新内容为题。”
什么？帮他完成？
“我已经联系了两年前和顾星晨一起研发的技术人员，若要现在推出市场应该没有太大技术问题，因为当时已在试验阶段。那么如今，只剩下播放内容的问题了。”
是真的吗？哥哥⋯⋯
“我打算以妳哥的乐曲作为范例在电台免费推广，吸引其他原创音乐在电台发表，再逐步专业化和互利化，让这个电台APP成为一个全国主要原创音乐发表平台。”
全国？原创音乐平台？
⋯⋯其实我想开发一個创作性和自由度高的录音系统，玩原创的音乐⋯⋯
“这个心愿达成的第一步，取决于妳。”
星格播放于《星语心愿》一曲闪退，是在示意哥哥心愿未了吗？
“妳愿意帮忙实现吗？”
跟窗外天鹅座坚定地对望，再远的距离星星还是会尽本份地发光，不受周遭黑暗的阻挠，勇往直前，冲进爱人的瞳孔中。
“我答应把哥哥的十一份曲谱卖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要全程参与乐曲的开发和改编。”
大哭一场也许还舒畅，若无其事更显心痛。
闷热的傍晚，狂风突袭割破窒息的空气，仿佛街景都随之摇晃。短发凌乱的曼晨放慢脚步。白色的纸屑掠过白色的高跟鞋匆匆飞走，有点蝴蝶的形态，却像受伤了的被风搬弄。
“看！是白色的蝴蝶啊？”
“哪里？”
哥哥指着大楼门外漆上黑色的电灯柱，偏高的位置有一块油漆剥落的痕迹，图案像只蝴蝶，露出原本白色的柱身。
“哇，好像啊！是哥哥弄出来的吗？”妹妹手扶灯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细看，笑容天真灿烂。
“才不是。走吧！”哥哥歪着头，拉了妹妹的手。
哥哥知道她喜欢白色，便把油漆剥落的两个三角形图案边缘修了修，又由于位置比较高，担心矮小的妹妹看不见，所以特地给她指出来。这是为了让妹妹高兴，哥哥给她制造日常上的小惊喜⋯⋯一定是这样。
回忆叫曼晨笑了，回到住宅大楼门外，抬头瞄一下灯柱上白色的蝴蝶，翅膀好像变形了不再对称，低处的好几个位置也印下斑驳的白色图腾。
“您好，您是顶楼03室的住户吧？”等待电梯时大厦管理员上前问道：“您楼下的单位说楼上滴水了，麻烦您检查一下空调有没有漏水问题，请您尽快处理好。”
“好的。”
滴水？空调一向都没事的，难道故障了？曼晨想着走进电梯，按下25字。
“外婆，我回来了。”曼晨脱下高跟鞋，放下手袋，累得坐在饭桌旁。
“小曼？怎么今天早了回来？菜还未煮熟啊。”外婆从厨房探出头来。
“餐厅停电，便提早走了。外婆妳慢慢煮，不急，我不饿。”其实没胃口。
“停电？那样的话什么菜都做不了了。为什么停电呢？”
“不知道⋯⋯”曼晨不想让老人担心：“也许是例行检查吧，没关系，明天正常上班。”
“小曼的朋友仔怎么没一起来吃饭？”
“朋友仔？”曼晨呆了一秒，差些没及时接住外婆递上的一碗汤：“人家妈妈出院回家亲自给女儿煮饭了，我才不要她天天打扰我们婆孙俩的二人世界。”
“不是嫌弃我这老人家的手艺吧？”
“才不会，外婆的厨艺是最好的。”
小珑亲自陪同送院，当知道姐姐小玲跌伤髋骨，需要进一步留院检验等待报告时，她强忍着要爆发的泪和担忧，坐在床边轻轻安慰床上的姐姐。本来懊恼的小玲见曼晨姐和同事前来问候，立刻扬起嘴角，若无其事地笑说可以偷懒不上班，若然倒运地真有什么事还可以领取工伤赔偿。
希望不要有事！曼晨紧揑手中的碗诚心祈求。
“今天有小曼最爱吃的虾仁炒蛋。”外婆端出菜盘。
“外婆⋯⋯”曼晨感动，放下喝光汤的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塞进口中，享受着鸡蛋的鲜香和大虾爽脆的口感。
吃能忘记不快，但亦能勾起往事。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外婆怎么又无端买海鲜了？
“今次是不是又有热心人送您呢？”不会又给外人孙女的手机号码吧？
“不是别人，都聊了好几次了，但就是一直没帮小曼约成。”外婆帮孙女盛饭被拒绝，还受到眼神抗议，不满外婆在她的感情关系上自作主张。然而老人如顽童忽视大人的责骂般，把饭盛到自己的碗中，自信地继续说：“终于这次他屈服了，给我卡片。”
“外婆⋯⋯”
老人放下饭碗没有坐下来，直接走到房间拿出卡片，摆在曼晨面前桌上。
“我不要！”曼晨尴尬不敌好奇，视线放下一看，红润的脸立刻变黑。
韦琛，高级秘书，悦忆娱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门窗紧闭的家犹如一下子被龙卷风刮起，顿感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她忽地想起那片像蝴蝶的碎纸，随风摆动，任天操纵。
那不起眼的四眼小个子，是条子衬衫的人！目标不是老人的孙女，而是孙女手上的东西。他跟外婆聊了什么？
“他跟我说，他的公司正在收购旧有的乐曲作品，重新赋予新生命，还给了我一张支票。”连被收购的事也说了？
“外婆，您收了吗？”曼晨定睛屏住呼吸。
“没有。但不是我不想收，而是想由小曼来收。”
“不可以！”曼晨嚯然把筷子重重地放下，绷着脸。
“小曼。妳哥哥小星早已不在了，他留给我们的遗物基本上没能保障我们什么，那些曲谱他已经没法演奏，除了给予心灵慰借外，如同废纸。”老人缓缓放下碗筷，心平气和道：“要是小星的创作可以换成金钱，对于物价日益上涨的现实生活，不是更显其价值吗？”
“外婆，连您也不明白我⋯⋯”曼晨激动站起。
“像我这样的老人，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再珍惜的东西也不过是身外物，只能带进坟墓去一同腐烂，活在當下才有意義。”外婆语重心长：“小曼妳也要学会放手，不然做人多累啊。”
“外婆您有所不知，他们心怀不轨，不是好人，没有资格得到哥哥的曲谱。”曼晨双拳紧握，纵使非常认同老人的话，但放手也需看情况：“而且他们代表的是哥哥工作的公司，我⋯⋯我的心容不下！”
“既然小曼决定了，外婆也不管了，小曼开心就行。”老人要说的已说完，不愿再争论：“坐下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竟然想收买外婆劝服我？太过份了！幸亏外婆尊重孙女按兵不动，商讨对策，否则这场守护战失败得没有转弯余地。曼晨抿着唇，心里讥讽，钱不是万能的，邪不能胜正！
人心也许可以收买，但灵魂绝不许收购。
如果哥哥可以这么简单地用钱收购回来，她还需要独自眺望天鹅座日思夜想吗？
小玲缺席的餐厅比平时沉寂了，加上人客疏落，小珑随心而奏的琴声里也带着愁绪。
“小珑，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不一定要来演奏的，妳是兼职，上班自由嘛。”没有谁比曼晨更明了亲人出事的痛苦。
“没事，我一个人在家更不安。”小珑微笑，有点涩：“出来多沾人气，聊聊天，弹弹琴，对释放压力很有效。”
“妳舒适就好。”一个人？她们的妈妈还在医院未好起来吗？别人不想说明，曼晨也不多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
“谢谢您，顾主管。”小珑敬业地结束乐章，站起来让板直好久的身体休息一下：“近日没给我弹奏妳的曲，妳不要听了吗？还是我弹的不好？”
“不！妳演绎得很好，只是不想再公开了⋯⋯”
“是因为版权已被收购了？”
“不，我不卖。”
“为什么不卖？可以告诉我吗？”小珑闪烁着诚恳的眼睛，可人的脸瞬间和小玲重叠。
“这⋯⋯”曼晨回避如小玲善良的视线。
“姐姐说乐曲是妳的心血，我想，有人赏识并加以开发和宣传，不是个好机会吗？说不定妳卖出的作品有口碑了，再创作的乐曲说不定会升价，这不是件很令穷困艺术人雀跃的事吗？况且，把作品分享给大众，传颂下去，不就是妳写曲的原意吗？”
“小珑，妳说的很对⋯⋯”对方被收买了的感觉轰然而生，伴随恐惧在心中横行：难不成所有人也认为曼晨不该死守曲谱？或许是时候抗辩：“其实乐曲不是我的创作，是我逝世的哥哥的遗物，所以不会再有新作了，加上我不信任陌生人⋯⋯”
“原來如此。”
“算吧，妳不明白的了。”曼晨放弃，对于已有定论的人无需多作解释。
“我明白的。除非真的非常缺钱，別无选择，否则也不会出卖心中那么重要而唯一的东西。”小珑低头抚摸钢琴：“就像电视剧里的人沦落到给妹妹买面包的钱也没有，才把家人留给他的玉佩去典当。”
琴键又再为舒压而跳动，带着重任的音符奋力在空中奔驰，直到疲倦蒸发泪和汗。
从小珑的话里，曼晨似乎摸清了敌方的用意。
估计逸风断电是那个条子衬衫安排的，以他跟老板的关系，他也许知道营业额不好对曼晨不利。为了达到曼晨对金钱的渴求目的，他要害曼晨失业。
可恶可恨！为了害我竟然无辜牵连小玲受伤⋯⋯曼晨感到无比内疚。
“顾主管，荣总厨好像有点不妥。”厨房助理慌忙失措。
“我去看看。”这中年总厨又要耍什么花样？男人也有更年期吗？
厨房內并没想像中杂乱无章，以两人挟着荣总厨这一面倒的姿势，似乎状况止于口角阶段。
“大哥，我们也要吃饭的，您不想干也不能这么连累我们，就算是您带我们出身的我也要说，真看不过眼您的做法⋯⋯”
“发生什么事？”曼晨眼神逐一掠过厨师们，最后落在老家伙身上。
“顾主管，总厨他⋯⋯”
“你敢？”更年期大叔狠狠瞪眼。
“有什么即管说！”曼晨给小伙子信心。
“荣总厨他想在汤里下药⋯⋯”说完躲到女主管的身后，如证人不敢直望凶悍的罪犯。
“真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曼晨睁着诧异的眼睛，审视缄默的荣总厨：“那次一家五口肚泻，也是你的所为？”
“顾主管，他说老板已经放弃我们，所以想报复餐厅⋯⋯”拉着总厨的二厨担忧说：“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老板出差前交托我管好逸风，哪里有什么放弃的说法？都是他胡扯的吧！”
“出差不就是避风头的意思嘛。”荣总厨笑得阴险，同事们都仓惶怯慌，蕴酿着对老板的不满，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工资泡汤的可能。以信任程度来说，厨房大哥是比较有利的，毕竟大部分厨员跟荣总厨打滚至少五六年。荣总厨补充一句：“横竖都要走，不如早点离去。”
“我还在供楼呢。”“我老婆刚生小孩，开支大了，不能失业啊。”“我的信用卡账单不能拖欠啊。”“那些公积金不会没了吧？”“真的倒闭的话，大哥也没有着落吗？那我们不就糟了⋯⋯”
“不要闹了！”曼晨大声吼叫，震慑厨房，大伙静下来。此刻无比确定荣总厨的别有用心，各种兴风作浪背后皆指向同一目的，曼晨识趣退下：“你们不用担心，谁也不用走，我走！”
***
曼晨终于相信，当压力有足够的份量，真的可以如翘翘板把人抛向自杀之巅，即使平日的哥哥如何乐天和坚强。
悦忆是让哥哥了结生命的地方，她绝不把哥哥的遗作寄托在悦忆的手中。
她淡淡地辞职。在失业率高企和大学毕业生也不值钱的社会，准备好要面对重重挑战。学历不高人脉不广的她，三天下来频繁见工面试，不是直接被拒绝就是回家等消息。空调果真坏了，还没有买新的，只靠电风扇渡日。外婆嘴上说着不打紧，忍耐一下就到秋天，可是地球人都知道，不到严冬天气还是酷热难熬的，曼晨最后还是到银行提了存款，买了空调。
曼晨给自己时限，一周内再没合适的工作联络她，唯有放低要求去干多劳少得的销售员。她不会屈服于金钱的诱惑，就算未来陷入贫困的境况，就算没了哥哥的歌曲带领，找不到未来的路，天上的星星如常照耀。
手机响起，显示陌生号码，心存期望接电，听到对方的声音立即警戒起来。
“到了这个境地，还是不考虑吗？”高傲的语气更令她厌弃。
“我就算做清洁工人也不会卖给你！你死心吧！”
“我若死心，妳手上脆弱的生命幼苗便真的死了。而妳正在扼杀乐曲成长脱变的命运。这又何苦呢？”
“我这是在守护我最爱的东西原本的模样。”
一声再见之后，手机再拨也被拒接了。高耀惊讶，更敬佩，原来还有人不为金钱所动。
顾曼晨否决了他一直以来对金钱的阐释，轻轻的却命中要害地击碎层层包裹心灵的砖墙，温热渗入冰冷的血管神经，光芒如繁星布满未來的视野。那朵微弱的火花似乎要绽放。
能实现愿望的流星，他想要捉住。
用手机号码搜寻顾曼晨的微信号，为了她不会拒绝加微信，高耀在验证栏上打了一行字。
一見请求加她为好友的用户是GY，曼晨直接就要拉黑，但点开一看，泪水浸湿视野。
“妳知道妳哥哥的心愿是什么吗？”
没错，哥哥也有自己的梦想，但好像从未告诉妹妹，只是鼓励妹妹为自己的喜好努力，找到自己的方向。
很想很想知道⋯⋯曼晨一手抹去泪水，一手点下通过验证，开始对话。
“你认识我哥哥吗？”曼晨劈头就问，不拐弯抹角。
“我俩在推广的工作上认识，私下并不熟络。”
“为何知道我哥哥的心愿？”连亲密如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条子衬衫竟知道？
“因为是关于他开发的工作。”对方接着回答：“他生前希望推出新的程式，却因公司拨款问题搁置。他死后两年来一直没有被翻出来谈论或执行。”
⋯⋯发展中的项目被停止而抑郁自杀⋯⋯
“是什么程式？”曼晨发出问题后，窗口顶端立刻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一个对接所有业务的APP，综合现有的‘星乐’、‘星格’和‘星课’程式，加上新增电台程式，推广各式音乐，包括原创乐曲。”
电台？原创乐曲？曼晨在消化对方的话。
“这个‘星事电台’计划，我打算帮他完成。以怀旧包装、创新内容为题。”
什么？帮他完成？
“我已经联系了两年前和顾星晨一起研发的技术人员，若要现在推出市场应该没有太大技术问题，因为当时已在试验阶段。那么如今，只剩下播放内容的问题了。”
是真的吗？哥哥⋯⋯
“我打算以妳哥的乐曲作为范例在电台免费推广，吸引其他原创音乐在电台发表，再逐步专业化和互利化，让这个电台APP成为一个全国主要原创音乐发表平台。”
全国？原创音乐平台？
⋯⋯其实我想开发一個创作性和自由度高的录音系统，玩原创的音乐⋯⋯
“这个心愿达成的第一步，取决于妳。”
星格播放于《星语心愿》一曲闪退，是在示意哥哥心愿未了吗？
“妳愿意帮忙实现吗？”
跟窗外天鹅座坚定地对望，再远的距离星星还是会尽本份地发光，不受周遭黑暗的阻挠，勇往直前，冲进爱人的瞳孔中。
“我答应把哥哥的十一份曲谱卖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要全程参与乐曲的开发和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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