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星蚀2
“妳就是顾曼晨顾主管是吧？华源说妳有事找我，是关于妳哥哥顾星晨？”
三楼咖啡厅的餐桌旁站立一位穿亮丽淡蓝色西装的男士，高瘦身材和戴眼镜的长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加上一头梳理整齐的中分及颈秀发，文质彬彬，便知其高层地位。
“是的，郭总监请坐。”曼晨礼貌站起来点头迎接。
郭亨以前是哥哥的上司，对哥哥一定了解不少。从他的口中忆述事情，可由多一个角度认清真相。
“顾星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需要他。可惜⋯⋯”郭总监双手互扣搁在桌上咖啡前，手指头跟哥哥一样长满茧，低头轻叹一声。“他一个人能抵上五人的开发量，现在已经找不到如此有能力的程序员了。”
“请问您知道公司削款的事吗？您觉得这是导致哥哥自杀的原因？”曼晨一口果汁也没喝便单刀直入，不绕圈子。
“没错，公司当时有点投资失利，暂时无法提供支援给许多研发项目和推广活动，其中包括技术开发部。”郭总监扶正眼镜，在没有多余皱纹的明目中，看不出他实际年龄，但深渊般的瞳孔内似乎藏着许多公司的过去：“星晨知道后有找我谈论，还吵到连老板那里去。”
“什么？是怎样一回事？”似乎能窥见事实全貌，曼晨把身体倾前。
“我说待公司状况好转一点，一定会让他的项目继续，不要急，但他怎也不相信，只好约见连老板。第二天他们面谈很顺利，见他离开办公室时还好好的，我们大家都以为他看得开，会一起共度难关，等待黑暗过去。可谁都没想到他等不到。”几天后传来他的死讯，大家都感到极度意外：“或者说，我们都低估了抑郁症的杀伤力吧。”
包括曼晨，对抑郁症的认知甚少。上网一查，大把大把的喜剧明星抑郁自杀的例子，一张一张带给世人快乐的面具下，是世人想像不到的痛苦。如果说哥哥有意把病情收藏，妹妹看不出来也不足为奇。自杀的人心绪不宁，也许服用安眠药是因为睡不着，而跳海自尽的念头是突如其来的。
宣薇的话，或者是有点偏激了，就算有疑点，也不代表哥哥的死不是自杀。
其实还是自己想太多了，被别人一句“有内情”煽动，还冲动地麻烦华主管帮忙联络约见哥哥的旧同事，打算逐一查问。想起来自觉真傻。
不用喝完鲜榨果汁也感觉身心清新。离开咖啡厅，曼晨拨了电话。
“华主管，真不好意思，我想说那些旧同事联络不上的话就算了，不要紧的，我怕浪费您的时间。而且我想了解的大概都知道了。”
“不用客气。说实在的，不是这次主动联系还真不知道以前在公司的交情原来那么脆弱，两年前技术部的同事全都有高薪厚职不认识人了，或是不在同一空间，话题都不一样，对不上频道的友谊又何必维系？”听得出话筒另一边的失落，不是因为约不上，而是因为知道再也约不了。
“是的。”有些人注定是过客，如灯泡破灭，相忘于尘世，但有些经过了却能留在心里，如流星坠落的光芒，震撼永远。
“喔，不过刚刚有一位旧同事叫赵霖的答应了见面，妳想见见他还是取消呢？”电话中华主管简单介绍：“他是部门里最年轻的小伙子，天资不高却非常勤奋，现在转行从事会计。”
“既然约成了便见见面吧，多认识哥哥的同事也不坏。”
华主管给她和小霖相约在公园喷水池见面，以电话联络、衣着辨识后，曼晨向一位中等身材、穿深灰西装、梳一头成熟发型的年轻人挥手。
个子比曼晨只高出少许，提着公事包和一袋子零食的小霖走来时更显矮小。两人并排坐落在池畔旁的椅子上。
“能见到顾主管的妹妹真荣幸，有其兄必有其妹，两人都这么美。”小霖也许比曼晨大一两岁，却像在江湖打滚多年的老油条，说话圆滑：“原谅我当时没有去拜祭，公司实在忙得发疯，我们加班也不够时间用，觉也得在公司睡。”
“不要紧。”看见对方严冬之下还大汗淋漓，热力感染曼晨把围巾脱下来，收进大手袋里，再掏出纸巾递给小霖：“先擦汗吧。是啊，你怎么拿着这大袋子？是吃的吗？”
“哦，是的，我刚去台湾旅游回来，没想到源哥致电给我，说妳想打听一下顾主管的事，我就顺便带些凤梨酥和铁蛋来，还有太阳饼，很有名气的，送给妳和源哥啰。”也许认为别人有求于他，自制优越感的小霖把自己说得如在欧洲回来一样骄傲：“当作见面礼吧，请笑纳，别客气。”
“谢谢。”曼晨尴尬地接下大大的心意，暗里组织着打发对方的理由。她对小霖没什么好感，觉得对方流于表面不靠谱。都怪自己，闲来无事想太多，把不喜欢的交际揽上身。对于小霖，恐怕没什么收获，聊一会就溜吧。
“那时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从顾主管身上，我第一次认识到面对压力是可以笑着承受的。”擦干汗珠的小霖仿佛把心灵也擦净，双眼随着回忆望向天边，太阳正躲在云后。
曼晨视线从零食的失望，移向小霖透露脸上的希望。
“顾主管对我们很好的，虽然我们很迟钝，常常被郭总监骂，上司和下属一直给他很大压力，但他还是正面地寻找解决办法，笑着带领我们跨越困难。”
困难和压力总是败给哥哥的笑，那么，抑郁症呢？
“还记得他们不眠不休把‘星格’推广出去，得到广泛回响后，下载率暴升，让当时不看好顾主管的郭亨大跌眼镜的情景。”小霖激动地紧握拳头。
“哥哥和郭总监不合吗？慢着⋯⋯他们？他们是谁？”曼晨疑惑。
“顾主管和高总监，高总监是推广部的，所有新程式推出市场都经他的手。这个高耀，妳应该认识吧。”
“高耀？你意思是，我哥哥和高耀工作上常常交流？”
“是的。因为高总监对项目预算非常着紧，郭总监却爱理不理，也许有点妒忌顾主管的才华吧，顾主管便亲自和高总监交接。”
在大家眼中高总监是利益主义者，只在意项目的回报而非欣赏项目的性质，不过也比郭总监不负责任地批评好，起码是支持新项目的推出。
“虽然高总监和顾主管在同事面前只谈工作，实事求是，没有多余话，但在人后，我发现他们私下有很多交流的。”小霖像分享机密般，为自己观察到别人没留意的细节而一脸自豪：“每天午饭时间，大家习惯在办公室吃外卖争取时间做事，有时难得外出用膳，顾主管也喜欢在公司饭堂吃，不和我们出餐厅吃的。有次外出午饭我因为忘了手机折返，途中遇见顾主管和高总监在大堂，两人有说有笑，一起走上楼梯，我猜是要到二楼饭堂吧。看着他俩成双的背影简直就像好兄弟。”
好兄弟？有说有笑、一起吃饭？曼晨如背后喷泉突然升起的一束水柱：冲击、惊呆，然后重重跌落，险些就要粉身碎骨。
“他俩工作上非常合拍，就算有误解也心平气和地拿出来讨论，我们从未见过他们吵架的。直至有一天我不大舒服没跟大伙去午饭，在办公室小睡时被脚步声吵醒，我抬眼便见面容严肃的他们匆匆走进议事室，门外只听见顾主管的声音，不清楚说什么，但肯定非常愤怒。不久顾主管气冲冲从房里走出来，剩下垂头丧气的高总监⋯⋯那是顾主管去世前一星期发生的事。”小霖鼻头颤动一下，眨眨湿润的眸子，声音沉沉的有点像卡在喉咙里：“顾主管大半天不见踪影，回来后笑容没了但工作如常。其他同事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头雾水，不敢告诉源哥，更不敢问顾主管发生何事。我当时猜测可能是推广计划出了什么重大分歧吧，担心了一整晚。不过接着第二天传来上头暂停开发项目的命令，我便明白顾主管失常发怒的原因了，也许是把削款的事怪责到高总监头上去吧。但真的没想到⋯⋯”
曼晨拍拍旁边抖动的肩膀，以感激的眼神互相鼓励，然后静静欣赏太阳从云后伸出头来的漂亮光芒。
高耀口口声声说跟哥哥不熟悉，是要与哥哥的死划清界线吗？
说谎和隐瞒，是为了掩饰哥哥的死与他有关的事实吗？
死前他们吵了一架⋯⋯
慢着，中间有点不对劲。哥哥虽然视星事电台计划如命，但小霖说他们吵架后第二天才收到上级命令。那么哥哥发怒是因为一早知道公司削款吗？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跟削款或开发无关的事情⋯⋯
莫非真的是跟高耀有关？他们由于某原因发生争执，刚好公司削款，高耀便利用这个时刻，杀害哥哥，嫁祸于抑郁自杀。
不会的！不可能的⋯⋯
⋯⋯他对妳好，是为了补偿。
不会⋯⋯不会的！
云朵早已散去，世界却倏地如日蚀般黑暗。
三楼咖啡厅的餐桌旁站立一位穿亮丽淡蓝色西装的男士，高瘦身材和戴眼镜的长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加上一头梳理整齐的中分及颈秀发，文质彬彬，便知其高层地位。
“是的，郭总监请坐。”曼晨礼貌站起来点头迎接。
郭亨以前是哥哥的上司，对哥哥一定了解不少。从他的口中忆述事情，可由多一个角度认清真相。
“顾星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需要他。可惜⋯⋯”郭总监双手互扣搁在桌上咖啡前，手指头跟哥哥一样长满茧，低头轻叹一声。“他一个人能抵上五人的开发量，现在已经找不到如此有能力的程序员了。”
“请问您知道公司削款的事吗？您觉得这是导致哥哥自杀的原因？”曼晨一口果汁也没喝便单刀直入，不绕圈子。
“没错，公司当时有点投资失利，暂时无法提供支援给许多研发项目和推广活动，其中包括技术开发部。”郭总监扶正眼镜，在没有多余皱纹的明目中，看不出他实际年龄，但深渊般的瞳孔内似乎藏着许多公司的过去：“星晨知道后有找我谈论，还吵到连老板那里去。”
“什么？是怎样一回事？”似乎能窥见事实全貌，曼晨把身体倾前。
“我说待公司状况好转一点，一定会让他的项目继续，不要急，但他怎也不相信，只好约见连老板。第二天他们面谈很顺利，见他离开办公室时还好好的，我们大家都以为他看得开，会一起共度难关，等待黑暗过去。可谁都没想到他等不到。”几天后传来他的死讯，大家都感到极度意外：“或者说，我们都低估了抑郁症的杀伤力吧。”
包括曼晨，对抑郁症的认知甚少。上网一查，大把大把的喜剧明星抑郁自杀的例子，一张一张带给世人快乐的面具下，是世人想像不到的痛苦。如果说哥哥有意把病情收藏，妹妹看不出来也不足为奇。自杀的人心绪不宁，也许服用安眠药是因为睡不着，而跳海自尽的念头是突如其来的。
宣薇的话，或者是有点偏激了，就算有疑点，也不代表哥哥的死不是自杀。
其实还是自己想太多了，被别人一句“有内情”煽动，还冲动地麻烦华主管帮忙联络约见哥哥的旧同事，打算逐一查问。想起来自觉真傻。
不用喝完鲜榨果汁也感觉身心清新。离开咖啡厅，曼晨拨了电话。
“华主管，真不好意思，我想说那些旧同事联络不上的话就算了，不要紧的，我怕浪费您的时间。而且我想了解的大概都知道了。”
“不用客气。说实在的，不是这次主动联系还真不知道以前在公司的交情原来那么脆弱，两年前技术部的同事全都有高薪厚职不认识人了，或是不在同一空间，话题都不一样，对不上频道的友谊又何必维系？”听得出话筒另一边的失落，不是因为约不上，而是因为知道再也约不了。
“是的。”有些人注定是过客，如灯泡破灭，相忘于尘世，但有些经过了却能留在心里，如流星坠落的光芒，震撼永远。
“喔，不过刚刚有一位旧同事叫赵霖的答应了见面，妳想见见他还是取消呢？”电话中华主管简单介绍：“他是部门里最年轻的小伙子，天资不高却非常勤奋，现在转行从事会计。”
“既然约成了便见见面吧，多认识哥哥的同事也不坏。”
华主管给她和小霖相约在公园喷水池见面，以电话联络、衣着辨识后，曼晨向一位中等身材、穿深灰西装、梳一头成熟发型的年轻人挥手。
个子比曼晨只高出少许，提着公事包和一袋子零食的小霖走来时更显矮小。两人并排坐落在池畔旁的椅子上。
“能见到顾主管的妹妹真荣幸，有其兄必有其妹，两人都这么美。”小霖也许比曼晨大一两岁，却像在江湖打滚多年的老油条，说话圆滑：“原谅我当时没有去拜祭，公司实在忙得发疯，我们加班也不够时间用，觉也得在公司睡。”
“不要紧。”看见对方严冬之下还大汗淋漓，热力感染曼晨把围巾脱下来，收进大手袋里，再掏出纸巾递给小霖：“先擦汗吧。是啊，你怎么拿着这大袋子？是吃的吗？”
“哦，是的，我刚去台湾旅游回来，没想到源哥致电给我，说妳想打听一下顾主管的事，我就顺便带些凤梨酥和铁蛋来，还有太阳饼，很有名气的，送给妳和源哥啰。”也许认为别人有求于他，自制优越感的小霖把自己说得如在欧洲回来一样骄傲：“当作见面礼吧，请笑纳，别客气。”
“谢谢。”曼晨尴尬地接下大大的心意，暗里组织着打发对方的理由。她对小霖没什么好感，觉得对方流于表面不靠谱。都怪自己，闲来无事想太多，把不喜欢的交际揽上身。对于小霖，恐怕没什么收获，聊一会就溜吧。
“那时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从顾主管身上，我第一次认识到面对压力是可以笑着承受的。”擦干汗珠的小霖仿佛把心灵也擦净，双眼随着回忆望向天边，太阳正躲在云后。
曼晨视线从零食的失望，移向小霖透露脸上的希望。
“顾主管对我们很好的，虽然我们很迟钝，常常被郭总监骂，上司和下属一直给他很大压力，但他还是正面地寻找解决办法，笑着带领我们跨越困难。”
困难和压力总是败给哥哥的笑，那么，抑郁症呢？
“还记得他们不眠不休把‘星格’推广出去，得到广泛回响后，下载率暴升，让当时不看好顾主管的郭亨大跌眼镜的情景。”小霖激动地紧握拳头。
“哥哥和郭总监不合吗？慢着⋯⋯他们？他们是谁？”曼晨疑惑。
“顾主管和高总监，高总监是推广部的，所有新程式推出市场都经他的手。这个高耀，妳应该认识吧。”
“高耀？你意思是，我哥哥和高耀工作上常常交流？”
“是的。因为高总监对项目预算非常着紧，郭总监却爱理不理，也许有点妒忌顾主管的才华吧，顾主管便亲自和高总监交接。”
在大家眼中高总监是利益主义者，只在意项目的回报而非欣赏项目的性质，不过也比郭总监不负责任地批评好，起码是支持新项目的推出。
“虽然高总监和顾主管在同事面前只谈工作，实事求是，没有多余话，但在人后，我发现他们私下有很多交流的。”小霖像分享机密般，为自己观察到别人没留意的细节而一脸自豪：“每天午饭时间，大家习惯在办公室吃外卖争取时间做事，有时难得外出用膳，顾主管也喜欢在公司饭堂吃，不和我们出餐厅吃的。有次外出午饭我因为忘了手机折返，途中遇见顾主管和高总监在大堂，两人有说有笑，一起走上楼梯，我猜是要到二楼饭堂吧。看着他俩成双的背影简直就像好兄弟。”
好兄弟？有说有笑、一起吃饭？曼晨如背后喷泉突然升起的一束水柱：冲击、惊呆，然后重重跌落，险些就要粉身碎骨。
“他俩工作上非常合拍，就算有误解也心平气和地拿出来讨论，我们从未见过他们吵架的。直至有一天我不大舒服没跟大伙去午饭，在办公室小睡时被脚步声吵醒，我抬眼便见面容严肃的他们匆匆走进议事室，门外只听见顾主管的声音，不清楚说什么，但肯定非常愤怒。不久顾主管气冲冲从房里走出来，剩下垂头丧气的高总监⋯⋯那是顾主管去世前一星期发生的事。”小霖鼻头颤动一下，眨眨湿润的眸子，声音沉沉的有点像卡在喉咙里：“顾主管大半天不见踪影，回来后笑容没了但工作如常。其他同事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头雾水，不敢告诉源哥，更不敢问顾主管发生何事。我当时猜测可能是推广计划出了什么重大分歧吧，担心了一整晚。不过接着第二天传来上头暂停开发项目的命令，我便明白顾主管失常发怒的原因了，也许是把削款的事怪责到高总监头上去吧。但真的没想到⋯⋯”
曼晨拍拍旁边抖动的肩膀，以感激的眼神互相鼓励，然后静静欣赏太阳从云后伸出头来的漂亮光芒。
高耀口口声声说跟哥哥不熟悉，是要与哥哥的死划清界线吗？
说谎和隐瞒，是为了掩饰哥哥的死与他有关的事实吗？
死前他们吵了一架⋯⋯
慢着，中间有点不对劲。哥哥虽然视星事电台计划如命，但小霖说他们吵架后第二天才收到上级命令。那么哥哥发怒是因为一早知道公司削款吗？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跟削款或开发无关的事情⋯⋯
莫非真的是跟高耀有关？他们由于某原因发生争执，刚好公司削款，高耀便利用这个时刻，杀害哥哥，嫁祸于抑郁自杀。
不会的！不可能的⋯⋯
⋯⋯他对妳好，是为了补偿。
不会⋯⋯不会的！
云朵早已散去，世界却倏地如日蚀般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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