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白毛轨迹
吴程一路推着重重的自行车，一路想，这田鬼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吴程在似火骄阳下，汗如雨下，但前方的肖田却依然优哉游哉，吴程想破口大骂，却又忍了下来，一是打不过肖田，二是骂也骂不过他。还是省省力气推车吧，早点回家，洗个澡，即使这单不挣钱，也认了。
肖田突然回头看了眼吴程，哂笑了声，“别磨叽，赶紧赶路，天黑请你吃焖饼。”
吴程没听见还好，听见更觉得肖田疯了，别人家夏天是中暑，他这孩子夏天中邪了。吴程低头叹息，再抬头正好看见肖田后脑勺长着几根白头发，吴程心里默默地想，该不会是这几根白毛作祟吧。更是不太敢抬头看肖田的脑袋，只好踩着肖田时长时短的影儿赶路。因为有时候肖田会停下来左顾右盼打量四周环境，或者再次冲着吴程傻笑。
“这货绝B是疯了，完蛋，怎么跟他家里人交代。”吴程心里这样想着，重复思考了无数次这个问题，但都没得到答案。
路程有长短，时间有快慢，从南往北的一路上，吴程始终捉摸不透，但也只好相信肖田了。怀着如此忐忑的心，他们俩人是最后一组回来的。
龙哥挑眉，吐了口浓痰，火气十足，但还没打算发怒地问了问两人：“这就是你俩一天的成果？”
吴程有点发怵，推着车的手，也不住发抖，刚张嘴，想说：“是。”就被肖田抢先一步回答了，同样的回答，一个“是”字在肖田口中却显得是那样自信，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龙哥又双手握拳在胸前交叉横摆，“你俩知道你们今天的工作根本没完成吗？”
“知道。”肖田更是肯定。但这样让吴程更慌了，别的不说，饭碗肯定砸了，钱可以不要了，看样子，挨打是再所难免，小命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呢。
“反了你了！你以为你哥是肖华我就不敢动你，偷懒还有理啦！”龙哥见周围童工都在看着，自己再不拿出点威严来怕是镇不住大家，下不了台，到时候自己反倒是面上无光。
龙哥正在怒气头上，然后旁边走来一个长发瘦高个，皮肤很白，脸被长发挡住，给龙哥递了个诺基亚1100。龙哥几句“嗯”之后，神态自若，给大家一一结清工资，单独留下了肖田和吴程，所有同伴都觉得这俩货死定了，也不想看热闹，只想着拿钱走人，今后多努力些，可别像他俩这么偷懒挨打就行。
待人群走后，龙哥的人只留下三三两两的，吴程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龙哥，大声向肖田喊了句：“快跑啊！田儿！别管我！”
“你有病奥！”肖田、龙哥同时摆出了个问号脸，所有人都笑了。
“你个呆子，真要是收拾咱俩，那些童工在，不更好的杀鸡给猴看吗？再说了，咱们如此出色完成任务，咱这是该领奖，你还想演啥热血偶像剧奥！”肖田说完，浅浅曲膝盖，蹲下身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龙哥，这是光明眼镜店给的提成，说是咱们这边出的单子。”说话的还是那个长发瘦高个，此时在龙哥一旁的吴程看清了这个被长发遮住下的面容，面色惨白，眼睛大，眉毛淡，一个鼻子小小而嘴巴大大的女人，虽然这几个器官单拎出哪个来都不好看，但拼在一张惨白色脸上，就有了几分凄美的味道，吴程后来回忆起这个人，称她为“白怜儿”，至于“白怜儿”的故事比人要凄美得多，当然这是后话了。
“呦，看不出来啊，田兄弟，你这是出了多大的单子，这么老厚的提成。”龙哥说着，从一牛皮纸信封里掏出了一把十元零钱，吴程此时还在龙哥一旁，只是不抱着他了，眼尖的他还看见龙哥并未把信封里的钱都拿出来，他甚至看到里面藏着至少一两张五十元的大钞。只是，自己哪敢声张。
“这都是托龙哥的福，给了我个肥差。这才捡的漏。”肖田反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吴程心里可是一肚子埋怨，这两鸟人，没一个好东西，哼。
“这么着，田兄弟，业绩是你出的，这钱，你拿着。”龙哥说罢，真的把钱又装回信封里，就要交给身旁的吴程。
吴程慌乱间，看了看肖田一眼，瞬间明白，“不不不，龙哥，这都是大家伙辛苦，我俩怎么能独自抢功呢？要不是龙哥你给我们分任务，我们也干不了这个啊。”虽然吴程不知道肖田是如何出的业绩，但也不至于傻到啥人情世故都不懂，死在枪口上。这活既然是龙哥给的，那龙哥就能给你绝了，这点吴程比谁都清楚。
“你俩还挺有原则，这么着吧，你俩也不容易，走最远的路，我给你俩凑给整，一共给你们一百块。”龙哥这句话倒是袒露出极大真诚，不像是试探。
肖田瞅了眼吴程，这俩人还算是有默契的，吴程赶忙搭话：“那怎么好意思呢？龙哥，我俩也没干啥，只是做了该做的。”
“嗯，对，既然没干啥，把钱拿着，回家吧，不用来了。”龙哥说着，让白怜儿给吴程一百元，吴程是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还是失业了。白怜儿递给吴程一卷零钱，吴程想数清楚，但不知道是不是白怜儿故意的，竟从她似张未张的大嘴上读出了两个字——“别数！”
肖田自始至终都以吴程为剑，进可攻，退可守，收放自如，似乎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谋划好一切，预测出结果。回家的路上，一把搂住吴程，夸他反应快，配合默契。吴程却没有理他，因为他拆开那一卷钱，发现怎么数，这一卷零钱都是——150元！
“这龙哥大气！把今天工资加眼镜店提成给清了，咱们这暑假也过得差不多了。走，哥说得请你吃焖饼。”肖田得意洋洋。
一份可口的焖饼，饼丝长度均匀，菜码可以是洋白菜，也可以是豆芽菜，都富含十足风味，像今天肖田与吴程这么有条件，更是加了煎蛋。
两人等待焖饼的时间，吴程并没有问，但肖田喝了口水，就一口气把吴程不明白的都说出来。
这就是默契，两个男人、兄弟间的默契。
“从开始讲起，你第一个一问题肯定是咱们明明被派送到了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区，摆明送不送的完都是个问题，这提成是哪来的。很简单，既然是偏远地区，那不更是有可挖掘的市场吗，这次眼镜店的宣传单，这是很常见用的东西，只要好好推销，比送几天报纸都强。咱们虽然是派送宣传单，但如果帮宣传单上的商家推销出去产品，再报上咱们的名字，这商家肯定会给咱们好处，只是龙哥会扒皮的。然后就是龙哥了，派咱们去沧波区一行，本就是给咱们的一次机会，还有他的一次实验，因为他也发觉暑假过去了，就没多少人帮他派送宣传彩页了，他也得变通。而且，他跟我哥确实关系不赖，至于人前，咱们得给足他面子，毕竟他是大哥。大哥嘛，面子，里子都要，这不，明面上给咱们一百，暗地里把今天的工资也给了咱们，今后，估计他该转型做个推销、销售之类的了。”
话说完，服务员端上喷香焖饼，吴程连“嗯”都没有，一筷子挑起一大口，开始狼吞虎咽。
“你个没良心，也不说声谢谢。”
“谢？看你那头上的白毛，你迟早得谢顶。”
“你个二货，快吃。”
是啊，难怪肖田少白头，他的人生轨迹从正灿烂的十几岁开始就已经这样深思熟虑，未来不置可否。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就像个梯子，带吴程看见了原本高度看不见的另番世界。
吴程在似火骄阳下，汗如雨下，但前方的肖田却依然优哉游哉，吴程想破口大骂，却又忍了下来，一是打不过肖田，二是骂也骂不过他。还是省省力气推车吧，早点回家，洗个澡，即使这单不挣钱，也认了。
肖田突然回头看了眼吴程，哂笑了声，“别磨叽，赶紧赶路，天黑请你吃焖饼。”
吴程没听见还好，听见更觉得肖田疯了，别人家夏天是中暑，他这孩子夏天中邪了。吴程低头叹息，再抬头正好看见肖田后脑勺长着几根白头发，吴程心里默默地想，该不会是这几根白毛作祟吧。更是不太敢抬头看肖田的脑袋，只好踩着肖田时长时短的影儿赶路。因为有时候肖田会停下来左顾右盼打量四周环境，或者再次冲着吴程傻笑。
“这货绝B是疯了，完蛋，怎么跟他家里人交代。”吴程心里这样想着，重复思考了无数次这个问题，但都没得到答案。
路程有长短，时间有快慢，从南往北的一路上，吴程始终捉摸不透，但也只好相信肖田了。怀着如此忐忑的心，他们俩人是最后一组回来的。
龙哥挑眉，吐了口浓痰，火气十足，但还没打算发怒地问了问两人：“这就是你俩一天的成果？”
吴程有点发怵，推着车的手，也不住发抖，刚张嘴，想说：“是。”就被肖田抢先一步回答了，同样的回答，一个“是”字在肖田口中却显得是那样自信，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龙哥又双手握拳在胸前交叉横摆，“你俩知道你们今天的工作根本没完成吗？”
“知道。”肖田更是肯定。但这样让吴程更慌了，别的不说，饭碗肯定砸了，钱可以不要了，看样子，挨打是再所难免，小命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呢。
“反了你了！你以为你哥是肖华我就不敢动你，偷懒还有理啦！”龙哥见周围童工都在看着，自己再不拿出点威严来怕是镇不住大家，下不了台，到时候自己反倒是面上无光。
龙哥正在怒气头上，然后旁边走来一个长发瘦高个，皮肤很白，脸被长发挡住，给龙哥递了个诺基亚1100。龙哥几句“嗯”之后，神态自若，给大家一一结清工资，单独留下了肖田和吴程，所有同伴都觉得这俩货死定了，也不想看热闹，只想着拿钱走人，今后多努力些，可别像他俩这么偷懒挨打就行。
待人群走后，龙哥的人只留下三三两两的，吴程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龙哥，大声向肖田喊了句：“快跑啊！田儿！别管我！”
“你有病奥！”肖田、龙哥同时摆出了个问号脸，所有人都笑了。
“你个呆子，真要是收拾咱俩，那些童工在，不更好的杀鸡给猴看吗？再说了，咱们如此出色完成任务，咱这是该领奖，你还想演啥热血偶像剧奥！”肖田说完，浅浅曲膝盖，蹲下身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龙哥，这是光明眼镜店给的提成，说是咱们这边出的单子。”说话的还是那个长发瘦高个，此时在龙哥一旁的吴程看清了这个被长发遮住下的面容，面色惨白，眼睛大，眉毛淡，一个鼻子小小而嘴巴大大的女人，虽然这几个器官单拎出哪个来都不好看，但拼在一张惨白色脸上，就有了几分凄美的味道，吴程后来回忆起这个人，称她为“白怜儿”，至于“白怜儿”的故事比人要凄美得多，当然这是后话了。
“呦，看不出来啊，田兄弟，你这是出了多大的单子，这么老厚的提成。”龙哥说着，从一牛皮纸信封里掏出了一把十元零钱，吴程此时还在龙哥一旁，只是不抱着他了，眼尖的他还看见龙哥并未把信封里的钱都拿出来，他甚至看到里面藏着至少一两张五十元的大钞。只是，自己哪敢声张。
“这都是托龙哥的福，给了我个肥差。这才捡的漏。”肖田反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吴程心里可是一肚子埋怨，这两鸟人，没一个好东西，哼。
“这么着，田兄弟，业绩是你出的，这钱，你拿着。”龙哥说罢，真的把钱又装回信封里，就要交给身旁的吴程。
吴程慌乱间，看了看肖田一眼，瞬间明白，“不不不，龙哥，这都是大家伙辛苦，我俩怎么能独自抢功呢？要不是龙哥你给我们分任务，我们也干不了这个啊。”虽然吴程不知道肖田是如何出的业绩，但也不至于傻到啥人情世故都不懂，死在枪口上。这活既然是龙哥给的，那龙哥就能给你绝了，这点吴程比谁都清楚。
“你俩还挺有原则，这么着吧，你俩也不容易，走最远的路，我给你俩凑给整，一共给你们一百块。”龙哥这句话倒是袒露出极大真诚，不像是试探。
肖田瞅了眼吴程，这俩人还算是有默契的，吴程赶忙搭话：“那怎么好意思呢？龙哥，我俩也没干啥，只是做了该做的。”
“嗯，对，既然没干啥，把钱拿着，回家吧，不用来了。”龙哥说着，让白怜儿给吴程一百元，吴程是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还是失业了。白怜儿递给吴程一卷零钱，吴程想数清楚，但不知道是不是白怜儿故意的，竟从她似张未张的大嘴上读出了两个字——“别数！”
肖田自始至终都以吴程为剑，进可攻，退可守，收放自如，似乎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谋划好一切，预测出结果。回家的路上，一把搂住吴程，夸他反应快，配合默契。吴程却没有理他，因为他拆开那一卷钱，发现怎么数，这一卷零钱都是——150元！
“这龙哥大气！把今天工资加眼镜店提成给清了，咱们这暑假也过得差不多了。走，哥说得请你吃焖饼。”肖田得意洋洋。
一份可口的焖饼，饼丝长度均匀，菜码可以是洋白菜，也可以是豆芽菜，都富含十足风味，像今天肖田与吴程这么有条件，更是加了煎蛋。
两人等待焖饼的时间，吴程并没有问，但肖田喝了口水，就一口气把吴程不明白的都说出来。
这就是默契，两个男人、兄弟间的默契。
“从开始讲起，你第一个一问题肯定是咱们明明被派送到了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区，摆明送不送的完都是个问题，这提成是哪来的。很简单，既然是偏远地区，那不更是有可挖掘的市场吗，这次眼镜店的宣传单，这是很常见用的东西，只要好好推销，比送几天报纸都强。咱们虽然是派送宣传单，但如果帮宣传单上的商家推销出去产品，再报上咱们的名字，这商家肯定会给咱们好处，只是龙哥会扒皮的。然后就是龙哥了，派咱们去沧波区一行，本就是给咱们的一次机会，还有他的一次实验，因为他也发觉暑假过去了，就没多少人帮他派送宣传彩页了，他也得变通。而且，他跟我哥确实关系不赖，至于人前，咱们得给足他面子，毕竟他是大哥。大哥嘛，面子，里子都要，这不，明面上给咱们一百，暗地里把今天的工资也给了咱们，今后，估计他该转型做个推销、销售之类的了。”
话说完，服务员端上喷香焖饼，吴程连“嗯”都没有，一筷子挑起一大口，开始狼吞虎咽。
“你个没良心，也不说声谢谢。”
“谢？看你那头上的白毛，你迟早得谢顶。”
“你个二货，快吃。”
是啊，难怪肖田少白头，他的人生轨迹从正灿烂的十几岁开始就已经这样深思熟虑，未来不置可否。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就像个梯子，带吴程看见了原本高度看不见的另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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