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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我曾记得

    “啊。”汪春龙主任翘着二郎腿,在那把办公椅上打了个哈欠。他披着件军绿色长风衣,纵是因为刚刚去了男生宿舍一趟,着了点风,打了个冷颤,可是吧,在吴程的眼里还是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还有脸看我?!”汪春龙在跟这几个人对视。从左至右,依次是肖逍、吴程、张亮。说起来,吴程痛揍张亮的时候,之前几番打斗本就惊醒了宿舍的生活老师,俩个老师急匆匆挨个调查情况。这时候,吴程下的狠手让张亮又一次次哀嚎,这么大的动静换来的是生活老师的敲门声。

    手电筒透过窗户打进103的宿舍内,好似黑夜里的一把利剑,利剑的这头是满脸的震惊,急促的拍打着宿舍,让103的人开门,除了肖逍应了声,开了门,其他人呢?

    蒙头装睡。

    肖逍无奈苦笑,他早该想到,即便是朝夕相处三年,那又如何!之前的十二、三年足够塑造人性了。一个人年少的虚伪、胆小、怯懦都很好伪装,但“与我无关”的避事态度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么一比,吴程倒也显得很是难得。

    一是在肖逍眼中,吴程还未改变,甚至觉得吴程不会改变。二是因为吴程是傻子一样的实在。

    那么吴程是傻吗?

    当然是,你见过执剑人都已经来到床铺间拉架,吴程丝毫没有怂,那束刺眼的手电光束,对于此时的吴程来说,比喻成舞台灯最为合适。

    吴程一直是站在众人眼中的,只是周围光线太暗,直到一个个偶然,让他能闪出光亮。

    “我说,你们三,有啥要交代的吗?”汪春龙又打了个哈欠,再回看这从A-103宿舍里抓出来的吴程三人,只有张亮是个鼻青脸肿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挨了打。

    既然挨打了,就一定有先出手的那方,无论是什么场合,特别是在这育德中学里,似乎已成了明文规定——谁先出手谁就理亏。

    “OH~YES~OK!我知道了,好好,好,明白。”霍主任从屋外慢慢走进来,一个诺基亚手机斜夹在耳朵与脖子间,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档案袋,另一只手冲着汪春龙指了指办公桌,示意拿一支0.5毫米的碳素笔。

    肖逍看着寥寥草草的字迹,像是一串数字,猜测着应该是某个人的手机号码。

    吴程心里打起了鼓,这11个数字,很有可能决定这件事的发展走势,他并未觉得自己理亏,也是发泄完了自己的委屈与兽性。现在来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德育处,已经是凌晨时刻了,这里不仅温度是冷冰冰的,就连几个主任都板起张冷峻的脸,汪春龙跟OK哥只是眼神交流,不在说话,他们好像只凭借电光火石间的眼波流动,已然知晓一切的样子。

    事情还得回到宿管老师拦不住吴程说起,两个女老师,硬生生是一人拽住吴程的一个胳膊,咬着牙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你疯了!!!非打死他啊!”其中一个女老师,看着张亮浑身的伤,不免触发了心底的母性基因,十分同情,厉声斥责着吴程。

    “你们103的,都别睡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宿舍长是谁?”另一个宿管老师也开始查门口贴着的宿舍成员名字。看到第一个是“王润泽”的名字,自然知道他就是宿舍长。

    “都给我醒醒!谁是‘王润泽’呀?”宿管老师终于能兴师问罪了,双手一插,自己那粗壮的腰这时候像是有了几分胆气一样。

    “嗯,嗯,怎么了,老师。”王润泽的演技那是相当炸裂,宿舍里的另外七个人愣是让全部都以为他确实是刚刚醒来般,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的呢喃语气,还有丝丝粘稠的口腔音,甚至那刚刚好的在嘴唇间破裂了个气泡,蒋帅算是装糊涂的高手,眼睁睁看着王润泽封神的不着一丝痕迹的表演,甘拜下风。

    “你是宿舍长吧!”宿管老师又一步逼问。

    “嗯,对,我是。”王润泽仍是表现得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你别说,宿管老师是真信了,无论问什么,王润泽都是以自己睡着了为由,置身事外。

    有了王润泽的解题思路,那其他几个人,还不照着葫芦画瓢吗?

    答案,当然是,103没有一个蠢人。

    吴程、张亮被带到宿舍门口,等着德育处的汪主任来处理,这种恶劣事件,已经超出宿管老师的职责范围了,而且——要扣钱的。

    “开门的这个同学,我记得你是叫肖逍吧,你锁门吧,好好休息,守着个门的位置,也就你听到敲门声了。”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有意无意地敲打,肖逍自然不是蠢人,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我也参与了,我先动的手打的张亮!”

    全场安静,就像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就像这本应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夜晚,一群少年熟睡在梦乡里,只是他们醒来时。

    这不是梦,103少了三个人。

    剩下的五个人,或多或少有点惭愧,到了早晨洗漱时间,除了蒋帅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起床,匆匆洗脸、刷牙。别人嘛,一言不发。

    几个不说话的人,都忘不了的事,大概就是见到了汪春龙的那张脸,是笑里藏断头台般的脸。几个人在他不说话的情况下,就已经感觉到极低的气压,让他们躺在床上,喘不过气来,明明有空气的吸入却犹如窒息般的惨烈。

    汪春龙眼睛从张亮的身上扫视了一遍,只说了句:“身子骨还不错,够轻伤害了。”

    “走吧,几个英雄!德育处的大门为你们三开着呢!”汪春龙的话,明明放在哪里读出来,都有搞笑戏谑的意味。唯独是汪春龙说出来,就如正在索命的黑无常的招魂幡一样,你明明想跑,可是呢,来不及了。

    这三个人,简简单单的穿个衣服,一步步艰难迈进了办公楼,正如汪春龙所说的那样,“德育处”的大门正开着。

    这也是肖逍第二次来到德育处,乖乖,老子新生入学一周进了两次,是不是刷新育德中学纪录了。

    吴程的心情则是很复杂,更像是他来到育德中学这七天里,发生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外。肖逍、陈十三、“三字大伯”、阎教官、阅兵仪式、午夜暴乱……自己与眼前的冰冷的德育处是那样相融于一体。一时间,分不清,这七天是在梦里还是确实发生了一样,有一点,无论是吴程还是肖逍都必须承认的。

    自从踏入育德中学的校门后,他们都或多或少改变了。

    “你说得给他打多少电话才能找到他?”汪春龙显然对OK哥诉苦一样。

    “OH~YES~OK!我这不又找到他一个手机号。试试看吧。”OK哥的话,很巧妙地回答着汪春龙。

    “也奇了怪了!这家伙,手机号比女朋友都多。”

    “OH~YES~OK!你说的对,他换手机号的速度比换女朋友都快!这个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上午还能联系到他,吃个午饭,就不见踪影了。”

    “他那医务室呢?他不在那?”汪春龙有点愤愤不平,拿着同样的工资,一样的德育处主任的职位,怎么人家兼着个医务室,就能如此随便。自己呢?半夜三更的,从暖和的被窝里不情愿地被冻着去男生宿舍捞人。这样的苦差事,还不是一回两回了。

    “OH~YES~OK!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医务室的话,会治死人的!”

    听到这句话,吴程和肖逍面面相觑,但愿他们想到的能不是一回事,谈论的那个人,千万不要是一个人。

    说曹操,曹操到。

    经典的手机铃声想起,“噔、噔、噔、噔、噔、噔……”张亮居然带着一身伤,还能哼出声来。

    “谁让你瞎哼唧的!”汪春龙听见张亮的一声声附和手机铃声,“再说了,你哼的是个蛋奥。”

    “汪主任,你怎么能侮辱艺术呢?这个小同学每一句都在拍子上哦。”这时候,医务室的主人,德育处的传奇“小马哥”闪亮登场。

    从门到张亮眼前,只是在这段“ShapeOfMyHeart”的旋律之内,他并没有接通电话,然后上下打量了张亮一圈,掀起了他的短袖,看了看他的腿。

    “该洗脚了。”小马哥没有多说什么。

    “你这就验完伤了?”汪春龙很疑惑地说。

    “你腿没事吧?”小马哥背对着三个同学,径直走向办公桌,那厚厚的档案袋,刚刚抽出三张,然后再转过身来。

    “嗯,嗯,挺疼的。”张亮开始声泪俱下。

    “别跟个娘们似的,没问你。”小马哥见到张亮这一举动,挺恶心的。

    “你说说你,下午我在医务室怎么跟你说的,你这本来就有以前瞎练体育的旧伤,被那傻逼教官加训了一晚上。你个王八蛋,我要是你爹妈,非棒死你。这么好的体格子,不好好珍惜。”小马哥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把凳子,走向了肖逍,示意让他坐下来。

    “你俩也是,你看看先不说他俩人打一个?就单凭这个叫什么逍的,要是身子骨没差的情况下。咱这德育处“四大金刚”啊,动起手来,非只剩下那老处女一个喽不行。”小马哥说着,竟直接替肖逍脱了鞋,给他按摩筋骨。

    汪春龙和OK哥是真的想不到,这小马还能如此放下身段,先不说放着真正的伤员不管,倒是对行凶者如此偏护。

    “你俩也别说我偏心眼啊。那个受的都是软组织损伤,看着鼻青脸肿,青一块,紫一块的。我跟你说,我要是没看错,这小子是挺抗揍的,最少挨了四回,但我能看出来的是应该是三类人动的手,一般人,高手,疯子!”

    “哦?!”OK哥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说他那该死的口头禅,这让肖逍愣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电流痛击直接钻心。

    “好了。你走两步,看看还疼不。”小马哥一语道破了肖逍的秘密,他为什么在宿舍里要背对着众人,因为他痛啊,那个阎教官的玩命加训,自己险些被练废了。

    肖逍也问过自己,就他娘的为了吴程,值得吗?他不知道答案,可是他的行动显然胜过了所有的回答。

    被打了半宿的张亮只是哭,没多少泪;肖逍整晚都在坚持,就连一路来到德育处也不曾喊过一声疼;而如今呢,吴程的脸上涕泗横流,他越去抹拭,眼泪簌簌落下地更快了。小马哥的话如一把把锋利的飞刀,距离是一次比一次远,可是呢,一次又比一次更精准的命中在吴程心脏的同一个地方,扎出了一个巨深的小洞。

    “你哭啥?你下午跟他在医务室,不早知道这件事了吗!你又没受伤。”小马哥啊,小马哥,你是医生不假,可你现在的每一句,每多说哪怕一个字,都是在对吴程进行一场无期限而又无限死循环的枪决。

    “啊!好热闹。你们仨,就是今晚让我们德育处全体出动的主角啊。”王霜黛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闪出来的,没人注意到,可是她的声音,是异常的阴阳怪气。别说肖逍、吴程、张亮三人了。就是同为德育处主任的其他三人对这唯一女性也颇为抵触。只因为她还有个身份——心理建设师。

    当然,只有往届真正经过她这菩萨心肠的霹雳手段的学生,才痛苦地了解这心理建设师与平常听到的心理老师、医生的不同。

    所谓心理建设,逐字逐句解释,简而言之,将你的心理世界摧毁,然后建设。

    “OH~YES~OK!这都快天亮了。看来是睡不了了。你们想吃啥,我去买点。”OK哥的意思很明白,王霜黛来了,自己想撤,准确说,想逃。

    “我跟你一起去吧。你这家伙根本不知道学校门口的东南西北哪里有早点摊。”汪春龙倒也识趣。

    “你俩好像忘了点什么吧,今天可是李剑值班,要是我不给你们说情去。我想就是新来的安大校长,这小子,恐怕也不买账。”

    肖逍是个明白人,他现在可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压迫感。

    能让这三大老爷们避之不及的人,可想而知。接下来,从现在凌晨至少到起床的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的天能否亮起来,全看眼前这个女人了。

    走下办公楼,育德中学的校门口不过相距一二百米,只是这段路程,被三句话放慢了脚步。

    “我记得这老处女是警校出身吧,她师傅可是刑侦队长孙透吧。”小马哥点了支烟,烟头的火光慢慢地燃烧烟丝,小马哥深吸了一口,看着顺风而扬起的白烟,比眼前的三人要自由的多,也轻松的多。

    “OH~YES~OK!我记得这个孙队长政绩突出,可是吧,婚姻不幸。先后嫁的人都被仇家杀害,好像最后一任老公姓张,还留下了个孩子。是这样吧?老汪。”OK哥难得正经一回,给汪春龙一点亲切感。

    可汪春龙呢?他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说:“我记得德育处好像自打她来了之后,太平多了,这是好几年,没让咱们四个人碰头,共同处理一件事了吧。”

    事实真的像汪春龙说的这样吗?

    王霜黛是这样对吴程、肖逍、张亮说的:“你们很优秀!特别是你哦。吴程!我曾记得,在这个育德中学,同样是我第一次处理打架事件,那个人,刚好也姓吴!”

    云霾在黑暗中发愁,却忘记了,遮住太阳的就是它们自己。

    太阳在起床铃声中,缓缓升起。

    他们三个人活着看到了太阳。

    可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