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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风继续吹

    “想不到你比老子还厉害,我只不过是因为个人原因退学,你这蔫儿土匪是出尽风头,呛教官、打同学,惊动德育处四大天王!你呀,才上了七天,你说说,你要上个三年,那育德中学不得上了中国教育报头版头条吗!”陈十三听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说得倒是轻巧,也尽是调侃的意味。

    “你还有脸说我,要说胆大包天,石破惊天,你陈十三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你这第一天开学大典,就让安校长下不来台!你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吴程反讽道,言辞烁烁,如同数把锋利宝剑的剑芒直逼陈十三面门。

    “当然有人敢认第一!”

    “谁敢啊?我想不出来?谁还能抢了你风头!我看这人八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精神有问题!”吴程实在琢磨不出陈十三说的这人是谁,但有一点是确认的,自己绝对认识,以自己对陈十三的片面之缘,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是啊!你说这不巧了吗?那人不只脑子有问题,精神更是有问题!”陈十三一脸正经的样子是吴程少有见到的,这十二万分认真的神情让吴程更好奇了。

    “真有这人吗?我认识吗?”吴程的回复略微发颤,是的,他有了些怀疑,若是真有这样的变态存在,自己若是不认识倒还好,可看陈十三愈发坚定的态度,自己认识这变态,这不更是倒霉吗?

    “你岂止是认识,你去杂货市场东边尽头的茅厕里,撒泡尿,记住,一定要慢慢地去看地上的倒影。你会发现,原来认识了这么多年。”陈十三笑得有多放肆,跑得就有多放纵,不管不顾。

    只因为身后疯狗似的吴程与自己仅仅只差几个身位,陈十三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亲娘咧,这小子还真是经过军训,跑得挺快啊!

    两人你追我赶,直至路口一个转角,一辆不快的破旧三轮摩托车,远远地能看见后面冒出徐徐的黑烟圈儿,三轮摩托车坐着一男一女,看着岁数差不多四、五十岁的样子,满脸的沟壑纵横,更让人难以细看的是每条沟壑间的泥泞,可正是有这样的人,阳城那些边边角角的街角村落,不至于垃圾遍地,但凡能有一点回收性的东西,现在已经满满当当地被装载在这辆破旧三轮摩托车上了。

    摩托车很费力地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像是头老黄牛,可这老黄牛吃的不是青草,是柴油,每次加油站的油枪,都要被这满面风霜的男人使劲“磕哒、磕哒”,甩出加油枪的最后一滴油才肯罢休。好似这每一滴油都是自己的心血似的,可是,换位思考一下,难道不是吗?

    俩人险些与这摩托夫妇二人相撞,还好或者破车虽旧,刹车还算好使,一个带着延迟的急刹车,让摩托有惊无险地停下来,摩托车上的夫妇二人,不用说,吴程、陈十三看着嘴型就已经会意那是些粗鄙低俗的骂人言语。

    这俩人别的不会,跑的是年轻人的气魄与风采,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界,谁管你是谁!有钱能买一切,有拳头能讲一切,两样都没有,老老实实地犯错误撒丫子跑,准没错!

    “杀千刀的!俩王八羔子!有种别跑!棒死你俩个龟孙!!!”这男的,嘴上就像是安装了机关枪,“突突突”起来没完了!远近处的人高低被这连成片的骂声吸引过来,眼神交错间,这妇人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吧,众目睽睽被聚焦的那一方,别管正义邪恶,多少是背负着压力的,这点自古如此。

    这妇人脸上本是黑黝黝的一片,这时候被看臊了,有点羞红,就着自己那黑脸底色,成了霁红煤色般,惨淡而有光泽,恐怕纵是你想象力丰富至极,也绝对难以描述出此时的色彩之万一。只见,这妇人小声伏于男人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俩人镇定自若地看向众人,大摇大摆地骑着破旧摩托从道路中间开远,那“咔哧、咔哧”的声音此时竟成了开路先锋,宣告着这俩人是正常的。人们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也慢慢回过味来,这夫妇二人又没犯什么错,他俩羞愧个什么劲儿?更让人们自我怀疑的是,为什么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像是给这夫妇二人判刑一样,沉重,戏谑,甚至有点看热闹的心态。

    “那两口子,刚才小声说交了废品,是有个什么招临时干活的活儿,是吧……”一个全身破旧,唯有头上那顶帽子,分外新,像是精心擦拭过的样子。这人耳朵的形状瘦长,还有两个大耳垂,老人们说这样的人有福。对,可能在这废品站里,戴着顶干净帽子,就算是他的福报了。

    “你还别说,你这大耳贼是挺贼的。刚才我离他俩近些,才听到的这消息,好像是在老郝那报名。”答话的是个有些发福,穿着条破烂长裤,地中海的发型还夹带着许多碎屑。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这好活儿先到先得,我这耳朵不会听错。”这大耳垂的男的,咧了咧嘴角,笑不出声,悄咪咪地跟地中海说了嘴,“嘿嘿,赶紧走,一个人一百多呢。可别声张。”

    地中海显然是知道的,他装的一惊一乍,又是瞪眼又是张大嘴的。可惜啊,错就错在大耳垂跟他太熟了,“行了,你这演技,当个群演都混不到盒饭。”

    然后啊,大耳垂沉默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来回扭扭头,吐了几个字:“咳。你想的也对,毕竟咱们不是那两口子,没那使不完的力气,挣不完的钱。”

    “你明白就好,老郝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他要是说一百多一个人,你想想他再扒层皮。合着小二百子一个人,那工作量,不得让咱俩进棺材吗。”

    “嘿嘿。你说的对。救了老子一命。”

    “我还能害你不成。”地中海“哈哈”一笑,后来一琢磨,“你个老不死的,妈的,什么时候成我老子了!!!”

    他们口中能干的那对夫妻呢?

    此时,那辆三轮摩擦托又一次急刹车停下。倒不是又出现吴程、陈十三这样的冒失鬼,只不过是因为车顶的一沓纸板被迎面的大风刮落,这妇人是坐着,但耳听八方,不大的落地声音,风声其实已经掩盖了它。可是,妇人是个穷人,她听到的是金钱离开钱包的声音,虽然可能连个一毛硬币都不值。只是在妇人眼中,比没有要强,聊胜于无嘛。

    破车发出的破声音,与这环境倒是蛮搭的。妇人下车,往车后走去,拿起掉落的废纸板,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套动作后,有任何差异,行云流水,就像用手拿起筷子吃饭一般,简单平常。可是,这样的场景,绝对不会出现在阳城的任何一角落。这样的事,只能是出现在穷苦至极之人的修罗场,他们自己本身都忘却了,不觉得可怜,反而更像是认命了。当然,你要理解,这可不是什么作家的乐观。

    这是切切实实的绝望罢了!

    吴程、陈十三呢?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能谈笑风生。他们的脸上没有对当下的任何不满,周围的人不语,可能是认为,这俩人不过是穷小子,不过还是太年轻而已。

    “什么!你要学美术!考美院!”,吴程说完这一句,接着就是一连串的不可思议的“我艹!”来表示自己的难以置信。

    “真搞不懂,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呀。你从来没学过美术,我甚至觉得你连画笔怎么拿都不会。”

    陈十三眼里闪过一阵光,就好像有人在他的眼前一样,当然,吴程知道那人是谁。陈十三慢慢动情讲道:“我以前也不会学习,也不会读书认字的呀。可是,我好像记得是被安大校长亲自请去育德中学的吧。”

    陈十三这一句话,极具调侃,但又是不争的事实,“东南乡第一”这头衔在吴程这个差一分的落榜生眼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吴程听到这话,不由地心里一酸,这小子,才回家几天,说话都学会阴阳怪气了。“是她要考美院吧。”

    “嗯,对。”

    此刻的沉默,或者更深一层的解读可能就是吴程的艳羡与陈十三的深情。

    风,有时候大,有时候小,现在是夏天,更是捉摸不透的时候。有一点是不变的,风一直在吹,没有停过。

    站在梯子顶端的马老伯,手里握着电缆,扶着梯子的俩人感觉有些吃力,风时大时小,梯子左右摇晃,要说这马老伯也是够可以的了。年岁不小,身手还在,一是为了照顾扶梯子的两个同乡,二来吗——上梯子架电缆的要多十块的工资。

    原来老郝安排的活儿是不远处的一家厂房接电。这活儿按道理算是电力局的,分管这个片区的老电工接到厂房老板的电话,别看只是个电工,五十来岁的样子,可嘴里抽的是芙蓉王,眼里闪烁着狡黠,手头里还有点不屑,在纸上用一杆圆珠笔随意比划着。厂房老板自然是不知道从哪的渠道弄来的场地,要做工厂买卖,这老板年轻,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家里有钱的傻儿子。这老电工一通白话儿,这老板便从宝马车的后备箱里拿了两条烟出来。

    老电工可是个明白人,摸清了这小老板不经世道,出手阔绰的脉。这一下子就精彩了,烟到手了,不就开始解决饭茬儿吗?烟是好烟,想必酒菜也差不了。这捞一笔是一笔的勾当,一个电工,已是如此。

    “我说,小虎,这活儿奥,你最少得安排个几个人,还得是能干活的!我这接到的二哥电话,也是火急火燎的过来了,二哥说都是自家兄弟,我当然得顾咱们自己了。这不,我们头儿早催了我好几次了。”这老电工的说词吧,听着还挺有人情味的,小虎连连点头。

    “哎呀,猛大哥!真是辛苦你了,知道你忙,也确实没把咱们当外人。你说怎么干,需要多少人手,我这就去安排,咱们干完,去桃花源吃饭,二哥从那等着咱俩喝酒呢。”

    “咳!你这话儿可见外了,吃不吃饭,喝不喝酒的,既然二哥把这活儿交给我了,我就一定得把你这电给接好,这是咱应尽的事儿。你看啊,咱们这电,得从那头的变压器接,这场地吧隔着庄稼,咱得顺着电线杆接到这个道口,然后还得挂着树枝,咱们搭条线路出来,才能到咱们场地。”

    “对,对,对。还得是猛大哥,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干这活。”这小虎老板,愣头青一个的性质,显露无疑。

    这老电工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抽了口烟。叹了口气,说道:“嗨呀,你明白就行,可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外人都以为我们这登梯上高的,一搭一架,一接电,就成了。哪那么简单呀。”

    “可不是吗?老爷子光给我整活儿,嫌我结了婚不干事,我说我弄个厂子,做点买卖。他这不就一百八十个大道理,好嘛。该施工了,不管了。弄得我也是无从下手,幸好二哥说认识你,说一定能帮我解决接电这一块。”

    “二哥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要不是他,我光排活儿,排到咱这,说实话,也指不定哪天呢。”

    “真亏了猛大哥了。你说吧,需要什么东西,材料,人手。我马上操持去!”小虎这满口的谢意,在老电工耳朵里可是钻了进去。

    这老电工一听,立马下指令了:设计,材料,在哪买,包括找几个人手,还特意推荐了老郝这个小头子。你说负责吧,那肯定是相当负责了,哪个环节的油水不比那微博的工资要高啊。

    老电工这趟活,里外里是赚的盆满钵满。

    老郝找的这几个人,也实在,拿钱干活。可是呢,到了地方,当看到得上几米高的梯子,架电缆,不由得腿打颤。

    几米的高空,还得兜着劲儿,吃着风,一手扶住梯子,这难度很大。马老伯自告奋勇,你说他图的啥!

    风里传来很大的响声,是人重重落地的声音,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马老伯。

    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的声音。可是呢,无情的风继续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