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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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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都有两面性。

    朱酌遇到一件事,总是要细细地思索好几遍。从优点方面来说,这叫谋定而后动;从缺点方面来说,这也可以叫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而冯枚便是利用了他这一点来做文章。

    朱酌认为这件事是荆党主使,齐党和永绎党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实则此事是永绎党主使,荆党是怕引火烧身,而齐党却真真切切是在落井下石。

    正当朱酌准备出列说上几句之时,首辅苏寺生却是一声大喝:“住口!”这下,朝臣的争论声戛然而止。苏寺生回过身来,将安沛泽抛之身后,怒喝道:“你等俱是朝廷命官,却如泼妇一般争论不休!还顾不顾及朝臣的体面?!”

    苏寺生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御史王琛,声色俱厉地喝道:“王琛身为御史,却欺君罔上,罪大恶极!殿前武士何在?!”

    话音刚落,殿外两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应声而入。“将王琛这厮押入刑部大牢,等待会审!”苏寺生怒目圆睁,高声喝道。武士拱手应了,拖着瘫成一团软肉的王琛出了雁英殿。

    “你等好自为之!”苏寺生瞧了群臣一眼,手一挥,喝道,“退朝!”说罢,苏寺生当先出了雁英殿,刘嶂、杜夕紧随其后,三人很快便离去了。

    群臣面面相觑,不由得打量起了安沛泽的神色。只见安沛泽面色发红,一双桃花眼满是怒气,双手狠狠地攥握成拳,似乎马上就要开始咆哮。

    但终究安沛泽还是松开了拳头,他起身,颇有些无力地说道:“退朝。”说罢,安沛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群臣眼前。

    但群臣都没有动。

    只见荆党魁首、礼科都给事中亓贞初一脸怒气地向冯枚走去,一众荆党官员也对冯枚怒目而视。冯枚却颇有些气定神闲,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冯大夫,你真是好手段。”亓贞初冷笑着说道。冯枚摇了摇头,道:“亓科长,本官还没有问你,你怎么倒先质问起我来了?”亓贞初眉头一跳,冷笑道:“你要问我什么?”

    冯枚微微一笑,道:“你明知王御史之前与本官曾有一面之缘,却仍要让他上书陛下,言说欲立太子。亓科长,你真是好算计啊!要构陷本官便直说,不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亓贞初怒极反笑:“冯大夫,你……”话音未落,两人便见太常寺卿左引源缓缓走来。“亓科长,你齿岁长于散秋,就不要使用这种方法了。”

    亓贞初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几人便听太傅朱酌出言道:“好了好了,你等俱是国之栋梁,理应同舟共济,不要争论了。”

    “且散了吧!”

    朱酌的声音刚落,官员们三五成群,向着雁英殿外走去了。冯枚缓缓走向自己的轿子,尹师盛等人已是凑了过来。

    “大夫,事情不妙啊!”滕言有些慌张,焦急地对冯枚说道。冯枚摇了摇头,道:“不要忙乱,乱中定然出错。”

    按照冯枚等人原本的计划,王琛最终的下场应该是被关进大理寺。然后再由大理寺少卿陈符暗中做下手脚,让王琛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

    可谁也没预先料到苏寺生会出面干涉此事,直接将王琛送进了刑部。一旦王琛在刑部大牢里吐露出冯枚的名字来,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索,冯枚忽然笑了起来。见众人面露不解之色,冯枚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道:“相信本官,不会出事。”

    “王琛,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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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温两朝的京察是针对正五品及以下官员的,各地知府也包含于其中。只不过明朝的京察由吏部尚书主持,温朝则改由吏部侍郎主持。

    在荆党骨干、应天知府胡崖被免职后,荆党不断上书弹劾主持京察的人事安排,言说左都御史长孙商处事不公。

    由于内阁已彻底将安沛泽架空,如何处理此事就看内阁诸位阁老的了。苏寺生等三人原本便不希望安沛泽即位,可如今木已成舟,为了避免日后遭到清算,苏寺生等人不能让安沛泽有一点反扑的实力与机会。

    对于荆党的弹劾,内阁给予了回应。

    停止左都御史长孙商主持京察的资格,改由右都御史李怀退配合吏部侍郎彭凝主持京察。彭凝是东林党,而李怀退则是苏寺生的亲信门人,荆党没有捞到一点好处。

    在荆党聚集于荆楚会馆商量如何是好之时,冯枚也召集了诸位同党前来冯府商议。鉴于如今冯枚引为心腹的人还不多,故而几位很快便到齐了。

    “诸位,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你们怎么说?”冯枚端起一个茶盏,目露问询之色。吏部文选司郎中肖岫拱手道:“大夫,目前我等与荆党已然撕破了脸,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遭到荆党力度不小的打击。”

    御史滕言面露担忧之色,道:“荆党势大,我等该如何是好啊?”吏部虞衡司郎中尹师盛却毫不担心,道:“诸位同僚不要忘了,齐党一向与荆党为敌。你我遭到了荆党的打击,齐党难道不会为你我翻案?”

    冯枚忽然间开口问道:“如果本官没记错,刑部应该是东林党的势力范围吧?”大理寺少卿陈符颔首道:“不错,刑部尚书张汝凉是东林党,而刑部侍郎陈久功也偏向于东林党。虽未正式加入,也差不多了。”

    应天府主簿赵群山拱手道:“诸位也不必担忧,陛下难道不会为我等说话?冯大夫与陛下相交莫逆,陛下岂会坐视不管?”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冯枚笑了笑,道:“诸位同僚,你我接下来要全力帮助赵主簿升任应天知府。”赵群山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多谢大夫!”

    “胡崖被免了职,按理也应由群山你接任,本官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冯枚微笑着说道。话虽是这么说,赵群山心中还是无比感激。待好言抚慰了赵群山几句,冯枚却是话锋一转,又提到了京察这个话题。

    京察、会试、殿试,这三件大事压得众人都喘不过气来。“大夫,依下官看,荆党目前恐怕没有余力打压我等。”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柳繁欢皱着眉头说道。

    冯枚眼前一亮,道:“柳大人请说。”柳繁欢拱手道:“如今京察如火如荼,荆党一方面要应对东林党的攻势,一方面还要抵挡齐党的黑刀,根本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了。”

    冯枚赞赏地点了点头,道:“繁欢看得十分透彻,本官也是想的。”话虽是这么说,冯枚却心忧另一件事。东林党想要回归朝堂的前提是要将朝堂里的水搅浑,一旦朱酌停止了对荆党在京察中的攻势,后果将很严重。

    送走了诸位同党,冯枚闭目思索了起来。

    朱酌应该不会停止攻势。

    如果说之前朱酌埋下方从哲这颗暗棋是为了拖延冯枚组建浙党的时间,那么现在便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冯枚麾下的“永绎党”已然势力初成,虽说仍如蚍蜉一般,但胜在蚍蜉抱成了团。

    按照冯枚对朱酌想要搅浑朝堂的认知推测下去,之后朱酌应该会揪住势力最大的荆党不放,采取“穷追猛打”的措施。

    可令冯枚无法释怀的是,他与安沛泽之间的关系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正是君臣间愈行愈远的征兆。

    君臣在互相利用,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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