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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手独拍,虽疾无声【五】

    同样的时刻,在王府后府的某处院落之中,一大一小两位身着华服、姿态雍容的女眷,正在下人们殷勤的伺候下用膳。

    灯火通明的房舍中,各色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整齐摆满面前这张古朴典雅的长条案,在抚琴女袅袅琴音的缠梁绕耳声中,一盘盘被装点在精美瓷盘中的珍馐被不断呈现到二人面前。

    这里是宜兰院。

    作为祁王府后院内身份地位最为尊崇的女眷所居住之所,这里的屋舍家具比之垂柳轩完全高出了不止一个等级,处处可见的雕梁画栋显示着屋主人的身份地位。

    但与之相对的,这里的氛围也要严肃的多,分立在不同位置上的侍女虽看似忙碌不断,但行动间个个眼神低垂,屏息凝神,犹让人有种空气中充满肃杀的感觉。

    此时的房间之中,祁王妃正捻杯自饮,守在她身旁的,看模样只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

    穿着粉蓝色长裙,清澈明亮的瞳孔,修长的弯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娇嫩欲滴……此等娇容,真叫见者忍不住夸上一句毓秀佳人。

    “姑姑,这都已经是今晚的第三壶了。”

    佳人放下手中银筷,扭头冲着祁王妃甜甜一笑:“云鬓乱,晚妆残,斜托香腮泪倚阑……只是我听说祁王姑父外出赴宴,今夜怕是无缘得见姑姑这绝美醉颜了。”

    祁王妃手中酒杯一滞:

    “死丫头,明生的一副上好的贵人坯子,却整天学府里那帮下贱人那般伶牙俐齿,也不怕日后嫁出去让婆家撕了你这张贫嘴。”一记白眼飘来,却端是风情万种。

    “那不嫁人便是了。”少女大剌剌摆了摆手,随后双臂向后一撑,原本端庄的坐姿立刻变的痞气十足,但气质中却无形多了股英气,仿佛整个人由大家闺秀,瞬间转变成混迹街头大姐头。

    但正因少女的随性一瘫,屋内原本阴郁肃杀的气氛立刻被冲的为之一淡,围守在二人身旁的侍婢们顿时得以长出了一口大气,平日甚得恩宠的几位侍女也在此时纷纷走上前,拦杯劝谏。

    许是独酌自饮了许久,祁王妃也觉此时头脑有些昏涨,恰逢少女趁机插科打诨,便也有些酒兴阑珊,于是顺势放低了花盏:“罢了罢了,酒先撤了吧。”

    喧闹的声音中,二人起身穿过忙碌收拾的侍女,来到一处凭窗的矮桌前坐下。

    懒洋洋趴在窗台边,丁香头也不回的问道:“姑姑,这次我来,怎么没见贞怡姐姐,她人去哪了?”

    不提还好,刚说到这个,原本慵懒半躺着逗弄笼中那对儿红嘴相思雀的祁王妃,立即像被针扎似的,微阖的眼眸圆瞪而启:

    “那死丫头,也不知是听府里哪个贱婢子私下里碎嘴,提说大佛寺里有位慧缘法师,不仅姻缘算的准,而且素斋做的也极为拿手,便瞒着我领了三房和九房那几个小丫头一起,偷跑去大佛寺里非要住上几日……

    她堂堂祁王府赐封郡主,行事荒唐,完全不顾及身份,简直枉顾体统!

    还有大佛寺里那些个和尚,各个生的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特别是那慧缘,也不知在哪学了些迷惑人心的妖法,竟敢跑到神都里来蛊惑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妮子,改天我便禀明王爷,派人带些兵推平那寺,再将里面那些淫僧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全抓起来!”

    祁王妃的这番话丁香早已经来来回回听过无数遍,熟得很。

    别的先不提,单就说自己这位王妃姑姑,对祁王府后院的掌控能力,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她的法眼,若说范贞怡领着三房、九房那几个小丫头想瞒天过海避过她的耳目出府,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至于推平大佛寺?

    若没记错,年初立春祈福时,自家姑姑光是派人给大佛寺献的香油钱,就足足捐了一千两雪花银!

    另外,这些年姑姑为了给王爷姑父诞下一位王子,不光初一十五亲自前往大佛寺进香求子,更是拿出私房钱供养了不少大佛寺的佛陀,对大佛寺佛陀们的用心之诚,可昭日月。

    因此对于这样的牢骚话,丁香完全不打算接茬。只是一边埋头吃着下人们准备好的各种果饯,一边任由自家姑姑向自己喋喋不休的‘熟练’数落起范贞怡这段时间在王府内的百般不是,埋低头认真做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刚来时没想起问,丁香,你这丫头今日怎么有心想起来看望姑姑?莫不是又在府中闯祸,惹你爹生气,这才想起跑来我这避难?”

    “怎么可能!我会是那么爱闯祸的人吗?!”丁香大声反驳。

    “呵……”

    祁王妃也不说话,轻笑间换了个更加慵懒舒适的姿势,半躺着倚靠在软枕上,只有目光中的笑意愈发渐浓。

    被怀疑的目光盯着,丁香毫不胆怯。

    但在灼灼目光下,她脸上神色很快出现了变化,仿佛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在,身体左右来回扭动间,目光也开始下意识回避,垂放在竹塌上的两只手更是无意识中开始揪拽起身上的长裙。

    “你这丫头……别忘了,你可是姑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姑姑这双眼睛?”祁王妃转开目光,起身将被丁香揉皱的长裙抚平:“说说吧,这次又是惹出了什么事让你爹爹生气?”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丁香眨着眼,偷偷观察了自家姑姑的一眼:“昨日侄女在爹爹书房玩耍时,小玉儿不小心将爹爹桌上放的一方印鉴给磕了个豁儿,侄女见她害怕,便主动将这事给抗了下来。又怕爹爹会责罚,只好先跑来姑姑这避上一避,想等爹爹消气之后,再去向他认错。”

    “小玉儿?”祁王妃略一思量:“是今日同你一起来的那个丫鬟?我记得那丫头性格温顺,不像是会毛手毛脚的人啊,况且印鉴放在桌上,若非刻意,又怎会如此不小心?”

    面对自家姑妈的质疑,丁香讪讪一笑:“这……侄女也搞不懂,大概就是凑巧了吧。”

    看见丁香脸上那副不自然的笑容,祁王妃心中大概猜出了一二。

    自小看着丁香长大,她早就见惯,也听腻了自家侄女的那些闹剧。

    一个女孩子家,不老实待在家里学习女红刺绣,偏偏痴迷那些江湖游侠儿的生活。甚至还私自在街上拉了几个''教头''回府,整日教她练那些舞刀弄枪的家伙儿事,功夫也没见得练的多厉害,祸事倒是没少惹下。

    罢了……无论如何,不管哪般胡闹,只要这丫头没吃亏便好,剩下的自有她们这些人顶着。

    倒是另一件……

    “春梅。”

    唤来使唤丫鬟,祁王妃不耐道:“着人去西院那边看看,这都去了快半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