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手独拍，虽疾无声【终】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精美的茶盏飞掷而下，一块块碎瓷纷乱而出，滚烫的茶汤撒落在木质地板之上，渲染出一片湿润。这里的气氛紧张极了，莫总管眯着眼靠坐圈椅上，直直望向满面怒容的范旭。
身后，贴随侍从们各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
在祁王府内没几个人敢对这位总管如此跋扈，便如已被册封为郡主的祁王嫡长女范贞怡，见面为表亲近，也要低声对其唤上一句莫爷爷之类的亲近话儿。
这些，都足以说明莫总管其人在王府内的地位！
当然，这其中并非全因他任总管，又在王府待了多年。个中原因，一时说来话长，暂时按下不表。
此时此刻，说双方剑拔弩张……却也不太准确。
一般来说，剑拔弩张只适用于势均力敌的双方。而如今，范旭明显处于极为不利的下下风，看上去似乎全凭胸中一股怨气，面对莫总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十三爷这话可就过了，老奴虽是阉人，但所行之事皆是奉了王爷口谕，代表的也是王爷。便是十三爷您觉得老奴做事有何不当之处，也该是去当面向王爷禀告，何必在这里如此羞辱老奴…老奴惶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松笑着从范旭身旁站出来：“哈哈…莫总管您莫要吓到咱们小公子，其实此事完全只是一场误会…公子初到王府，想来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府里的规矩，加之今日突然被两位嬷嬷说道了几句，心中难免有些烦闷，这才会口不择言冒犯了您，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扭头再看去时，果如其所料，范旭脸上怒容更增几分。
注意到他这样的模样，云松在心中冷笑几声，脸上献媚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小公子，您要是抹不开面……要不我让外面那些奴才们先滚出去？”
云松最后的这番话犹如滚油浇在炙热的火焰上，范旭攥紧的拳头再次握的咯咯作响，他猛地扭头看向云松，包含着愤愦，不甘，委屈的复杂眼神再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眨也不眨。
“…不要啊，公子……千万不可以。”
小绿儿瑟瑟躲在范旭身后喃喃的重复着，一双柔荑死死绞缠着衣角，紧抿的嘴唇，眼神中布满担忧。
也是在如此的气氛里，范旭终于松开了手，噙着泪光的双眼，语不惊死人不休：“云公公，你刚不是还告诉我说莫总管他是大大的坏人，是他故意安排两位嬷嬷到这里欺负我，你要想办法帮我赶走她们的吗？”
垂柳轩正堂之上，范旭呜咽的低诉声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哈？！”
众人齐齐刷刷眼睛望向云松，后者同样被惊掉了下巴，一口气被气得差点没上来。
片刻后，屋里的气氛此时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安静的落针可闻。
之前双方剑拔弩张时，在场所有人其实并不在意范旭如何表现，莫总管端坐圈椅品茶，泰若自然，欣赏着云松的表演，但当范旭那话儿说出口时，这一切就都被压制湮灭。
随后，在旁的云松醒过神来，蓦然转头，正好与范旭的目光相触。刹那之中，他分明在对方眼底最深处看到了那一抹被深深藏起的狡黠与嘲弄。
“小怪物…你胆敢陷害我！”
一抹尖锐、明显带有宦官特色的男性公鸭嗓声顷刻间刺破楼宇，惊得楼外那些罚跪的观望者们一愣。
“莫总管，莫总管…青天可鉴！小人绝对是被冤枉的！……对，是他！都是这个小……是他在陷害我！莫总管，便是给小人一千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背地里编排您啊！”
“住口！”
厉喝自屋内徒然响起。
抬头望去，却见莫总管已然放下茶盏起身而立，目光严肃，不怒自威，将所有人的窃窃议论全都压了下去，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这贱奴，做错了事还胆敢侮辱主上，与那畜生又有何异？来人，给我把他叉出去！”
莫总管此话一出，在场人人都清楚，云松虽是祁王妃面前红人，背景也厚，但无论如何，今日搬弄是非，辱骂上主的事实已经牢牢扣了下来，铁证如山，便是将此事闹到王爷面前，也休想翻得了身。
“小畜生你敢陷害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九泉之下，我等着你！王妃娘娘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唤来府内侍卫将愤愤叫骂的云松叉出去之后，莫总管又望了过来，目光审视，片刻，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虽罪在云松，但老奴难辞其咎……既然两位嬷嬷到此让十三爷感到不悦，那老奴便先将人领回去。只待稍后禀告过王爷，再请王爷定夺。”言毕，袖袍一甩，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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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预见到今夜陆续间发生的一切，乱乱哄哄的闹剧过后，两位嬷嬷总算被莫总管带了回去，宜兰院也派了丫鬟春梅过来向范旭表达了歉意。待到垂柳轩再次安静下来之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子夜时分。
整个祁王府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侍卫们在长长的围廊缓缓前行巡视，悬在廊檐的灯笼不经意间被矛尖拂过，火光从墙壁格栅的缝隙照映进来，青石碎路上还残余着之前众人踩踏过的足迹。范旭望着眼前的小绿儿，手边香炉内刚刚插入的立香还燃着青烟，小绿儿低着头紧抿嘴巴，眼睛眨啊眨，不敢说话。
今夜事情发生的过程太快了，虽然仓促间范旭尽可能的将事情圆满，但自听云松在屋内讲话时暗下决心，到莫总管抵达垂柳轩，这其间小绿儿一直侍奉身前，未曾离开半步。所以那段时间里，云松究竟有没有说过那些犯禁的话，她自然清楚得很。
离了心，这丫鬟就不好带了啊……
范旭暗暗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稚子的年龄是他最好的遮掩。无论红昭、云松、还是莫总管，三人都曾因年龄问题而看轻过他，哪怕是莫总管到最后已经对范旭起了疑心，可终究还是忍住，未曾开口询问过半句。
他望着身子缩得小小的小绿儿，片刻忽然莞尔一笑：“绿儿姐姐这是在害怕我吗？”
“没…”
“那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别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哦…”
听着小绿儿若蚊蝇般的细声，范旭却在脑海中慢慢构思着接下来要讲的话：“……自打跟绿儿姐姐见的第一面起，我就看出来姐姐是咱们垂柳轩里最漂亮，也是最聪明的丫头。”
“没…”
“我知道姐姐一定会否认，也知道你性子软，不善言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怕被人知道……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你的缺点，相反，这样的你，反而比初月、银环她们身上更多出一种知性的美…这就好比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物之长，正是因为比起动物，人更懂得去用头脑思考…姐姐你说对吗？。”
“……”
小丫头怯怯点了点头，待范旭视线稍离时，立即微不可查的将身子向后挪了几寸，这才舒了口气。
“唔……之前两位嬷嬷在咱们这的所作所为，想必绿儿姐姐你也都看在眼中。因她们想立威，也因为我护姐姐们不周，才让她们二人受到了本不该有的不公平对待，银环姐姐更是因此身上被挨了板子……我知道，我初来乍到王府，姐姐们对我都还不够了解。我呢，虽然也想护姐姐们周全，可奈何能力有限，总是难做的圆满，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尽我之可能，让咱们这垂柳轩里的日子，能够过的更舒适一些……绿儿姐姐你明白我意思吗？”
小绿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其实公子不必如此费心解释，绿儿虽然愚笨，但也能看出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绿儿觉得身为丫鬟，能在府内遇到像公子这样的主子，本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至于之前的事。”稍稍偷瞥了范旭一眼后，小绿儿继续垂低眼帘缓声道：“在绿儿心中，公子不仅聪慧过人，待人更是从不持傲，虽然有时候喜欢开玩笑，但对我们几个却都照顾得紧……反正，绿儿只觉的在咱们垂柳轩里待的十分安心，如果有人来搅扰这种安宁，那绿儿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与公子一同将他驱赶出去。”
范旭听完，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能如此想，我心甚慰。既如此，那不如就将此事当成你我二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莫要再传入外人耳中，以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绿儿姐姐你觉得如何？”
小绿儿颔首，甜甜一笑：“一切但凭公子吩咐……”
精美的茶盏飞掷而下，一块块碎瓷纷乱而出，滚烫的茶汤撒落在木质地板之上，渲染出一片湿润。这里的气氛紧张极了，莫总管眯着眼靠坐圈椅上，直直望向满面怒容的范旭。
身后，贴随侍从们各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
在祁王府内没几个人敢对这位总管如此跋扈，便如已被册封为郡主的祁王嫡长女范贞怡，见面为表亲近，也要低声对其唤上一句莫爷爷之类的亲近话儿。
这些，都足以说明莫总管其人在王府内的地位！
当然，这其中并非全因他任总管，又在王府待了多年。个中原因，一时说来话长，暂时按下不表。
此时此刻，说双方剑拔弩张……却也不太准确。
一般来说，剑拔弩张只适用于势均力敌的双方。而如今，范旭明显处于极为不利的下下风，看上去似乎全凭胸中一股怨气，面对莫总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十三爷这话可就过了，老奴虽是阉人，但所行之事皆是奉了王爷口谕，代表的也是王爷。便是十三爷您觉得老奴做事有何不当之处，也该是去当面向王爷禀告，何必在这里如此羞辱老奴…老奴惶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松笑着从范旭身旁站出来：“哈哈…莫总管您莫要吓到咱们小公子，其实此事完全只是一场误会…公子初到王府，想来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府里的规矩，加之今日突然被两位嬷嬷说道了几句，心中难免有些烦闷，这才会口不择言冒犯了您，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扭头再看去时，果如其所料，范旭脸上怒容更增几分。
注意到他这样的模样，云松在心中冷笑几声，脸上献媚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小公子，您要是抹不开面……要不我让外面那些奴才们先滚出去？”
云松最后的这番话犹如滚油浇在炙热的火焰上，范旭攥紧的拳头再次握的咯咯作响，他猛地扭头看向云松，包含着愤愦，不甘，委屈的复杂眼神再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眨也不眨。
“…不要啊，公子……千万不可以。”
小绿儿瑟瑟躲在范旭身后喃喃的重复着，一双柔荑死死绞缠着衣角，紧抿的嘴唇，眼神中布满担忧。
也是在如此的气氛里，范旭终于松开了手，噙着泪光的双眼，语不惊死人不休：“云公公，你刚不是还告诉我说莫总管他是大大的坏人，是他故意安排两位嬷嬷到这里欺负我，你要想办法帮我赶走她们的吗？”
垂柳轩正堂之上，范旭呜咽的低诉声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哈？！”
众人齐齐刷刷眼睛望向云松，后者同样被惊掉了下巴，一口气被气得差点没上来。
片刻后，屋里的气氛此时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安静的落针可闻。
之前双方剑拔弩张时，在场所有人其实并不在意范旭如何表现，莫总管端坐圈椅品茶，泰若自然，欣赏着云松的表演，但当范旭那话儿说出口时，这一切就都被压制湮灭。
随后，在旁的云松醒过神来，蓦然转头，正好与范旭的目光相触。刹那之中，他分明在对方眼底最深处看到了那一抹被深深藏起的狡黠与嘲弄。
“小怪物…你胆敢陷害我！”
一抹尖锐、明显带有宦官特色的男性公鸭嗓声顷刻间刺破楼宇，惊得楼外那些罚跪的观望者们一愣。
“莫总管，莫总管…青天可鉴！小人绝对是被冤枉的！……对，是他！都是这个小……是他在陷害我！莫总管，便是给小人一千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背地里编排您啊！”
“住口！”
厉喝自屋内徒然响起。
抬头望去，却见莫总管已然放下茶盏起身而立，目光严肃，不怒自威，将所有人的窃窃议论全都压了下去，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这贱奴，做错了事还胆敢侮辱主上，与那畜生又有何异？来人，给我把他叉出去！”
莫总管此话一出，在场人人都清楚，云松虽是祁王妃面前红人，背景也厚，但无论如何，今日搬弄是非，辱骂上主的事实已经牢牢扣了下来，铁证如山，便是将此事闹到王爷面前，也休想翻得了身。
“小畜生你敢陷害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九泉之下，我等着你！王妃娘娘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唤来府内侍卫将愤愤叫骂的云松叉出去之后，莫总管又望了过来，目光审视，片刻，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虽罪在云松，但老奴难辞其咎……既然两位嬷嬷到此让十三爷感到不悦，那老奴便先将人领回去。只待稍后禀告过王爷，再请王爷定夺。”言毕，袖袍一甩，转身匆匆离去。
********************************************
没有人能预见到今夜陆续间发生的一切，乱乱哄哄的闹剧过后，两位嬷嬷总算被莫总管带了回去，宜兰院也派了丫鬟春梅过来向范旭表达了歉意。待到垂柳轩再次安静下来之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子夜时分。
整个祁王府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侍卫们在长长的围廊缓缓前行巡视，悬在廊檐的灯笼不经意间被矛尖拂过，火光从墙壁格栅的缝隙照映进来，青石碎路上还残余着之前众人踩踏过的足迹。范旭望着眼前的小绿儿，手边香炉内刚刚插入的立香还燃着青烟，小绿儿低着头紧抿嘴巴，眼睛眨啊眨，不敢说话。
今夜事情发生的过程太快了，虽然仓促间范旭尽可能的将事情圆满，但自听云松在屋内讲话时暗下决心，到莫总管抵达垂柳轩，这其间小绿儿一直侍奉身前，未曾离开半步。所以那段时间里，云松究竟有没有说过那些犯禁的话，她自然清楚得很。
离了心，这丫鬟就不好带了啊……
范旭暗暗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稚子的年龄是他最好的遮掩。无论红昭、云松、还是莫总管，三人都曾因年龄问题而看轻过他，哪怕是莫总管到最后已经对范旭起了疑心，可终究还是忍住，未曾开口询问过半句。
他望着身子缩得小小的小绿儿，片刻忽然莞尔一笑：“绿儿姐姐这是在害怕我吗？”
“没…”
“那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别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哦…”
听着小绿儿若蚊蝇般的细声，范旭却在脑海中慢慢构思着接下来要讲的话：“……自打跟绿儿姐姐见的第一面起，我就看出来姐姐是咱们垂柳轩里最漂亮，也是最聪明的丫头。”
“没…”
“我知道姐姐一定会否认，也知道你性子软，不善言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怕被人知道……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你的缺点，相反，这样的你，反而比初月、银环她们身上更多出一种知性的美…这就好比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物之长，正是因为比起动物，人更懂得去用头脑思考…姐姐你说对吗？。”
“……”
小丫头怯怯点了点头，待范旭视线稍离时，立即微不可查的将身子向后挪了几寸，这才舒了口气。
“唔……之前两位嬷嬷在咱们这的所作所为，想必绿儿姐姐你也都看在眼中。因她们想立威，也因为我护姐姐们不周，才让她们二人受到了本不该有的不公平对待，银环姐姐更是因此身上被挨了板子……我知道，我初来乍到王府，姐姐们对我都还不够了解。我呢，虽然也想护姐姐们周全，可奈何能力有限，总是难做的圆满，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尽我之可能，让咱们这垂柳轩里的日子，能够过的更舒适一些……绿儿姐姐你明白我意思吗？”
小绿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其实公子不必如此费心解释，绿儿虽然愚笨，但也能看出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绿儿觉得身为丫鬟，能在府内遇到像公子这样的主子，本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至于之前的事。”稍稍偷瞥了范旭一眼后，小绿儿继续垂低眼帘缓声道：“在绿儿心中，公子不仅聪慧过人，待人更是从不持傲，虽然有时候喜欢开玩笑，但对我们几个却都照顾得紧……反正，绿儿只觉的在咱们垂柳轩里待的十分安心，如果有人来搅扰这种安宁，那绿儿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与公子一同将他驱赶出去。”
范旭听完，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能如此想，我心甚慰。既如此，那不如就将此事当成你我二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莫要再传入外人耳中，以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绿儿姐姐你觉得如何？”
小绿儿颔首，甜甜一笑：“一切但凭公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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