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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月在当空

    八人抬的红木轿子自王府门前落下,轿身还没停稳,那边随从的宦官便去差人叫开了大门。稍后,抬软辇的、手里端着铜盆肩搭帕的、提着醒酒汤药的捧大氅的、乌泱泱十几位下人急匆匆自王府内奔出,来到红木轿子前站定。

    “殿下,咱们到家了……”

    宦官轻声细语的呼唤叫醒了轿中沉睡中的男人。祁王睁开眼,还未等有所言语,便见有一条打湿的热帕子自轿门外递了上来。他接过来,将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随意抹了几下:“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卯时正刻……约摸着呀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宦官说话间,伸手搀扶起祁王自轿中起了身。一边招呼着旁边的下人递上漱口的茶汤与御寒的披风,待祁王净过口后,这才与其他宦官一同背着祁王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软辇。

    这时候,天边还只是微微泛红,静悄悄的王府内院里,亮了一夜的灯盏在冷风中被早起的下人们一盏盏吹熄。祁王瞥了两眼后边收回目光,阖上双眼,由下人们抬着向内院深处隐去。

    蜿蜒流水的假山畔,一方池塘的溪水里,几尾胖嘟嘟的鱼儿正无忧无虑的吐着细碎的白泡。绕过景墙上的月洞门,也不知走了多久,摇摇晃晃中,软辇被抬进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

    这里是宜兰院。

    花团锦簇的兰草从间,王妃身披一件正红色披风,翘首以盼。望见祁王辇架到来时,一双水亮的杏核眼立时弯弯如月,如柳的腰肢摇曳,欣笑移步架前。

    “爷~~”

    红润的脸庞娇若春水,甜腻嗓音端是勾魂入艳,魅意眼眸顾盼之间,一声呼唤更令人不禁遐想连篇。

    此等风情,绝称得上倾城之色。

    然而,当纤长细指才堪堪触到脸畔,辇架上酣睡的祁王却忽地打了个寒战,一双虎眼忽猛地睁起,躲开玉人爱抚之际,口中竟满是不耐道:“冰!”

    “……”

    冷风吹过,祁王妃杏眼中魅意逐渐消散,自颈间垂下的两条缎带拂动间,浑身高贵气质开始透出几分冷淡。随后,自有下人引着二人进了屋内,待呈上将茶热汤。

    坐在温暖的内间,祁王一面喝着解酒养胃的茶汤,一面漫不经心的询问道:“那件事,你跟丁香那丫头透过口风了吗?”

    “还没……”祁王妃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爷,臣妾不明白,您为何不推了陛下的赐婚…丁香那丫头可是咱们从小便看着长大的,让她嫁给一个庶子,臣妾这是打心眼里感到一万个不愿意……”

    祁王冷冷的瞥了王妃一眼:“此事孤自心中有数,你不必多管。至于赐婚的事,政和的旨意目前尚未出宫,知此事者,除孤之外,只有当日几位在场的大臣及你大哥外,再无旁人。相信他们也不敢在外乱传……不过你还是应找机会先探探那丫头的口风,以防到时那帮丫头们瞎起哄,同仇敌忾又联合起来,瞒着我们这些人犯下什么蠢事……对了,让你遣人将十三接回来的事办妥了吗?”

    “回王爷话,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安置在西院的垂柳轩内。”在旁伺候的红昭赶忙上前抢答道。

    “爷,您也别在这十三、十三叫的那么亲热,臣妾可是听红昭回来时说起那孩子,说他至今也还不愿意唤臣妾一声母妃,就连臣妾边那个最得用的云松,也因为给那孩子送药,不知被那孩子使了什么手段,现在被莫公公给叫人捉去填了井。”

    祁王没搭理插话的王妃,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红昭,继续问道:“送药?十三生病了?”

    “回王爷的话,是莫总管带御医为旭公子查体时,发现了公子似乎患有喘疾之症,奴婢回来禀告娘娘后,娘娘这才遣了云松去垂柳轩送药,可谁曾想……”红昭说着,眼眶中泪珠流连。待低声啜泣两声之后,这才继续道:“如今咱们府上做奴才的人人都惧怕靠近垂柳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旭公子不高兴,也落个被捉去投井的下场……王爷!”

    不待红昭把话说完,祁王便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不再理会掩面啜泣的红昭,转头又看向祁王妃:“御医怎么说的?”

    “御医似乎只交代了那孩子似乎患的是喘疾……”祁王妃对医理也不甚精通,面对祁王的问询,她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囫囵吞枣的重复起之前下人回报时所说:“严不严重臣妾也不清楚,只知此病似乎极难根治,只能通过长期的调理慢慢恢复……不过爷您也不用太过担心,臣妾已经叫人将府里内库贮存的补药挑了些好的送进了垂柳轩,也让红昭安排了几个使唤丫头过去伺候那孩子,想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祁王点了点头。

    说来可笑,他虽贵为亲王,这些年纳进府的宠妾也有几十位,可身边却无一位麟儿承欢膝下……其实早年祁王妃也曾诞下过一位小王子,可惜生下不久后便早早夭折,之后才诞下如今的嫡长女范贞怡……这也是祁王妃这么多年来,每逢初一十五便动身前往大佛寺祈福上香的最大原因。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长年累月的祈祷并未能换来送子观音的垂怜。就连府内其他房,竟也似遭了牵连,生出来的全是女眷。

    祁王放下汤碗,起身上了床榻,正准备睡下时,忽然似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一个填了井的阉人,算不得什么,赶明儿再去我那挑一个便是。倒是十三那孩子,在外的久了,性子难免有些冷淡,与你不亲也属正常……再者,赐婚的事虽牵扯到十三,但归根结底,根源并不在他身上,你可莫要因为庇护侄女,对他起什么祸心。”

    “臣妾不敢。”

    “孤知你不是善妒的人,但这些年掌家钥匙一直交由你手保管,难保底下有些人不会胡乱揣摩上意。所以此事还需你多费些心思,免叫那些下人们觉得是十三失了孤的宠爱,趁机去他那里生事讨你欢心……再者,垂柳轩每月的鸡鸭炭石需照例送达,例钱也按份子给足,只是需留神,莫要让那些黑了心的管事给昧去,此事孤全权交予你手,任何出现问题,无需留情面!”

    祁王妃一桩桩一件件记下,内心之中却愈发觉得了酸涩了起来。若非她未能为祁王诞下麟儿,又岂会落得如此田地。可这事她不敢朝祁王身上赖,只好苦闷闷委屈道:“爷,您可太小看那孩子了,臣妾可是听说,就连莫公公可都在垂柳轩那吃了瘪,经他手调派过去两位嬷嬷,才不到半日功夫便被灰溜溜赶了出来,此事还是莫公公亲自去领的人……这事如今可都在府里传遍了!”

    “……”

    祁王诧异的愣了下神,此事的确有些超乎预料。

    “算了……无论如何,十三终归年纪尚轻,诸事还需你这个做母亲的多多费心。至于莫公公,等晌午你再将他唤来,孤自行询问……”

    说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祁王脸上笑意竟愈发渐浓,眸中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