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祭（一）

    日未出山，天色暗沉。

    卯时的梆子声刚被街上的更夫敲响，垂柳轩小院二楼侧面的窗户，已被从内伸出的竹棒支住。随后，燃着暖红色的烛火将不大的卧室照亮，一位窈窕身影端着铜盆，越过珠幔，向着更深处的床榻走去。

    “公子，该起床了。”初月将铜盆放到架子上，面对范旭轻声呼唤。

    “这也太早了吧……不想去啊……”

    嘟囔着穿好衣服走出门，迎面夜风微凉，月影如钩，院内的几株大柳树在月光下随风摇曳，远处的屋院闪出点点烛光，与昨夜的热闹宴会相比，此时显出一片凄凉。

    “公子，王爷的人已在下面候了多时了。”

    初月的催促声打断了范旭的畅想，范旭轻轻‘唔’的作答了一声，也不知心中是在想些什么，但好在脚下未停，在初月的引路下，很快便见到了来人。

    一件披风率先递了过来。

    见范旭接过披风，来人这才媚笑着道：“王爷担心公子着凉，特地嘱咐奴才准备的……”大抵是真的等了许久，忍不住发出催促：“马车已经备好，烦劳公子快随奴婢来吧，莫要让王爷候的久了。”

    “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初月出声打断，同时命人将早已装好饭菜的食盒提了过来：“刚煎好的药还有些烫口，要等稍微凉一些才能让公子喝下，趁此时间，不妨先让公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来人面露难色：“这……初月姑娘莫要为难咱家，误了王爷的时辰，咱们谁可都担不起这责任啊。”

    “药也装起来路上再喝吧。”

    范旭的让步令来人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他又是一阵道谢。随后，乌泱泱一群人这才走出垂柳轩，去往王府大门方向。

    紧赶慢赶，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才来到王府正门处。

    这还是范旭第一次由王府正门进出，倒谈不上有什么感想，不过稍稍欣赏了一番，便将目光转向门外街道。

    尽管时间尚早，但此时王府门外的大街上已经列了长长的一队车马。除却前队的仪仗外，队伍中最显眼的，便要数中间那辆由五匹纯黑色高头大马来作为牵引的奢华马车。

    在中京，一匹拉车用的普通驽马价格约莫十贯左右，而战马价格则增至五至六十贯上下，若是买家要在一大批战马中挑选同样毛色，体格，肩高完全相同的，则需将价格提高甚至每匹过百贯，且需求匹数越多，难度、价格愈高，加之中人费用与额外付出差价——这也就是说，在中京城单单只是凑齐这五匹战马，就需要付出至少过千贯的代价。

    当然若只是单纯将这些战马凑齐还完全不够。毕竟马车不是汽车，战马是活物，有它自己的性格，而相对应的，一辆马车牵引的马匹数量越多，对御者能力的要求也将会越大——之所以需要如此多的战马来作为牵引，皆因御者身后那座足足三米多宽，五米多长的庞大马车车身。

    仿佛一头盘踞于地面上的黑色巨兽，原本应该是平坦的车顶被改成了样式精美的飞檐造型，车身处处更是由金线勾勒出一道道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图案，宽大的飞檐不仅完美的保护乘坐者安全，更令御者免受风雨侵袭，足可见马车设计者良苦用心。

    “公子，这车好气派啊……”

    初月愣了愣，惊得合不拢嘴。说起来她进王府的时间也不算短，以前有时也会跟着管事的出去办事，也算见过些世面，但寻常中京城街面上跑的大多都是些单驾的马车。偶尔能看到一两辆双驾或三驾的，那必是前呼后拥，多人跟随，已经足够彰显气派了，何曾想有天竟然还能看到这样五驾的马车。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甚至紧张到握起了小拳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是还蛮气派的。”

    范旭点了点头，但目光中更多是在欣赏。

    单以速度性能来论，这辆马车与汽车自然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但这就好比是一件做工精美的传世古董和同样做工精美的现代工艺品，虽然两者的做工都很十分精美，甚至细较之下工艺品的精细度还要更高，但这其中所欠缺的文化、底蕴，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以这辆马车的车架而论，若能流传到后世，单单历史赋予它的价值，就足以价值过亿万。

    不过凡事并不能单纯以金钱去衡量，范旭又欣赏了片刻，眼见引路的公公寻到了他乘坐的车驾，连忙招呼了下身旁仍在发愣的初月：“走啦初月姐姐，等日后有机会了，我给咱们设计制造一辆更大更舒服的马车出来，到时只拉上咱们院里的人，羡慕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