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杀人红尘中

    风吹叶响，轮转车动。

    按照景人惯例，夜过戌时，便到每日晚间休息时间。不过这也并非绝对，如朱雀门外的国子监、龙津桥，至鸡瓦市、下水门一带，通常是灯火林立，夙夜不眠的。

    出现这种情况的理由有很多，但总结起来……毕竟是难得的盛世，虽不敢与旧时万国来朝时相提媲美，但而今国力充盈，百姓安居乐业也已近二十余年，因此人们在享受和平的同时，也更乐于建立精神层面的富足。

    当然，这并非是说建立精神层面的富足，就一定要来逛妓街，但在当今这个p娼合法的年代里，妓馆的存在更像是后世里的娱乐、交际场所，因此在选址之初，便会优先考虑建在人多密集，或者阳气浓重之处——血气方刚的年轻国子监学员自然比年迈的老者更乐于交际。

    不过虽是妓馆，却也有上下之分，上者如鸣翠轩，采春阁之流，其内虽也有扫榻迎客之辈，享用一次花费却是不菲，若真只贪图皮肉者，往往望门生畏。而余下者，自是那些半掩门的暗娼，无论地理位置、装饰，自然不会位在正街之上，因此若真是有人与家人、亲朋同游至此时，自然也不会觉得有碍观瞻。

    在一片繁华声中，范旭摇摇晃晃依靠石桥桩头，身后马车亦止住轮动。

    “唉哟哟~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呀，长得可真俊俏，不过怎么才这么大点就学会喝花酒了?”

    搭讪的人自顾自的嬉笑说着，却也没敢贸贸然就靠近，眼见半躺在石墩处的范旭不接话，知道是自讨了个没取，便风骚的白了个眼媚儿，扭着纤细的腰肢缓缓踱步离去，独留范旭一人继续望着池中明月发呆。

    晚间与祁王见过之后，范旭是一个人出了门的。

    倒不是不愿带，只是今次与往日不同。既是入学，那家人、丫鬟是无法与他同住的，因此倒不如一人去的干脆，至于又为何会在此处醉酒……

    再次朝口中猛灌了一口烈酒后，范旭鼻涕混着分不清是酒水、还是眼泪的胡乱抹了一把，心头只觉愈发堵闷的厉害，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最终化作一声含糊不清的‘玛德’出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使年幼的身躯之中承载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纵使被流放在外长达十一载之久，但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面对着这世间与他唯一有直接血缘姻亲的男人，这种血浓于水的联系，又怎会让范旭真的无动于衷。

    真的可能是想太多了……

    很难解释，范旭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愤怒些什么，愤怒于再次被抛弃的背叛吗？还是说自己内心其实是渴望过亲情的？

    人潮翻涌的桥头，各式各样的人群来往穿梭，范旭抛飞手中酒瓶，‘噗通’落水声里，砸破一轮明月。望着破碎的月色，他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只是还未等站稳，身侧飞快跑过一人，险些将他装落桥底。

    “南门会办事，闲杂人等闪开！”

    破锣般的嗓音仿佛大戏开场前的锣音，骤然拉开了混乱的帷幕。混乱的声潮爆发中，许多弄不清状况的路人刚要回头寻找声音源头时，百十条明晃晃的钢刀已从街尾冲将至此。

    “闪开呀哈！！”

    刀光闪动、金属交击的碰撞声似水波般朝四周荡漾推开，人群哄散，飞溅的血光冲天而起，不过短短一瞬，之前还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已是人群四散奔走逃离。

    大抵是因站于桥头的关系，范旭及其身后的马车，无可避免的被波及，被惊起的老马高高扬起双蹄，随后竟不顾御者扯动缰绳，主动朝人群冲了过去。

    “谁人牵架的马车？！”

    “拦住拦住！”

    “混账，速速杀将过去！”

    神都城中鱼龙混杂，妓街附近更是常见街头血拼，但如眼前这般，出动上百人手提利器，互砍于街头的场景，属实算得上罕见。范旭捂着发昏的额头，躲在桥栏后无奈发出一声苦笑，心中的憋闷经此突发事件一冲，倒也再难起复。

    “娘咧，这是闹啥呀？”

    作为此时混乱场中难得的藏身处，自然不只范旭一人看上了桥栏后的这片藏身地。躲藏于此几人中，一个粗布短衫打扮，似乎是摊贩模样的年轻人望着不远处的人群混战，急的跳脚。

    “还不是南门会的那些杂碎！不过他们怎么会无端端内讧起来？还敢闹得这么大？他们就不怕引来官府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