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夜奔
一行人回到王府时，时间堪堪近入戌时。
因为一纸圣喻的缘故，府内的下人、丫鬟们这会自然也不敢再对范旭这位流离在外多年的公子有所怠慢，纷纷改口，跪呼殿下。
再次踏进这座重重深宫的王府，感受着不时从各处响起的跪呼声，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盛了，衣袂飒飒，就连走上台阶时的脚步也不由轻快了几分。
快了!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好在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特别是而今又被赐封了爵位，虽然放在祁王府中，一个小小的永昌县男算不得什么，但对范旭来说，这无疑是又多出了一条后路。以及……给生母设立神龛的资格！
母凭子贵，加封三代！
尽管身份上的改变不足以使得他为母亲正名，将她的灵位迁入祠堂供奉，但若只是在垂柳轩私设神龛这件事上，相信再无哪个不开眼的敢来置喙。
“娘，要记得来看我哦。”
看着下人们忙进忙出的身影，范旭笑意渐浓。
他永远也忘不掉，记忆中那个倾盆大雨的午后，那位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绝美容颜，只短短见过一面后，此生再无相见。
佳人白骨，最后只落得如野草一般被掩埋在荒无人烟的山麓深处，直到四年后的某天，破败的荒坟才首次迎来了，本属于她，却迟到了良久的祭拜。
“公子，王爷命人来唤您前去觐见。”
回望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小绿儿，看到对方眼神中隐隐露出的一丝担忧之色，范旭微微露出一抹浅笑，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的。先不说咱们私自出府的事情已成事实，便说是王府内，也从未有见派谁前去西山寻找咱们。而今父王命人寻着见我，怕是只为着今日降下的圣旨一事，与咱们出府应是无关的。”
见他说的自信，小绿儿也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心头担忧稍减，随后似仍有些不放心，便又补充道：“主子们之间的事本不该由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多嘴，但绿儿仍有些不放心。奴婢深知公子聪慧过人，可常言道：慧极傲生。只期望公子能在觐见王爷时，心里面能时时刻刻想着咱们垂柳轩里的这些人儿，再在言语上稍稍顺从些，莫要使那稚童性子，便是王爷他说了什么，也千万别拗着性子与他争论就好。”
“安心啦。”
他当然明白小绿儿的担忧，但少年心态又并非真的少年，做起事来又怎会不讲分寸。况且虽说他被弃养在外多年，但这点又不真是他与王府等人不亲近的原由，若真比较起来，一直流落在外反倒也更自由潇洒些。
随后，收定心颜，随老妪前往王府之西，后宅之北，蜿蜒绕行于阆苑亭台之间、篱竹矮院之侧，约莫行了盏茶功夫，方得见一破落院门，其内花光树影，错杂篱边，倒塌房屋瓦砾堆成土山，想来应废弃已久。
“过来吧。”
邻水之畔，绿树荫浓之下，祁王临水远眺，月光下目色柔和似水，只是那招手示意时，语气低沉，声音里甚至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虽不知祁王为何在这召见于他，但范旭也隐约猜到，此处应是祁王的一处伤心地，便依言而行，走了过去，默不作声站到了祁王身侧。
“旭儿……可曾因你娘亲之事记恨过孤？”
“父王？”
范旭诧异回头，他不明白祁王为何会突然再次提到这个：“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是啊……都过去了……一眨眼都已经快十八年了。”
“您说的是……跟娘？”
“嗯。”
两人陷入沉默，四目对视时，祁王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范旭下意识闪躲，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这样的做法有些失礼，却见对方满是尴尬的脸上并未出现愤怒，只是讪讪放下举着的手臂，目光愈发柔和。
“孤记得与你娘亲第一次见到时，也是在这般的夜色中，就连躲闪时你们脸上下意识露出的那副厌恶的表情，也是那么的如出一辙的相似，还有……”
“儿臣没见过母亲。倒是王妃身边的婢女姐姐红昭，曾经在去西山庄子接儿臣时说过，儿臣发怒时的样子有些像父王。”
“是吗……”
再次背转过身去，四周昏暗漆黑的夜色如纱，一点点将祁王的身影吞入其中，就连声音里的那一丝丝颤抖，也因周围虫鸣鸟叫的杂乱声而变得模糊不清。
“今次唤你来前来，是有两件事与你详说。一者，政和既予你赐婚，此事虽未提前告知，但想必你已在外知晓。孤想听听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圣人既是天下人的圣人，自然也是天下人的父母。能蒙圣人如此垂青，儿臣只惶恐不知何以报谢圣人恩赐。”
“这么说你对这么亲事很满意？”
“百死谢之!”
一句‘百死谢之’，不仅道出了范旭的态度，也令祁王的目光彻底阴沉了下来——不是迁怒，更像有种心死莫大于哀。
“赐婚之事，政和不过是只下了道旨意，至于何日完婚，如今还是未定之数。此事你不必再行过问，自有孤来与你丁伯父商议操办……倒是你，至今久病未愈，身体日渐消沉，你母亲建议，最好能将婚期推迟上几年，寻一静处令你能安心养病，孤也觉得有理，便去信黄先生让他收下你。今夜唤你来此之二，便是将此事知会与你，你回去收拾一下，尽快动身前往东霞山吧。”
他站在浓荫里仍自顾的安排着，却浑然未曾注意到，身后范旭眼中那束逐渐散去的光。
“既然是父王嘱托，儿臣不敢耽搁，恰巧儿臣刚刚自西山拜祭完母亲回来，如今行囊还尚未解下，稍稍再收拾带些琐碎，今夜应当可以启程。”
范旭拱手行礼时，将头埋得极低，以至于祁王完全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待短暂的错愕后，再望去时，眼中所看到的，已是一道头也不回的离去背影。
因为一纸圣喻的缘故，府内的下人、丫鬟们这会自然也不敢再对范旭这位流离在外多年的公子有所怠慢，纷纷改口，跪呼殿下。
再次踏进这座重重深宫的王府，感受着不时从各处响起的跪呼声，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盛了，衣袂飒飒，就连走上台阶时的脚步也不由轻快了几分。
快了!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好在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特别是而今又被赐封了爵位，虽然放在祁王府中，一个小小的永昌县男算不得什么，但对范旭来说，这无疑是又多出了一条后路。以及……给生母设立神龛的资格！
母凭子贵，加封三代！
尽管身份上的改变不足以使得他为母亲正名，将她的灵位迁入祠堂供奉，但若只是在垂柳轩私设神龛这件事上，相信再无哪个不开眼的敢来置喙。
“娘，要记得来看我哦。”
看着下人们忙进忙出的身影，范旭笑意渐浓。
他永远也忘不掉，记忆中那个倾盆大雨的午后，那位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绝美容颜，只短短见过一面后，此生再无相见。
佳人白骨，最后只落得如野草一般被掩埋在荒无人烟的山麓深处，直到四年后的某天，破败的荒坟才首次迎来了，本属于她，却迟到了良久的祭拜。
“公子，王爷命人来唤您前去觐见。”
回望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小绿儿，看到对方眼神中隐隐露出的一丝担忧之色，范旭微微露出一抹浅笑，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的。先不说咱们私自出府的事情已成事实，便说是王府内，也从未有见派谁前去西山寻找咱们。而今父王命人寻着见我，怕是只为着今日降下的圣旨一事，与咱们出府应是无关的。”
见他说的自信，小绿儿也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心头担忧稍减，随后似仍有些不放心，便又补充道：“主子们之间的事本不该由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多嘴，但绿儿仍有些不放心。奴婢深知公子聪慧过人，可常言道：慧极傲生。只期望公子能在觐见王爷时，心里面能时时刻刻想着咱们垂柳轩里的这些人儿，再在言语上稍稍顺从些，莫要使那稚童性子，便是王爷他说了什么，也千万别拗着性子与他争论就好。”
“安心啦。”
他当然明白小绿儿的担忧，但少年心态又并非真的少年，做起事来又怎会不讲分寸。况且虽说他被弃养在外多年，但这点又不真是他与王府等人不亲近的原由，若真比较起来，一直流落在外反倒也更自由潇洒些。
随后，收定心颜，随老妪前往王府之西，后宅之北，蜿蜒绕行于阆苑亭台之间、篱竹矮院之侧，约莫行了盏茶功夫，方得见一破落院门，其内花光树影，错杂篱边，倒塌房屋瓦砾堆成土山，想来应废弃已久。
“过来吧。”
邻水之畔，绿树荫浓之下，祁王临水远眺，月光下目色柔和似水，只是那招手示意时，语气低沉，声音里甚至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虽不知祁王为何在这召见于他，但范旭也隐约猜到，此处应是祁王的一处伤心地，便依言而行，走了过去，默不作声站到了祁王身侧。
“旭儿……可曾因你娘亲之事记恨过孤？”
“父王？”
范旭诧异回头，他不明白祁王为何会突然再次提到这个：“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是啊……都过去了……一眨眼都已经快十八年了。”
“您说的是……跟娘？”
“嗯。”
两人陷入沉默，四目对视时，祁王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范旭下意识闪躲，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这样的做法有些失礼，却见对方满是尴尬的脸上并未出现愤怒，只是讪讪放下举着的手臂，目光愈发柔和。
“孤记得与你娘亲第一次见到时，也是在这般的夜色中，就连躲闪时你们脸上下意识露出的那副厌恶的表情，也是那么的如出一辙的相似，还有……”
“儿臣没见过母亲。倒是王妃身边的婢女姐姐红昭，曾经在去西山庄子接儿臣时说过，儿臣发怒时的样子有些像父王。”
“是吗……”
再次背转过身去，四周昏暗漆黑的夜色如纱，一点点将祁王的身影吞入其中，就连声音里的那一丝丝颤抖，也因周围虫鸣鸟叫的杂乱声而变得模糊不清。
“今次唤你来前来，是有两件事与你详说。一者，政和既予你赐婚，此事虽未提前告知，但想必你已在外知晓。孤想听听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圣人既是天下人的圣人，自然也是天下人的父母。能蒙圣人如此垂青，儿臣只惶恐不知何以报谢圣人恩赐。”
“这么说你对这么亲事很满意？”
“百死谢之!”
一句‘百死谢之’，不仅道出了范旭的态度，也令祁王的目光彻底阴沉了下来——不是迁怒，更像有种心死莫大于哀。
“赐婚之事，政和不过是只下了道旨意，至于何日完婚，如今还是未定之数。此事你不必再行过问，自有孤来与你丁伯父商议操办……倒是你，至今久病未愈，身体日渐消沉，你母亲建议，最好能将婚期推迟上几年，寻一静处令你能安心养病，孤也觉得有理，便去信黄先生让他收下你。今夜唤你来此之二，便是将此事知会与你，你回去收拾一下，尽快动身前往东霞山吧。”
他站在浓荫里仍自顾的安排着，却浑然未曾注意到，身后范旭眼中那束逐渐散去的光。
“既然是父王嘱托，儿臣不敢耽搁，恰巧儿臣刚刚自西山拜祭完母亲回来，如今行囊还尚未解下，稍稍再收拾带些琐碎，今夜应当可以启程。”
范旭拱手行礼时，将头埋得极低，以至于祁王完全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待短暂的错愕后，再望去时，眼中所看到的，已是一道头也不回的离去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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