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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壮哉!阳夏侯【养书可宰】

    孤雁从云间穿过,发出悲鸣。

    从高空俯瞰下去,山岭间覆盖着深浅不一的绿,而从上自下流淌的溪水,其中晕染着丝丝淡红。

    “吱吱!”树冠惊飞两只麻雀。

    旁边的小道上,一支疲惫至极的军队,正挑开路上碍事的灌木,踩过厚厚的草地,快速地行走着。

    “咕噜。”灌夫掏出水囊喝了一口。

    他接着再从怀中掏出块干瘪的饼子,上面沾了几滴污血,不知是敌人还是从自己身上渗出。

    拿袖口随意擦去,几口啃完,灌夫抬头望着走在最前方的那个坚定身影,这是被灰暗无望填满的天空中,仅剩的那道光明了。

    “陈公,我们这次能走出去吗?”紧赶几步,灌夫连踩过几根枯枝问道。

    闻言,依旧精神矍铄的陈洛侧过头,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但如果停在原地,那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

    而一直往前走,就有可能绕到敌人防线的薄弱处,再狠狠给他们来一记痛记。

    前些时日,我们做到了,那接下来一定也可以,仲孺,你觉得呢?”

    没有振奋地说些大道理,从他嘴里说出的每句话都那么朴实,但又无比有力。

    而且自己在行军过程中,总会走在最前边。

    所有士卒都能看见他的位置,明白前进的方向。

    灌夫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陈公您说得是,在您的指挥下,那些逆贼都是无头的苍蝇,被耍得团团转。

    不过我们这次连续走了将近两个时辰,要不要先停一会。

    倒不是我累,那些伤员状态欠佳,走太久容易掉队。”

    想了想,陈洛点头朝身侧的传令兵道:“传我命令,再走最多一刻钟,遇到缓坡或者平地,那我们就停下来休整小半个时辰,但禁止烧火做饭。”

    “唯。”传令兵应声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灌夫顿时振奋不少。

    沉吟片刻后,他又道:“陈公,等会你也要好生坐下来,一次不巡去后方,大家都能理解的。”

    每次在歇息的时候,陈洛并不会独自在大帐内享受精美的食物,而是先去巡视慰问完受伤或者疲倦的士卒,最后再在人群中一同吃着寻常的干粮。

    夏侯何、灌夫他们已经劝说过无数次了,就怕陈洛的身体吃不消。

    要知道连日的行军打仗,就连壮年男子或多或少都会觉得难以支撑,何况古稀之年的老人呢?

    陈洛摆了摆手说:“我坚持得住的,万一这次懈怠了,那之后都会想着放松,便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有毅力。

    而且现在军队正是需要士气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因为懒惰从而放弃鼓舞大家?”

    他宁愿多受几份累,并非没有理由。

    自己没有韩信、项羽那样的指挥才能,可以让士卒仅少量折损的情况下,便取得一场大胜。

    因此只能学习吴起体恤士卒的做法,保证在连续作战后,军队仍保持凝聚力和纪律性。

    从目前的军队的状况来看,效果不错。

    哪怕士卒感到疲惫,但依然愿意服从命令,没有哗变与叛逃。

    灌夫神色略显无奈,但他又只能服从命令。

    毕竟深入敌后的这些日子,军队在陈洛的指挥下,战绩无可指摘。

    仅靠着万余人,就把逆贼后方闹了个天翻地覆。

    灭侦查,烧粮草,袭驻地……然后刘濞派了一支又一支的军队过来,通通被打得大败,几乎都被全歼。

    他觉得刘濞坐在案牍前,看着那一封又一封的战报,恐怕脸色会相当难看。

    不过灌夫觉得对方便是因此恼羞成怒,居然派出三万精锐,专门来进行围剿他们。

    如果是刚进入庐江地界的汉军,处于全盛阶段的时候,可能与荆军仍有一战之力。

    可他们已经历了数场激战,伤亡不少,虽说军队的战意尚可,但客观条件上士卒的疲倦是无法免除的。

    灌夫轻叹了口气,接着拱手道:“陈公,我这不打扰您了,要是有事,您派人来唤我已声即可。”

    颔首告别,陈洛神色重归平静,眼中却蕴藏着化不开的忧色。

    这次的对手,没有那么简单。

    自己率军与这伙逆贼战了两场,皆未能取理想的战果。

    更重要的一点,相比之前荆军的那些将领,此人实在是太稳健了。

    之前领兵前来的那些将领,能力相当普通,在行军和布营上都会出现漏洞。

    陈洛借此发挥,打出一场大胜。

    他们其中唯一说得过去的那名将领,则是临阵指挥能力不行。

    于是陈洛选择战场上利用正面冲锋,导致对方指挥忙中出错,发生失误,最后局面彻底崩盘,被追杀十几里地,是靠着亲卫死命掩护才没被抓住。

    荆国将领接二连三都是这类草包,差点让陈洛以为刘濞是无人可用,直到这次率领三万精锐的将领出现。

    之前那些以少胜多的计策实施下去,统统没有起到作用。

    对方没有犯过任何一个低级错误。

    每次行军扎营,这支荆军都会先确保绝对的安全,不入险地,不扎营山林、谷地以及河边。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会派出哨兵前去探路以及夜间值守,让汉军无可乘之机。

    于是陈洛在正面与他们进行交战,但对方的指挥有条不紊,不给任何机会。

    当然,这也是陈洛能力有限。

    换成二十五岁的项羽,哪怕只给他自己三成的兵力,一样能够斩将夺旗,把那三万荆军给打崩。

    而且经过第一次交战,对方似乎判断出了己方的情况。

    原本荆军是稳步推进,小心翼翼地进行试探。

    得知汉军的虚实后,他们改变了部分作战策略,开始围追堵截,试图将汉军驱赶进“口袋”当中,但又不会过度分散兵力,以免各个部分被逐一击破。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陈洛指挥了几次精彩的袭击,却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这就有些难办了啊。

    何况自己深入敌后的时间太短,又没有立足的建立根据地,难以与对方长期周旋。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安稳脱身不容易啊。见到他沉思,一旁的亲卫犹豫片刻,终是开口提醒道:“主君,这边出缓坡了,您之前说停歇休息一阵,后面不少士卒眼巴巴地看着呢。”

    “啊,好,那大军就在这停下,让外围负责侦查的士卒机灵点儿。”陈洛恍然,接着揉了揉下巴,“你帮我找来纸笔,我想写点东西,嗯……没有纸的话,那看看有没有丝帛吧。”

    “唯。”虽然对主君突然提出的要求有些不解,但亲卫仍是忠诚地去执行命令。

    ……

    漫天箭雨铺面而来!

    灌夫一呼一吸,只觉得口鼻中皆是血腥味,不知是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过于浓郁,还是它就是从自己喉头涌出。

    “该死!”他咬牙骂上一句。

    前些时日他们在山林里来回打转,把那些荆军绕晕,短暂脱离过一段时间的包围圈。

    于是他们打算朝着南方转进,迂回离开荆国的控制范围。

    没想到对方的探子发现汉军溜走,荆军直接调用骑兵混杂着战车兵来进行追击。

    这可是正面战场上一顶一的杀器,用在追击他们这队“残兵败将”上,真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了。

    荆军的骑兵和战车兵虽然比不上大汉军队里那些真正的精锐,用来追击步卒,却是手拿把掐。

    面对骑兵几轮冲阵下来,他们前军已经有崩溃之势了。

    灌夫举起沉重的盾牌,大口喘着粗气,四顾之时,望见了不远处阳夏侯正手持长槊,镇静地站在原地。

    他瞬间安定下来,一手举盾,一手握矛地过去。

    到了离陈洛十余步的地方,灌夫大声喊道:“陈公,今该如何?吾愿随您再去杀一阵!”

    “是仲孺啊。”闻声,陈洛侧过头去,眯了眯眼,见到是灌夫。

    他面色依旧淡然,接着说:“以不到六千步兵,对抗不了近三千骑兵,八百乘战车的。”

    “那难道我们就在这等死吗?”灌夫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语气不由得有些急了。

    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死,至少也得再换走两个逆贼的性命,那样才不亏本。

    陈洛摇了摇头说:“反击组织不起来,那就是白白送死,无谓的牺牲是不值得的。

    因此,我留下断后,伱和夏侯将军走。”

    这话让灌夫不由得一怔,内心不由还有丝丝羞愧。

    自己刚刚怎么能认为陈将军会选择摆烂呢?

    要是没有陈将军的统率,自己只怕早就死在了重重包围之下吧。

    他赶忙摆手说:“陈公,您留在这里,我怎么能够抛下你逃走?而且要留人断后的话,也应该是我留下来。”

    陈洛微微皱眉,严肃道:“首先,这是军令,你和夏侯将军都应该执行。

    其次,我开始也说了,全部留在这里只能都白白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离开,方才算是保留了一线火种。

    至于为何是我断后,那是因为让你们来断后的话,你们能掌控住军队吗?

    何况你们也就成全我,让我这个老家伙发挥最后的余热好了。

    嗯……还有最后一个理由,这也算个人请求吧,那就是我写了一封书信,希望你能替我送回到阳夏。”

    灌夫张了张嘴,与陈洛的那真挚而又坚定的目光对视数秒后,长叹一口气。

    “末将灌夫,遵令!”他大声吼了出来。

    “好,好,好。”陈洛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和夏侯将军到时候分别带一千人马,从两个方向突围,我会尽可能地为你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的。”

    步卒面对骑兵,如果一昧逃跑,那对方收割起来是比割草还要轻松,可若是结成方阵,即使最后免不了溃败的结局,但总归是能够多撑一些时间。

    将灌夫唤到近前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帛书,以及一枚保存如新的香囊。

    “老朽平生很少托人办事,但在此拜托仲孺你将这两样物件安稳送回阳夏。”

    灌夫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陈洛让夏侯何与灌夫率领后军分头撤走,自己则是在前军彻底崩溃前,指挥中军在较高的地形处结成方阵。

    面对虎视眈眈而来的荆军骑兵,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槊。

    “只可惜答应好的事情,没能回去啊。”

    ……

    背向着震天的冲杀声离开,灌夫死死抿住嘴。

    “我就回头望一眼,一眼就好。”他在心里默念。

    如果看久了,怕自己忍不住回头再投入战场厮杀,那就辜负了陈公的期望。

    深吸一口气,灌夫扭头望去。

    残阳如血。

    孤军千里,辗转数郡,路遇强敌,身陷重围。

    昔日吾言早归阳夏,今悔之,平生终负卿一诺,虽愿来日见故人,共亲朋饮,难矣,难矣。

    但为苍生故,青山埋骨亦无悔。——《阳夏侯绝笔》

    七国之乱,洛赋闲阳夏,说陈留太守,借甲锐,募士卒,为拒贼之势。

    时汝阴侯夏侯何亦有志讨贼,纠集乡里,练兵以拒逆党,灌孟父子随副之。

    二人合军,同为义举,引兵南下,共抗逆贼。

    初,荆王濞陷豫章、江夏、庐江,洛率众袭粮道,叛贼攻之,伤大半而走。

    阳夏侯深入敌后,以未满万之军,扰逆贼三月,使之未能北上。然无援,逆贼发兵甚众,围之,洛力奋击,斩贼首万余,纵兵寡于敌,持槊至死未退。

    帝于长安闻,为阳夏举哀,诏天下官吏哭之,念及单字无谥其功,追谥曰为“文贞”,勒碑著功,立庙荆楚,岁以致祭。

    太史公曰:阳夏侯陈洛始为布衣时,便有凌云之志,才能出众。及大泽乡举事,从高祖、楚武烈王定天下。

    在御史大夫位,定仪礼。为相时,位冠群臣,仍行事谦逊,不见骄色。

    后领高祖遗命,去代十载,佐桓王成事。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

    逢国家难,年迈用兵,持威重,执坚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穰苴曷有加焉!

    天下俱称其烈,皆叹曰:“壮哉!阳夏侯。”——《史记·阳夏侯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