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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报丧

    燕小武到了西营桥,发现不只是燕老爹的宅子,附近一条街的宅子都已经变成了废墟。断壁残垣之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燕小武靠着大概的方位找到燕老爹的宅子,扒开两层瓦砾,在最底下找到了燕老爹。

    “老爹!”

    一根碗口粗的木桩洞穿了燕老爹的腹部,燕老爹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只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老爹别说话老爹,先别说话。”

    燕老爹看到燕小武,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眼睛一闭就像睡着了一样。

    没多久钱彬也赶了过来,两人相顾无言,沉默着把燕老爹的尸体整理出来,放在路边,从废墟中扯出了一块白布罩在上面,两人便坐在路边的废墟上等待着。

    第一波来的是京卫衙门的衙役,这些衙役看起来没太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有几个年轻的衙役当场就吐了出来,京卫的衙役来了也是正常问话,然后收敛尸体一一摆在路边。

    有几家里搜出了老少四五具尸体,看起来全家上下无人幸免。

    第二波来的便是天宾衙门的衙役了,其中还有不少燕小武的旧相识,看到燕小武在这里都很震惊。

    “这不会是……”相熟的衙役见到燕小武身前裹着白布的尸体,燕老爹也在天宾衙门呆了近二十年时间,熟人自然也是不少。

    燕小武点点头。

    “唉,可惜了,老燕多好的人。”

    “放心,小武。”天宾衙门的捕头,也是原来燕小武的上司,平日里最欣赏燕小武的刘头儿过来拍了拍燕小武,“现在丁大人官复原职了,不会让老燕死的不明不白的。”

    燕小武摸了摸怀中的介绍信,没有多说什么。

    天宾衙门的衙役们凑了一笔钱递给小武说要好好安葬一下燕老爹,燕小武婉拒了众人的好意,等两边衙门都登记完成之后,和钱彬两人找了一辆拖车,把燕老爹的尸体送到了城西的义庄。

    燕小武到钱彬家里的时候便已经是傍晚,等花钱请仵作来处理了尸体,又派人买好寿衣装裹,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期间燕小草来了一趟,哭的几欲昏厥过去,被钱彬安排下人送回了家里。

    等到了晚上酉时左右,天宾衙门的几个衙役过来看了一眼,各自拜了拜便离开了,燕小武正想安排钱彬先回家里陪着燕小草,又见远处走来一名白衣少年。

    因为今天这西营桥有不少人丧命,今天这义庄里也是人满为患,不止有燕老爹一个人的棺材停灵在这里。

    起初,燕小武看这少年面生,以为是来看别家先人的,但没想到这少年看了看旁边的灵牌便径直走了过来。

    先是沉默地交给燕小武一袋子丧钱,又熟练地捻起三根香,跪下磕了三个头,把香插进香炉里合十祈福。

    这一整套流程连贯又平静,等少年站起身来了,燕小武也没能插上话。

    看这少年的神色服饰,大约比燕小武小个三四岁有限,一身白衣看着简单,但燕小武眼尖,一下便看出来这身白衣起码值得上平常人家里大半年的吃穿用度。

    少年从怀中掏出拜帖,递给燕小武,燕小武接过来一看,上面白纸黑字端端正正写了一行字。

    “伏维尚飨,兄怀远再拜”。

    看到“怀远”二字,燕小武对这少年的打扮穿着已经心下了然,行了个礼问道,“敢问阁下是丁府的……”

    少年也是长揖到地,“我是丁府的仆人,老爷说与燕先生交往十数年,今日听闻悲迅心恸不已,特命我来拜别。”

    少年环视燕小武和钱彬二人,问道,“哪位是燕小武燕公子?”

    燕小武回答,“我是。”

    “我家老爷有交代,说燕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丁府。”

    燕小武与少年客气几句,少年便转身离开了。

    不只是燕小武和燕老爹这边的朋友,钱彬升任百户,老丈人去世,自然也有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前来拜丧,陆陆续续直快到午夜时分,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钱彬也终于能和燕小武说几句话。

    “舅哥。”钱彬左右环视一下说道,“这事儿怎么办。”

    燕小武咬了咬嘴唇,“我爹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我看这事儿大半还是和修行者有关系,要是凡人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钱斌说道,“要是说修行者,那这天宾衙门那边……”

    燕小武拍拍钱彬的手背,“我明天去见一趟丁怀远,咱爹跟这丁怀远十几年,他如今官复原职又派人来吊丧,想必不会不闻不问。”

    钱彬点点头,“舅哥你放心去办,岳丈这边的后事交给我就好。”

    两人敲定了后续的计划,安排了几个下人继续守灵,便分头回到了各自家中。

    第二天一早,燕小武难得的漱洗干净,穿戴整洁,去早市上吃了一碗碎肉面,怀揣着老爹留给自己的介绍信,直奔丁府而去。

    丁府不难找,就在净水胡同第一间宅子,隔着老远便能看见。

    燕小武是天刚亮就起床梳洗出门的,到了丁府门外的时候也不到辰时,没想到丁府门外已经此时已经人潮汹涌了。

    人人手持着拜帖和礼物,从丁府的大门口一路排到胡同口外,看神色服装,都是些达官贵人,也不乏有一些修行者,都是来恭喜丁大人官复原职的。

    燕小武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一没有拜帖二没有礼物,来的有些突兀,可此时再去买些礼品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光是来不及,只是远远瞟见刚进门那人拿了个一尺见方的盒子,盒子打开一角里面金光闪闪的样子,燕小武也自知没什么买礼物的必要了。

    不过万幸队伍排的速度还算快,多数人都是被各家主人派来送一份贺礼道一句恭喜,连大门都不进把礼单一交便离开的。真正想进门拜访的人并不算多,半个时辰过后等燕小武排到门口说明了来意,门房也没有过多为难他,把他一起放了进去。

    燕小武被安排在前厅外的门廊中等候,门廊中此时已经有十余人,有神色匆匆的商人,也有满脸得意的官员,离自己最近的两人看起来是一对修行者师徒,身穿着道袍坐在自己身边。

    隐约能听到,徒弟悄声问师傅,“师傅,这丁怀远好大的气派,平常咱们来拜访官员人家都尊敬有加,今天竟然让咱们堂堂仙师在门廊中等待。”

    师傅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休要胡说,天宾衙门不比其他,咱们门派日后的供奉用度,都在丁大人一人决定之下,要是不想被朝廷克扣晶石丹药,就安安静静地等着。”

    徒弟飞了个白眼,不再说话,而是四下观瞧着丁府的前厅,突然眼睛瞪大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一处拽了拽师傅的衣角,“师傅师傅,你看那个是不是龙尾墨?”

    燕小武顺着修行者徒弟的手指看过去,前厅的牌匾上写着普普通通四个大字,“诗书传家”,词很普通,笔法也很普通,不普通的是这四个字隐隐约约中透着星光,点点灿灿。

    燕小武只是一瞟就认出来这是正儿八经的潭州龙尾墨,在京城市面上二两龙尾墨能换到三两黄金。

    师傅皱着眉毛看了看,点点头说道,“确实是龙尾墨,果然天宾衙门是一等一的肥差。”

    丁府的管家早就收走了等待中所有人的拜帖,包括燕小武手中的信,去书房里回禀了丁大人之后便来门厅中一个一个叫人进去。但是看来丁大人叫人的顺序并不是按照先来后到,有些人刚刚递上拜帖,很快便被叫进去,而有些人=苦等半天也不见动静。

    燕小武自然是后者,从大早上一路等到下午,期间因为起太早还靠着柱子补了一觉。幸好丁府没让人白等,中间管了众人一顿三菜一汤的午饭,还找了几个仆人抱了几本闲书过来给大家看。

    等燕小武从一本志怪杂谈中抽出身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稍晚,原来自己已经把一整天都浪费在这门厅之中了,早上一起等待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晚来的人也后来居上,此时门厅之中只有自己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官。

    武官对一边的闲书没什么兴趣,抱着双臂闭目养神,直到管家出现把这位“孙大人”叫了进去。

    燕小武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叫住了管家。

    “尊管,尊管留步。”

    管家和武官同时站住转身看向燕小武,武官满脸的不悦。

    “尊管,小的咱这儿等了一整天了,丁大人还打算见小的吗?”燕小武琢磨了一下说辞开口问道。

    管家明显有些记不起谁是谁了,反问道,“您是……”

    燕小武连笔画带说的,好歹是让管家想起来了这个拿着一封介绍信来的小伙子。

    管家一拍脑门子,“嗨呀,今天给忙忘了,把您的事儿给忘记了。”

    紧接着又是一番“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之类的话,这种管家门房的嘴说起好听的话来比朝廷里读书最多的老学究还好听,三五下就说的燕小武怒气全无。

    “老爷吩咐了,说您是燕先生的儿子,老爷和燕先生情同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实在事情太多没法见您,不过已经专门安排了人负责您那边的事情了。”

    管家拍拍手,叫过来一个婢女吩咐道,“你,去带这位公子去见阿平。”

    小姑娘款款应下,带着燕小武离开前厅,向后花园走去。

    不走不知道,一走才发现这丁府的后花园中的山水花草,真是巧夺天工,别有风味。虽然燕小武是一介凡夫俗子,也能感觉到这风景之中藏着的运维,不免发出了几句赞叹之词。

    小姑娘听了回头说道,“丁府的花园,出自当朝国师钟鼎鸣之手。”

    燕小武哦了一声,心想那这么说丁府的花园和皇宫的御花园,岂不是师出同门。

    七拐八拐,拐到后花园的一座小院子中,院子中没什么花草,迎面能看到的就是一堵墙,一堵大白墙。

    大白墙下坐着一个少年,身穿白衣,背对着燕小武,正仰头盯着面前这堵空无一物的大白墙,也许在发呆,也许是在思考些什么。

    “阿平,管家让我带这位公子来见你。”

    听到有人叫自己,白衣少年回头和燕小武四目相对。

    燕小武这才认出来,这名少年便是昨日晚上义庄中见到的少年。

    少年没有扎头发,黑发垂在背后,映衬着白衣和白墙,让燕小武看的有些眼花,仿佛这少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仿佛下一个瞬间这个少年就将平地消失。

    少年转过身来,开口说道:

    “你来的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