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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松园(二)

    夏言想了想,道:“岂明。”

    沈士谦哈哈笑道:“今日听了岂明兄一席话,真是别开生面。有些细微处,在下还有些疑问,岂明兄可愿解惑否?”

    当下拉着夏言到附近酒楼,点了一桌酒菜,两人坐而论道。一直到了酒楼要打烊,沈士谦才不舍地站起身来,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问了夏言住处,说明天登门拜访。夏言心中苦笑,请的一群演员闹了这一场,一切如他所料,只是没想到这小公子是个话痨,简直求知若渴。

    唉,何苦来哉!

    当天晚上到子时才回家,草草洗漱一番,上床呼呼大睡。未曾想到第二天大清早,有人在房门外啪啪啪叫门。

    沈士谦昨夜回去,沿路越想越觉得夏言所说惊世骇俗,可谓深刻至极又有趣至极,一夜睡不着。早上天还没亮,整个人打了鸡血似的。匆匆洗漱完,特意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一路到了夏言住处。在外面叩门,里面半天没有回应,还以为找错了地方。最后还是买早点的洁茹姐带他进去的。

    夏言睡眼惺忪的起来,客套几句,洗漱完,吃了早饭,接着便是一整天的讨论,主要是沈士谦提问,夏言负责解答。

    如此一连三天,夏言几乎要崩溃,这小子求知欲太强,思维也算敏捷,十万个为什么轮番轰炸。且他毕竟只有十五岁年纪,很多道理,只有掰碎了一点点喂,他才能理解。夏言心中抓狂,也只能强忍着。想接触虞州城上层社会的圈子,他考察了很久,觉得沈府这位公子哥儿最为合适,主要是人品不错,心眼也实诚,家里也没有太多老狐狸。虽然当下不一定用得上这层关系,只当是一步闲棋先走着,以备日后能有什么作用。

    不幸中的万幸是,几天后沈士谦终于有所觉察,也是亢奋的有所疲软,大概是他精力消耗过大,总之是意识到自己天天大清早来堵门,略有点不妥,便克制了些。

    夏言如遇大赦,终于睡了个懒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气,洁茹姐把早餐送进房里他都没起来吃。

    此后隔三差五,沈士谦差人送来请柬,邀请夏言参加什么诗会,文会,除了小松园诗社的邀请,其他的夏言通通拒绝。倒不是他高尚,抄袭几首好诗来撑门面,其实也能挣些名声,只是要论起经史典故,他还真有点胆怯。且青龙堂的事务极多,他每天忙的要死,哪有功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沈士谦后来也差人打听了夏言的身份来历,以及当下的工作,本以为对方是哪位前朝小官员的后辈,知道真相后,他大为惊讶,几乎不敢置信。

    “你可打听清楚了?”

    “公子,奴才找的就是他青龙帮里待过的人问的,能不清楚吗?”

    思虑再三,第二天他一脸沉重的来见夏言,态度也冷了几分,踌躇片刻,他终于语重心长的说道:“岂明兄,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有个青龙帮?”

    夏言还没搞清楚情况,不知这位小少爷又怎么了,随意笑道:“是啊,怎么?”

    沈士谦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闭眼摇了摇头,沉痛道:“你……你有这等才华,何不读书科举,为国效力,一施展胸中抱负?如你所言,以几个人的力量很难改变大局,却应不以善小而不为。即便厌倦官场,做个自在幕僚也好呀。

    若是没有门路,认识我们一干朋友,这点小忙还是帮的上的。若是为生活所逼,不得不做些生意,我等也能理解,没有本钱,我们几个兄弟一人帮几个,费什么力气?

    岂明兄若是怕欠人情,日后赚了还我们便是,即便亏了,你到我府里去住,只当是清客,莫非我家养不起?

    可,唉!岂明兄你如今所做之事,领着什么青龙帮,带一群泼皮落魄户欺行霸市,所行之事与下九流何异,令人不解,令人不耻!在下视岂明兄为知己,所以发不讳之言。岂明兄,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这番话,他也是反复思量之后才说出的。他相信夏言能够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即便有些难言之隐,如能对自己坦白,讲明原委,早日迷途知返,他还认这个朋友。

    不想夏言听后,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鼻子问道:“士谦,你今日可有事要忙?”

    “没有,怎么了?”

    “这样,你换一身衣裳,稍稍化妆一下,随我去青龙堂看看,再下结论如何?”

    沈士谦心中有些失望,来之前,他还希望是自己搞错了,有另外一个同名同姓之人在什么青龙堂。可刚才自己说完,等着他解释,坦白。他不但不解释,反而大笑,似对自己的身份引以为傲,还说让自己去亲眼看看再下结论。可笑,可笑!一个市井帮派,不靠偷靠抢,莫非还是善堂?

    “这些时日,是我太高看此人了吧。纵然有些高论,言行不一,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多如牛毛,论起道德文章来,一派正人君子。真做起事来,肮脏龌龊。老管家时常告诫我,听其言,观其行,今天算是明白了。”

    他内心如此想着,对夏言失望至极,本欲转身离开,从此与这人绝交。却还有些不甘,心里自嘲道:“既然如此,且看看他还要如何表演吧。”

    抱定看表演的心态,他冷笑道:“行,去看看也好。”

    他这些心思,溢于言表,夏言此时也看出个七七八八,心中苦笑。

    洁茹姐过来给他化了妆,换了一身短衣小帽,跟着的仆人小易,不用换衣裳,充当公子即可。之所以化妆,也是为了沈士谦考虑,怕他担心去青龙堂被人看见,“玷污”身份。

    沿途,沈士谦憋着一股闷气,冷着脸,不发一言。面对这样一位爱憎分明的小少爷,夏言也无可奈何。

    平常夏言都是走路上下班,一去一回其实不算近,走的快些也要两个小时,即一个时辰,他只当是锻炼身体了。彼时青龙堂的事务,江书宁、李牧还不算完全上手,且宋恩刚送去了甄家武馆深造,很多事情都要他亲自过问,确实有点忙。

    坐马车比走路快得多,不多时到了青龙堂门口。

    “言哥,你来了。嘿嘿,今晚上有肉吃不?”

    三人下车,守门的小豆子打招呼道。又看向后面两人,走在前面的公子,身材不高,小眯眯眼,衣着华贵,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应该主子。后面跟着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短衣小帽,肤色白皙,就是脸上不知哪里蹭的黑灰,应该是小厮。

    “公子好,这位哥哥好。”

    小豆子礼貌打招呼道。

    走在前面的公子随意点了点头,后面小厮却一张臭脸,理都不理他。小豆子心中腹诽,这是哪家的公子?真不会教养下人。

    进了大门,一间宽阔院子,朗朗读书声从里面传来。

    沈士谦轻哼了一声,心道装模作样,还真是煞费苦心!

    进门时看见守门的小孩,瘦的豆芽似的,说话没大没小,一看就是帮派里沾染的恶习。院中读书声,若非是夏言提前安排好给他看的,就是教一群孩子歪理邪说,必定是了!

    经过一道影壁,里面院子开阔,两侧是厢房,厢房门口时两排大树,都用石头围起了花坛。影壁后面贴着大大小小的纸张,糊满一整面墙,上面写了许多字。

    沈士谦自然没兴趣去细看,心想:无非是谁谁偷了什么东西,谁抢了多少银子,让大家学习之类的。

    走出几步远,前面一个厢房门口,十几人站成一队,有进有出。门旁墙上挂着一个木牌,上写“医务”两字。沈士谦心中疑惑,心道他这里闹瘟疫还是怎么的?正想着,那边一名个头不高的少年小跑过来,一身文士打扮,年纪和自己相仿,先与夏言随意打了招呼,又问后面两位是哪里的朋友。

    夏言指着沈士谦的仆人说:“这是易公子,后面是他的佣人。”

    少年笑着过来和自己仆人打招呼,又朝自己笑了笑。

    “你带他们到处看看吧,就当是个朋友,随意看看。问什么你就答。我先过去。”

    夏言说着,朝小易拱了拱手,又特意朝沈士谦瞥了一眼,沈士谦把脸斜到一边。说完,他居然丢下客人,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岂有此理!

    这位自称叫李牧的少年,上上下下看了他们两人半天,脸上有些古怪。他单手一引道:“请!”

    开始带着二人参观,小易指着前面一间挂“衣物房”木牌地方,问道:“这里做什么的?”

    李牧介绍道,此处是青龙堂员工换衣服,缝补衣服,发衣服,洗衣服的地方。每日换班之后要回去,在旁边房间换下工作服,穿上自己的衣裳。若衣服有破了,等级之后,有专门的女工来缝补,一个人月内最多缝补三次。新衣按季度发放,如果还能穿,则可以申请不发,可额外领点补贴银子。每天换下来的衣服,有专人负责换洗,领口都有编号,不至于混淆。

    两人细细听着,小易听罢点头道:“想不到一个小小衣物房,有这么多讲究。”

    一旁的沈士谦心中也有此感。

    走了几步,前面又是一处写着“饮水房”,小易照例问道:“这里又是做什么的?”

    李牧虽不清楚二人身份,刚才夏言几个眼神,大概猜到了什么。细细解释。此处常备糖水,茶水,解暑药几样饮料。如现在初夏季节,要备些凉茶,藿香正气丸之类的。另外每七天会买些瓜果回来,切好给换班回来的人解暑充饥,再过些时自然是西瓜,冰水之类的了。如果已经中暑昏迷,那就要往那边“医务室”送。

    “有点意思。”小易笑道,看了看后面的沈士谦。

    “这样吧,我家这位公……小厮,平常虽是聪明伶俐,又爱读书。由他代我问吧,他问的就是我想知道的。”

    小易正思索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免得自己问的不好,回去被公子怪罪。忽然想到这个点子,连忙说道。

    李牧心中偷笑,若然如自己所料。

    沈士谦轻咳几声,开始还只是随意问问,后面天赋觉醒,开启“十万个为什么”,连中午到食堂吃午饭,他还边吃便问,李牧心中崩溃,只想回头骂两句夏言。

    所幸后面江书宁来了,说带二人去菜市场看看,李牧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对于沈士谦,这应该是他此生第一次逛菜市场,原来只远远看见过几次。与李牧不同,江书宁性情随意,语言幽默,即便夏言提前告诉过他两人的身份,他也一点不做作,随性自然。不故意夸大,也不随意贬低。

    一番浏览下来,傍晚时三个人回来,沈士谦与江书宁竟已兄弟相称。夏言也不知道江书宁给小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还不算,沈士谦事后对江书宁评价极高,说他是“真君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