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松园（四）
此次聚会，正是荀庆牵头。按诗社规矩，除了场地是沈士谦私宅小松院，吃的喝得，都有做东的人带，玩什么，怎么玩，都有东家来定。如往常一样，各家送了帖子，写明聚会日期。
沈士谦是松园主人，家里住的又近，他早早来了。
不多时，四驾马车、一乘轿子一起到了小松院门口，轿子里下来的是林倩，一身华服自不必细说。马车里下来的，是荀庆，四方脸，浓眉毛，长鼻子，天生的一对黑眼圈，正牵着一个年轻妇人慢慢下车。
林倩笑骂道：“大白天就搂姑娘，越发色胆包天了。”
那边荀庆抱着小妇人下地，扭头看过来道：“少啰嗦，快叫士谦，把下人交出来搬东西。”
不一会儿，沈士谦从里面走出来，见门口停这么多车，问道：“安乐兄，你把家搬来了？”
前面两辆车里，一车装的各色吃食，点心水果之物。后面一车装的酒水、饮品和各色玩具，玩具自然是小松园没有之物，都用箱子盒子装着。第三车下来的，却是五个娇滴滴的姑娘，多半是荀庆根据自己审美标准挑的，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略有丰腴之态，穿的清凉隐透。
沈士谦在一边看她们踩着马凳下来，都有些脸红。林倩更是眼睛都直了，直笑骂荀庆道：“狗才，你带她们来做什么，莫不是要白日宣淫？”
荀庆牵着小妇人走过来，不屑道：“你懂什么？人家五个是正经歌舞伎，卖艺不卖身！稍后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舞蹈。”
一群人先进了院子，后面小厮抬东西。
进了大门，一座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挡住视线，假山上一棵古松垂下来，枝条横斜。松下一块摩崖石刻，镌刻着李义山的一首咏松诗：
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
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
一年几变枯荣事，百尺方资柱石功。
为谢西园车马客，定悲摇落尽成空。
山石缝隙间又杂植各种藤萝花卉，青苔兰草，颇有几分野趣。
顺着一条石子甬道过去，穿过假山石门，面前是一片翠绿竹林，一间素净的小轩在竹林中，格外幽静。过了竹林，眼前景色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座石拱桥，桥下碧落荡漾。桥下小河通向不远处的人造湖。湖边，杨柳垂丝，岸边上又栽植乌桕、枫杨、朴树、木槿等树木。过了小桥，进一堵圆门才到里面，游廊屋宇，凉亭轩棚，布局巧妙，也不华丽，梁栋多保持了木料原色，上了母蜡清漆，显得古朴素雅。
三人商量在哪里摆东西，荀庆指着那边湖面一所亭子道：“弃冕亭正好，那里开阔，又凉快。桌椅也不用了，拿凉席过来铺上，席地而坐更有趣。”
沈士谦和林倩也觉得在理。
下人们在搬东西，三人在一处小堂内闲聊。荀庆带来的五个姑娘都抱着乐器，此时正旁边房子里调音。他抱下车的小妇人，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此时便在荀庆旁边坐下，低着头似乎颇为害羞。
林倩道：“安乐，你这几天有没有回家去？”
荀庆接过下人送来的茶，问道：“怎么？回去了一次。”
“城外的事你们府里怎么说，真没法子查出个究竟来？朝廷这次下来的人可不简单。”
林倩说着，把茶碗放到桌上。
荀庆冷哼一声：“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家那位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也懒得过问。待会儿庭芳来了，你问问他，兴许他知道点什么。”
沈士谦低头喝茶。前几日家里收到朝廷一位大员的私信，说是这一两天要来虞州祭拜沈荃的先目，并在信中嘱咐，此事万不能乱说出去。此事莫非已经泄露出去了？
林倩点头，又指着他旁边的妇人道：“这位小娘子是？”
荀庆忽然嘿嘿一笑，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士谦，我且问你，岂明家你去过几回？”
沈士谦一愣，问道：“十几次吧，怎么？”
“我再问你，你去了十几次，可发现他家有何特别的？”
沈士谦想了一会儿，不解道：“有何特别？”
荀庆故作失望的表情，摇头叹息：“你小子呀，不开窍。去了那么多次，没注意他金屋藏娇，家里有个小媳妇？说起来，真是人间极品呀！”
林倩在一旁笑道：“你这小娘子莫不是夏……”看了看沈士谦的表情，明白不是，又道：“你个淫虫，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几人正笑着，恭王府世子刘璟和黄知府侄子黄美仁从外面走进来，黄美仁声音阴柔，人还未到就听见他问道：“得了什么好东西？背着我们两人享受，好不是人！”
五人是老友，拱了拱手算见过了。沈士谦笑道：“芳庭兄来的正好，刚刚少卿还提你呢，说你怎么还没来。”
林倩在一旁笑骂沈士谦乱说，道：“允贤兄，庭芳，你们来的正好。城外黑虎山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吧。如今听了消息，说是宫里派钦差下来督办此事，大家都不是外人，可有消息？另外，庭芳，你家大伯有没有请人来处理城外的事？依我看，多半是邪祟闹事。”
黄美仁拿帕子擦了擦椅子才坐下，十分讲究，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倒是听说点，不知真假。听谁说伯父请了个厉害道士，说是进了城了。”
刘璟还是一副万世不关心的样子，喝了口茶。
林倩点头道：“黄世伯处事老辣，他请的人，自然没问题。允贤兄，宫里没露点消息出来，说此次下来的是什么人？”
刘璟摇了摇头，又欲言又止道：“别总盯着黑虎山。唉，万寿山、摘星楼的事你们也知道吧？宫里传来消息，选址已经定了，为这事，陛下换了几个御史台的谏官呢。少卿，你家漕运司担子很重啊。”
刘璟很少透露这种消息，这次倒是一反常态，说完之后，林倩冲他抱拳道谢。其他人心里也各自想着些东西。他们几人家世都算显赫，当今陛下刘煜，十四岁登基，但朝廷一直把持在国舅裴建中和裴太后手中。若非数年前与宋国夷陵一战，趁此清理军中太后派系之人，握住兵权之后，又在朝中重用一批亲信，把裴国舅的党羽抓的抓，杀的杀，如今越国姓不姓刘尚且两说。彻底掌权之后，刘煜一番振作，革除朝廷积弊，大胆提用新人，越国国力大增。朝臣私下也都说，得遇明君，是百官之福，万民之福。不想歌舞升平七八年，陛下却开始寻仙访道，已有三四年不上朝了，把帝王之术用的出神入化。
一年前礼部员外郎崔敏推荐琼州方士入宫，陛下大喜。在宫中摆罗天大醮，为越国万民祈福。方士复姓欧阳，单名淳，字号寒山子，没几个月便封了钦天监，拜为国师。万寿宫，摘星楼正是他说服陛下建造的，目前工部还在核算造价。阻谏的大臣，轻的被叱责，重的被庭杖，发配充军，一时间上下百官再没有人敢提此事。
他们五人自然从各自家里或其他渠道，知道了这些事，也不敢胡乱评价。至于刘璟提醒的，意思自然是此次钦差下来，不仅仅是黑虎山的命案，重点还是巡查虞州转运司，为万寿宫和摘星楼的建造做准备。
此时佣人进来，说亭子里都安排妥当，问什么时候过去。
林倩朝外面看了眼，讥讽道：“这夏言好大架子，要我们五人等他。”
沈士谦起身道：“无妨，我们先过去吧。”
沈士谦是松园主人，家里住的又近，他早早来了。
不多时，四驾马车、一乘轿子一起到了小松院门口，轿子里下来的是林倩，一身华服自不必细说。马车里下来的，是荀庆，四方脸，浓眉毛，长鼻子，天生的一对黑眼圈，正牵着一个年轻妇人慢慢下车。
林倩笑骂道：“大白天就搂姑娘，越发色胆包天了。”
那边荀庆抱着小妇人下地，扭头看过来道：“少啰嗦，快叫士谦，把下人交出来搬东西。”
不一会儿，沈士谦从里面走出来，见门口停这么多车，问道：“安乐兄，你把家搬来了？”
前面两辆车里，一车装的各色吃食，点心水果之物。后面一车装的酒水、饮品和各色玩具，玩具自然是小松园没有之物，都用箱子盒子装着。第三车下来的，却是五个娇滴滴的姑娘，多半是荀庆根据自己审美标准挑的，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略有丰腴之态，穿的清凉隐透。
沈士谦在一边看她们踩着马凳下来，都有些脸红。林倩更是眼睛都直了，直笑骂荀庆道：“狗才，你带她们来做什么，莫不是要白日宣淫？”
荀庆牵着小妇人走过来，不屑道：“你懂什么？人家五个是正经歌舞伎，卖艺不卖身！稍后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舞蹈。”
一群人先进了院子，后面小厮抬东西。
进了大门，一座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挡住视线，假山上一棵古松垂下来，枝条横斜。松下一块摩崖石刻，镌刻着李义山的一首咏松诗：
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
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
一年几变枯荣事，百尺方资柱石功。
为谢西园车马客，定悲摇落尽成空。
山石缝隙间又杂植各种藤萝花卉，青苔兰草，颇有几分野趣。
顺着一条石子甬道过去，穿过假山石门，面前是一片翠绿竹林，一间素净的小轩在竹林中，格外幽静。过了竹林，眼前景色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座石拱桥，桥下碧落荡漾。桥下小河通向不远处的人造湖。湖边，杨柳垂丝，岸边上又栽植乌桕、枫杨、朴树、木槿等树木。过了小桥，进一堵圆门才到里面，游廊屋宇，凉亭轩棚，布局巧妙，也不华丽，梁栋多保持了木料原色，上了母蜡清漆，显得古朴素雅。
三人商量在哪里摆东西，荀庆指着那边湖面一所亭子道：“弃冕亭正好，那里开阔，又凉快。桌椅也不用了，拿凉席过来铺上，席地而坐更有趣。”
沈士谦和林倩也觉得在理。
下人们在搬东西，三人在一处小堂内闲聊。荀庆带来的五个姑娘都抱着乐器，此时正旁边房子里调音。他抱下车的小妇人，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此时便在荀庆旁边坐下，低着头似乎颇为害羞。
林倩道：“安乐，你这几天有没有回家去？”
荀庆接过下人送来的茶，问道：“怎么？回去了一次。”
“城外的事你们府里怎么说，真没法子查出个究竟来？朝廷这次下来的人可不简单。”
林倩说着，把茶碗放到桌上。
荀庆冷哼一声：“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家那位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也懒得过问。待会儿庭芳来了，你问问他，兴许他知道点什么。”
沈士谦低头喝茶。前几日家里收到朝廷一位大员的私信，说是这一两天要来虞州祭拜沈荃的先目，并在信中嘱咐，此事万不能乱说出去。此事莫非已经泄露出去了？
林倩点头，又指着他旁边的妇人道：“这位小娘子是？”
荀庆忽然嘿嘿一笑，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士谦，我且问你，岂明家你去过几回？”
沈士谦一愣，问道：“十几次吧，怎么？”
“我再问你，你去了十几次，可发现他家有何特别的？”
沈士谦想了一会儿，不解道：“有何特别？”
荀庆故作失望的表情，摇头叹息：“你小子呀，不开窍。去了那么多次，没注意他金屋藏娇，家里有个小媳妇？说起来，真是人间极品呀！”
林倩在一旁笑道：“你这小娘子莫不是夏……”看了看沈士谦的表情，明白不是，又道：“你个淫虫，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几人正笑着，恭王府世子刘璟和黄知府侄子黄美仁从外面走进来，黄美仁声音阴柔，人还未到就听见他问道：“得了什么好东西？背着我们两人享受，好不是人！”
五人是老友，拱了拱手算见过了。沈士谦笑道：“芳庭兄来的正好，刚刚少卿还提你呢，说你怎么还没来。”
林倩在一旁笑骂沈士谦乱说，道：“允贤兄，庭芳，你们来的正好。城外黑虎山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吧。如今听了消息，说是宫里派钦差下来督办此事，大家都不是外人，可有消息？另外，庭芳，你家大伯有没有请人来处理城外的事？依我看，多半是邪祟闹事。”
黄美仁拿帕子擦了擦椅子才坐下，十分讲究，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倒是听说点，不知真假。听谁说伯父请了个厉害道士，说是进了城了。”
刘璟还是一副万世不关心的样子，喝了口茶。
林倩点头道：“黄世伯处事老辣，他请的人，自然没问题。允贤兄，宫里没露点消息出来，说此次下来的是什么人？”
刘璟摇了摇头，又欲言又止道：“别总盯着黑虎山。唉，万寿山、摘星楼的事你们也知道吧？宫里传来消息，选址已经定了，为这事，陛下换了几个御史台的谏官呢。少卿，你家漕运司担子很重啊。”
刘璟很少透露这种消息，这次倒是一反常态，说完之后，林倩冲他抱拳道谢。其他人心里也各自想着些东西。他们几人家世都算显赫，当今陛下刘煜，十四岁登基，但朝廷一直把持在国舅裴建中和裴太后手中。若非数年前与宋国夷陵一战，趁此清理军中太后派系之人，握住兵权之后，又在朝中重用一批亲信，把裴国舅的党羽抓的抓，杀的杀，如今越国姓不姓刘尚且两说。彻底掌权之后，刘煜一番振作，革除朝廷积弊，大胆提用新人，越国国力大增。朝臣私下也都说，得遇明君，是百官之福，万民之福。不想歌舞升平七八年，陛下却开始寻仙访道，已有三四年不上朝了，把帝王之术用的出神入化。
一年前礼部员外郎崔敏推荐琼州方士入宫，陛下大喜。在宫中摆罗天大醮，为越国万民祈福。方士复姓欧阳，单名淳，字号寒山子，没几个月便封了钦天监，拜为国师。万寿宫，摘星楼正是他说服陛下建造的，目前工部还在核算造价。阻谏的大臣，轻的被叱责，重的被庭杖，发配充军，一时间上下百官再没有人敢提此事。
他们五人自然从各自家里或其他渠道，知道了这些事，也不敢胡乱评价。至于刘璟提醒的，意思自然是此次钦差下来，不仅仅是黑虎山的命案，重点还是巡查虞州转运司，为万寿宫和摘星楼的建造做准备。
此时佣人进来，说亭子里都安排妥当，问什么时候过去。
林倩朝外面看了眼，讥讽道：“这夏言好大架子，要我们五人等他。”
沈士谦起身道：“无妨，我们先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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