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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零四 祁王

    迈入腊月,寒风渐起,阁中炉火烧旺,阵阵暖意包裹着众人。

    寒香阁的正中央,一个不大不小的铁锅架在柴火上,服侍的叶昆不停地朝里放着青菜、片肉之类的料子,显然是准备在这大冷天吃上类似后世火锅或者说涮菜之类的东西了。

    等到肉菜下了两碟后,看着差不多了的叶昆朝成德皇帝微微示意,随即朝旁侧挪了两步握手站立,并不打算加入到这样的皇家家宴当中。

    “叶大官不来一同用饭吗?”正搓着手靠愈发旺盛起来的柴火取暖的柴铫冲叶昆笑道,“从小便是叶大官看着长大的,今日父皇这也算是私宴了,不若一同来吃上一圈如何?”

    “是啊,叶大官如此生疏,若是宫女内侍们瞧见,不定要多上两嘴的。”柴迁话冲着叶昆,实则看向了成德皇帝。

    后者今日本就高兴,尽管方才在殿中给整个了小无语,但总是无伤大雅的,此时也招了招手让叶昆同坐。叶昆见状,嘴角露出笑意,冲柴铫和柴迁微微颔首,便满心欢喜地自己跑去拿了张椅子坐到了皇帝的身边。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见锅中高汤翻滚,菜叶肉片浮起,估摸着也是能吃的了。

    “朕先为诸位尝尝如何。”成德皇帝见众人也不动筷,便笑着夹起了一片煮得熟透的青菜放入面前的小碗中,稍微凉了一下,再放入口中,“可以吃了。”

    柴迁见此场景,心中也是感触颇多。前世自己虽很少能够参与到这样的小家宴当中,但每次来总能见到和朝堂之上完全不一样的成德皇帝:平易近人、和蔼柔善,与垂拱殿里的那位雷厉风行、重行乾纲的皇帝陛下仿佛不是同一人似的。

    “父皇既用,那儿臣也不客气了。”出乎意料的不是柴珀先动,而是从南边回来的柴铫大咧咧地先将筷子放入了锅中搅拌起来。

    这样的举动很是不妥的,即便是在寻常人家都是要被父母教训的才对。而成德皇帝见状,其实也并无多做什么表情,反倒是将小碗推了过去:“给朕夹块肉来!”

    “父皇,母妃可说了,您这身子现在可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柴铫笑着夹了一块刚刚浮上来的肉片,“你们可莫要说出去是我夹的,否则母妃必定又要罚我抄孝经了。”

    “五哥也是说笑!”柴锁闻言捧腹不止,“从小你抄的孝经都比得上我们所有兄弟抄的全部书目了,还怕再抄一遍吗?”

    “好教九弟知道,五哥我现在可不是寻常皇子……”柴铫给碗里盛了小半的汤,“替父皇在南边待了这么久,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勤于政务,饱读诗书,沉稳有方,俨然就是个妥妥的榜样了不是?”

    “是是是,五哥倒是逍遥得紧!”柴锁冲成德皇帝道,“父皇可知,五哥在南边寻机包了几处勾子和青楼,还将台州的名伎严蕊重金买来养在府中……”

    “老九!”柴铫见状不妙,忙大声喝止,“这般话怎么能在此处说出来呢?”

    不只是柴锁,就连一直绷着笑的成德皇帝和叶昆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也就是柴珀稍稍顾及身份没有太过放肆而已。

    至于柴迁……祁王实在是不熟,也不好直接笑人家对不对?

    “罢了罢了,五哥我做的什么你也不是不晓得,权当个玩笑话便是!”柴铫白了柴锁一眼,“但别的不说,严蕊此人倒真个是有点本事的。虽是女子,但与南唐那些只会嘤嘤滴滴的不同,琴棋书画、茶艺酒术样样精通,即便是坐在身边说会儿闲话,都能让人有沐浴春风之感的。”

    “当真有这般奇妙的人物?”成德皇帝一听却是来了心,“朕怎么未曾听你说过?”

    “回父皇,这严蕊来儿臣府中也不过一月,连人都还认不太全呢,再者还没起到什么功效,自然是没说与父皇的了。”柴铫嘿嘿一笑,“不过父皇若是喜欢,儿臣倒是可以将她送来,只是如此南边可就少了一得力之人了……”

    “哼,朕都这般年纪,还要再纳一个不成?”成德皇帝指了指犹自发笑的柴铫,“你啊你,在机宜司之中久了,在南边江湖混了多年,这上下都露着一股草莽气来,哪还像大周的皇子?”

    “好教父皇知道,当年是父皇要送儿臣进去的,现在倒来怪儿臣了不是?”柴铫腰一挺,颇有一副要撒泼打滚的样子出来。

    成德皇帝端起碗稍稍喝了一口浓汤,啧了一声,又道:“说来也是怪哉,大周的皇子本该是人中龙凤的,当理政、从军、务财,怎么到你这里却出了个好为谍探的来……所幸是在大周,朕又不担心什么,若是在南唐,恐怕皇帝的案上早就被弹劾的表劄给堆翻了。”

    “是了……”柴铫闻言沉默半晌,复举起汤碗道,“今日无酒,儿臣便以此汤代酒,敬父皇!”

    成德皇帝也不多说什么,同样举起汤碗,对碰后拿到嘴边,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柴铫。只见后者颇为豪气,猛地仰脖一口就要闷下,却不想汤水太烫,直教其人感到口中冒火,哇地一口便吐到了旁边的地上。

    “哈哈哈……”成德皇帝见状,捧腹大笑不止,“你还是如往常那般心急!”

    柴铫想反驳些什么,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接过一旁内侍递来的凉水猛地漱起口来,惹得众人不停发笑。

    待柴铫清洗完毕,满脸幽愤地看着成德皇帝道:“父皇好生顽皮,与皇祖母所说的无异!”

    此言一出,连最沉稳的柴迁也是憋不住了,毫不顾及形象地锤地大笑起来。

    “太子为何不吃?是不合胃口吗?”突然,成德皇帝道了一声,阁中笑声登时消散,陷入了沉静。

    “回父皇,儿臣方才已稍稍吃些了。”柴珀沉声道,心中了然的他自然知道此菜非彼菜,又刚恶了皇帝,只是装个满水,不敢多回答什么。

    “还在记恨方才的事情吗?”成德皇帝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这肉倒还没熟,看着软烂,吃起来恁的不快!”

    柴珀闻言一滞,又道:“记恨不敢,父皇教训儿臣本就是应当的,更何况方才儿臣所做确实不妥……”

    “罢了,今日祁王返京,朕也不想多说些什么。若是愿意吃便多吃些,不愿吃的话坐着便是。”成德皇帝将口中嚼了两下的牛肉吐在桌上的容缸中,竟没有看柴珀一眼。

    后者见状,自是知道皇帝心中不满,此时坐着又仿佛在针毡上一般浑身不自在,半晌后言称身体不适,自请回府去了。

    “太子今日所做,你们要看着,更要记着。”见柴珀远去,成德皇帝堪堪放下筷子道。

    柴铫与柴锁闻言,皆低头不语。

    “太子殿下这般惩罚不会过重了些吗?”此时看穿一切的柴迁必须得跳出来充当那个无知者,好让成德皇帝能顺着话头说下去,“前廷斥责,后阁又吃了不过几下便走了,难道不会惹人非议吗?”

    “迁儿,来这里。”成德皇帝冲柴迁招了招手,后者应声而动,坐在了前者的边上。

    “朝堂诸事,不能光看表面,还得究其内理,方可洞悉之。”成德皇帝握着柴迁的手腕,“你今年虽随军北伐,长了见识,但朝堂政务还是不够熟悉的。平素在府中除了多读些兵书史书外,还当多向你父王请教些则个。”

    “孙儿知道了。”柴迁心中窜过一股暖流,应声答道。

    “除了这些,还得多请教请教康王府那个长史,唤作什么季莆的。”柴铫眉头一挑,冲柴迁笑道,“身为柴氏之人,不求字迹飞龙走凤、文华绽绚,但求工整严谨、不可潦草……”

    柴迁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位祁王伯又要开始揶揄自己了。

    “不就是练字吗,这两日朕得闲,在宫中寻两个会写字的给康王府送去,莫让旁人说朕对柴氏子漠不关心,连写个字都要提醒才是!”成德皇帝重读了提醒二字,惹得听候的叶昆和柴锁一阵好笑。

    “就是,切莫要教旁人揶揄了去!”柴铫哈哈一笑,又冲叶昆道,“叶大官,且再多来两碟荤素吧,已经吃完了不是?”

    “倒是端的没心!”叶昆在心中暗道一声这祁王也是个妙人,便起身转回去拿过内侍手中早已经端在一旁的菜碟。

    少了太子的场合明显让众人更为轻松了一些,闲谈碎话纷纷冒出,还时不时伴随着成德皇帝的笑声,惹得阁内外的内侍宫女纷纷侧目,心道今日陛下心情竟如此之好,笑得如此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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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卜算子》严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