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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零五 国是

    又吃了不到一刻钟,成德皇帝冲人招手示意。不多时,边上的内侍便送了一壶酒来,直教众人为之一滞。

    要知道,成德皇帝平素是最不好酒的!

    “今日欢喜,且喝上两口,也不是什么问题吧?”成德皇帝笑着对叶昆道,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三两下将盖子掀开,把酒壶送到鼻子下略略一闻,“这玉液就是香,与旁的酒很是有些不同的。”

    官家你除了宫中常备的这玉液之外,难道还喝过别的什么酒种吗?便是这玉液,一年下来也不见得能喝上半斤的……

    叶昆心中暗道好笑,一边却将成德皇帝手中的酒壶接过:“官家身子爽利,饮酒倒是有益的,诸位都能喝吗?”

    “自然可以。”柴铫略一挑眉,“本王在南边是无酒不欢的!”

    “正好借酒来去去寒。”柴锁将碗中高汤一口喝下,浑身毛孔仿佛都张开了一般,“这寒香阁倒真如名字一般了,寒风和肉香,端的是有趣!”

    “世子?”将两位皇子的酒杯斟满后,叶昆看向了坐在一边的柴迁。

    后者点头示意:“饮一些吧,在北边的时候饮的都是些浊酒,这玉液倒是许久未喝过的了……先前刚返京时是不是喝过一次?”

    “是了,那次世子还呛住了呢!”叶昆将柴迁面前的酒杯略略倒了八分,冲他笑道,“今日这玉液是从外头送来的,许是要更绵厚些,不至于那般浓烈了。”

    叶昆不喝酒,却也让旁边的小内侍倒了杯清水代酒,与众人共同举杯。

    “确实绵厚,不似宫中原本的那般辣。”柴铫将酒杯放下,咂了咂嘴,“说起烈酒……我初到南边时,饮的几乎全是绵酒,少有烈的。后来和一伙蜀中来的走贩共饮,其人所带的剑南烧之烈,乃是我平生少见的。抿上一口,酒劲直冲天灵盖而去,直教人整个身子都要立起来的……”

    “蜀中闷热潮湿,其众不仅好烈酒,更好辣口。”柴迁敲了敲桌子,从这颇为不敬的动作可以看出其人一杯酒下肚竟有些小醉的意味,“若不饮烈吃辣,蜀人容易得病,浑身酸痛难耐,也算是川蜀之地特有的样貌了吧。”

    “是了,蜀中多年难下,也是如此原因。”成德皇帝将筷子稍放,“孟氏掌国,不弱亦不强,无论是西凉还是南唐都曾打入其中,但统统无功而返,为何?川蜀地势险要,难行难守而已!”

    听成德皇帝说这话,几人都是知趣地放下了筷子、停了酒杯,伸耳作聆听状。

    “西凉南征后蜀,是因为要将川中之地化为其粮仓,进可东逼河中、西抵西夏,退可固守关中蜀中,不为外人所扰。”成德皇帝稍稍叹了口气,“后蜀孟氏绵延百余载,又如何不知西凉的打算呢?自然是拼死力拒,使西凉几次三番都无功而返方休。”

    “不过朕近日听闻,那西凉的承平皇帝在西军边镇击退了西夏来犯之人,庆阳、平凉两处镇军更是杀敌无数,其中有好些新兵在的,此番也算是练了出来,可当一面之用了。”

    “西夏既退,又损伤甚众,三五年间只得略为袭扰而难以大举进犯……”成德皇帝用沾了汤水的筷子在桌上写着什么,“西凉得以喘息,又拥得力新军,朝中主战一派渐为掌权。先前东征惨败,关中匪乱义军四起,好容易才压将下去,若不趁此时再做一番大事,可与那承平皇帝心性不符!”

    “更兼孟氏皇位更迭,此时恐怕成都内外已是打成了一片……”在南边消息更为灵通些的柴铫接过话道,“蛮子刚压下去不久,一时难以再有起复,唯有剑门关雄立,是西凉南下的大患。若他们想要南征,还需以财货、珠宝、官爵相诱,引蜀将倒戈献关,方为上策。”

    “朕估摸着,若无他事,西凉南征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了。”成德皇帝停下了筷子,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桌上写了个“南”字,一时皆默然不言。

    柴迁心中自然是知道西凉将会南征,前世其众也确实是用柴铫所说的这些方法完成了对剑门关的夺取,并且将兵锋直杀至成都城,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南征大军崩溃开来,让两国国力大大受损,再也难以抵抗草原部落的进攻了……

    “皇爷爷也想南征吗?”

    突然,柴迁冲成德皇帝道了一句,听的几人登时脸色大变。

    原因无他,今年的北伐也不过是单打了泽州之地,至于解州、绛州还得徐徐图之,实际上算不得什么大规模的战争,故只称之为伐。而方才柴迁所说的是南征……征字即代表大军远行,是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对一国进行灭国性打击的操作,难道可以随便在这样的私宴上宣之于口吗?

    “不得僭越!”柴锁见气氛不对,忙出声喝止,“征伐大事,岂能在此处由你说出来的?”

    “说说也无妨。”成德皇帝却是摆了摆手,几人见了都低下了头作恭敬状。柴锁被驳了一句,也只好闭口不言。

    “皇爷爷、五皇伯、父王、叶大官谨见,小子说的许是不对不准,还请莫要嘲笑。”柴迁站起身来,先冲几人略一拱手道。

    “若西凉南征得胜,而大周仍固守两淮,或是单防北边的金虏,那时该当如何?”柴迁抱胸而立,“正如皇爷爷方才所说,其进可攻退可守,进可攻何处?不是攻河中吗?那河中此时不正是我军要争夺的地盘吗?”

    “若无旁的什么掣肘,那时河中该已经划入大周治下了才对。”柴迁又负手踱起步来,“那时西凉大可南北同进,一路攻河中,一路自夔州水道而出攻打此时李元庭老将军所在之地,进而北上袭扰我朝南军……届时,我军必定陷入两难之境。”

    “李元庭既降,那南边不是应该没有什么忧患了吗?”叶昆满脸迷茫,显然是有些想不太明白,“那时要从夔州出来,岂不是当头便有一棒砸着了?”

    “南唐未必就会与大周和议。”柴迁笑道,“好教叶大官知道,我军去岁灭了南唐水师左右大营,此时李元庭所建的新军又降了,那宇文宏知道了不定怎么骂咱们呢……更何况,主弱臣强,隆武皇帝两三年间也未必能将宇文宏铲除的,朝纲紊乱,若是此时又来外敌,必定只会更乱。”

    “宇文宏不晓得怎么理政,但其出身边镇,这总归是要明白的吧?”

    “不错!”柴铫颇有兴趣地看着柴迁,“上回见面,迁儿还不过是个整日只晓得习武读书的孩子,今日这几番话,倒是教人刮目相看了!”

    “先谢过五皇伯夸奖了。”柴迁笑着反过来见了个礼。

    “是了,这也是朕所担心的。”成德皇帝稍吐了口气,显然是有些吃撑了,“但总要从长计议的,还得让枢密院和兵部拿出条程来,中书那里也是,毕竟事关大周接下来数十年之兴衰,甚至关乎国祚存亡,当细细商议才是的。”

    “此便谓之国是了。”成德皇帝也缓缓站起身来,引得在场众人手忙脚乱纷纷一同起立,“凡国是者,当以和、战、守三者为之。南唐与后蜀朝廷羸弱且偏安一隅,只得以固守本土为国是;西凉、西夏与金国国力强盛且善战,以四处征伐为国是;朕年幼时,大周曾被金人打到开封城下,奉宰相张浚等人为首,以向金人和议作为国是。”

    “如今,大周国力之盛、军民齐心、上下同道,北伐得胜、挫金虏之锐气,更兼一战将其打出了莫大的乱子来……”成德皇帝越说越是有些激动,“而南唐小国,占据江南富庶却不思进取,唯声色犬马、酒醉金迷为乐,不若朕取之,以定中原,再北上攻灭金虏,西进川蜀与关中,平了这天下,将世宗皇帝当年那三十年宏愿完成了,也不愧于朕这一身袍子!”

    言已至此,众人纷纷跪下,高呼陛下浩荡皇德、雄心万丈不止。

    待起身的口谕传来后,众人才又复站了起来,垂手立于桌边,低着头听取教训。

    “拟旨,改封康王柴锁为吴王,祁王柴铫为越王,谨以皇子之身,为国事尽忠竭力。”

    “又,叶昆任内侍省大押班,掌内侍省一切事务。”

    “又,封柴迁为宁远公,升六品昭武校尉,赐金带一条、玉珠一颗。”

    刚起身不久的众人听后,一时又是齐齐下跪,只是此时心中都已是狂喜不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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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周世宗柴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