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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零六 析事

    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正式的封令下达后,整座开封城都陷入了巨大的震动当中。

    勾栏瓦舍的说书人庆幸着又多了不少能串讲的故事,街头巷尾的走贩车夫闲谈时也免不得要装上一装来分析一下此次调动的前因后果,几家大酒馆的老板更是盘算着要和哪几个府上的公子打点好关系,好借机带动一下自己的生意。

    而吃着公粮的诸位大臣,此时心中都是翻江倒海,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任命。尤其是当日从前朝返回后不久就得知了一手消息的几人,更是有些郁闷。

    啥呀,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在皇宫家宴上宣布,而不和我们这些老头子好好商量一下的吗?

    “陛下老了,今年北伐又成,心中傲气渐起,颇有些乾纲独断、独运万机的意思了。”

    太师府中,王仁和长子王越在自家后院品茗闲谈。说到这事,王仁颇有些感慨道。

    “父亲,陛下这三道诏命,有何特别之处呢?”王越皱着眉头,“恕儿子愚钝,一时竟有些看不出来。”

    “老夫也是吓了一跳!”王仁冷哼了一声,“不过如此看来,圣上的想法倒是可以从中窥见的……”

    “叶昆为大押班,本就是题中之意。自前任大押班病逝过后,那位置便一直空悬着,内侍省内外都是由两个副押班打理。大家都道是那大押班是要留给叶昆的,果然也是不假,只是稍微晚了些。”王仁微微颔首,“要知道,叶昆叶大押班可是从圣上龙潜时便随侍左右,至今数十年,除了皇后以外,恐怕宫城之中再无第二人能得这番信任的。”

    “皇后娘娘与叶大押班本身不同,现在他可是妥妥的内侍第一人了。”王越拈着从地上拔起来的一根小草,“往后宫中诸事,可要多多仰仗他才是……那垂拱殿的主管换了何人?”

    “这如何知道?”王仁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王越,“叶昆做了大押班,那宫中诸人大多都要换个位置的。再者,那垂拱殿主管也不是什么稀奇物,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倒是两位殿下和柴迁的封号改动,实在是令老夫有些惊讶的。”

    “怎么说?”王越见父亲摆起了架势,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十分重要,将那小草丢到一旁而作聆听状。

    “康……吴王和越王,一个替圣上在各处巡政,一个在南边掌谍探机要情报诸事,功劳甚大,本就该赏,改个封号也无可厚非。”王仁瞥了一眼王越,“但此番的封号还是大有讲究的。”

    “须知,吴王和越王两人先前的封号都是什么?康字,意为安宁和乐;祁字,意为繁盛绵缓,都不过是寓意美好的字罢了。这两位自受封以来,到处奔波,更是连一个封地都无的……但吴越又是什么地方?”

    “父亲的意思是……圣上打算给两位殿下许诺封地了?”王越一怔,“但吴越之地,尚在南唐手中,莫非圣上是打算……”

    “正是如此了!”王仁稍稍舒了口气,“圣上欲图江南,但为灭国之战,必要伤筋动骨,光时日便要耗费上许多的。先丢出两个封号来,试试众臣的心意,看看朝野上下反响如何。若是同意的多些,便可着手开始下一步;若是反对的多些,便要再寻机做些什么安抚众人的事情才好。”

    “总之是一定要打的了?”王越闻言有些不解,“难道现在不是应该将兵力放到北面去才对吗?河中未定,解州、绛州匪乱未平,独吉思忠也在虎视眈眈,此时应当先图河中,再算江南!”

    “何时要打江南?明年吗?还是明日就要动身南下了?”王仁摇了摇头,“固然要先图河中的,若北边不安,如何南下?到时候南征在即,北寇又入,又该如何?你能想到,圣上和朝堂那些快成精的老狐狸难道想不到吗?”

    “是儿子孟浪了。”王越羞愧不已,微微欠身道。

    “圣上恐怕是得了关中的消息,有些急了。”王仁又复说道,“你可知西夏东讨大败之事?”

    “有所耳闻,据说平凉与庆阳两处镇军杀敌甚众,将党项人打回老家了。”王越点了点头,“那西凉西侧一时无敌,前些年又东征落败,国内元气才堪堪恢复过来,打算一鼓作气做些什么吗……是蜀中?”

    “其他事情你想不太明白,这军略大局倒是看得透彻。”王仁微微一笑,“是了,那姓马的皇帝必然是要南下伐蜀,给秦川打下一个大大的粮仓来的,且观其动向,约莫也就在这三四年间了。若是不快些,恐怕西夏人卷土重来,他马家屁股下这个皇位也就不稳当了。”

    “所以圣上才要争着南征吗?”王越摸了摸颔下的胡须,“这便说得通了,先将两位殿下的封号一改,教大周上下知晓其意之外,还能让南唐那宇文宏稍添些压力,又能使金人加快些攻打河中的脚步,逼其交战……当是极妙之策!”

    “是了,圣上虽然有些着急,但总是能慢下来的。”王仁看了一眼天空中飘扬着的雪花,“先进屋去吧,外面忒冷了些。”

    “可父亲,柴迁为何封宁远公了呢?”王越跟上了王仁的步子,仍旧发问道。

    “方才还挺聪明,此时怎么却傻了?”王仁驻足回首,“不是说河中未定吗?封公后又加了个六品昭武校尉散官衔,显然是明年开春后又要让其人往北面去了……这都不明白?”

    “是了,照旧例亲王子当封公的,只是其人今年不过十五,过几日生辰后也才十六,早早封了公,不知是好是坏。”王越皱眉不止,“翎儿可是要嫁给他的!”

    “十六岁封公,莫说本朝,便是先帝那般大肆封爵的时候又哪来这么一出呢?”王仁将肩上落着的雪沫掸开,“以往都是从小爵开始,一阶阶转上去的……许是太过宠溺了些,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翎儿要嫁给他的消息早就满城传遍了。此番他父子二人皆进位甚多,恐怕太子那边是要动手的……当谨慎些!”

    “儿子知道了!”王越躬身道,旋即将身后的门紧紧关上,将寒气挡在了外头。

    不提陷入了震惊之中的开封,且看此时已经被定为北地两国目标的后蜀与南唐。

    后蜀的定远皇帝孟迁此时正处理着皇太子谋反后留下的一地碎摊子,其人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太子孟存邦却在皇帝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发动叛乱,并且最终因为筹谋不足遭到了后蜀卫圣军与破柴都(后蜀禁军)的围攻,畏罪自裁。太子一派被尽数打进大牢,罪责较轻的也是被发配到了极边远之地去与彼处的吐蕃蛮兵作伴,一时朝堂众臣十去三四,成都城门处每日从早哭到晚,统统都是被斩首示众或是被贬黜离京的官员,着实令人震撼。

    与朝臣一同遭到扫荡的还有从太子府中搜出的名单中的地方大员,其众掌握各地财政军事,大多不肯束手就擒,纷纷结营自保。孟迁闻之大怒,遣将讨伐,尽数荡平之,及时将蜀中就要发生的超大规模叛乱给镇压了下去,也算是其人统治能力的体现了。

    而在南唐,明显感受到自己权位稳固下来的宇文宏开始思索如何将江南变回原来的那般模样。原因无他,各地民乱起义导致大量明面上的户口遭到瞒报和诡寄,不少富商和土豪应该上交国家的税赋被诡名地产、诡名子寄的方式隐藏到了各地的民户中,民户又因为战乱而无法完全统计,恶性循环之下南唐朝廷获得的赋役大大缩水。

    光是要过这个年,竟然都有些铺张不起来……这对于原本奢靡之风盛行的南唐可是着实少见!

    此外,在见到宇文宏通过非正当手法获得了极高的威权之后,同样拥兵的将领们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如安化、昭武、彰武三处的节度使在深思熟虑之后,在明面上继续听从金陵方面的号令,但实际上独自为尊,在辖区内采用郡王甚至是亲王的礼仪制度,也不向金陵提交赋税,更是将前来问询的官员与内侍扣押不放……

    俨然就是前唐的藩镇一般!

    在感慨好的不学、坏的学了个透的宇文宏的指示下,各地开始举报有反心和异常举动的地方官僚与将官。一时间舆情四起,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在短短半个月内金陵就收到了雪花一般的密奏与劄子,言称谁谁谁拥兵自重,又言称谁谁谁蓄甲欲乱,将本来局势渐渐放松下来的江南大地又一下子提到了半空,陷入了新一轮的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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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衣书服盛于南唐,文物有元和之风,北土士人闻风至者无虚日。——南唐烈祖李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