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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九 决战(四)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柴迁心道城东同样危急,断不能在此处多耗费太久,便挥动长刀劈翻一个企图突围的盗匪骑卒,冲人群大喝道。

    周军众人会意,纷纷扯开嗓子大吼降者不杀,一时此起彼伏,人声鼎沸,居然隐隐有盖过战场嘈杂呼号的趋势。

    盗匪本就心慌,听了这话更是直接丧失了斗志。尽管以李四为首的一众大小头领以及所谓亲兵还在殊死搏斗,但目光所及之处,基本上已经都是弃甲曳兵、伏地请降的匪兵。这一下子就将犹自骑着马、穿着明亮铠甲的李四暴露在了周军面前,要知道,盗匪资源不足,从马匪那里并来的些许战马几乎都用上了,而匪首正是马匹的主要使用者……

    “只诛首恶,其余一概不追究!”

    柴迁遥遥见彼处一群骑兵来回晃荡,心生一计,朝抖如筛糠的众匪兵呼喝道。

    此情此景之下的盗匪一时没听明白,只是互相瞧着,从旁边人眼中看出了些许迷茫。柴迁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骂这群连人话都听不明白的东西,口中继续喊道:“只消杀了你们家头领,拿他们的人头来投,自然性命无忧!”

    这大白话多直接,众匪登时怔住,旋即几乎是齐齐发出吼声,从地上兀地爬起,冲着李四所在的方向扑去。

    有几个小头领分散在人群之中,最先被揪住。还未等其众发出呼救,便被求生心切的匪兵们胡乱打死,其状惨烈,让已经面色苍白的李四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眼看着周围盗匪乌泱泱涌来,李四终于是知道这几日守卫城墙的周军士兵经历了什么。但他如何走得脱,又怎么可能走得脱?

    绝望感蔓上心头,李四目瞪口呆,看着周围一脸急切的亲卫和表情愈发凶狠起来的头目们,眼神中仅存的一丝光亮也迅速散去。不过几个时辰前,明明才昂首挺胸、腾步跃马地走进这阳城之中,明明就是要过一个活到现在最富贵的年关,明明就是要当这泽州的兵马副都监,享受享受当官的痛快感觉的啊……

    其人嘴角微微咧开,在旁人惊诧的目光中掣出腰间那柄从端氏县令家中抄来的名贵短匕,稍稍欣赏了一下它的光泽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往脖颈上狠狠一划。

    血蓬带出,血珠飞溅,这条在金国境内做了十余年匪徒,大梦将成的前夕却遭到致命打击的青草蛇,最终是于城西受困后自裁落幕。

    李四既死,他的亲卫也瞬间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纷纷丢兵弃甲,从马上翻越而下,跪地请降。其人的尸首更是被趁乱蹿进来的匪兵乱刀分尸,首级被人争抢,随后被高高抛起,落入乱军之中,最终是不知了去向。

    城西平定,庞越就地领命负责清扫战场、束缚乱匪,柴迁自领千余兵卒往城东过去。城东驻守的是李显诚和扈再兴,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急,若是处置不当,恐怕此时城东也应当喊杀震天、尸横遍地的了。

    可当柴迁率部匆匆赶到的时候,却见城东零散地冲出来一些盗匪,个个神色慌张,手脚颤抖,好似是见了什么怪物一般。单万柳策马向前射翻一个,将其身侧另一个愈发恐惧的匪兵擒了,夹在腋下,又复策马返回,丢到柴迁面前。

    “何事如此慌张?”

    “报……报老爷……”这匪兵看着四五十岁的模样,身子骨也不强,面色还带着点饥饿所致的黄晕,显然是北地逃来的饥民无疑,“有鬼,有鬼啊!”

    “休得胡鸟说,有个屁的鬼!”单万柳朝他脸上吐了口带血的浓痰,“哪里来的鬼?什么模样的?”

    “吃人的鬼啊!”这汉子面容扭曲,明显吓到了极点,“人肉人骨、残肢断臂,都吃!满身是血,好几个满身是血的恶鬼啊!”

    话音刚落,这人便呼地起身,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起来,朝城北方向冲刺过去。姿势怪异、模样奇特,惹得众人一时感到有些莫名好笑。

    柴迁好奇心却是愈发严重,招手示意众人随行。千余人朝城东更深处过去,远远看见地上趴着一片盗匪,几乎都是双手抱头、双膝下跪,阳城本地青壮和周军兵卒正在收缴其众的兵器。

    柴迁目光往远处一扫,顿时瞳孔紧缩,胸中气闷,呼吸也更加紧促了起来。

    只见彼处一群浑身血红的大汉,约莫有数十人,看不清盔甲和手中兵器,也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其众好似地府来的鬼将一般定定伫立。身上血渍已经凝成血痂,轻轻一晃便簌簌落下,完全不像是凡间应该有的模样。有几个盗匪想挪动一二,抬头看见这群汉子,不顾地上还是满滩血污,将脑袋埋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有任何对视之举。

    “果然是恶鬼!”柴迁深呼吸几次,平定心中滋生出来的些许惧意,冲身旁同样愣住的众人沉声说道,“你们去吧,将城东贼人尽数拿下,若有要强行突围和拒不投降的,就地格杀!”

    众将明白这是柴迁有意让功和考校,心中自然欢喜,看向手足无措的盗匪们的眼光自然分外不同。

    但城东毕竟是两个脾性火爆的将官镇守,上至将卒,下至百姓,无不参与到了抗击盗匪的作战之中。青壮损伤惨重不说,盗匪也是扑倒一片,此时还能趴着跪着的都是幸存下来的。事后清点,光城东这个地方,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之内,便增添了七千余具尸体,还不算稀烂破碎的碎块,其惨烈程度可见一斑了。

    对匪作战虽然简单,但毕竟人数众多,胶着在一起厮杀得颇有些忘我的众人压根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仔细算算,自上午盗匪入城,又杀又打,又俘虏又生擒的,居然也已经接近了申中。

    此时,愈发聚集起来却被周军兵卒和愤怒的百姓阻挡在城北拥挤难进的众匪有些难受,要知道,最先冲在前头的弟兄们估计现在都抢得盆满钵满的了……

    当土匪嘛,不抢算什么土匪?不趁着破城多赚一点算什么土匪?不争先打劫掳掠算什么土匪?

    天可怜见,不是自己不努力争取,实在是这阳城城北地方太小,不知道周人怎么打理的,本来应该用在守城战中的滚木、巨石、桐油尽皆丢弃满地,偏偏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抢来有什么用?

    人挤人的城北,此时几乎是成了后世巨星演唱会时的狂热粉丝现场,不时从其中发出几声惨叫声,显然是不慎跌倒,被自家同伴踩踏死伤所致了。

    张三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据说这是河东地区极难寻见的一匹绝世好马,最早是被盘踞于巨峻山的王牧原所获,后来其人率部前来端氏聚集,便将这匹马献给了张三。张三自然爱护得紧,日日擦洗,夜夜都要到马厩逛上一圈才能安心回房入睡。

    而此时,这位泽州匪首却心中惶惶不安,面露惧色,胯下战马也不停嘶鸣,口中渐渐吐出白沫,人马合一,都有些紧张。

    “为何还挤着进不去?”张三一扬马鞭,抽在地上,溅起一层雪雾。

    其人身侧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策马向前,看样子应该是盗匪中的狗头军师:“好教大王知道,阳城不大,何况城中尚有百姓数万、周军数千。我军纵然人多,但说难听些,总归还是匪类不是?两相争斗之下,有所缓慢和阻碍也是正常的嘛!”

    张三听了他的话,心中稍定,但很快又紧蹙眉头:“军师,你说前面会不会已经被周人灭了,这才传不出消息来?”

    “不至于!”这狗头军师眼看着也是自负得紧,“如何能败?早晨入城时,城北殊无防备,恐怕此时城中还在顽抗的,也就是阳城本地留下来的百姓了。”

    “哼,等老子做了兵马都监,头一件事就是把阳城屠了!”张三长脸一横,“传我军令,大军向前,先推至城中,再往城西东行进,缓缓图之,莫要太急!图书文册尽数保留,莫要给老子一把火烧了!民户任你们抢夺,城库库房得封起来,要做官的人了,如何还能像以往一般?”

    身旁听候差遣的匪兵听了,忙草草记下,随后快马往前方去传递军令去了。

    还未等张三从指挥大军的快感中恢复过来,后方突然冲出几个衣甲破烂的匪兵,为首那个还戴着头盔,显然是个小头领。其人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喘了两口,才干涩地冲犹自茫然的张三说道:

    “大王,不好了,周人绕城出战,后面的弟兄们被冲杀了一阵,已经乱了!”

    方才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张三登时哑然无言,旋即脸色大变朝后望去,见后方喊杀声渐起,大呼中计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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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看时,却见扈再兴浑身血污,朱鬕髠髽,植发如竿。盗匪见之,犹见鬼怪,皆高呼“赤发鬼”不止。——《大周英雄志》施耐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