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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零零 谶纬(百章撒花!)

    “殿下,谶纬之说一立,便是萧远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完全抹清痕迹。圣上得知,必大肆搜捕,届时风雨倾盆,可有车辇可乘啊!”曾羡显然没打算就此放弃,而是稍稍振作精神,朝柴铂低声喝道。

    “老师!”柴铂咬紧牙根,从牙齿缝里憋出一句话来,“一招将吴王扳倒,国朝上下,就只有我能当得起这个太子!”

    “那越王……”曾羡内心挣扎,多年讲学修儒积攒下来的心性并不允许他看着柴铂做出这种有违人伦道德,甚至可以说是有违天理的事情。

    “越王不过是依傍吴王,吴王一倒,他也一同倒了!”柴铂神情登时轻蔑,“他在南面根基颇深,湖州谶纬之事一发,他也脱不了干系……”

    曾羡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倘若太子执意如此,恕曾某不能苟同!”

    “老师!朝堂之上,没有什么君子小人,活着的是君子,死了的便是小人;京师之中,哪里有仁义道德,活着的能讲仁义,死了的连嘴巴都张不开的!”柴铂看着有些心急,明显对这位老师又尊又恨,情感十分复杂。

    曾羡并不打算理会太多,只是颓然朝门口走去,摆了摆手道:“太子如此,实在令曾某失望至极,多年教诲,教出这么一个学生来,竟要将自家兄弟置于死地,真真是……我曾氏满门性命即便都交代在此,也绝不会事这么一位太子!”

    说罢,竟拂袖而去,留给柴铂一个绝然的背影。

    这对师生的冲突不是一时一刻产生的,而是由来已久。曾羡晓得朝堂之事,必须以非常手段处置,可心里头总是过不去自己这关,因此也对柴铂的一些作所作为感到不适。多次提醒无果后,就演变为了争吵,柴铂重师生之情,不愿多加苛责,而曾羡也知道这位学生的志向并不在什么之乎者也,但依旧如此这般,直到今日这近乎断绝师生关系的事情发生。

    一切来得十分突兀,但又显得是这么的顺其自然,让柴铂想要发泄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作何打算。

    是夜,曾羡叩响宫门,刚准备就寝的成德皇帝被这位老伙计的到访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细细一说才知道原来曾太傅身子骨日渐不适,恐难胜任太子太傅一职,愿乞骸骨。

    成德皇帝有些迷糊,立即想到太子与太傅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龃龉,曾羡又是认死理的人,或许是争吵过后来耍耍性子罢了。这一日政务繁忙,连半点休息的时间也无,成德皇帝心中也有些烦躁,赏赐了曾羡一斛珍珠后便将其打发走了。

    曾羡不能讲出谶纬之事,乞骸骨又没有成功,带着那一斛珠子回到府中,越想越气,越想越无奈。次日清晨,太子太傅曾羡便以病身告假,暂离朝堂,在家休沐。知道曾羡身体情况的众人都在思索是不是太子与老师发生了什么争执,还未等流言传将开来,东宫那里便送了两株老参用檀木盒子包了送往曾府看望,顿时打消了人们的疑虑。

    而真正感到疑惑的是吴王柴锁与越王柴铫。曾羡曾在宗学中教过他们,因此也算是老师。身为宗室子弟的学生没少去揣摩老师的心意,久而久之连曾羡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边上摆着一株小树、看书的时候喜欢用暗光之类的事情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而其人最让人不解的,是对檀木制品反应极大,但凡有檀木制品在其十步范围内出现,则皮肤会起红色斑点,五步内则呼吸困难,两步内则面容惊惧不敢擅动,倘若接触在手,必定会大喊大叫蹦跳而开……

    这种症状,在后世一眼就看得出是檀木过敏加上知识匮乏导致的心理问题,但在这个医学还不算那么发达的时代,最终是归结于曾羡之命与檀木相冲,更是下了医嘱,令其切忌与檀木相会,否则后患无穷。本来檀木当是世家大族必备之物,用来彰显自己身份的,结果曾府满门上下,无论是生活在京师的主支还是在地方的旁支,统统都不摆放檀木制品……

    太子送老参配檀木盒子,莫不是想说曾羡年老体衰,宜当快些离开朝堂?

    这就是不知情的人只懂得看点热闹,真正晓得道理的才会忧心忡忡了。

    严寒冷冬,曾羡在府中休沐期间又不幸染了风寒,得到了东宫送来的檀木盒子后病情更是迅速加剧,身形枯旧如老树,神态颓然似丧魂,不过半月竟是连床也下不得。待到成德二十四年的年关之前,这位事了两朝的老臣,在书法、绘画、诗歌、教育、礼制诸方面都有所建树,为大周几乎奉献了大半人生的曾羡曾伯慕,最终是撒手人寰,没能等到如火如荼的大周盛世来临。

    但比起太子太傅休沐在家,更能够聚焦世人眼球的当属紧接着发生的另一件大事。

    成德二十四年十月三十,有民自湖州来,叩响开封府衙大门,声称有祥瑞要禀报。权开封府尹(有太子兼任时,以权职为主管开封行政之职)沈鹤声闻言急忙迎接其人入衙,遂得知湖州有七彩凤凰翱翔于空,而且拢共有数十只之多。凤凰飞翔时,天边有七彩光芒照耀大地,交相辉映,实乃人间奇景。

    沈鹤声大喜过望,这完全是送上来的一份功劳。这祥瑞之事,说真也真,毕竟那东西的的确确是被人瞧见的;说假也假,这玩意儿其实多数都是人为的,数十只凤凰搭配上七彩光芒?骗小孩呢?

    但不管如何,祥瑞降世是大事,这平头百姓报上去,顶天了赐点钱来,若是自己报上去,多年来想谋个外任的想法说不定就这么实现了的!

    沈鹤声对这人好酒好肉相待,这人是小地方来的,哪里见过这么多美酒佳肴,不过半个时辰便醉倒在府衙内。沈鹤声将其人安置后,便马不停蹄地向皇宫发送觐见请求,得到同意后快马加鞭弛入宫城,直奔垂拱殿而去。

    据闻有祥瑞降世,难得在空闲时间听了听的成德皇帝有些欣慰,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只不过沈鹤声汇报的时机有些太巧了,就在他准备接受成德皇帝赏赐的时候,从宫外又奔进来一个人,正是提点司天监段浩。其人甫一上殿,便跪倒在地,声称昨夜观测到紫徽黯淡、荧惑守心,主或有命犯天子、丞相下台,说得是满面惊恐,惴惴不敢抬头直视成德皇帝。

    这下可给沈鹤声整不会了,湖州出现祥瑞,结果昨晚观测到了荧惑守心?

    荧惑指的是火星,由于火星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因此我国古代称之为“荧惑”。但火星无论在东方或是西方都被认为是战争、死亡的代表。

    荧惑又名赤星、罚星、执法。又视火星在东方叫悬息,在西方为天理,在南方为火星。方伯之象,主岁成败,司宗妖孽,主天子之礼,主大鸿胪、主死丧、主忧患。总的来说,在古人的眼里,火星是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等等。

    总之,荧惑守心作为最为危险的天相,一旦出现则将撼动一国之根基,甚至国君的性命都会有所动摇。

    说得有些多了,这边殿内众人将湖州祥瑞与荧惑守心放到一起,立马得出了结论:京师有变,自湖州来的人当为新帝。

    这下沈鹤声冷汗直接就冒了出来,乖乖,这算怎么回事?

    京师能有什么变?湖州来的是谁?是指的湖州有人要造反吗?还是说湖州将会有人入主中书,日后篡权?亦或者是封于湖州的某位宗室子弟即将过继入京,成为皇室正支的一员?

    刹那间,所有人脑中都闪过了一个名字,那人刚接到了从湖州撤退的命令,正班师还朝……

    成德皇帝明显有些复杂,微微摇头后道:“天相有变,地出祥瑞,究竟是真是假?真有这么巧合?宜当再行观测探访,其中倘有一二闪失,非是你二人首级可抵的。”

    语气平淡,从中又不免流出些许霸道与不容置疑,让沈鹤声与段浩当即叩首称是。

    只不过让沈鹤声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两人磕头的时候,立马又有一人前来觐见。

    这次来的是大周的沿江制置副使王江水,其人同样甫一进殿便叩拜在地:“禀陛下,长江淘沙挖出一块石排,上书‘此石非木、吞云吐雾’八字,乃是预兆,急切不容缓和,便加急送到京师!”

    没人去管他觐见之礼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大家都被那八个字给惊住了。

    沈鹤声已经不止是冷汗津津,而是头昏眼花,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即将倒下的身子。

    卷三·定鼎中原完结,卷四·汴梁风雨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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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木为柴,石非为碑。云在天际,口咽为吞,合为一吴。柴锁好热食,非烫不用,故口中常有热气升腾,与雾相仿。——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