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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教廷内的龃龉

    黑袍的男人知道教皇的性格,因此他并没有加以推脱,立刻在老人的身边落座。

    男人很清楚,或者说,整个教廷的人都很清楚,每天的正午时分,就是教皇向神像进行礼拜的时候,这是自他成为教皇以来,维持了一百五十余年的习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而在教皇进行日常的祝祷时,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得加以打扰,甚至于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最好不要步入教堂主厅,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便是天大的事,也从不急于一时,男人是教皇的门徒,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规矩。

    所以他没有打扰教皇的祝祷,甚至主动放轻了脚步、与老人一同向神像进行礼拜,待到对方完成祝祷、主动向他开口之际,他才表明自己的来意:

    “老师,裁决庭于今天上午收到准确情报——大裁决官奥罗拉·卡维纳托卿在塞西亚区域中的动向已暴露,她目前已经被达西亚王国所控制,这是我们目前已知的情况,请过目。”

    男子只是简明地阐述了状况,便立刻从黑袍内取出一张不论是质量、还是做工都精良到堪称奢侈的纸张,恭敬地递交到老人的面前,不再言说任何可能影响对方判断的个人论断。

    但教皇只是顺手接过了这份报告,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纸上的内容,却并没有真的将其上的内容看上几眼,便毫不在意地在指尖汇聚起少量的火元素,把这张纸化作灰烬:

    “这份汇总是哪位教士提交的?是天象部的当值修士吗?负责审核信息的也是其他圣厅的当值修士吗?结论是谁提出的?是管理天象部下辖圣厅的星象术士吗?”

    奥罗拉·卡维纳托,那位猊下看似不过二八年华、仅从外表看来只是一位似乎涉世未深的贵族小姐,但每一个圣主教的信徒都知道,那是一位历经了三百余年风云变幻的活圣人,她就是那位高悬于卡俄基亚高天之上的天使的代言人,她的圣性甚至仅次于圣子与圣徒!

    身为列席枢机会议的枢机卿,黑袍男子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教廷高层,他很清楚,当这个消息传递到每一位枢机卿的桌面上时,究竟在整个教廷中引发了何等巨大的震动。

    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个突发消息的存在,许多本应处理的重大事务都被暂时搁置了——这件事干系之重大,所影响到绝不只是奥罗拉所统管的裁决庭,所有人都在等待教皇的圣断。

    但格里高利终究还是那个老教皇,即便是在听到了“奥罗拉枢机卿被异端所俘”这样的重大消息,他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模样,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悠然。

    这并不是什么故弄玄虚式的逢场作戏,因为仅仅只是撇了一眼报告上的内容,教皇便立刻明白了,这些文字不值得浪费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精力:

    身为当代教廷体系的构建者,老教皇很清楚,这份报告的草拟者是谁、编录者是谁、核验者又是谁,而只要明白了这些,他自然不会费心关注这种“官方信息”——

    当然,并不是说格里高利不信任他们,这些教士都是教廷的基石,是足以信赖的虔诚者,但他们的层级还是太低了,这使得他们的眼界局限在了教廷内部,这种层次的见识无法在格里高利处理有关奥罗拉、教派大争的重大决策时,帮助他更好地做出抉择。

    “奥利维尔,在这次的事件里,封圣厅……又是什么态度?”

    格里高利轻轻地咳了几声,便不急不缓地把话题抛给了黑袍的男子。

    “老师,封圣厅是您的直属机构,封圣厅没有态度——您的意志就是封圣厅的准则。”

    尽管老教皇的表现就如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一般,他的态度温和、言谈舒缓,就像是在谈论家常一般,但这位已然身为高等超凡、位于权力之巅的男人,却完全不敢自恃于这些虚名、在心中抱持如此不敬的态度,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谦恭的姿态。

    身为教皇最后的门徒,奥利维尔很清楚,恩师向来以《旧约》中颂扬的美德约束自己,也以此约束自己的学生,而在这之中,最为重要的美德,便是需要时刻保持“自持”——哪怕自己已经可以发表见解,直属于教皇的封圣厅也断然不可以有意见!

    “是么?”格里高利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却将自己那老辣的政治功力展露无遗:

    “我听说,封圣厅的几位主官辅佐,近来与天象部的几名星象术士走得有些近了,他们之间似乎还举行了秘密集会,具体的集会内容不得而知,我也不想去关心这些;

    “此外,还有一些主官辅佐,似乎正在接触裁决庭的裁决官。

    “这些关于封圣厅的流言,总不会都是修士们无中生有的污蔑吧?”

    尽管口中说的都是一些类似于“听说”“似乎”“流言”的辞藻,好像这些话语都是老教皇从他人的流言中听来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便绝无可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

    如果连这种显而易见的敲打都没能听懂,那么,身为总理封圣厅的封圣主官,奥利维尔就可以直接请辞归隐、找一处乡间的小教堂了此残生了。

    “自创立之初,封圣厅的职责便是维护各方平衡,中立,始终是、也必将是封圣厅的最高原则,封圣厅的准则只有一条,那便是教皇冕下的最终决策。”

    奥利维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并加以补充道:

    “至于老师所说的这些情况,我稍后会立刻进行处理,确保不会再次出现这种逾越之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利维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应对也不可谓不妥当,但格里高利却只是摇了摇头,连连否认道:“不好,不好,你想怎么做?内部处理吗?这甚是不妥。”

    “请老师指点。”

    到了这个时候,奥利维尔怎么还会听不出,这是格里高利借故对自己进行点拨呢?

    “坚定自己的基础,孩子,不要丢了自己的根基。”

    老教皇叹了口气,缓缓地将目光移向奥利维尔的面容之上——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对方:

    “我知道,那些主官辅佐的行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来自你的默许或授意,在我已经公开表达了退位的意愿后,你确实应该谋划一些布局了,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你的构想实在是太过宏大了,宏大到已经不是当前的你所能掌握的。

    “你是我的门徒,天象部的马里乌斯便不是了吗?你们这些年轻的枢机卿都想更进一步,那些次你们一级的主官辅佐、裁决官、星象术士们,他们难道不想更进一步吗?那些大主教、诸国的君王们,他们难道就不觊觎教廷的权柄、军队和财富吗?

    “圣子与圣徒曾教导我们,要时刻保持自持。所谓自持,就是坚定自己的信仰,正确地认识到自身能力的极限,明白自己的基础究竟是什么,而后才能不断精进。

    “这是万分艰难的,但倘若不自持,上位者便会因骄矜而忽视了自己的能力,从而放任事态走向失控,最终被下位者以自己的谋划所推翻、取代,而后,这个通向灭亡的循环便会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无人可阻止。

    “毕竟,一旦出现了上下颠倒的示范,便没有人会安于自己的位置,一切秩序都将成为泡影,这种崩溃之迅速,远胜于雪崩,一如昔日的卡俄基亚帝国那般——无论何等强盛,最终也不过在数年之间,就将建立在这片大陆上的秩序毁了个干干净净,所以,不要妄动教廷的根基。

    “要记住,你的身份首先是教皇的门徒,是上位者。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出身!”

    格里高利很清楚,在关于奥罗拉的问题上,奥利维尔当然有自己的想法,而这种想法与他的意志截然相反,他不仅是在提点门徒,更是在警告对方:

    有些动作,大家是心知肚明的,但一些底线是万不能突破的,圣人奥罗拉便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