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夜入冬
李梅梅和严为民踏着越来越浓厚的暮色，沿着出租屋到Y省医院的路线，一路询问，一路按照热心人的指点，仔细寻找着合适的出租房。没曾想，严为民和李梅梅竟然在Y省医院，后墙对面的一条窄窄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座独特的二层小矮楼。小矮楼里灯火通明，每扇窗前人影绰绰，楼道里不时有人低着头出出进进，急匆匆的脚步，碰面时简单地打着招呼。
“去医院啊！”
“嗯！回来咯！”
“哦！”
……
小矮楼原来是专门针对来Y省医院住院的病人家属出租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老板根本没有挂任何门牌，全靠租住的病人家属口口相传，房子却常年爆满。由于租期灵活，最短可以租一个星期，最长可以由租户说了算。租户虽然来自Y省各个市区乡村，但都是来Y省医院看病的病人家属，而且几乎是清一色的农民。
小矮楼的老板，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长长的头发烫成了大卷儿，披在有些瘦削的肩头。白白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半眯着乌黑幽深的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地打量着走进门的李梅梅和严为民，语气有些疑惑地回答着严为民的问题：“哦！今天刚好有人退了一间房，是——你俩要住吗？这——那——你们打算住多久呐？”
“哦！不是不是！我们是租给亲戚住的，孩子生病在对面Y省医院住院呐！是孩子的爸妈轮流来住！晚上孩子爸爸住，白天孩子妈妈住！嗯！先租一周吧！可以吗？”严为民急忙细细地解释着，生怕老板嫌他租期太短，不愿意租给他们。
“先租一周啊！嗯！是这样——可以是可以，就是短期租，价格要高一些哦！如果是月租的话，就可以打八折喽！”老板娘看着严为民，脸上的热情逐渐褪去，有些遗憾的话语，机械地敲打在了李梅梅的心头。
“我们先——就租一周吧！应该可以啦！”严为民惶惶然地点着头，急忙掏钱准备付费。
“没事儿，等一周以后，如果还需要，你们还可以再续租！不过，房租就不能打折喽！”老板娘伸手捋了捋鬓角的一缕卷发，抬头又扫了严为民一眼，轻声提醒着。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啦！”严为民从老板娘手中接过房门钥匙，按照老板娘的交代，拉着李梅梅到了二楼拐角，急忙打开东侧靠边的一间屋门。
小屋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李梅梅呆呆地望着，屋子里一张大木床上，铺摞着厚实的被褥；靠屋子的墙角处，并排放着两张长条桌，长条桌上整齐地摆满了锅碗瓢盆；条桌旁的铁炉子，应该是刚熄了火，旁边的铁桶里，装满了煤球……李梅梅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堆放在自己小出租屋门外的那推枯树枝；闪现出，邻居王大妈的叹息声；闪现出，弟媳妇翠翠，迅速低垂下头，声音失去底气的迅速降低，眼光无处躲藏的样子。一股别样的情怀，不断涌上李梅梅的心头，肆意地淹没着她的心肺。李梅梅回头怔怔地望着严为民，低声说：“为民，是我们错了！我们应该提前就考虑周全，应该提前就给弟弟和弟媳妇租好房子！他们真的是太不容易啦！唉！你说，我——”
“我们哪能想那么周全？再说了，谁知道……唉！啥也不说了，我们这就去Y省医院住院部，我得把钥匙赶快给为国送过去，迟了，我怕为民他——再跑去了咱们的小出租屋！”严为民伸手爱恋地摸了摸爱妻李梅梅的头，牵起她的手，走出屋门，锁好门，匆匆下楼。李梅梅和严为民穿过马路，一路向Y省医院住院部快步走去……
没曾想！这间小屋，李梅梅和严为民断断续续续租了近两个月；没曾想！Y省医院的医生，经过了一次次的会诊，用尽了各种治疗措施后，不无遗憾地建议：去首都BJ吧！去最著名的H医院看看，那里的康复训练条件毕竟很是先进，绝对有利于孩子的病，如果能坚持康复训练，说不定会创造出奇迹。
“去BJH医院！我——我——两眼一抹黑！再说了，那得花多少钱呐？就这次花的，我估计我这辈子都难以还清啦！还是——我们还是算啦！我们——我们就认命吧！儿子啊！都怪你爹太没本事，真地救不了你啦！”严为民的弟弟严为国，一回到病房，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唯一的矮凳子上，半趴在儿子的病床上，双肘支棱着脑袋，眼睛呆呆地盯着病床上睡熟的儿子，双手撕扯着自己已经没了形的头发，泣不成声！
“为国！咱不能啊！不能就这样认命啊！我们——我们咋能眼睁睁地看着咱儿子……我们……我们还是得去BJ——去H医院！哪怕是一路讨饭，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得去试试啊！”弟媳妇翠翠更是一把把儿子紧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流着，放声哭泣着，怎么都不肯出院。
严卫国和李梅梅默默地办完了各项出院手续，详细记录着马晓东医生对赴京去H医院的路线，科室，以及要找的著名专家（马晓东曾赴京学习的师傅）。
马晓东医生交代完了一切事情后，抬起头，双眼盯着李梅梅和严为民，神情格外严肃起来。马晓东医生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谨慎，语气分外沉重地说：“如果——我说如果你们——去BJH医院，我师父都没有把握治好娃的病！我劝你们——还是早做心理准备！好好劝劝你弟弟和弟媳妇，趁他们还年轻，可以——可以考虑再生一个。当然，我们——我们都希望——希望首都H医院能创造出奇迹！毕竟从医疗条件，还是医生医术，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马晓东医生过于谨慎的话语，犹如一声炸雷，震得严为民有些头晕目眩，震得李梅梅热泪盈眶，心如刀绞。
“哥！嫂子！我们得先回家去！爸妈肯定心急坏了！再说——去BJH医院——这事儿——我得和爸好好商量商量！这趟，已经花了你们很多钱，我不能再给你俩添麻烦呐！嫂子，对不起！”弟弟严为国看着哥哥嫂嫂走进病房，伸手擦去眼角的一串泪水，伸手接过哥哥严为民手中的一沓票单，低垂着头，低声说出了心中已想好的决定。
“嗯！爸妈肯定是着急，你们也得回家缓缓，都两个月啦！铁打的也熬不住了！至于钱——你就别再提啦！我和你嫂子——也是孩子的亲伯父亲伯母啊！”严为民听弟弟严为国说到钱，急忙安慰，连连摇头。
“对！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我们——我们花点钱，那也是应该的！”李梅梅走近弟媳妇翠翠身边，轻轻拉开她怀里的襁褓，看着侄子的小脸，回味着他清纯的微笑，心疼地扭头对严为民的弟弟严卫国说。
李梅梅和严为民送走了弟弟严为国一家，急匆匆奔向马路对面的小矮楼，结清了所有租金，交了小屋的钥匙，心情分外沉重地向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秋未尽，东已至。
灰暗的天空中，呼呼吼叫着的西北风，夹带着细小的雪粒儿，纷纷扬扬地盘旋在天地之间，企图迅速把大街小巷变成一个粉妆玉砌的冬天模样。李梅梅和严为民早晨习惯性地相继惊醒，头脑里分别闪现出“周末”二字，欢笑着重新盖好被子，相拥着再次进入了梦乡！出租屋窗前的一棵大树，无奈地摇摆着已经疏朗的树梢，没有了树叶，枝头空旷，只能瑟瑟发抖！
“爸！你——你啥时候来啦！快——快进屋——你咋不进来呢？你看——这天气——这么冷啊！”严为民推开出租屋的门，着实吓了一大跳。严为民竟然看见自己的老父亲，蜷缩着身子，正蹲在他们出租屋窗前的那棵大树下，狠狠地吸着旱烟，皱巴巴的布烟袋在细长的旱烟管上不停地摇晃着，老父亲干裂粗糙的嘴唇蠕动着，一张古铜色的脸，笼罩在了缕缕烟雾里，尖尖的下巴，一搂山羊胡须抖动着，几曾何时，已经花白……
“去医院啊！”
“嗯！回来咯！”
“哦！”
……
小矮楼原来是专门针对来Y省医院住院的病人家属出租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老板根本没有挂任何门牌，全靠租住的病人家属口口相传，房子却常年爆满。由于租期灵活，最短可以租一个星期，最长可以由租户说了算。租户虽然来自Y省各个市区乡村，但都是来Y省医院看病的病人家属，而且几乎是清一色的农民。
小矮楼的老板，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长长的头发烫成了大卷儿，披在有些瘦削的肩头。白白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半眯着乌黑幽深的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地打量着走进门的李梅梅和严为民，语气有些疑惑地回答着严为民的问题：“哦！今天刚好有人退了一间房，是——你俩要住吗？这——那——你们打算住多久呐？”
“哦！不是不是！我们是租给亲戚住的，孩子生病在对面Y省医院住院呐！是孩子的爸妈轮流来住！晚上孩子爸爸住，白天孩子妈妈住！嗯！先租一周吧！可以吗？”严为民急忙细细地解释着，生怕老板嫌他租期太短，不愿意租给他们。
“先租一周啊！嗯！是这样——可以是可以，就是短期租，价格要高一些哦！如果是月租的话，就可以打八折喽！”老板娘看着严为民，脸上的热情逐渐褪去，有些遗憾的话语，机械地敲打在了李梅梅的心头。
“我们先——就租一周吧！应该可以啦！”严为民惶惶然地点着头，急忙掏钱准备付费。
“没事儿，等一周以后，如果还需要，你们还可以再续租！不过，房租就不能打折喽！”老板娘伸手捋了捋鬓角的一缕卷发，抬头又扫了严为民一眼，轻声提醒着。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啦！”严为民从老板娘手中接过房门钥匙，按照老板娘的交代，拉着李梅梅到了二楼拐角，急忙打开东侧靠边的一间屋门。
小屋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李梅梅呆呆地望着，屋子里一张大木床上，铺摞着厚实的被褥；靠屋子的墙角处，并排放着两张长条桌，长条桌上整齐地摆满了锅碗瓢盆；条桌旁的铁炉子，应该是刚熄了火，旁边的铁桶里，装满了煤球……李梅梅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堆放在自己小出租屋门外的那推枯树枝；闪现出，邻居王大妈的叹息声；闪现出，弟媳妇翠翠，迅速低垂下头，声音失去底气的迅速降低，眼光无处躲藏的样子。一股别样的情怀，不断涌上李梅梅的心头，肆意地淹没着她的心肺。李梅梅回头怔怔地望着严为民，低声说：“为民，是我们错了！我们应该提前就考虑周全，应该提前就给弟弟和弟媳妇租好房子！他们真的是太不容易啦！唉！你说，我——”
“我们哪能想那么周全？再说了，谁知道……唉！啥也不说了，我们这就去Y省医院住院部，我得把钥匙赶快给为国送过去，迟了，我怕为民他——再跑去了咱们的小出租屋！”严为民伸手爱恋地摸了摸爱妻李梅梅的头，牵起她的手，走出屋门，锁好门，匆匆下楼。李梅梅和严为民穿过马路，一路向Y省医院住院部快步走去……
没曾想！这间小屋，李梅梅和严为民断断续续续租了近两个月；没曾想！Y省医院的医生，经过了一次次的会诊，用尽了各种治疗措施后，不无遗憾地建议：去首都BJ吧！去最著名的H医院看看，那里的康复训练条件毕竟很是先进，绝对有利于孩子的病，如果能坚持康复训练，说不定会创造出奇迹。
“去BJH医院！我——我——两眼一抹黑！再说了，那得花多少钱呐？就这次花的，我估计我这辈子都难以还清啦！还是——我们还是算啦！我们——我们就认命吧！儿子啊！都怪你爹太没本事，真地救不了你啦！”严为民的弟弟严为国，一回到病房，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唯一的矮凳子上，半趴在儿子的病床上，双肘支棱着脑袋，眼睛呆呆地盯着病床上睡熟的儿子，双手撕扯着自己已经没了形的头发，泣不成声！
“为国！咱不能啊！不能就这样认命啊！我们——我们咋能眼睁睁地看着咱儿子……我们……我们还是得去BJ——去H医院！哪怕是一路讨饭，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得去试试啊！”弟媳妇翠翠更是一把把儿子紧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流着，放声哭泣着，怎么都不肯出院。
严卫国和李梅梅默默地办完了各项出院手续，详细记录着马晓东医生对赴京去H医院的路线，科室，以及要找的著名专家（马晓东曾赴京学习的师傅）。
马晓东医生交代完了一切事情后，抬起头，双眼盯着李梅梅和严为民，神情格外严肃起来。马晓东医生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谨慎，语气分外沉重地说：“如果——我说如果你们——去BJH医院，我师父都没有把握治好娃的病！我劝你们——还是早做心理准备！好好劝劝你弟弟和弟媳妇，趁他们还年轻，可以——可以考虑再生一个。当然，我们——我们都希望——希望首都H医院能创造出奇迹！毕竟从医疗条件，还是医生医术，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马晓东医生过于谨慎的话语，犹如一声炸雷，震得严为民有些头晕目眩，震得李梅梅热泪盈眶，心如刀绞。
“哥！嫂子！我们得先回家去！爸妈肯定心急坏了！再说——去BJH医院——这事儿——我得和爸好好商量商量！这趟，已经花了你们很多钱，我不能再给你俩添麻烦呐！嫂子，对不起！”弟弟严为国看着哥哥嫂嫂走进病房，伸手擦去眼角的一串泪水，伸手接过哥哥严为民手中的一沓票单，低垂着头，低声说出了心中已想好的决定。
“嗯！爸妈肯定是着急，你们也得回家缓缓，都两个月啦！铁打的也熬不住了！至于钱——你就别再提啦！我和你嫂子——也是孩子的亲伯父亲伯母啊！”严为民听弟弟严为国说到钱，急忙安慰，连连摇头。
“对！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我们——我们花点钱，那也是应该的！”李梅梅走近弟媳妇翠翠身边，轻轻拉开她怀里的襁褓，看着侄子的小脸，回味着他清纯的微笑，心疼地扭头对严为民的弟弟严卫国说。
李梅梅和严为民送走了弟弟严为国一家，急匆匆奔向马路对面的小矮楼，结清了所有租金，交了小屋的钥匙，心情分外沉重地向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秋未尽，东已至。
灰暗的天空中，呼呼吼叫着的西北风，夹带着细小的雪粒儿，纷纷扬扬地盘旋在天地之间，企图迅速把大街小巷变成一个粉妆玉砌的冬天模样。李梅梅和严为民早晨习惯性地相继惊醒，头脑里分别闪现出“周末”二字，欢笑着重新盖好被子，相拥着再次进入了梦乡！出租屋窗前的一棵大树，无奈地摇摆着已经疏朗的树梢，没有了树叶，枝头空旷，只能瑟瑟发抖！
“爸！你——你啥时候来啦！快——快进屋——你咋不进来呢？你看——这天气——这么冷啊！”严为民推开出租屋的门，着实吓了一大跳。严为民竟然看见自己的老父亲，蜷缩着身子，正蹲在他们出租屋窗前的那棵大树下，狠狠地吸着旱烟，皱巴巴的布烟袋在细长的旱烟管上不停地摇晃着，老父亲干裂粗糙的嘴唇蠕动着，一张古铜色的脸，笼罩在了缕缕烟雾里，尖尖的下巴，一搂山羊胡须抖动着，几曾何时，已经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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