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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父亲来了

    严为民的父亲听到儿子的惊呼,猛地抬起头,一双深陷在层层皱纹里的大眼睛,顿时放射出了特殊的亮光。老人惶惶然准备站起身,腰刚刚伸展开来,突又极迅速地缩回了身子,伸手拿开含在嘴里的旱烟管,翻起自己的左脚掌,把旱烟管里还未吸完的旱烟,狠狠地向布鞋鞋底敲去,敲得火星一通乱溅。严为民的父亲又慢腾腾地伸出那只脚,仔细地把磕出的旱烟和火星一一踩灭。待他再次准备翻起身,谁知腿脚早已被压麻木,有些不听使唤地开始打着趔趄。

    严为民见状,急忙扑过去,伸出双手,搀扶着父亲站定,一步一步移进他们的小出租屋。

    李梅梅紧跟在丈夫严为民的身后,听到他的一声惊呼,清晰地看到了公公,蹲在出租屋窗前的大树下,埋头抽旱烟的情景。李梅梅在严为民的惊呼声里也有些慌了神,她看着严为民搀扶起打着趔趄的公公,急忙返身推开出租屋门,待严为民和公公走进出租屋,李梅梅急忙打开热水壶,给公公到了一杯热水,双手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公公。

    “嗨!我——我是昨晚半夜——顺便搭咱村子里牛娃拉货的车——上来的。想着等到你们这了,你们也差不多要出门咧!没想到,车到得早了一些,我就蹲在门外抽了管旱烟!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呛得老人家佝偻着背,蜷缩在门口的沙发里。

    严为民心里难受极了!他的父亲,为了他们兄弟二人,可以说操劳了一生。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粗黑布棉袄的衣襟,被父亲紧裹在胸前,蜷缩在沙发里,佝偻的后背,一起一伏,不停地咳嗽着。腿脚显然还有些麻木,小心翼翼地并拢着,微微地颤抖不已!

    “爸!你到了,咋就不敲门呐!腿都蹲麻了吧!”严为民半蹲在自己父亲的对面,伸手轻轻抬起父亲的一条腿,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捶打揉搓,热泪瞬间盈满眼眶。

    “嗨!没啥!没啥!我也没蹲多久!这不是想着你和梅梅最近也累坏了,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该歇会儿喽!唉!我老喽!很不中用啦!”严为民的父亲好不容易停止咳嗽,伸手缓缓拉开大儿子严为民的双手,把他拉起,坐在自己身旁,抬起还有些麻木的脚,轻轻跺着。

    “爸!你咋就不坐客车呐?半夜搭个拉货车,那咋行呐?冻坏了可咋整啊?”李梅梅坐在床沿上,怔怔地看着沙发上的一幕,听着公公因为舍不得打扰她和严为民的瞌睡,宁愿蹲在屋外的冷风里等待,心里也开始五味杂陈。

    “唉!爸听你的!我下午就坐客车回去!你们看看,这屋子窄小得转不开呐!”严为民的父亲抬起头,目光扫视着出租屋,渐渐落在了李梅梅的脸上,看着她溢满泪光的双眼,慈祥的微笑,逐渐漾满了赤红的脸堂。

    “爸!您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严为民急忙端起李梅梅放在茶几上的开水,再次递到了父亲手里。

    “来!你和梅梅还没顾上吃早饭吧!梅梅,这是你妈昨晚给你赶着炸的油饼,说你爱吃呐!哦!这还有煮熟的鸡蛋,就是有点凉了。为民,别愣着,你和梅梅先都过来吃点吧!”严为民的父亲,转身从身旁拉过一个褪了色的黄帆布书包。那还是大儿子严为民上大学时买的,伴随着严为民大学毕业,现在成了父亲出门的背包。严为民的父亲颤巍巍地从黄帆布书包里,掏出了一摞松软的白面油饼,包装袋早已浸满了胡麻油,散发出独特的清香!几个煮熟的鸡蛋,散落在玻璃茶几上,开始不安地滚动。

    “爸!你也吃!梅梅,妈总是记着你爱吃她炸的油饼!快来尝尝啊!”严为民伸手抓住滚动的鸡蛋,顺手磕碎,剥去了壳,递给父亲。父亲笑着推开。严为民又急忙放下鸡蛋,拿起一个大大的油饼,招呼着妻子李梅梅。

    “哦!好!”李梅梅瞬间被温情的父爱融化,她强忍着即将冲出眼眶的热泪,弯腰伸手,接过了丈夫严为民递过来的松软清香的油饼,缓缓坐回床沿,开始细品着让她迷醉的清香。

    “爸这次来,找你俩,就是想着——想着得和你俩商量一下。卫国娃儿的病,下一步到底该咋整?为国回来给我说,娃儿的病没法治啦!翠翠和你妈这几天,天天瞅着娃儿不停地哭!说砸锅卖铁也得再看看!爸——这心里啊!很不好受啊!我都六十啦!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孙子,咋能不心疼呐!问题是,有没有看好的希望啊?我想亲耳听听你俩说说!唉!就怕……”严为民的父亲,看着大儿子严为民和儿媳李梅梅吃了他带来的油饼和鸡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突然,他的脸色格外凝重起来,目光灼灼,盯着严为民和李梅梅,说出了自己今天的来意。

    严为民转身,尽量面对着父亲,轻声细语地给父亲诉说着Y省医院医生的最后诊断建议,几番斟酌,几番措词,十分谨慎地转述着马晓东医生的嘱咐。

    静!小小的出租屋,瞬间安静极了!安静得让李梅梅心慌。

    严为民的父亲听完大儿子的话,紧闭着双眼,低垂着头,两只粗糙的大手,十指紧扣,死死地抱着弯曲的膝盖,一动不动。严为民也低垂着头,忐忑不安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或者说,压根就不应该把马晓东医生最后的嘱咐告诉父亲。李梅梅又一次陷入侄子的病情,又一次在脑海里看到了侄子天真无邪的笑容……

    “是这!还得打发为国俩口子带娃儿去一趟BJ,去H医院,就去找你们说的那个著名专家!还得让人家给娃儿再看看!哪怕是为了了了心思呐!唉!就算是我们为娃儿,做最后的努力,我们都尽心了,如果依然没有希望,大家也就都死心了!死心了,才有可能走下一步啊!”严为民的父亲,铿锵有力的话语,迅速打破了即将凝结的空气。

    “我——我和为民也是这么想的,不去,肯定是不行的!万一,万一治好了呐!马晓东医生不也说,有可能会出现奇迹,我们——我们要相信科学。”李梅梅在侄子微笑的催促下,说出了沸腾在内心的犹豫,有些着急的语气,让她的脸颊绯红,语气急促。

    “那我就和梅梅给为国俩口子看着买去BJ的车票!爸,你看是不是宜早不宜迟啊!”严为民用温热的眼光,深情地望了一眼妻子李梅梅,低声对父亲说。

    “咋都得农忙结束,我得考虑把咱家那头大黄牛买喽!对啦!还有攒的一些粮食,再加上今年的收成,留下明年的口粮,剩余的也能卖些钱!听为国说,在Y省医院,花得都是你俩的钱!说他这辈子都难以还清。唉!我替为国说句话,就算是爸和你妈借你们的吧!摊上这事儿——咋整?”周卫国的父亲,缓缓地说着,低沉的语气里,夹杂着越来越浓的无奈,最后彻底丧失了底气。

    “爸!你不能这么说啊!你和俺妈吃了一辈子苦,供我上学,还有我弟弟为国,一家人为了供我,有多不容易啊!我心里都清楚!再说——我——我毕业工作后——还没有孝顺您和我妈呐!更没有为家里做任何事!退一万步说,亲侄子病了,得看!我们做伯父伯母的,一样很是心疼嘛!不也应该尽力嘛!”严卫国再一次拉着父亲粗糙的手,潸然泪下,哽哽咽咽。

    “爸!我们是一家人啊!我和为民会尽力想办法给侄子凑治病的钱!您快别再说——说什么借不借的!”李梅梅红着眼睛,热泪再次盈满眼眶,急切地想安慰丧失了底气的公公,更想着安慰已经悲戚不已的丈夫,还想安慰不断跃动在脑海里的——侄子的微笑。

    “好孩子!好孩子啊!梅梅,我们对不起你啊!为民,你一定得好好对梅梅!能娶梅梅这样的好媳妇,是你小子几辈子的福气,也是俺严家的福气!你——你以后如果有对不住梅梅的,爸第一个就不饶你!”严为民的父亲伸手抹去流出眼角的泪水,拍了拍大儿子严为民的肩头,抬头看着儿媳李梅梅,语气越来越严厉,最后还用手指头,指了指大儿子严为民的额头。

    严为民的父亲走了,他拒绝了儿子请他去单位食堂吃午饭,却听从了儿媳李梅梅的要求,急匆匆地走向车站,坐客车回去了。

    严为民和李梅梅看着硕大的大巴车,载着自己的老父亲,笨拙地低吼着扭转身,一路加速,呼啸而去!

    严为民和李梅梅在大巴车扬起的一阵尘埃里,牵手返身向出租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