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做的事
整个画面像是电视机里面雪花一样模糊不清，隐约听到了遥远地方传来钟声，他看到了公寓前面有个小女孩在空地上举着个红色的气球，周围一切都是灰暗的，只有那个红色的气球漂浮在空中，慢慢上升，去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仰起头看着那个气球消失的方向，很用力很专注，周围变得一片安静，直到他听到了歌声。
那道声音就像是刺破乌云的阳光，像是溪水叮咚发出的悦耳声音，又好像小时候踩在小溪边上那冰凉滑腻的鹅卵石，他最近总是能够想起小时候跟小伙伴们一起去溪水里面抓鱼游泳的快乐时光。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周围很安静，只剩下那个年轻人略带忧伤的歌声。
眼眶热热的，心潮涌动，好多以前都没怎么在意的回忆忽然就涌上心头。他听着歌，周围的一切慢慢被涂上了颜色，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重新又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秦双从琴键上抬起头，刚好能看见老人转身打开门出去的背影，看起来倒有些像落荒而逃。
他唱歌有那么难听？
等等，今天这么早去买菜吗？今天又要炖什么汤？
他忽然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有那么多闲工夫还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离开吧。
他来到这老干部小区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住在一起的老人一天天给他变着法儿炖汤喝，一天三顿，顿顿不落，他都喝得快吐了。
但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比起刚出院的时候浑身无力，站在风里都要被吹倒的模样，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他现在每天坚持锻炼，已经勉强能做十组基本训练动作。
他手底下的钢琴是秦瑟的旧琴，有几个音都不太准了，他本意是想在她回来之前把音调一下，于是试着弹起了那首很久没听过的歌谣。弹着弹着，想到了一些以前的往事，忍不住就哼出声来。
这首歌一开始是她唱给他听的。
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总想听到你的声音，于是唱着你喜欢的歌，在回忆里再次遇见。
秦双跟着秦瑟回来，本来初衷打算搞清楚了状况就离开的，结果到了那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家里每天吃吃喝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做点什么再离开。
再说了，离开至少得有钱吧？可是他这该死的弱鸡身体什么也做不了，连工地也不敢收，说他们那里是正规工地，怕他上工闹出个好歹来，家属过来要赔偿。
简而言之，怕他过去碰瓷。
看来新生活不仅没有乘风破浪，还只能面对眼前的苟且。
出门后的老人慢慢走到了老街上面一家卖手工糕点的店里，这个店里的张大姐嗓门够大，糕点分量也足，为人性子也豪爽，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半大娃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男人哪儿去了。
老人有几次听到别人问她，她就说她男人出省打工去了，但是老人有一次听到她哭着讲电话，分明说那个男人已经在工地被掉下来的钢筋砸死了。
从那之后他和几个老伙计都时不时会过来照顾一下生意，这人活着啊，谁都不容易。孤儿寡母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跟张大姐唠嗑了几句，提着一大包糕点往公交车站走去。他今天到了要去养老院探望老友的日子。
昨天刚去完老徐的葬礼，葬礼搞得很正式，老徐也差不多九十了，是喜丧，就是后面那几个月都糊涂了，认不得人，而且喜欢抓着东西就往嘴里塞，可能是年轻时候闹饥荒那会儿饿的。
他一直知道老徐肠胃不好，吃东西就老喜欢吃多，有过几回都吃吐了。葬礼上老徐那些儿子和儿媳都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看来后面那阵子把他们也折腾得不轻。
他给老徐点上香，敬了最后一杯酒，走到旁边那几个老伙计身边，蓦然发现能站在一块儿说说话的没几个了。
老林腿脚不好，出门都要坐着轮椅，他儿子嫌晦气没答应推他去参加老徐的葬礼；老赵是他老伴身子不好，连床都不能下，听说在家里洗衣做饭都得他搞定，根本走不开；至于老刘好像说是去了国外，帮他那个五年都没回来一趟的儿子带孙子去了……
老席说的那句话够精辟：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要不就是自己穿尿不湿，要不就是帮孙子孙女儿穿尿不湿，无非就是其中之一。自己才刚七十，离着进养老院还长，再说了他现在也是有孙子要照顾的人了。只是他这孙子年纪有些大，也不需要他帮忙穿尿不湿，就是脾气有些怪而已。
养老院的自然环境很好，依山傍水。外面花园里有老人和护工在缓慢地散着步。花坛里花朵盛放，惹来不少蝴蝶在丛中翻飞，还有一些很小的鸟儿在花丛里面跳来跳去，看起来很是热闹。
老人穿着深褐色的外套，里面配了件棕色的旧毛衣，提着一斤刚刚找张大姐买的新鲜出炉的糕点，慢慢从人群里面走过，来到了这间单人房里面。
晨光照射进那个单人房里面，被褥是淡青色的花纹，上面有这些看不清楚的碎花花纹，因为洗涤过多次所以显得有些模糊发白。
“老伙计，我来看你了。”老人笑了起来，脸上皱纹一道一道刀琢般深刻，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可是老人的眼睛很有神，与很多同龄人不一样，他的牙齿整齐而且很白。所以笑起来格外慈祥，就是一副经常给糖吃的邻居家老爷爷的样儿。
里面床上坐着的老人暮气沉沉的模样，皮肤黑褐色，头发眉毛都白了，眼里有着对于被生活消磨的麻木和疲惫，看到了老友来看他，眼睛终于亮了亮。
“米酒带了吗？一定要买红旗牌的！那玩意儿够劲儿！”老人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往前直接一把抢过了老友手中的黑色袋子，搁放在床边上的床头柜开始翻找了起来。
“怎么没有？我的酒呢？”老人忿忿不平地抬起头，“你是不是没给我买？”
“怎么？你也想弄个喜丧？”提着糕点来的的老人也不恼，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我昨天才去过老徐家的葬礼，越来越多老面孔见不到喽。”
“嘁，没出息的家伙，你就自己活个千年万年吧！”知道对面那家伙没给自己买酒，老人悻悻地收回抓着塑料袋的手，坐回床上。
“最近睡眠怎么样？”带着糕点来的老人在木质坚硬的椅子上挪动了下身子，关切地问候道：“身体好点了吗？”
连眉毛都是白的那个老人忽然得意地笑了笑，“阿成啊，我最近呐，身子越发不太行了，可是我的脑子是越来越灵光了。前几日我还想起了58年的时候，我在生产队的工分手册里面每一页上面写的什么。还有我第一次去东街那个钟表店买的手表样式，和表盘后面那串数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坐在对面的老人笑着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不过因为这样啊，我还想起了一些事。是那场还没有完成的旅行，”老人感叹，饱经风霜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我都没来得及看过那些风景，怎么就老了呢？”
“我这一辈子都在渴望着有时间去完成那场旅行，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去到大海里面，在船上乘风破浪，路上可能还会遇到鲸鱼和海豚；还能去那片最宽广的草原上，看会不会遇到羚羊……我就跑着跟着它们一起前进，一面叫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忽然兴奋地挥舞起手臂，两道眉毛欢快地高高扬起，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苍老脸庞焕发出来难以想象的光亮，好像他真的就出现在了那个绿茵遍地的草原里，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快活无比。
“你呢？”说到这里老人满脸期待地转头看向那个叫阿成的同伴。
叫阿成的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眨着眼看向了别处，轻叹口气有些感伤，以前年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老了之后要干些什么，现在老了却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是啊，他们怎么就老了呢？
“你难道就没有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坐在床上的老人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鼓励的笑。
“就趁现在阿成！现在还不算晚！趁着你现在腿脚有力气，精神头十足，心里要有想要做的事，那就去做啊！”
他仰起头看着那个气球消失的方向，很用力很专注，周围变得一片安静，直到他听到了歌声。
那道声音就像是刺破乌云的阳光，像是溪水叮咚发出的悦耳声音，又好像小时候踩在小溪边上那冰凉滑腻的鹅卵石，他最近总是能够想起小时候跟小伙伴们一起去溪水里面抓鱼游泳的快乐时光。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周围很安静，只剩下那个年轻人略带忧伤的歌声。
眼眶热热的，心潮涌动，好多以前都没怎么在意的回忆忽然就涌上心头。他听着歌，周围的一切慢慢被涂上了颜色，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重新又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秦双从琴键上抬起头，刚好能看见老人转身打开门出去的背影，看起来倒有些像落荒而逃。
他唱歌有那么难听？
等等，今天这么早去买菜吗？今天又要炖什么汤？
他忽然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有那么多闲工夫还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离开吧。
他来到这老干部小区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住在一起的老人一天天给他变着法儿炖汤喝，一天三顿，顿顿不落，他都喝得快吐了。
但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比起刚出院的时候浑身无力，站在风里都要被吹倒的模样，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他现在每天坚持锻炼，已经勉强能做十组基本训练动作。
他手底下的钢琴是秦瑟的旧琴，有几个音都不太准了，他本意是想在她回来之前把音调一下，于是试着弹起了那首很久没听过的歌谣。弹着弹着，想到了一些以前的往事，忍不住就哼出声来。
这首歌一开始是她唱给他听的。
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总想听到你的声音，于是唱着你喜欢的歌，在回忆里再次遇见。
秦双跟着秦瑟回来，本来初衷打算搞清楚了状况就离开的，结果到了那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家里每天吃吃喝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做点什么再离开。
再说了，离开至少得有钱吧？可是他这该死的弱鸡身体什么也做不了，连工地也不敢收，说他们那里是正规工地，怕他上工闹出个好歹来，家属过来要赔偿。
简而言之，怕他过去碰瓷。
看来新生活不仅没有乘风破浪，还只能面对眼前的苟且。
出门后的老人慢慢走到了老街上面一家卖手工糕点的店里，这个店里的张大姐嗓门够大，糕点分量也足，为人性子也豪爽，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半大娃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男人哪儿去了。
老人有几次听到别人问她，她就说她男人出省打工去了，但是老人有一次听到她哭着讲电话，分明说那个男人已经在工地被掉下来的钢筋砸死了。
从那之后他和几个老伙计都时不时会过来照顾一下生意，这人活着啊，谁都不容易。孤儿寡母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跟张大姐唠嗑了几句，提着一大包糕点往公交车站走去。他今天到了要去养老院探望老友的日子。
昨天刚去完老徐的葬礼，葬礼搞得很正式，老徐也差不多九十了，是喜丧，就是后面那几个月都糊涂了，认不得人，而且喜欢抓着东西就往嘴里塞，可能是年轻时候闹饥荒那会儿饿的。
他一直知道老徐肠胃不好，吃东西就老喜欢吃多，有过几回都吃吐了。葬礼上老徐那些儿子和儿媳都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看来后面那阵子把他们也折腾得不轻。
他给老徐点上香，敬了最后一杯酒，走到旁边那几个老伙计身边，蓦然发现能站在一块儿说说话的没几个了。
老林腿脚不好，出门都要坐着轮椅，他儿子嫌晦气没答应推他去参加老徐的葬礼；老赵是他老伴身子不好，连床都不能下，听说在家里洗衣做饭都得他搞定，根本走不开；至于老刘好像说是去了国外，帮他那个五年都没回来一趟的儿子带孙子去了……
老席说的那句话够精辟：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要不就是自己穿尿不湿，要不就是帮孙子孙女儿穿尿不湿，无非就是其中之一。自己才刚七十，离着进养老院还长，再说了他现在也是有孙子要照顾的人了。只是他这孙子年纪有些大，也不需要他帮忙穿尿不湿，就是脾气有些怪而已。
养老院的自然环境很好，依山傍水。外面花园里有老人和护工在缓慢地散着步。花坛里花朵盛放，惹来不少蝴蝶在丛中翻飞，还有一些很小的鸟儿在花丛里面跳来跳去，看起来很是热闹。
老人穿着深褐色的外套，里面配了件棕色的旧毛衣，提着一斤刚刚找张大姐买的新鲜出炉的糕点，慢慢从人群里面走过，来到了这间单人房里面。
晨光照射进那个单人房里面，被褥是淡青色的花纹，上面有这些看不清楚的碎花花纹，因为洗涤过多次所以显得有些模糊发白。
“老伙计，我来看你了。”老人笑了起来，脸上皱纹一道一道刀琢般深刻，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可是老人的眼睛很有神，与很多同龄人不一样，他的牙齿整齐而且很白。所以笑起来格外慈祥，就是一副经常给糖吃的邻居家老爷爷的样儿。
里面床上坐着的老人暮气沉沉的模样，皮肤黑褐色，头发眉毛都白了，眼里有着对于被生活消磨的麻木和疲惫，看到了老友来看他，眼睛终于亮了亮。
“米酒带了吗？一定要买红旗牌的！那玩意儿够劲儿！”老人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往前直接一把抢过了老友手中的黑色袋子，搁放在床边上的床头柜开始翻找了起来。
“怎么没有？我的酒呢？”老人忿忿不平地抬起头，“你是不是没给我买？”
“怎么？你也想弄个喜丧？”提着糕点来的的老人也不恼，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我昨天才去过老徐家的葬礼，越来越多老面孔见不到喽。”
“嘁，没出息的家伙，你就自己活个千年万年吧！”知道对面那家伙没给自己买酒，老人悻悻地收回抓着塑料袋的手，坐回床上。
“最近睡眠怎么样？”带着糕点来的老人在木质坚硬的椅子上挪动了下身子，关切地问候道：“身体好点了吗？”
连眉毛都是白的那个老人忽然得意地笑了笑，“阿成啊，我最近呐，身子越发不太行了，可是我的脑子是越来越灵光了。前几日我还想起了58年的时候，我在生产队的工分手册里面每一页上面写的什么。还有我第一次去东街那个钟表店买的手表样式，和表盘后面那串数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坐在对面的老人笑着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不过因为这样啊，我还想起了一些事。是那场还没有完成的旅行，”老人感叹，饱经风霜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我都没来得及看过那些风景，怎么就老了呢？”
“我这一辈子都在渴望着有时间去完成那场旅行，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去到大海里面，在船上乘风破浪，路上可能还会遇到鲸鱼和海豚；还能去那片最宽广的草原上，看会不会遇到羚羊……我就跑着跟着它们一起前进，一面叫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忽然兴奋地挥舞起手臂，两道眉毛欢快地高高扬起，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苍老脸庞焕发出来难以想象的光亮，好像他真的就出现在了那个绿茵遍地的草原里，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快活无比。
“你呢？”说到这里老人满脸期待地转头看向那个叫阿成的同伴。
叫阿成的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眨着眼看向了别处，轻叹口气有些感伤，以前年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老了之后要干些什么，现在老了却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是啊，他们怎么就老了呢？
“你难道就没有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坐在床上的老人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鼓励的笑。
“就趁现在阿成！现在还不算晚！趁着你现在腿脚有力气，精神头十足，心里要有想要做的事，那就去做啊！”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