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刘三军爬上石板，只一秒就陷入了昏迷。
灵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出身体向上方飘起，速度快的像飞。
他奋力挣扎，但自己的力量和那只手比起来弱的不值一提。
没过多久他发现那只手带他走的路和第一次来时的路完全不同，身边的场景变的很陌生。
不知道飞了多久，他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拉到一扇大门前停下。
大门很高，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大门也很宽，宽到他看不见大门的边缘在哪。
看着面前巨大的门，刘三军心说：这是哪？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
班长腰挺的很直，默默看着刘三军和那扇大门。
王蛤蟆笑嘻嘻的，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班长，那孩子遇到危险了，该我们上了。”
“嗯。”
“开始吗班长？”
“嗯。”
“班长，商量个事。这次我先上，行吗。”
“不。”
王蛤蟆叹口气小声咕哝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我先冲一次锋。”
班长没理王蛤蟆，仔细整理自己身上的军装，动作很慢，很细致。
直到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利利索索的，班长纵身高高跳起，狠狠撞在虚空中某个地方。
一声巨响，虚空中一扇门的轮廓隐约显现。
王蛤蟆叹气：“心门就长这德行？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打开心门，心门就一直在哪，心之所在就是心门的那个心门？”
“什么玩意嘛，这么小…”
班长不停撞着，门也终于完全露出真容。
一扇小小的门。
撞击几次后，班长身体变淡了不少。
巨响不停响起，小小的门不堪重负，不停发出“吱呀”声。
班长身体越来越淡，有向透明发展的趋势。
王蛤蟆脸上表情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慢慢挺直腰，立正，向班长敬礼。
撞击还在继续，班长身体已接近透明，最多再撞几下他的身体就会完全透明，然后消失。
王蛤蟆哭着埋怨班长：“说了我先上，你非要抢。”
班长又一次撞上去，心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他知道没剩下多少能量了，大概只够撞最后一下。
班长有些遗憾，停下，回头看着王蛤蟆。
王蛤蟆哭的像一个泪人。
班长嘴角带笑：“哭什么，不小了蛤蟆，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王蛤蟆人生中第一次和班长顶嘴：“不听，我就爱哭。想哭我就哭，谁也拦不住。”
班长没有训他。
相反，班长嘴角带着一丝难得的笑：“蛤蟆，人迟早都会有这一天。”
王蛤蟆：“班长…”
班长看着王蛤蟆摇摇头，脸上笑容绽放。
王蛤蟆傻傻的看着，不知道班长身上发生了什么，竟然会笑。
班长笑着：“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别说，说废话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蛤蟆，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没脸没皮、没心没肺活着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委屈自己。记得千万别学我，装高冷代价很大的：自己能把自己憋死。”
回过头看着面前那扇小小的门，班长缓缓说道：“我记得连长曾说过：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务，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我相信连长。”
“每次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都带着我们完成了。”
“打不过？加把劲。”
“还是打不过？大家一起想办法。”
“最后仍然打不过？那就只剩下拼命了。”
班长敛去笑容，表情严肃：“吹冲锋号，蛤蟆。”
王蛤蟆抹去脸上泪水，从身上摸出一把军号放在嘴边，用尽全身力量吹起。
“还是熟悉的号声…真美。这才是一名战士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班长心中想着，然后开始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一声巨响，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芒爆开，像极了最盛大的烟火，美的让人心醉。
泪水模糊了双眼，王蛤蟆哭的呜哩哇啦的：“傻瓜！班长你是个大傻瓜！”
然后他跟随班长的脚步哭着向心门狠狠撞去，口中大喊着：“一。”
一群人在远处看着。
女人焦急的问威严老人：“为什么不一起上？这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威严老人的声音有些干涩：“心门，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无论你想打开它或是通过它，一次只能一个人，人多了就会消失。”
“心门，取的是本心。”
女人低下头，不敢再看远处仍在撞击心门的王蛤蟆，泪水滑落。
巨响连续响起，女人终于哭出声来。
撞击不知道持续了很久，王蛤蟆身体已接近透明。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后一撞了，之后自己大概会像班长一样彻底消失。
二十五次，自己比班长多撞了四次。
他停下，拿出军号仔细擦拭着，神情温柔的像是对着恋人。
“从当司号手那天起咱俩就一直做伴，现在我要走了，挺舍不得你的。”
“还记得那次吗？阵地上其他战友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活着。”
“敌人又冲上来了，我知道自己死定了。”
“死就死吧，可远征军的威风不能堕在我手里。”
“我就想着再吹一次冲锋号然后冲出去跟敌人拼命，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战士嘛，就应该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我吹响冲锋号，然后从战壕里跳出来。”
“说实话，冲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怕的要死。”
“冲出去就是死，又有谁能真的不怕死…”
“等我冲出战壕才发现：敌人全跑了。”
“原来敌人听到冲锋号响起，以为咱们又要冲锋了，敌人知道冲锋号响起后接下来将面对什么，他们怕了，所以跑了。”
“敌人不知道阵地上就剩下我一个活人了，冲锋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一每次冲锋号响起后总有人冲出去和敌人拼命，和他们同归于尽，敌人都被吓怕了。”
“那场战役后全军召开表彰大会，我站在主席台上，首长亲自给我授奖，我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囫囵…”
王蛤蟆嘴角带笑回忆着：“大家都说那次是我最风光的一次。你想想，主席台下整个集团军的战士们都在用崇拜眼光看着自己，那场面…”
“可我并没觉得自己有多光荣，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值得骄傲。”
“我不是英雄，那些死去的战友们，他们才是英雄。”
“我是替那些死去的战友们接受嘉奖。”
“我只是个侥幸活下来的普通人。”
“英雄们都战死了，所以侥幸活下来的普通人成了全军嘉奖对象，成了英雄…”
低下头轻抚手中军号，慢慢放到嘴边：“那次不算数。”
“今天，咋俩最后再并肩作战一次吧。”
“我想要真正的光荣，问心无愧的骄傲，做一个真正的英雄。”
王蛤蟆鼓起腮帮，全力吹响军号。
冲锋号响起。
冲锋号停下。
王蛤蟆将军号向身后远远一扔，口中怪叫：“蛤蟆爷爷来也。”然后向心门开始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一声巨响，王蛤蟆消失在虚空中。
心门被撞的破烂不堪，出现两条深深地裂缝，但还是没开。
又是一团五颜六色的光爆开，像极了最盛大的烟火，美的让人心醉。
现实世界，远征军陵园。
陈彬和云宏两人耳边忽然传来冲锋号的旋律。
两人都是退伍军人出身，冲锋号的旋律早已深深刻在灵魂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忽然响起冲锋号，但曾身为军人的记忆还是让他们转身，朝冲锋号传来的方向立正敬礼。
接着两人第二次看到五颜六色的光爆开，像极了最盛大的烟火，美的让人心醉。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门还是紧紧关闭，一只手顺着门缝拼命挤了出来。
手扭曲着不断变化，最后变成一只蛇首人身的怪物。
怪物很是得意，声音尖利：“当初留下的后手终于还是派上用场了。”
一直抓着刘三军、那只看不见的手也慢慢显形。
这只手扭曲着，变化着，最终也变成一个蛇首人身的怪物。
两只怪物汇集缠绕在一起，口中吐着信子。
刘三军浮在半空中，被一股巨力镇压着，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根。
两只怪物像在交流信息。过了一会交流过信息后，两只怪物忽然一起发动。
它们的身体没动，脖子却像没有骨头般突然伸长，一起咬在刘三军身上。
刘三军发出惨叫。
一只怪物“嘻嘻”笑着告诉刘三军：“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别怕，不会很久。”
另一只怪物“嘿嘿”笑着：“不如老实点，那样的话能早点死，痛苦会少很多。”
“你怎么选？卑贱的人类？”两只怪物笑着再次咬向刘三军。
刘三军又是一声惨叫，身体颜色变淡了一点。
忽然，刘三军感觉自己身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断了，身体变轻了一点。
“这是…？”刘三军想着。
接着他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盛大的烟火，烟火中出现一个人，那个人对着他在笑。
刘三军曾在梦中见过那个人。
他很严肃，总是板着脸，从未说过一句话，其他人好像都叫他班长。
班长身体渐渐变淡，对他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然后班长消失。
两条蛇再次向他咬过来，灵魂体又被咬下一块，那种灵魂中的痛让他握紧双手惨叫起来。
两只蛇退去，刘三军喘息着，猛然想起：刚才自己握紧双手了！
手能动了？
他试着握下拳头，确实能动了，身上的压制力量也不像刚才那么强。
如果他想，现在可以微微抬起上半身了。
刘三军不动声色继续挣扎，争取能早点挣脱束缚。
两只蛇再次咬来，惨叫过后，他身上的束缚又少了一点。
蛇退开后，他忍着疼不动声色继续挣扎，忽然那种感觉又来了，身上一根看不见的线断了，身体又轻了一点。
这根线到底是什么？
刘三军脑海中又浮现一副画面：一个人高高跃起，口中叫着“蛤蟆爷爷来也！”向一扇门撞去。
接着就是盛大烟火，烟火中一个人对着他在笑。
刘三军也曾在梦中见过这个人。
他话很多，很爱笑，很幽默，其他人都叫他王蛤蟆。
王蛤蟆也消失了，消失之前说的话让刘三军很迷惑。
“加上我那份好好活下去。记得，我叫王蛤蟆。”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
心门还在，班长和王蛤蟆相继消失在门前。
只剩下一个军号在虚空中像发疯一样四处盘旋，发出凄惨的呜咽声。
它在寻找那个陪伴了它很久的那个人。
找了很久，它都没能找到王蛤蟆。
军号失望了，它向外飞去。
很快它就被一层屏障阻挡。
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把远征军陵园扣在里面，与外界完全隔绝。
军号狠狠撞着罩子，罩子剧烈震荡。
终于罩子被它撞出一道裂缝，军号顺着缝隙钻出去，朝着一个方向疾速飞去。
人群中，女人一咬牙第一个冲了出去。
刚起步，女人就被一只手抓住拽回来。
“战斗部队还没死完呢，轮不到医疗兵上。”
“我的兵没完成任务，接下来该我这个连长上了。”
把女人拽回来，那个人没再说话，高高跳起向心门撞去。
撞击一直在持续，心门上裂缝越来越大，眼见要开了。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两只蛇已经看到了刘三军身体中露出的盘古灵魂碎片，碎片散发出奇香。
两只蛇兴奋了，体形从人身慢慢变为蛇身。
现在这个全蛇形态才是他们本体的真实样子。
两只蛇缠绕在一起，吐着信子，张开嘴。
嘴越张越大，直到足够把刘三军一口吞下才向他咬过去。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心门前。
撞击仍在持续，心门即将被撞开，但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刘三军很可能等不到心门开的那一刻了。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两只蛇张大嘴，向刘三军咬过来。
此时，军号像闪电一般飞到刘三军身边，围绕他盘旋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顺着他的眉心钻进身体中。
刘三军脑海中出现一幅幅画面，他知道了刚才在远征军陵园发生了什么。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很想哭。
他不明白那些人甘愿付出生命救他，到底是图什么。
但无论他们的想法是什么，他们都嘱咐自己，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那自己就努力活着，好好活下去。
束缚还在，但自己已经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可以做一点反击了。
身体又被蛇咬住，灵魂中的痛让他惨叫起来。
两只蛇摆动着头，想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拽出去。
“偏不如你愿！”刘三军大叫着张嘴狠狠咬住一只蛇。蛇发出惨叫，另一只蛇松开咬着的盘古灵魂碎片，一口咬在刘三军脸上。
很疼，刘三军张口惨叫，那只被他咬住的蛇脱困，刘三军又张嘴咬在另一只蛇头上。
“死也要拉你们俩垫背。”
刘三军心中恨恨想着，狠狠咬着。
两只蛇，一个人就这样翻滚着互相咬起来，时不时有惨叫声传出，有时是蛇叫，有时是人叫。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心门前。
一群人心急如焚。
那孩子快死了，心门还是没打开。
接下来他们看到刘三军开始反击。
女人大喊着：“那孩子在拼命，他快撑不住了！”
连长默不作声，只是拼命撞着。
威严老人打断焦躁不安的女人：“那孩子能撑住。”
连长的身体已接近透明。
他回头看看巨大门前正与两只蛇拼命互咬的刘三军，然后向后跑去，离心门越来越远。
直到他认为距离足够远，猛然加速向心门撞去。
距离心门越来越近，连长怒吼着：“开呀！”狠狠撞在心门上。
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爆开。
在三个人的接力下心门终于被撞开。
门里飘出一朵黑色火焰浮在虚空中，紧接着第二朵黑色火焰飘出。
飘出两朵黑色火焰后，心门缓缓关闭，在即将关上之时，又有一朵黑色火焰顺着门缝挤了出来。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正和两只蛇拼命互咬的刘三军第三次看到了烟火，脑海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开呀！”
烟火中，一个人看着他在笑，但这人并没有说话。
刘三军也曾在梦中见过这个人。
他好像很受大家尊重，大家都叫他连长。
又一根连在身体上的线断了，他感到身体一轻。
刘三军隐约猜出，每次自己身上的线断一跟，都伴随着一个人的离开。
先是班长，之后是王蛤蟆，现在是连长。
他们都离开了。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
三朵黑色火焰汇合，围绕在一起向人群飞去。
人群让开一条路，里面躺着刘三军的身体。
三朵黑色火焰从刘三军眉心钻进他身体中。
刘三军身上突兀燃起黑色火焰，一个蛇首人身虚影从他头顶飘起，刚想跑就被黑色火焰追上。
蛇首人身虚影被黑色火焰点燃，惨叫声响起：“这是什么火！”
虚影翻滚着，扭曲着，很快化为灰烬。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一只正咬住刘三军的蛇身上突兀燃起黑色火焰。
这只蛇翻滚着，惨叫着，化为灰烬。
就在那只蛇消失的瞬间，刘三军身上那股一直在压制他的那股力量化为虚无。
他立刻感应到了召唤，来自于那扇门的召唤。
另一只蛇看到同伴的惨状，果断抛下刘三军转身逃开。
巨大的门缓缓打开。
一朵白色的云从门内飞出，来到他脚下，托起他向门内飞去。
精神力世界，巨大气泡中。
观察者完全变成了蛇形，翻滚着、惨叫着。
很久之后，惨叫声停下，观察者看着自己消失的一只手，声音颤抖，仿佛在后怕：“这是什么火…”
灵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出身体向上方飘起，速度快的像飞。
他奋力挣扎，但自己的力量和那只手比起来弱的不值一提。
没过多久他发现那只手带他走的路和第一次来时的路完全不同，身边的场景变的很陌生。
不知道飞了多久，他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拉到一扇大门前停下。
大门很高，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大门也很宽，宽到他看不见大门的边缘在哪。
看着面前巨大的门，刘三军心说：这是哪？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
班长腰挺的很直，默默看着刘三军和那扇大门。
王蛤蟆笑嘻嘻的，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班长，那孩子遇到危险了，该我们上了。”
“嗯。”
“开始吗班长？”
“嗯。”
“班长，商量个事。这次我先上，行吗。”
“不。”
王蛤蟆叹口气小声咕哝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我先冲一次锋。”
班长没理王蛤蟆，仔细整理自己身上的军装，动作很慢，很细致。
直到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利利索索的，班长纵身高高跳起，狠狠撞在虚空中某个地方。
一声巨响，虚空中一扇门的轮廓隐约显现。
王蛤蟆叹气：“心门就长这德行？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打开心门，心门就一直在哪，心之所在就是心门的那个心门？”
“什么玩意嘛，这么小…”
班长不停撞着，门也终于完全露出真容。
一扇小小的门。
撞击几次后，班长身体变淡了不少。
巨响不停响起，小小的门不堪重负，不停发出“吱呀”声。
班长身体越来越淡，有向透明发展的趋势。
王蛤蟆脸上表情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慢慢挺直腰，立正，向班长敬礼。
撞击还在继续，班长身体已接近透明，最多再撞几下他的身体就会完全透明，然后消失。
王蛤蟆哭着埋怨班长：“说了我先上，你非要抢。”
班长又一次撞上去，心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他知道没剩下多少能量了，大概只够撞最后一下。
班长有些遗憾，停下，回头看着王蛤蟆。
王蛤蟆哭的像一个泪人。
班长嘴角带笑：“哭什么，不小了蛤蟆，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王蛤蟆人生中第一次和班长顶嘴：“不听，我就爱哭。想哭我就哭，谁也拦不住。”
班长没有训他。
相反，班长嘴角带着一丝难得的笑：“蛤蟆，人迟早都会有这一天。”
王蛤蟆：“班长…”
班长看着王蛤蟆摇摇头，脸上笑容绽放。
王蛤蟆傻傻的看着，不知道班长身上发生了什么，竟然会笑。
班长笑着：“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别说，说废话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蛤蟆，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没脸没皮、没心没肺活着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委屈自己。记得千万别学我，装高冷代价很大的：自己能把自己憋死。”
回过头看着面前那扇小小的门，班长缓缓说道：“我记得连长曾说过：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务，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我相信连长。”
“每次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都带着我们完成了。”
“打不过？加把劲。”
“还是打不过？大家一起想办法。”
“最后仍然打不过？那就只剩下拼命了。”
班长敛去笑容，表情严肃：“吹冲锋号，蛤蟆。”
王蛤蟆抹去脸上泪水，从身上摸出一把军号放在嘴边，用尽全身力量吹起。
“还是熟悉的号声…真美。这才是一名战士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班长心中想着，然后开始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一声巨响，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芒爆开，像极了最盛大的烟火，美的让人心醉。
泪水模糊了双眼，王蛤蟆哭的呜哩哇啦的：“傻瓜！班长你是个大傻瓜！”
然后他跟随班长的脚步哭着向心门狠狠撞去，口中大喊着：“一。”
一群人在远处看着。
女人焦急的问威严老人：“为什么不一起上？这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威严老人的声音有些干涩：“心门，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无论你想打开它或是通过它，一次只能一个人，人多了就会消失。”
“心门，取的是本心。”
女人低下头，不敢再看远处仍在撞击心门的王蛤蟆，泪水滑落。
巨响连续响起，女人终于哭出声来。
撞击不知道持续了很久，王蛤蟆身体已接近透明。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后一撞了，之后自己大概会像班长一样彻底消失。
二十五次，自己比班长多撞了四次。
他停下，拿出军号仔细擦拭着，神情温柔的像是对着恋人。
“从当司号手那天起咱俩就一直做伴，现在我要走了，挺舍不得你的。”
“还记得那次吗？阵地上其他战友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活着。”
“敌人又冲上来了，我知道自己死定了。”
“死就死吧，可远征军的威风不能堕在我手里。”
“我就想着再吹一次冲锋号然后冲出去跟敌人拼命，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战士嘛，就应该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我吹响冲锋号，然后从战壕里跳出来。”
“说实话，冲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怕的要死。”
“冲出去就是死，又有谁能真的不怕死…”
“等我冲出战壕才发现：敌人全跑了。”
“原来敌人听到冲锋号响起，以为咱们又要冲锋了，敌人知道冲锋号响起后接下来将面对什么，他们怕了，所以跑了。”
“敌人不知道阵地上就剩下我一个活人了，冲锋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一每次冲锋号响起后总有人冲出去和敌人拼命，和他们同归于尽，敌人都被吓怕了。”
“那场战役后全军召开表彰大会，我站在主席台上，首长亲自给我授奖，我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囫囵…”
王蛤蟆嘴角带笑回忆着：“大家都说那次是我最风光的一次。你想想，主席台下整个集团军的战士们都在用崇拜眼光看着自己，那场面…”
“可我并没觉得自己有多光荣，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值得骄傲。”
“我不是英雄，那些死去的战友们，他们才是英雄。”
“我是替那些死去的战友们接受嘉奖。”
“我只是个侥幸活下来的普通人。”
“英雄们都战死了，所以侥幸活下来的普通人成了全军嘉奖对象，成了英雄…”
低下头轻抚手中军号，慢慢放到嘴边：“那次不算数。”
“今天，咋俩最后再并肩作战一次吧。”
“我想要真正的光荣，问心无愧的骄傲，做一个真正的英雄。”
王蛤蟆鼓起腮帮，全力吹响军号。
冲锋号响起。
冲锋号停下。
王蛤蟆将军号向身后远远一扔，口中怪叫：“蛤蟆爷爷来也。”然后向心门开始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一声巨响，王蛤蟆消失在虚空中。
心门被撞的破烂不堪，出现两条深深地裂缝，但还是没开。
又是一团五颜六色的光爆开，像极了最盛大的烟火，美的让人心醉。
现实世界，远征军陵园。
陈彬和云宏两人耳边忽然传来冲锋号的旋律。
两人都是退伍军人出身，冲锋号的旋律早已深深刻在灵魂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忽然响起冲锋号，但曾身为军人的记忆还是让他们转身，朝冲锋号传来的方向立正敬礼。
接着两人第二次看到五颜六色的光爆开，像极了最盛大的烟火，美的让人心醉。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门还是紧紧关闭，一只手顺着门缝拼命挤了出来。
手扭曲着不断变化，最后变成一只蛇首人身的怪物。
怪物很是得意，声音尖利：“当初留下的后手终于还是派上用场了。”
一直抓着刘三军、那只看不见的手也慢慢显形。
这只手扭曲着，变化着，最终也变成一个蛇首人身的怪物。
两只怪物汇集缠绕在一起，口中吐着信子。
刘三军浮在半空中，被一股巨力镇压着，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根。
两只怪物像在交流信息。过了一会交流过信息后，两只怪物忽然一起发动。
它们的身体没动，脖子却像没有骨头般突然伸长，一起咬在刘三军身上。
刘三军发出惨叫。
一只怪物“嘻嘻”笑着告诉刘三军：“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别怕，不会很久。”
另一只怪物“嘿嘿”笑着：“不如老实点，那样的话能早点死，痛苦会少很多。”
“你怎么选？卑贱的人类？”两只怪物笑着再次咬向刘三军。
刘三军又是一声惨叫，身体颜色变淡了一点。
忽然，刘三军感觉自己身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断了，身体变轻了一点。
“这是…？”刘三军想着。
接着他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盛大的烟火，烟火中出现一个人，那个人对着他在笑。
刘三军曾在梦中见过那个人。
他很严肃，总是板着脸，从未说过一句话，其他人好像都叫他班长。
班长身体渐渐变淡，对他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然后班长消失。
两条蛇再次向他咬过来，灵魂体又被咬下一块，那种灵魂中的痛让他握紧双手惨叫起来。
两只蛇退去，刘三军喘息着，猛然想起：刚才自己握紧双手了！
手能动了？
他试着握下拳头，确实能动了，身上的压制力量也不像刚才那么强。
如果他想，现在可以微微抬起上半身了。
刘三军不动声色继续挣扎，争取能早点挣脱束缚。
两只蛇再次咬来，惨叫过后，他身上的束缚又少了一点。
蛇退开后，他忍着疼不动声色继续挣扎，忽然那种感觉又来了，身上一根看不见的线断了，身体又轻了一点。
这根线到底是什么？
刘三军脑海中又浮现一副画面：一个人高高跃起，口中叫着“蛤蟆爷爷来也！”向一扇门撞去。
接着就是盛大烟火，烟火中一个人对着他在笑。
刘三军也曾在梦中见过这个人。
他话很多，很爱笑，很幽默，其他人都叫他王蛤蟆。
王蛤蟆也消失了，消失之前说的话让刘三军很迷惑。
“加上我那份好好活下去。记得，我叫王蛤蟆。”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
心门还在，班长和王蛤蟆相继消失在门前。
只剩下一个军号在虚空中像发疯一样四处盘旋，发出凄惨的呜咽声。
它在寻找那个陪伴了它很久的那个人。
找了很久，它都没能找到王蛤蟆。
军号失望了，它向外飞去。
很快它就被一层屏障阻挡。
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把远征军陵园扣在里面，与外界完全隔绝。
军号狠狠撞着罩子，罩子剧烈震荡。
终于罩子被它撞出一道裂缝，军号顺着缝隙钻出去，朝着一个方向疾速飞去。
人群中，女人一咬牙第一个冲了出去。
刚起步，女人就被一只手抓住拽回来。
“战斗部队还没死完呢，轮不到医疗兵上。”
“我的兵没完成任务，接下来该我这个连长上了。”
把女人拽回来，那个人没再说话，高高跳起向心门撞去。
撞击一直在持续，心门上裂缝越来越大，眼见要开了。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两只蛇已经看到了刘三军身体中露出的盘古灵魂碎片，碎片散发出奇香。
两只蛇兴奋了，体形从人身慢慢变为蛇身。
现在这个全蛇形态才是他们本体的真实样子。
两只蛇缠绕在一起，吐着信子，张开嘴。
嘴越张越大，直到足够把刘三军一口吞下才向他咬过去。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心门前。
撞击仍在持续，心门即将被撞开，但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刘三军很可能等不到心门开的那一刻了。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两只蛇张大嘴，向刘三军咬过来。
此时，军号像闪电一般飞到刘三军身边，围绕他盘旋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顺着他的眉心钻进身体中。
刘三军脑海中出现一幅幅画面，他知道了刚才在远征军陵园发生了什么。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很想哭。
他不明白那些人甘愿付出生命救他，到底是图什么。
但无论他们的想法是什么，他们都嘱咐自己，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那自己就努力活着，好好活下去。
束缚还在，但自己已经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可以做一点反击了。
身体又被蛇咬住，灵魂中的痛让他惨叫起来。
两只蛇摆动着头，想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拽出去。
“偏不如你愿！”刘三军大叫着张嘴狠狠咬住一只蛇。蛇发出惨叫，另一只蛇松开咬着的盘古灵魂碎片，一口咬在刘三军脸上。
很疼，刘三军张口惨叫，那只被他咬住的蛇脱困，刘三军又张嘴咬在另一只蛇头上。
“死也要拉你们俩垫背。”
刘三军心中恨恨想着，狠狠咬着。
两只蛇，一个人就这样翻滚着互相咬起来，时不时有惨叫声传出，有时是蛇叫，有时是人叫。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心门前。
一群人心急如焚。
那孩子快死了，心门还是没打开。
接下来他们看到刘三军开始反击。
女人大喊着：“那孩子在拼命，他快撑不住了！”
连长默不作声，只是拼命撞着。
威严老人打断焦躁不安的女人：“那孩子能撑住。”
连长的身体已接近透明。
他回头看看巨大门前正与两只蛇拼命互咬的刘三军，然后向后跑去，离心门越来越远。
直到他认为距离足够远，猛然加速向心门撞去。
距离心门越来越近，连长怒吼着：“开呀！”狠狠撞在心门上。
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爆开。
在三个人的接力下心门终于被撞开。
门里飘出一朵黑色火焰浮在虚空中，紧接着第二朵黑色火焰飘出。
飘出两朵黑色火焰后，心门缓缓关闭，在即将关上之时，又有一朵黑色火焰顺着门缝挤了出来。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正和两只蛇拼命互咬的刘三军第三次看到了烟火，脑海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开呀！”
烟火中，一个人看着他在笑，但这人并没有说话。
刘三军也曾在梦中见过这个人。
他好像很受大家尊重，大家都叫他连长。
又一根连在身体上的线断了，他感到身体一轻。
刘三军隐约猜出，每次自己身上的线断一跟，都伴随着一个人的离开。
先是班长，之后是王蛤蟆，现在是连长。
他们都离开了。
远征军陵园，另一个世界。
三朵黑色火焰汇合，围绕在一起向人群飞去。
人群让开一条路，里面躺着刘三军的身体。
三朵黑色火焰从刘三军眉心钻进他身体中。
刘三军身上突兀燃起黑色火焰，一个蛇首人身虚影从他头顶飘起，刚想跑就被黑色火焰追上。
蛇首人身虚影被黑色火焰点燃，惨叫声响起：“这是什么火！”
虚影翻滚着，扭曲着，很快化为灰烬。
精神力世界，巨大门前。
一只正咬住刘三军的蛇身上突兀燃起黑色火焰。
这只蛇翻滚着，惨叫着，化为灰烬。
就在那只蛇消失的瞬间，刘三军身上那股一直在压制他的那股力量化为虚无。
他立刻感应到了召唤，来自于那扇门的召唤。
另一只蛇看到同伴的惨状，果断抛下刘三军转身逃开。
巨大的门缓缓打开。
一朵白色的云从门内飞出，来到他脚下，托起他向门内飞去。
精神力世界，巨大气泡中。
观察者完全变成了蛇形，翻滚着、惨叫着。
很久之后，惨叫声停下，观察者看着自己消失的一只手，声音颤抖，仿佛在后怕：“这是什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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