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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学———生辰

    子盈正值“瓜字初分碧玉年”,又有六年没回云水坞,故而沈宸此次格外重视,大大操办了一场,给各大世家同辈们都递了名帖。一来是希望子盈回来的第一个生辰过的热闹些,二来也盼着离开六年的子盈能广交同龄的朋友,如此她往后的路便能走的顺利些。除了蒙氏和昆仑,子盈要在仙门立足,需得和同辈们相互扶持。作为师哥,他是打从心底里疼爱子盈的,这关爱里藏着心疼,也藏着愧疚。

    先前子盈在初云台露了脸,又在南州一战成名,惹的不少世家公子心生爱慕。此次云水坞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同辈们几乎都齐聚在川梦。没了长辈们的管辖,一群年轻人比平日里放开许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川梦沈氏本就随心自在,没太大规矩,没了长辈,小辈们更是自由。除了一些私密禁地或是祠堂内阁去不得,余下的地儿,都能见到三三俩俩结伴溜达的公子仙子们。这云水坞依水而建,本就似个仙境。每次盟会,大家都拘着也不好闲逛,此番前来倒是逛了个遍。

    云竹和刘白提前一日便来了,晚宴还没开,子盈在莲心亭里同沈弗琳、云竹一起坐着吃点心。也不是什么长辈的寿宴,不需要一个一个见礼,要送礼的便去莲心亭找子盈说话赠礼,不送礼的待到晚宴开,敬一杯酒也就罢了。

    只是这一波一波的世家子弟前来送礼,子盈楞是一个下午连吃完一块糕点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在致谢或是和大家说话聊天。礼貌客套之余,却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

    申时快过去时,往来的人才少了些,子盈也终于吃完了那块千层糕。

    “贺礼都堆成山了,还不足兴啊?啧啧,我真是要为这些公子抱不平了,这一件件哪个不是奇珍异宝,你却好似提不起兴趣啊?”沈弗琳道。

    “那是因为我不是贪慕虚荣的人!怀瑾哥哥赠我的扇子就甚得我意。你一直陪着我做甚?不去迎一迎姐夫吗?”

    云竹道“你个丫头,我们陪着你还不好?你自己对着这群哥儿姐儿的,能应付的来?就这么着急我们走,好独自等人?”

    “哪有!”言罢看了眼手中的清玉。

    在二人玩笑间,远处走来一位温润如玉的青年,嫩黄的衣衫显衬的他逾发文雅柔和。

    “子盈,生辰快乐,远处就看到你们聊得开心,在聊什么?”说话间将一个长匣子递给子盈,又同云竹见礼。

    “在聊未来姊…唔唔……”夫字还未出口便被沈弗琳捂住了嘴巴。

    “子盈便是要喊一句姐夫也无妨,迟早都是要改口的”言罢秦璧满眼眷恋望着沈弗琳。

    “你就惯着她吧”沈弗琳嗔怪道。

    “姐夫,你每次都能大变活人,让琳师姐有如此小女儿姿态”子盈看四下只有他们四人,言语更放肆起来。

    “你这丫头,看谁能来治你。”

    “自然是一物降一物的”秦璧看着三人玩笑,满眼笑意接了话。

    打开锦匣,只见得一管玉笛通体润白,做工精巧,成色极好。玉笛费料本就难得,一整快料子只出一管笛子,何况此等上品玉,更是千金难求。

    “白玉笛!姐夫出手真阔绰,多谢!”

    “无妨,见你吹过竹笛子,如今这管玉笛,你尽可试试”

    四人围坐在一处用茶玩笑了一会儿,便见得蒙暮云从远处缓缓走来,白衣若雪,束着发带,飘带在身后随发轻扬,面庞白皙如玉,在夕阳余晖之下,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不是降这丫头的主儿来了,琳儿可愿陪我四处走走?”

    “走吧,我可不在此处碍事让某人不自在”

    “我也该去找千影了”

    言罢三人便沿着水廊向外走去。

    “光华君”“光华君”“蒙二公子”

    “润玉君,泓然君,云姑娘”

    双方相互作揖行礼。

    “光华君,盈儿等你许久了”

    “有劳泓然君”

    “哪里,快去吧”

    蒙暮云微微颔首,向莲心亭快步走去。

    子盈看着来人,眼神都雀跃起来。

    “沅沅,你才来,太阳都下山了”佯装的嗔怪怎么听都是撒娇的意味,似只讨主人摸头的小狐狸。

    “抱歉,生辰快乐”言罢从袖笼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递给若水。

    若水怎能不知这人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怕是一刻都不曾耽误,“逗你的,荆州可都还顺利?听闻有些薛氏的炼化的邪物被人放出来了,无大碍吧?”

    “无事,已处理妥当”

    子盈知蒙暮云的性子,闻言便不再多问,仔细端详起他方才递给自己的小盒子,是个精致的漆木盒子,盒面儿上绘着铃兰花。见此若水微微一笑对蒙暮云道“有心了”

    闻言他只微微点头,眼神愈发柔和。

    子盈缓缓打开盒子,只见得盒内装着一对耳坠,软银下坠着一朵铃兰,似是鲜花,能感觉到灵力在花骨朵上流转。

    “铃兰!”若水一脸欣喜“甚是好看!”

    “喜欢就好”

    “这是…永生花!!沅沅你是如何找到此密法的?传闻失传已久了!”

    “花女所授”

    “沅沅我好喜欢”

    子盈最爱的花便是铃兰,只是铃兰花期不久,更是难以保存,寻常灵力只能护得半月不谢。说话间子盈已经换上这副耳坠,并将盒子一并收好。

    “好看吗”

    “很衬你”蒙暮云看着在若水颈边轻曳的铃兰花,有些失神,铃兰轻动,浅浅香风送,伴着他自己的灵力,可谓是冰为骨魂玉为衣,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姑娘,前头预备开席了,琳姑娘让我来喊你”茶茶来催促二人,并几个家仆将礼物搬去登记清点入库,待以后好回礼。

    闻声蒙暮云回过神来。

    “知道了,沅沅我们走吧”

    “好”

    云水坞桑榭外头的校场,洋洋洒洒摆了几十张大方桌,云水坞的席面向来热闹,盟会时碍于长辈们都在,不好太胡闹,还守着规矩在榭内一人一案,看着歌舞吃着酒席。现如今是小辈们的席面,自然是男女平辈混坐瞎坐,席间称呼乱叫。

    蒙暮云与子盈到达时,校场上已几乎坐满了人,佳肴美酒也已经上桌。

    沈宸见子盈和蒙暮云姗姗来迟,连忙招呼他们到入座。

    “诸位,我来晚了,先自罚一杯,感谢今日各位来云水坞参加我的….”思量一番,子盈狡黠一笑“破壳日!诸位尽兴.”

    “哈哈哈”反应过来的人已经笑开了。

    “玄机仙子真是…妙语连珠!”

    “你在瞎说啥?”沈宸似是在埋怨,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盈儿真是…淘气”

    “暮云,子盈当真有趣”蒙之渭也笑的温柔。

    “恩”蒙暮云的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之渭哥哥!我贺礼呢?”子盈一手伸了出去。

    “把你的清玉给我”

    “我问你要贺礼,你怎还问我要东西”子盈解开清玉递给蒙之渭。只见得他一连施了几个极其复杂的咒法,清玉泛起蓝蓝幽光。

    “以后你可以自由出入楠柏阁,无需通报,千山后山都去得。”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蒙氏的结界素来是所有仙门世家里最牢不可破的,除非是蒙氏门生佩有相应信物,旁人是无法进入楠柏阁一步的。如果说前山入口道行高的修士尚可强行突破结界,那后山的结界几百年来,无人强行破除成功过。当年蒙氏正是用此结界将图邢一行人困在后山,才让蒙氏免于灭顶之灾。

    “这…蒙宗主,是否不妥”沈宸也知这意味着什么,一方面沈氏有一块连蒙氏禁地都能去的通行玉珮,与礼不合,另一方面,怕是觊觎此物的人会对子盈不利。

    “无妨,沈宗主,世人都知清玉认主,结了契便只有主人能用,旁的人即便得了去也就是块摆件。我这术法自然不能超过这玉灵,因而能自由出入蒙氏的,只有子盈一人,何况她自小出入楠柏阁修习音律,也算得我蒙氏半个门生,如今回来自由出入蒙氏于礼也是无碍的”

    闻言沈宸和众人放下心来。这份贺礼,当真贵重。子盈自然也是知晓的,取回清玉顿觉似乎玉珮更加沈甸甸了,蒙之渭放到玉上的不仅是咒法,还有作为蒙氏宗主的信任和偏爱。

    “多谢,之渭哥哥,我定不负你的心意”

    “无妨,生辰…破壳日快乐,耳坠很衬你。”

    闻言蒙暮云和若水皆是一顿,除了蒙之渭,无人发现他们的异常。

    “哈哈哈哈”“哈哈…”

    一桌人同饮一杯。

    众人一见子盈到了,便便也纷纷上来敬酒。一时间又七八杯落肚。子盈擅饮,这点像极了当年的百嫣散人,小小年纪便饮了佳酿无数。饶是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这一轮又一轮的敬酒,之前又没吃什么东西。几番下来,脸颊微红,眼波流转,微醺迷蒙,耳畔铃兰遥遥,却依带笑。

    众人见她这番光景,不由地心生爱怜。便也不继续车轮战了。就算有几个不识趣的,也都被蒙暮云和沈宸眼神瞪回去了。纷纷落座开始享用美食。

    “喝点汤”蒙暮云将一碗汤放到若水面前。

    “沅沅你真好”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子盈言语更是直白。

    递汤的人并未饮酒,却也红了耳尖。

    旁的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好不热闹。自然没去注意这两人,但二人的小互动,却完完整整的落入了蒙之渭的眼里。

    他笑意更浓,低头饮了一杯桑果酿。

    宴席正式开始,川梦湖泊河流交错,现下又是湖鲜江鲜盛产之际,并着各类时蔬山珍,满满当当摆满桌子,众人皆大快朵颐。蒙氏二位依旧慢慢悠悠优雅进食。子盈恐二人以这速度跟不吃不到东西,时不时为二人布菜,期间还不忘打趣二人。

    “这可不是蒙氏宴席,一人一份,你俩不加紧些,一会儿没吃饱可不许说我们川梦饿着宾客啊”

    “光华君,蒙宗主,玄机仙子所言甚是,你二人这第一轮菜色用过的不到三分之一”向怀瑾摇着扇子笑道。

    “怀瑾,我和暮云碗里,每个菜色子盈都给我们夹了,不必担心我们”

    “哈哈哈,好好,二位还是专心解决碗里的吧”

    再看蒙暮云,正一脸严肃,专心致志地解决子盈给他堆的小山丘。旁人眼里他还是一贯的斯文优雅,只有蒙之渭看出来自家弟弟今日进食速度已经赶上往常的倍速了。细看,额角都沁出了薄汗。

    良久,第一轮菜品皆食顷。蒙暮云和蒙之渭也终于吃完自己碗里菜品,得以放下筷子休息会儿。

    东西是好吃,就是跟不上速度啊。恐怕蒙氏二位皆是这样想。

    “沅沅那不是桑果酿!”见蒙暮云拿起一杯酒往嘴边送,还来不及拦下就见得他已经饮下。若不是实在进食速度着实需要一杯饮品压一压;若不是桌上碗碟杯盏太多,看得眼花撩乱;若不是子盈一直询问菜品的味道,只能点头如捣蒜,光华君也不至于伸手取错了杯子而不自知。

    “暮云你……”蒙之渭无力扶额。

    蒙家的人向来滴酒不沾,今日给蒙家众人上的是不带一点酒精的桑果酿。谁知蒙暮云会取错杯子,饮下了若水的桑果清酿,闻味道确实相似都有桑果清香,但实质却完全不同,前者是饮品,后者却是个高度的酒。

    众人都未见过光华君饮酒,不知为何都有些莫名兴奋,尤其是若水,盯着他的脸,看他什么时候脸红。谁知,盯了好一会儿,蒙暮云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烟晶的眸子依旧冷静地注视着若水。

    大家正想怂恿他再喝一杯时,若水鬼使神差的拿手戳了戳蒙暮云如玉的脸庞,见他只是发着呆,毫无反应,便转头对蓝曦臣道“之渭哥哥,要送沅沅先去休息吗?”

    “无妨,如此便好”蒙之渭笑得意味深长。

    闻言子盈也不再言语,继续应付其他的宾客,众人已经饭毕微醺,复又拿着酒杯聚集到子盈所在的桌子。一来是今日主角儿在此,二来诸位前辈都在此桌,于情于理也该来贺一贺,敬一敬。

    前来敬酒的人一人接一人,此番是司徒家的二位公子,司徒清月和司徒清朗。大哥早已婚配,看着是给弟弟来壮胆的。

    “玄…玄机仙子,我…我祝你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少年显得有些紧张,慌忙饮下一杯。

    “多谢司徒公子!公子客气了,唤我子盈吧”子盈记得司徒清朗,那个在初云台仗义执言的磊落公子,言罢准备回敬一杯。

    “子…子…盈姑娘”

    “恩”子盈回应了一个微笑,因为醉酒旁人看来却别有一翻风情。可谓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司徒清朗瞬间脸涨得通红丢下自己哥哥飞也似地跑了。

    “唉!清朗…清朗…你跑什么!对不住啊,我这个弟弟脸皮薄。”

    “哈哈哈,他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子盈笑道,手上的酒还没喝呢。

    “你是不会吃人,但你会蛊惑人,你怕不是上山六年学了下蛊吧?”沈弗琳看着失笑。

    “……你说的啥”子盈已经有些醉了。

    突然,蒙暮云噔一下站起来,抱着手,尘眠在怀里,神色冷淡至极,从没见过他把不悦的表情摆得这么明显。

    沈宸觉得他应该要先开口,缓和一下气氛,道“咳,光华君,要不我先令人陪你回去休息?”

    蒙暮云不回答。

    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子盈站在他身前,手上还拿着酒杯,与蒙暮云面对面瞪眼,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一阵强烈的心虚,酒都醒了五分。

    终于,蒙暮云放下了持着尘眠的手,朝前走了两步。

    子盈仔细地盯着他,伸出两个手指问“沅沅,这是几”

    “兔子”蒙暮云回答得异常坚定。

    “……”

    子盈道“沅沅你是不是醉了。”

    喝醉的人都是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子盈无言地看着他,酒已然醒了七八分。

    “湛湛,要不,我和之渭哥哥先送你回去休息?”

    蒙暮云风度颇佳地一颔首。

    “子…子盈姑娘,方才抱歉,我不该突然跑掉的,我特来赔罪,自罚一杯。”

    “无事,司徒公子不必介怀”举起酒杯正要饮下。

    蒙暮云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用的霸气口吻对司徒清朗道“走开,不喝!”

    “……”

    “…”

    “……”

    “光华君的意思是子盈喝多了,不可再喝了对吧,哈哈哈司徒公子来来来我们喝”一直在同人聊天的向怀瑾突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子盈知道,不能跟喝醉了的人反着来,忙道“好好好,依你,走开走开。”

    说着走到司徒子真身边小声对他说“司徒公子,抱歉,现下光华君醉了,你也知道蒙氏滴酒不沾,这是醉大了,此刻你先行回座,我改日向你亲自赔罪”

    司徒清朗闻言大喜过望,子盈一口气同他说了那么多话,日后还要与他赔罪,简直开心到飞起,走路都似在云端,飘飘然回去了。司徒清月一脸无奈看着弟弟离去。正想再说点什么。

    就见子盈俯身捡起尘眠,因尘眠过重,踉跄起身还没站稳,蒙暮云就拽着她飞身上了桑榭的屋顶。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子,但看着二人在屋顶稳稳坐好,想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待酒醒了便也下来了。于是也都不再多管,继续该喝喝,该聊聊。

    “蒙宗主,蒙氏禁酒果真应当!”沈宸看蒙暮云这一杯倒的架势,第一次觉得蒙氏此规矩如此有用。

    “那可未必,之渭二哥是能喝的”向怀瑾打趣到。

    “蒙氏百年也就出了在下这么一个”蒙之渭笑得温柔。

    “哈哈哈哈…..看来蒙氏的弱处在酒啊!倘若将来围猎,带些酒,蒙氏门生怕都不行了吧”司徒清月打趣到。

    “司徒公子说笑了”

    “这光华君当真护着子盈姑娘,一杯都不让多喝了,我还未敬得今天寿星酒呢”

    “这杯我替她喝了,多谢司徒公子今日来给舍妹贺寿”沈宸起身敬了司徒清月一杯。

    “沈宗主言重了!子盈姑娘回归沈氏,回归仙门,实属一大喜事”

    “多谢”

    “听闻子盈姑娘在南州认了位姐姐,还做了件大事,在下也要敬刘公子和云姑娘一杯,望日后仙门玄门,永修旧好”

    “定能如司徒公子所愿”

    刘白和云竹起身饮酒,这仙门玄门重定盟约乃是大喜事,作为应邀来席的唯一玄族门生,众人也纷纷来敬酒。

    下面聊得热闹,二人却并肩坐在屋顶上看着校场上喝的东倒西歪的各家公子们。蒙暮云一直望着子盈,见她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挽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零散飘落着几缕在耳旁。目如流光,广袖逸飞,美眸斜睨,他的耳朵不争气的全红了。

    两人就这么在屋顶坐了小半个市时辰没有说话。

    “沅沅,你们十六岁那年在伐图…”

    “恩”

    “那年沈叔叔桑夫人没了,云水坞的大家都没了,就剩了我们几个。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后来姐姐姐夫也走了,哥哥他……”若水突然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不是魏凌的错”良久,蒙暮云闷声回答。

    “哥哥…哥哥他”若水有些哽咽了……回来后,在云水坞,她不能提起哥哥。她明白为何魏丘桀弃了正道,受千夫所指,正因为她懂,所以才更心疼,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六年来她一刻不敢停歇,浮月难掌控吗?难!释放流月一次能耗尽她几乎所有灵力,起初她要在寒玉床上躺一天才能动弹。太昊奇门难吗?难!她在内景里了断了自己三百六十九次为了出景回到现实。在奇门局里波动四盘在时间空间里反复横跳难吗?难!每次出局都是一身伤痛。

    可这些疼加起来,都不及心痛。这世间再没有人喊她“若若”了。

    “我们…一起找他”

    是啊,她想找他,想等他,想再听那人喊一句“若若”。

    “哥哥他如此厉害,怎可能就这样消失了”子盈勉强笑了一下。

    “恩”蒙暮云神色温柔。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远处星星点点,川梦华灯初上。清风穿庭,碧荷生香,这些年二人都看过落霞孤鹜,秋水天长,又见素雪纷飞,寒梅迎霜,现世如此静好,却不见一青衣赤带少年郎,不晓他可知道,这世间,尚有人在寻灵入局探他的归期。

    “我信魏凌”

    短短几个字,子盈便再无法咽泪装欢,两行清泪直直落下,也砸进了蒙暮云的心里。不敢去想这六年她经历了多艰难的修行学习,如今带着一身绝技荣归故里。她确有天份,但再怎么天纵英才,在短短六年间驱动浮月的最高战斗形态,习得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太昊奇门。何况子盈并非天生灵力充沛之人,在卢氏的盟会及阙州擂台上,蒙暮云就发现了,子盈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一年半载,才能把虚耗的补回来。何况子盈在阙州强行驱动太昊奇门,又受了伤,再不好好调养,恐损了根基。

    “回南苏”蒙暮云伸手轻轻拭去若水脸上的泪痕。

    “……

    沅沅等听学开始了我再……”

    “调养”

    “……沅沅,师傅给我配药了,我有数”

    喝醉了怎么还变得霸道了!

    “一年内不可进内景”

    “沅沅我不会乱来的”

    “一同回去”不容反驳的口气,都喝醉了说话还这么利索。

    见他如此坚持,若水也不好再逆着醉酒之人。今年沈宸本就让她跟着沈氏几个宗氏门生前去听学,除了学习,也是让每一代修士相互了解,共同围猎学习,以便在将来的实战中能配合得当。这是图氏一役后仙门百家新制定的后辈教习方略。

    但子盈思忖着下山以来还未上过昆仑山看御华君他们。起初来了几次信,洽好碰上初云盟会和阙州的事情耽搁了没去成,眼下他二人闭关了,待他们出关若再不去,二人决计要找到川梦来了。

    “好,我明日同师哥商议”

    “恩”

    “起风了,回吧”

    子盈起身欲下屋顶,酒力尚未完全散去,一个踉跄直直往屋檐滑下去。蒙暮云轻身一跃将她稳稳接住。

    “齐兄,是不是我喝多了眼花,那边好像有仙子下凡?”一少年拉着另一少年指着子盈与蒙暮云飞身下来的屋顶道。

    “嗝…我看你就是喝多了,哪有那么多下凡的仙子…”答者是齐家大公子齐梵。

    “不信你看,那儿!两个九天仙女儿,不对…那是一个仙君抱着一个仙女儿下凡的!”

    “哪儿?”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有!现在神仙都是一对一对的了吗?叫我等作何感想!!玄机仙子大概也是仙女下凡吧?刚敬酒的时候他对我笑了…”

    “她也对我笑了!”

    “玄机仙子可真好看,听说听学她也去…”

    “当真?!那我今年也一定要去!”

    “听说光华君和玄机仙子……”又有一稍年长的青年参与讨论,细看此青年服饰家纹,正是司徒清月。

    “别瞎说,蒙宗主是长辈,光华君论理也算玄机仙子的半个师傅,何况光华君是看着她长大的,亲厚些罢了”

    “是吗?我可是听说玄机仙子六岁去南苏听学的时候就摘下了光华君的发带啊!”

    “孩童之事怎可作数”

    “那照你这么说,我等可还有机会?”

    “那是自然!”范逸自觉自身条件不差,家门虽算不上四大世家,但在关中也是赫赫有名,家境殷实,自然也是想争取一下的。

    “好!那届时可要各凭本事了!”

    “来来……那我可要祝二位旗开得胜!喝!”

    “喝!”

    三人继续开怀畅饮起来。

    修行之人的听力极好,何况饮酒之人酒过三巡,嗓门愈发大,他们的对话自然被蒙暮云和子盈一字不差听了去。

    “咳…咳…果然是喝多了啊,哈哈哈哈”子盈尴尬开口。

    “你会…喊我师伯吗?”蒙暮云突然开口问到。

    “……”子盈知道他当真了,连忙解释道“自然不会,我只有两个师傅,一个是沈叔叔,一个是无名散人”

    “我是何人”浅如烟晶的眸子望着若水,神情看似冰冷,目光却炙热地烫人。

    若水被他盯地直直向后退,却被蒙暮云捉住一只手。

    逃不得便只能回答“你是沅沅啊!”蒙暮云依旧不松手。

    “不对!”

    “风度翩翩的光华君?”

    “…”

    “温柔可靠的暮云哥哥?”

    “…”

    感受到蒙暮云手的力道越来越大,都晓光华君内力惊人,为了保住自己手,若水豁出去了!

    “蒙二哥哥!二……二哥哥!兔儿仙?白兔哥哥?”子盈恨不得把小时候喊过的蒙暮云的一百八十个名字全数报出来。

    “小冰袋!!”

    情急之下子盈喊道,闻言蒙暮云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这是儿时她跟着魏丘桀背后偷偷给蒙暮云取的绰号,只因他认真高冷不近人情,活像蒙老先生的翻版。

    “…”

    “疼疼疼!”

    “……”

    闻言蒙暮云手上力道轻些,却依旧牢牢捉住子盈的手盯着她。子盈小时候可是亲眼见过他徒手掰断铁杆子的。

    那时候魏丘桀和向怀瑾带着她在楠柏阁后山的小溪里拿了个铁叉子在捉鱼,那种人家干农活用的铁叉,玩得一身湿答答的,很远便能听到几人的笑声。蒙暮云突然从一边飞出,一手抱起子盈放回一旁石头上,一手撸走铁叉,当着几人面生生掰断了,没用一点灵力,靠着手力就轻松折断了。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还是子盈接收到魏丘桀的暗示,讨好地蹭上去抓着蒙暮云的袖子晃啊晃,“湛湛,是若水想吃鱼了哥哥和怀瑾哥哥才给我去抓的,我错了”

    “楠柏阁,禁止杀生,禁止喧哗”

    “沅沅,沅沅……婆婆说我在长身体,多吃鱼才会聪明哒”小小的若水不遗余力的撒娇,看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饶是古板严正如蒙暮云,也生不起气来了。见他脸色有缓和之意,若水忙补到“沅沅最好啦,因为沅沅是若水的好沅沅对不对?”

    “若水的好沅沅”这六个字砸得蒙暮云头晕目眩,耳根通红憋不出一句话来,丢下三人只留下一句“下不为例”便飞走了。

    “哈哈哈,若若真厉害,走走走怀瑾兄继续继续,用断掉那截还省事儿了”

    “唉唉来了来了!快快…..!”

    “若若竹篓子!!”

    当晚三人同沈宸沈弗琳和师姐六人美滋滋吃了顿烤鱼。小若水还特意和婆婆去给蒙暮云也送了碗鱼羹,只是蒙暮云一见小若水便耳朵红。

    天晓得一向作息规律的蒙暮云当晚居然破天荒的失眠了,一晚上脑中循环往复一句“若水的好沅沅”直到寅时才昏昏睡去。第二天顶着乌青的双眼端坐在学堂,周遭的氛围愈发冰冷。只有罪魁祸首因为昨夜吃着了鱼笑的像只满足狡黠的小狐狸坐在蒙暮云身旁持续撒娇输出,丝毫不在意冰山寒冷的温度。

    十年后这个罪魁祸首被醉酒的光华君捉住手,鬼使神差的小心试探道

    “若水的…好沅沅?”

    生怕他一个用力捏断了自己手腕,若水有点心虚。

    “恩”

    “……”

    若水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原来光华君喜欢被人认领盖章,和清玉结契一样。

    沉默了半晌,子盈又道“要是蒙家人喝醉了都像沅沅你这样,那蒙氏确实该禁酒!”

    “恩”醉酒之人轻轻应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