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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猎魔人

    听到慕楠的话,白菡瞬时瞪大了眼睛,难以名状的冲击感带来巨大的震惊。

    “你怎么知道?”

    “梦到的,不止一次。”慕楠说,他已经被那一幕震撼过多次了,现在说出来,只是为了验证。

    白菡的身上如被抽干了精气神儿一样,她几乎瘫倒,慕楠扶她上了床,拿枕头给她靠在背上。

    “既然这样,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吧。”

    “白元做族长时,白家人丁不旺,只有三个子女,长子白昊,次子白轩,他二人是一母所生,我是最小的妹妹,我母亲连偏房都不算,至死没进过白家的门。兄妹三人中,数白昊最是英武,便如你这般又高又壮,有一股天生的气概。”

    “白元本来也最看好白昊,想培养他做白家未来的族长。不曾想,他在外游历一番之后,回家时竟然带回了一个媳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全然不顾,这也就罢了,白元虽然有气,也忍了,因为白昊带回的女子,实在是少见的美人。”

    白菡叹息了一下,“该怎么形容呢?说美人其实并不完全准确,那女子除了拥有惊人的容貌,还带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气势,当她踏入白府的那一刻,所有人就像被定身了一样,我记得当时,连蝉鸣都停止了,万籁俱寂。”

    “我当时感到的震撼……”白菡说,“甚至不亚于在旸谷森林中你射出那一箭后引发的巨响。”

    “但森林中的巨响惊天动地,当然会令人震撼,而那女子出现的时刻,带来极静极肃穆的境界,那种惊异和震撼是令人久久回味的。至今想来,还让人唏嘘感叹。”

    “当她向白元盈盈下拜时,一贯孤高冷漠的父亲都显得慌乱。”

    “所有人在惊叹之后,内心里又都隐隐觉得不妥。”

    慕楠听到这里不禁皱眉,“为什么?”

    “因为那女子太让人惊艳了,我能感受到,她已经在尽力表现得从容低调,试图融入我们这个家,但即使如此,她每次出现,还是会引得旁人一直瞩目。父亲为此,伤透了脑筋。”

    “于他这个族长而言,这已经不是不妥的问题,而是难耐的煎熬。家里出现这样一个女人,让他每日有如履薄冰的危机感。”

    “那时还是前朝,当朝的国策是人元融合,那女人显然不是人类,而是一位元族女人,用现在的称呼就是……”

    “魔种。”

    哼,慕楠已经猜到了,他在墙外偷听到他们谈话时提及“血脉”这个词时就已经猜到了。

    由此可见,自己是个“人魔混血”的种儿。

    “但是随着改朝换代,国策反转,灾厄降临了。国师姜子牙辅佐着大盛的开国之君推翻了前朝,建立了大盛王朝,魔种,当时还叫元族,都成了罪恶的存在,驱除魔种,净化世间,成了国策。父亲对新王的拥立之功眼见着就要因为白家长男娶了魔种女人为妻被抵消,白家如果不能自我净化,早晚会失去来之不易的地位,还可能有灾祸降临,当时已经有许多官宦之家因为与元族血脉相连失去了官阶,甚至家破人亡。”

    “如果是普通的魔种……元族,也许还可以含糊一下,但那女子实在太显眼了,她怎么低调都掩不住那一股非凡之气,盛安城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言,连国师都过问了。这种形势下,父亲必须有所行动。”

    “白家已经成了焦点,这时候,再想把白昊和壬娘驱逐,让他们与白家划清界限的策略已经不可能了,白元那样做的话,会被认为是刻意包庇。”

    “白元也很无奈……”到这时,白菡不由得采用了白轩一贯的说法,两人虽有矛盾,但共情的地方更多,白菡在内心里,是认同白轩说法的。

    “……所以,他们在夜间动手了,行刺者是颇有手段的猎魔人吧?”慕楠问。

    白菡沉痛的点了点头,当她在那个早晨听闻了噩耗赶到现场时,见到了状若癫狂的白昊,壬娘血染的尸体,还有一个彩色的襁褓,里面是昏睡的婴儿,他们的身下全是凝固的鲜血。

    壬娘是被一群猎魔人用刀杀死的,颈下、胸口、肋骨和腹部有多个刀刺的血洞,她的面容神态出奇的安详,失去神采的眼眸还望着身下的婴儿,淡淡的青光萦绕在她的尸体旁边,虽然已经死去多时,她的身上依然存留着凛然的气息。

    白昊在壬娘的热血中惊醒过来,猎魔人使用的迷魂药居然没有令他完全昏迷。后来,人们猜测是壬娘唤醒了他,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

    猎魔人的计划是将身为魔种的壬娘和她人魔混血的孩子都杀掉的。

    白昊忍受着巨大的悲痛与猎魔人殊死搏斗,他发出的吼声仿佛垂死前的野兽,猎魔人不敢伤他,选择了撤退。

    白昊跪坐在血泊中,望着壬娘的尸体目光呆怔,他没有嚎叫,也没有流泪,他的悲痛已经不是声音和泪水可以表达的了。

    白菡眼望着素日里英武的大哥,觉得他像一座包裹了火焰的冰雕,会融化,会炸裂。

    果然,白昊托起了襁褓中的婴儿,将他递给了白菡。

    白菡赶忙用颤抖的双手接过。

    见白昊终于有了动作,周围的白家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白元刚要张口讲话,白昊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扑倒在壬娘已经冰冷的尸体旁,紧紧抱住了她。

    当人们想要扶起他时,发现白昊已经没有了气息,在见到壬娘被乱刀杀死的一刻,白昊的心已经死了,他维系着意志令他的躯体拼命守护住了他们的孩子。

    验尸发现,白昊的心脉俱碎,他是自杀的。

    悔恨和哀伤一下子击倒了已经心力交瘁的白元,他中风了,连话都说不来。

    白家尽力救治了他们的族长,但回天无力,白元在第三天的夜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白轩成为白家的族长,几天之后,他在金銮宝殿上面对圣人的考较,对答如流,人们这才发现,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白轩是个人才。

    白家失去了族长和长子,但白轩很快崭露头角,在他的主持下,白家很快摆脱了慌乱和伤痛,恢复了安稳的局面,并逐渐兴旺起来。

    白菡说完这段沉重的往事,像卸下了一个包袱一样,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就是那个婴儿,你的父亲叫白昊,母亲是壬娘。当初托付了猎魔人的是白元,白轩很快接手此事,找到其中的领头人,达成了一个秘密交易,白家不追究猎魔人失手,猎魔人也绝不许外泄婴儿未死的消息,这也算保全了猎魔人的面子,双方自然默契遵守。”

    “那天早上进入屋内的只有我们几人,本来我不习武,白元不想让我进入的,但我执意要进,趁着围住屋子的家丁没留神,一下子冲了进来,这才成为这桩家族惨案的知情者之一。”

    “白轩严密封锁消息,对当晚值守的家丁也做了妥善的安置,我们把你隐藏起来,你那时才过了百日,他很快和我完婚,我很少出门,偶尔走出屋子时便用布包塞在裙下,扮成怀孕的样子,后来,我们对外只说你是我的儿子。”

    白菡苦笑了一下,“说也奇怪,有了你这个儿子后,我便再没怀上过孩子。不能因为我让白轩没有自己的子女,所以他又娶了二房夫人。白轩说,两个女人容易掐架,所以他又娶了三房夫人。现在说,为了白家,他必须跟姜家联姻。这混账东西总能找到借口。”

    在白菡讲述的时候,慕楠的眼睛盯住了床旁黄铜烛台上的一团烛火,里面的灯芯黑得透亮,渐渐的,那团烛火越燃越大,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充盈了他的整个视野。

    一片明黄中,自己的身世终于被照亮了。

    但亮光中依旧有重重的黑影,他的生母,壬娘,究竟来自哪里?她和自己的生父白昊,又是如何相识的?是怎样的经历将两人牢牢牵在一起,让他们宁愿共同赴死?

    行刺壬娘的那伙猎魔人是谁?十八年了,他们还在吗?

    虽说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的刀,但刺死亲娘的猎魔人若还在这世间,此仇又怎能不报?

    主使者是自己的爷爷白元,他已死去,又是谁将白元逼到了这个份上呢?

    追根溯源,驱除魔种的国策才是元凶,而这国策的出台,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当今国师,那位据说占卜无双,有通天彻地之本领的半神,姜子牙。

    慕楠按了按眉心,就算他白慕楠能进入元明界修炼,视姜子牙为仇人,他还没这个胆儿。

    不单在大盛国土,就是在整个大陆,姜子牙,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因为他做了大盛国师,所以大盛才有了中央帝国的地位。姜子牙拥有改朝换代,再造一个国家的声望。抛开他万人之上的地位不谈,他本身,还是一位精通占卜和幻术的大师,修为已臻半神境。

    他在人间的崇高地位还来自于神舟的认可,他是神舟打造的首批神职者之一,如今,他已成为神舟在人间的代言人,可以代表神舟向人间的君主传达神舟的意志,同时,他也是人间向神舟表述意见的代言人,可以代表人族在神舟的议院中发言。

    所以,无论是天空还是地上,姜子牙都是声威显赫的存在。

    视姜子牙为仇人?怕是活腻了。

    慕楠暂时按下心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起身给白菡倒了杯温水,递到床前。

    “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娘亲,于我有养育之恩。”慕楠说。

    白菡喝了口温水,欣慰的笑了,“楠儿,你能这样说,我就十分满足了。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只要留心观察,谁都能看得出来,你既不像白轩,也不像我,说你是我们的孩子,又能瞒多久呢?”

    “白轩说,你学什么都快,进境远超常人,所以就算他见多识广,还挺会演戏,在你面前也会不时流露出惊诧的神情。”

    “他总跟我说,你这样子,也太不妥了。呵呵,我心说,有什么不妥的,楠儿就是这般非凡,我养育的儿子,你那二房三房的子女们,哪个比得过?唉,转念之间,我就又想到,你能如此非凡,主要还是因为你的亲生父母,昊哥本来就是人中之龙,壬娘更是不得了,所以他们的孩子才这般不凡。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儿子。”白菡说着,渐渐又伤感起来。

    慕楠握住她冰凉的手,“娘,我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娘亲,我就算是离了白府,也会不时找机会来看你的。”

    白菡微笑起来,她实在太疲倦了,倚着枕头,渐渐睡了过去。

    慕楠给她掖好被子,见她的鬓角也生了几根白发,知道她也有不少辛酸。

    他将床边的烛台移远,然后轻轻到了窗边,无声的推开窗扇,用手一撑窗台,整个人已跃出窗外,转身再关上窗扇,绕过屋角,到了屋前的院子里。

    此时明月当空,将院中的地面照得一片灰白。

    慕楠刚一踏入院中,立刻意识到不妙,再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昂头挺胸,站在院子中央,挡在了屋门前。

    四道人影,呈扇面形状,把他围住了。

    慕楠识得其中的三人:束发的男女,分别持半截断刀和银链飞镰;戴着金箍的盲僧,双手合十。

    与盲僧并列站在上首位的,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衫,发髻中穿着一支玉簪,蓄着三捋美髯的中年男子,他背后一柄古剑,颇有仙风道骨。

    阴魂不散的猎魔人,居然寻到了这里!

    慕楠勉强镇定下来,他压低了嗓音道:“我和你们究竟有何冤仇?在旸谷森林中你们就暴起伤人,现在又到我家里,想干什么?”

    身着月白长衫的中年剑客微微一笑,他的声音也很低沉,说道:“年轻人,别演戏了,我们为何追你,难道你当真不知?我奉劝你,跟我们走一趟,离开白府去说话,事情一了,咱们各自走路,不会给你家人带来麻烦,也不会惊扰到你的母亲。”

    慕楠想到,在旸谷森林时,这些人的手段和狠辣,如果跟他们走了,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他在脑中盘算,被姮娥杀死的那个猎魔人跟他们应该是一伙的,那个猎魔人的死自己也有份,那柄大剑还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把剑还回去,能化解吗?恐怕没门,剑在元明界呢,我难道当着他们的面进入元明界?我自行进入的时候,只是神魂,肉身可还在这边呢,难不成我就逃走一个魂儿,连身体都不要了?

    再说了,这家伙嘴上说着不给我的家人带来麻烦,不惊扰我的母亲,实际上,他分明是在恐吓。

    真讨厌这种表面上满口仁义,其实是变相要挟的做派。

    慕楠对猎魔人越来越没有好感。他不想再逃,这里是白府,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庙,他可不想给母亲惹来祸事。

    人家已经堵到门口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想的,跟他们干吧。

    靠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元明界里那俩主儿,尤其是那个被称为女武神的,如果她能跳出来就好了,听兽男的话,她收拾这四个猎魔人肯定不在话下。

    念头刚起,就被慕楠自己骂了回去,那个红发女子已经明确说过,她不会再越界行动,搭救自己了。

    自己一个七尺男儿,遇到了难关,就想着逃,或是搬救兵,也太没出息了!

    这一回,我自己解决,慕楠咬着牙下了决心。

    有志气是好事,但可不能莽,否则,不死也够受的。

    嗯……这长衫剑客想悄悄的带我离府,说明他对这里也有所忌惮。让这伙猎魔人躲在暗处,对白府是莫大的威胁,得想个法子解决才好。

    慕楠显得有点儿紧张,他问长衫剑客,“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一笑,“不远,再往南三里地。”

    慕楠点点头,露出无奈的模样,他紧了紧腰带,看起来准备动身。

    突然,他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着火啦!”

    夜深了,这一嗓子如同炸雷,响彻白府四方。

    喊过之后,慕楠已堵在了屋前,他怕猎魔人闯入屋内去挟持他的母亲白菡。

    院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数个火把的光亮乱晃。

    束发女子刚要掷出飞镰,被长衫剑客抬手制止了,他淡淡一笑:“好小子,来这手。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整个白家都会受你连累。”

    慕楠回怼:“你擅闯朝官府邸,就算你们是猎魔人,难道不怕当朝法纪?这一回,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间,院门洞开,五六个家丁冲了进来,见了院子里的四个陌生人不禁一愣,一个年长的家丁有些见识,看出这四人来者不善,转头吩咐了身后的一个家丁几句,那家丁扭头又出了院门。

    片刻之后,更多的人声嘈杂而至,无数火把涌入,白府的二十多号家丁簇拥着白家人进了院子,慕楠的几个弟妹都手持弓箭,中间是青巾包头,身着便服,脚蹬六合靴的白轩。

    白府的人几乎挤满了院子,屋内的白菡也听见了,起身到了窗前向外张望。

    慕楠挡在了她的窗前,“娘,你别出屋。”

    白轩到了院中,目光一扫,就知道惹上麻烦了,看这几个猎魔人的样子,来头不小。

    他立刻转头,扒着身旁管家的肩膀,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那管家立即转身出了院子,飞跑到最近的马厩,牵出一匹马来,飞身上马,喝开府门,跑出了白府,马蹄声沿着街道远去。

    白轩做事周密,他又吩咐了身旁另一个家丁,那家丁领命后快步出了院门,不久,空中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几只信鸽飞入了夜空。

    白轩这才转头,向着四个猎魔人扫了一眼,用不悦的语气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本官的宅邸?”

    那个长衫剑客向前一步,抱拳说道:“白大人,惊扰了。我等受国师密令,来此查办一个极其危险的人魔混血,因其中关系重大,上方有令,要我们严守秘密,暗中查办,所以我们才潜行入府。本不想惊扰大人,奈何这人魔混血实在狡诈,假传火讯,将大人和府内众人都惊动了。”

    白轩冷冷哼了一声:“密令在哪?”

    “大人知道上峰差遣我们猎魔人办的案子,都是些闭门洗地的活儿,只有口谕。真捅了篓子,惹出事儿来,与官家无关,全得我们自己担着。”

    “这番说辞,唬弄旁人也就罢了,真当本官是傻子,看不出尔等的伎俩?张口就搬出国师来,就算你们在猎魔人中位阶不低,国师会亲自给你们口谕?你明知我不会为这等事找国师去求证,所以张口便来。这里是白府,尔等擅自闯入,本官便直接办了你们,谁都说不出本官的不是。”白轩眼皮一翻,官威十足。

    猎魔人很有手段,这几个猎魔人的本事也着实不小,但直接跟官家硬杠,量他们也不敢。

    果然,长衫剑客赔笑着抱拳,“大人息怒,我们不过是几个野人,靠着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拿命吃饭,不是逼不得已,不会去做越界的事。”

    “算你明白。”白轩用手一指慕楠,“看刚才的架势,你们是在为难我儿?”

    长衫剑客笑道:“大人,我们确实是为令郎而来。令郎的事,我们要在这里讲吗?恐怕传扬出去,对白家的影响不好。”

    白轩冷哼了一声,“故弄玄虚,有什么不好讲的,你们的伎俩,无非是说查到了魔种血脉,对吧?”

    长衫剑客眼皮跳了一下,这位白大人的反应够快的,看来用白家出了魔种血脉这个事儿镇不住他,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真不怕走漏了风声?

    “大人,我等为神舟和国师直辖的镇魔司都捕猎过不少魔种,我们既然查到了,就不会看错,不然,也不至于夜入白府。”

    “哦……”白轩眯了一下眼睛,“那你到是说说,我儿属于什么魔种啊?”

    “这还不能判定,所以我们要带走他,做进一步研究。而且……”长衫剑客特意加重了语气,“令郎的血脉有大问题。”

    “说到底,还是你们胡乱怀疑。”

    束发女子耐不住了,她踏前一步,喝道:“胡乱怀疑?他勾结魔种,害死了我们二哥,还盗走了他的宝剑。”

    白轩立刻将目光转向她,“你说我儿杀了人?还盗了宝?有何证据?”

    长衫剑客用眼光扫了束发女子一下,接过话道:“我们在旸谷森林中发现了同伴的尸体,于是我们施了一点儿手段,得知了这个因果。令郎并非凶手,充其量算是帮凶,但我们在森林中的那次遭遇,让我们发现,令郎身上隐藏的秘密可真是不少。”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们寻到这里,恰好就发现了令郎躲在窗外偷听屋内谈话的一幕,如此看来,令郎自己,也对自身的血脉和身世充满好奇呢。”

    白轩冷冷一笑,“慕楠做什么,是我们白府的家事,自有我这个族长管教,轮得到你们这几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我告诉你们,方才家丁出了院门你们也都看见了,很快,京师护卫就会赶到。拿不出密令,你们四个就到牢里去押着吧,我倒想看看,到时候,有没有赦免你们的口谕下来。”

    束发女子双眼一瞪,手中的银链剧烈跳动起来,“只要片刻功夫,我就能让魔种的血脉显形,到时候,正好在京师护卫眼前作个证。”

    她们这边,长衫剑客和盲僧都是已达到伏魔境的天行者,修为远超众人,真要动起手来,白府这些人肯定不是对手,但猎魔人公然对朝廷命官出手,那绝对是犯上作乱的举动,会遭来被悬赏缉拿的后果。

    束发女子想铤而走险,快速出手,拿到证据。

    长衫剑客觉得不妥,他倒不怀疑束发女子的判断,因为她已经在旸谷森林中获得了白慕楠的血液,验证了魔血的存在,但他同时也听说了当时白慕楠在已经受制的状态下身影奇异消失的情形,谁知道这一幕会不会重演。

    到时候,她动了手,却两手空空,他们猎魔小队的罪名可就被坐实了。

    就算长衫剑客自视甚高,并不把朝廷和官员太当回事,他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也在乎礼法,能自由行走,总好过东躲XZ。

    白轩也看出了对方有孤注一掷的企图,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但面上不露声色,依旧是一副愤怒和凛然的模样,他瞪着束发女子,喝道:

    “放肆!在本官的府邸,轮得到你来执法?”

    见那女子果然没动,他又说道:“早听说有些猎魔人胆大妄为,甚至无法无天,干过一些出格之事,我方才已令府内飞鸽传书给镇魔司,今日镇魔司值守的是黄大人,他见了本官的传书,很快就会派人赶来这里。”

    “你们这些猎魔人,就算不怕护卫,连镇魔司也敢得罪了?”

    长衫剑客的丹凤眼微眯了一下,“大人,您想必知道,猎魔人在机缘巧合下,也有上达天听的门路,而上面……”他用手指了指上方,也不知是指向龙首塬大明宫的主人,还是云中的神舟,“对于像我们这样的猎魔人提供的消息,很看重……”

    这句话,比最初搬弄出来的国师密令,要靠谱。

    白轩担心的,也正是这种情况发生,但机智如他,又怎会被镇住。

    他不以为然的轻瞟了一眼对方,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也应该知道,七日后,白府就有一位新夫人过门了,而这位新夫人,就是当今国师的孙女。你们猎魔人之所以有如今的声势,依仗的是哪位的国策,心里不会没数吧?”

    白轩终于打出了他的底牌。

    果然,此话一出,面前的四位猎魔人迅速的互相对望了一眼。

    长衫剑客随即拱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就此告退了,愿白大人福禄双收,步步高升。”

    白轩微抬了抬手,淡淡回应道:“下次再来,记得扣门。”

    长衫剑客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一拂袖子,身形一下子拔地而起,落在了院墙之上。

    “告辞了。”一道青影随即消失。

    盲僧和束发男女也紧随其后,纷纷跃过院墙,随即出了白府。

    白府大院高墙,但在他们眼中,就如平地一般。

    等四人离了白府,走到无人的街上,束发女埋怨道:“李哥,那个太史白紧张得不行,他在虚张声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退让呢,那个叫慕楠的小子绝对是魔血无疑。”

    长衫剑客沉声道:“你怎么断定他是虚张声势?京师护卫,甚至镇魔司的人,一会儿真的会来,难道我们要留下来交涉?跟衙门的人,能讲理?太史白娶了国师的孙女这也是真的。我们就算磊落,难道能无视国师?”

    “那二哥的仇,还有他那柄剑,怎么办?”

    “老胡当然不能白死,但这个仇要报在正主身上,那个慕楠充其量只是帮凶。那柄剑我们慢慢再查吧,就算最终失落了,也没什么。那是柄不祥的剑,我早就跟老胡说过,他非要随身带着,结果……”青衫剑客叹了口气。

    几人的脚步很快,那盲僧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但始终没有落后,他一直缄默无语,这时突然开口说道:“老胡胸口的伤,是月芒造成的,能施展这种力量的,一直以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部族。”

    几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