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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尘嚣之上

    一个城市,是一个语言的集散地,也是一个故事的发生场。

    如今,现代城市的体量就像一个臃肿的巨人一般,并且其生长的速度并未有丝毫放缓的趋势。这就给生活于其中的人造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种怪诞与乖离在人们内心暗暗滋生,莫名其妙,却又难以名状。人生活于其中,却有着一种寄人篱下的疏离与孤独。

    这种压迫是城市“爆炸式”增长的结果,浑然不觉地造成了人性的扭曲和分裂。人,承受着这般压抑,一时还无法找到一个化解的出路,也不敢怀疑这样的境遇是身在其中的城市载体所造成的,因为,一旦“打破砂锅”地追问到底,会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罪疚袭来,软弱的人无以承负。

    人,创造了城市生态的文明话语,这是有别于“乡野”的一套规整流畅和高效的语言系统,是一种高度结构化的生存空间,它会凭借建筑意义上的诗学,不断地刷新一个城市的高度,向着无尽的苍穹吟诵高傲的诗篇。

    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就是现代城市话语中的“谓语”,一种无所不能的力量的宣扬。高度和速度是城市生长的终极价值,像一朵朵怒放的花朵,在大地之上傲然开放,从零零星星的点缀到铺天盖地的涂抹,大地的“空白”之处被密密麻麻地“建筑符号”充分规划利用,正所谓“寸土寸金”,满城尽披“黄金甲”。

    到头来,创造城市话语的人却被这套“自圆其说”的语言系统所反噬,人,陷入了一个生活的怪圈之中,像被诅咒的西西弗斯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背负着城市臃肿笨重的身体向山顶艰难迈进。

    就这样,人与城市之间展开了一场争夺生存空间的拉锯战。城市以现代科技和工具理性为价值评判的准则,横扫一切“越雷池半步”的“越轨者”和“逃逸者”。

    从那一刻起,人间的世事伦常就不再由人来参与,而是追随着城市成长的节奏,这种高度统一的话语权带来的效果就是高效化和程式化。或许,人的悲剧性就在于眼睁睁地看着他所创造的东西最后背叛了他,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到头来,竟被其所操控和绑架。

    人,要么完全投身于城市的归置与安排中,追随城市的节奏一起舞动,相安无事,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在城市空间中各自寻得安身立命的一隅;要么坚守着自己的价值操守,像一个“老顽固”那样不识时务,不识抬举,在城市的建筑丛林里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怎料,高度文明的城市生态里也有着原始的“丛林法则”,只不过流淌的不是破碎的肢体和带着余温的鲜血,而是在精神深处遭遇到的一种空虚和无聊。它能够让一个人的鲜血慢慢冷凝,肌肉逐渐萎缩,骨骼变得疏松脆弱,情感过度的荒漠化,意志丧失本有的韧度和弹性。

    这未来的城市景观呀!早已悖离了人文的初衷——营造一个诗意栖居的现代家园,或成梦幻泡影。

    人与城市之间,难道就没有另一种可能性吗?一定要在这样“非此即彼”的对冲中纠缠与沉沦吗?这样的两个语言系统难道真得缺失了中间的“翻译”而变得“转换生涩”,有如高高耸立的“巴别塔”横亘其间吗?城市在驱赶着人群,人群如羊群一般横冲直撞,惊慌失措,被逼进一个个的状如蜂窝的公寓之中,困守在里面——蜗居,躺平,内卷和没完没了地吸食着移动终端输送的虚幻的光影“营养液”。

    故事,从来都不会诞生于通达顺畅,毫无掩饰的城市道路之上,因为它太过顺滑,过分得暴露,人们无法在此长时间的驻足停留,固然,也就无法欣赏道路两旁的风景,没有了基本时间要素的保证,故事就丧失了发酵的最佳时机,加之,大部分的故事是掩藏在一些不起眼的城市角落和边缘地带的。故事是人们内心的秘密,不是现代城市所信奉的数据交换和信息传输。

    城市的体积太过庞大了,那是发展繁荣的象征,而人只能被逼拶于边缘角落处。一个城市过分地追求透明——这是它的生存哲学,而荒诞滑稽的是,越是追逐透明,越是难以甩掉它身后的阴影。

    城市不喜欢“阴影”,因为那是一种“否定”的声音,是对它发展成就的质疑,它崇尚光学,黑夜亦可变成白昼,灯火通明的夜晚甚至比白昼更璀璨。

    可是,人无法整天被曝晒于透明之下,人需要躲到城市的“阴影”中乘凉、偷闲。城市的裹挟让人身不由己、无所适从,人被迫放下了高傲的姿态,以一种自我妥协和无可奈何的“逃避者”的身份安于一隅,休养生息。

    人是带着灼伤逃离城市的捆绑的,而躲到了城市的“断裂地带”,这个“断裂”就隐藏在这座城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它不是故意隐蔽起来,成为一个“世外桃源”的,它只是城市规划的触角还未伸及到的一处“拐角”,就像我们打扫一间屋子,一定要留有一处堆放废弃物品的小块地方。

    久而久之,这样的一个“拐角”就成了城市的一个“盲点”,一个无人涉足的“城市荒原”,正因如此,它获得了难得的自顾自的生长的空间,一种野蛮生长的活力与生命意志充分释放带来的宁静交相辉映,构建起一道独特的阴翳美学,也构筑起一个自由且安全的治愈空间。

    断裂之地,本是伤痛之处,却难得地蜕变为一个疗愈空间,化释了内在的创伤,也激活了心灵长时间困守的语言。这样的一个“拐角”容得下有缘人犹疑的脚步、心头徘徊的思量,就如一面镜子一般,照见城市人心的万千世态,并以真诚、无畏和开放的胸怀接纳与反馈着。

    如果一定要给这样的城市拐角一个编号,那就叫它

    ——“城市拐角56号”吧。

    为什么要用56号呢?谁也不知道,也最好别问这个问题。因为人一旦犯了“究竟”的毛病,一切事情立马变得黯然失色,兴味索然。毕竟,这个世界不仅仅是“因果逻辑”的编织,一切皆有偶然,我们一旦习惯了凡事有意义,有根据,就再也难以品尝出“万事皆无常”的真味了。

    尘嚣之上,“偶然”相互碰撞,那些擦肩而过的相遇,本就是故事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