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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商会联盟

    “中平三年开始,冀州分会因战乱陆续衰弱,转被地方兼并。年初至今,渤海郡仅存几家也无盈余述报,应是......”

    十月初七,深秋的宛城,此时已近深夜,东街一处府邸正堂烛火通明,一青年男子负手背向门外,其身旁之人正手持账簿,略带迟疑之色缓缓回报。

    更夜的寒气愈来愈浓,厅堂上也是冷如冰簟,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向前踱了两步,而后回首问道:“扬州那边可有消息?”

    那回报之人只见主人眉头凝聚,双眼似有希冀但又转瞬即逝,于是便低声答道:“未有。”

    “青君,苏扬一带已是大势所趋,非你之责,不必过虑,今已无法掌控,就随他去吧!”左侧一中年长者捋着长须一边叹息一边接道。

    青君望了望老者,又略有低思,片刻之后说道:“三叔,终究是血脉相承,如今却是分隔划开,难免伤感.”

    那‘三叔’端起手旁的茶水,缓缓举至面前,轻轻喝了一口,然后说道:“青君,你可知道你父为何将这会长之职传于你手?”

    “三叔,侄儿本就资历不够,也无意于此,若非三叔推让,这会长之职青君莫可能当。”

    “你祖父临去之时我方十一岁,大哥承父愿接管商会又照顾二哥与我。本是一片好景,二十年前大哥不幸于太湖一带遭遇黑道阻截,青松更是重伤落水,后多方捞寻终是不见踪影。大哥唯此一子,本自也身遭重创,此际更是无心经营。后让你父开始接掌商会,过了半年,二哥渐坐稳会长之职,青松亦无任何消息,大哥于忧郁中离我等先去。”

    那长者放下手中茶水,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青君的肩膀然后接着说道:“二哥历经近二十年劳心经营,商会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但此时黄巾造乱,各地分会均不同程度遭受破坏,那冀州分会就是因此脱离失控,长安分会也被王国强势吞并。”

    ‘三叔’来回了几步,长叹一声,缓而又说道:“当年二哥只身前去吴越,击杀黑道高手一十三人,适才镇住苏扬一带。只可惜我能力不及两位兄长一二,至使长安分会丢掉,冀州虽留得渤海一隅,如今也是飘零只待散去。”

    “长安、冀州实属战乱,非太湖匪帮所能相比,而且当时局面若非三叔亲临,又募得五杰护送商户转移,则损失不可估量,日后待局势稳定长安分会再次兴起也非难事。”

    ‘三叔’欣慰地点了点头,望着青君说道:“青君,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能力。商会兴起一百多年,能者强者辈出不绝,但更需贤者管理,其中道理我岂能不知?三叔我虽然不才,但也定不会有负兄长所托。”

    青君想起父亲临终之际,三叔推却会长之职,执意让自己担当,后又当着诸位长老颜面宣告此事,不觉已是三年过去,禁不住一声唏嘘。

    “当年我与你父外出,黄巾前来胁迫南阳商会,你虽年轻不经世故,但临危不惧,冷静应对,与贼子交歭三月有余,不仅护全了家眷和圣物,而且商会诸户几无大损,方才立下了威信。”

    “后来若非三叔与父亲及时赶回,青君估已倒下。”

    “能以一己之力护全大局,审时度势,居而不骄。青君啊!这才是我真正看好你的原因所在。”‘三叔’缓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范恒,洛阳一带如何?”

    那范恒手持账簿站在一旁,见叔侄二人叙起旧事,不便插言,唯有伫立默听,此时忽听‘三叔’问话,旋而回神答道:“京师以本家居多,每月均是按时汇报。剩余二十多户,自七月起,账目回报迟疑不定,而且答复之间言辞也是略有闪烁。”

    “青君,他们多是加盟商户,目前局势动荡,大战在即,故而举棋不定。明日我便启程,亲去二处以稳定其决心。”

    “三叔,这次不必烦你亲去操劳。”青君说罢,朝三叔微微一笑,而后又接着说道:“侄儿正要去那白马寺走上一遭。”

    翌日清晨,城东的工坊处,只见一灰衣少年背负单刀,正在与一健壮大汉争执,似乎愈演愈烈。

    “小子,别说老伍头不在工坊,即是在这儿,今天我也不会让你进去。”健壮大汉显是有些躁了,捋了捋袖口欲将那少年赶走。

    “咦!力气倒还不小,工坊里正需,但是今天我还就不让你进去啦!”

    “哈哈!想把我文长推开,你得把牙齿咬碎了才行!”

    那负刀少年正是魏延,此前他在这工坊里面打杂,后来随着卫铭去了涅阳,算来已有三个月余。今日他本是来找这里的工头伍丁有无个生计可寻,却发现巡防的伙计换了人,不识得他,此时二人正值推搡。

    “我管你文长文短的,今日你甭想从我这儿过去。”那大汉说罢,双臂蓄满了劲力,向前猛然一推。

    只听‘扑通’一声,那大汉不知怎地便爬伏于地,魏延却仍在在原地站着,似乎并未移动过。

    大汉显是不服,迅疾便站了起来,双眼充满愤怒之色,也顾不上衣服上的灰土,拳头紧握直击魏延当胸而去。

    但见魏延仅是轻轻一闪,那汉子便斜飞驶过,瞬间又失去了平衡,重摔于地。

    “站住!”当那大汉再次站起的时候,只见魏延已越过工坊大门,走了进去,于是便拎起门口的木棍跑了进去。

    魏延并未回头,只是随意的左右晃动几下,那大汉手中的木棍似已不受控制,每一次落下均击在空位。

    “喂!小子,竟懂得功夫!有种站在这儿,我去寻管家过来,他定能拿下你!”那大汉知道自己无奈于眼前这个少年,但心中仍是不服,故而假借此说耗住魏延。

    “好啊!我文长并非无礼之人,你尽管去,最好把坊主叫来,我候于此处绝不挪移半步!”

    “好狂傲的小子!拿你不必坊主出面,等会疼的时候千万别叫出声来,以免折了自己的脸面。”那大汉转身离开之际还不忘蔑嗤一番。

    魏延并未反击,只是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摇了摇头,依着门口的石堆坐了下来。

    “那小子在那儿?”不过片刻时间,魏延正了无生趣拿着一根枯草在地面胡乱摆弄,一句粗鲁的声音便传至耳旁,听声应该还在二十步开外,料是来人应该有些功底。

    魏延站起了身子,望着不远处的来人,正是刚才那健壮大汉,其身前一位身材魁梧浓眉阔脸,双眼环瞪坚韧有神之人正跨步朝着自己走来。

    “咦!这管家也不是先前的蒋成,什么时候也换了新人?看来适才那人说老伍头不在工坊应是不假。”

    “你就是那闹事之人?”魏延正自寻思时,那魁梧大汉已近身前,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接着说道:“原来是个毛头小子,为何来此捣乱?今日工坊有事,我也无暇于你计较,赶快离开!”

    那人说罢,又朝身后的健壮汉子怒瞪了一眼,便欲离开。健壮汉子兢兢诺诺地低头应了一声,而后便朝着魏延说道:“赶快走吧!管家已经放过你,别再过来啦!”

    魏延‘哈哈’大笑,指着健壮汉子说道:“我本是来寻人,若非你顽固,哪来这么多事端?我既非闹事,何故放过之说!”

    那管家本已转身迈步,忽听身后小子言语桀骜,遂停了下来,怒声说道:“既非闹事,为何赖着不走,打我工人我已不与你计较,竟敢得寸进尺!”

    “他自己摔倒,技不如人,与我何干!”魏延依旧嬉笑回道。

    “哦?看来非得给你点颜色才行!”那管家说罢,便伸手便朝魏延左肩抓去。魏延见管家来势迅疾凌厉,知道对方是个好手,旋即挪移右倾,瞬间便避开了来势之锋。

    “咦”!管家于讶声中又变爪为掌平推向左,双脚也跟随身形自然换位,但见魏延这次似无闪躲之意,跟着也平推了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魏延仍立定在原位,那管家已退后数步,双臂下沉,不停地颤动,显是生疼难耐。

    “哈哈,这一招‘夜叉探海’原来是虚招,后面的‘蛟龙出击’方是搏击要害所在,若非我看出其中原委,非受重击不可。”

    那管家更是惊奇无比,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竟能瞬间应对袭来之势,而且在挪移、占位、出击方面颇为精准。自己第一招以爪击向对方肩膀,本意抓住后让其知难而退即可,却没想魏延竟一个腾挪便将自己的去势、劲力尽却化解。故而第二招才以虚式攻出,后招隐藏以惑对方,从而争取致敌先机。

    魏延见管家换招连贯,而且脚步变幻自然不乱,又觉气浪连绵,层层叠叠,知道这一招非比寻常,定有后招接踵,故而右掌仅以三成功力与之交击,另借身体微微后倾之势化掉掌劲冲力,与此同时左掌瞬间对上管家刚出腰腹蓄满劲力的右掌。

    管家自信数招之内定可拿下眼前这小孩,却没想不过两合便败了下来,若非对方仅是掌劲防御,未曾全力出击,自己此刻非受重伤不可。那健壮大汉见管家也输阵下来,旋又举起手中长棍朝着魏延劈来,只听‘不可’一声,左臂已被管家擒住,动弹不得。

    “你快退下去吧!”管家见健壮汉子仍是满脸疑惑和不服之气离去,然后向前一步,朝着魏延揖道:“多谢小兄弟适才留情,我丁奇心口俱服!只是今日确实有事在身,不便久搁于此。那老伍头年纪大了,上月已经返乡了,你也不必执着于此,可以离开啦!”

    “哈哈!管家果然爽快,我魏延也非藏匿之辈,只是我离开此处三月有余,里面内情不甚了解,故而适才冒犯啦!”

    “你是魏延?”那管家忽听魏延自述性命,瞬间两眼神色闪烁了起来。

    魏延哈哈大笑起来:“管家不必如此敏锐,我向前在此工坊两年有余,里面的伙计、工头都多有交情,若是还有旧人在此,应该可以证实。”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真是那岐棘山败枪王拒戟神的少年魏延!”

    “管家何故如此笃定?天下重名之人不胜枚举,未必如此巧合。”

    “唉!魏延何故闪烁呢?刚才我与你对掌,知道你的功力远超于我,非大当家出手不可。如此功力与年纪,几率还高吗?”那管家说罢,望着魏延也大笑了起来。

    “管家果然敏锐!正是在下!既然此处今日有事,我也不便打扰,改日若是有暇,再行前来叙聊。”魏延朝着管家做了个别揖,便欲转身离去。

    “欸!魏延莫慌,既是相识,你我便是熟人,何故着急离去?我带你去里面见见坊主。大当家和三爷也在此处,他们定会欣喜。”

    “坊主我只是见过,他不曾识我。”魏延一脸疑惑地望着管家:“另外大当家和三爷又是何人?何故有欣喜之说?”

    管家见此,一边引魏延向里面走去,一边叙说起来。那管家名叫于奇,使得一手好掌法,也属强中好手,来此作坊不足两月。魏延原在此谋取生计,后来不辞而别了,待岐棘山之事坊间传开之后,大家多是猜测那个少年是否就是此处散工。如此少年高手,工坊自是稀缺,坊主询过几次,众人只知道魏延孤身一人,至于去向何处无人知晓。今日于奇碰上,却正合其意,故而引之入内,且大当家和三爷于此,更是机遇。

    于奇并未带着魏延去到工坊的场地,而是绕过库区来到了后场的一处轩廊前。魏延向前在此之时,知道后院是坊主私地,只有管事数人方能自由出入,今日是初次来到此地。但见长廊中静悄无人,唯有中间那间屋子扇门敞开,隐约有声音传出,料是于奇所说三爷与大当家在此无疑。

    “三叔,那孙策去江东不过月余,现在与大少爷走的很近,又得乔长老相助,现几已立足站稳。”

    “彦牧,楚隐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前收到来信,他们一众已到义阳,按脚程来计,最迟明日下午能全部归来。”

    但听一阵寂静,而后便是一声轻叹,方才听到于奇进去后的低窣之音。

    “看来这工坊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以那于管家身手已属高手,但里面那六七人中至少有三人较其高出不少,孰不知这里有何隐蔽之事?”魏延站在门外正自揣摩,那于奇已经出来,在门口招呼其进去。

    魏延随着于奇进了大堂,过了屏风适才看到,正对门口摆放了一张供台,台上立有一尊尺许高度的陶朱公雕像。香炉中的供香还未燃烬,香烟正缕缕盘旋而上。只见一男子背对自己,一双布满坚硬厚茧的双手更显得其功力深厚无疑,正是此间坊主吕川。另有三人目光如炬,劲装装束身,分别错位站据艮、兑、巽方位,隔在吕川和魏延中间。

    “文长,请!”于奇伸手做了个相邀姿势。

    魏延哈哈一笑:“于管家守好离火之位,魏延来也!”

    说罢,一条灰色身影便如长蛇般迅速穿入四人阵型之中,但见其忽伸出左掌以一记‘引’式将那位艮位之人向身前拉近两步,只听似有风啸鹤鸣之声响彻耳旁,旋即施展脚步,未待对手迎面掌力击至已移身越过艮位。

    “咦!”那男子但见魏延虽是迎面一掌,但脚步确实后退之式,只是诱敌之招,故而左掌伸出同时,右掌也同时击顶而下,断其起跃空间,正欲收势对掌,却只见眼前一阵虚影,魏延已过了艮位,自是惊叹不已。

    兑、巽卦位二人见首关不过一招便被破除,未及从错愕之中缓过神来之时,魏延已走了过来。此二人所受方位相对而立,魏延进阵之后,但觉眼前叠影交加,源源不断,如同交战兵卒黑云压顶般压来,忽又见甲光万道迎面刺来,使人不住掩面倭下。

    “只见那巨人长棍当空击下,左右和上空均无隙可乘,脚下又无退路,耳旁怒吼声又使人欲倒地蜷缩。”

    魏延想起卫铭此前与己讲起巨人之梦,却正合眼前此景,旋即闭紧双眼,左脚点地,右脚向前踢出,只听‘噹’地一声,一条灰色身影斜飞后退而出,待至至高点位之时,却又不知何来之势,倏地斜冲向前飞去,而后便是‘嘭’‘嘭’两声,眼前二人均已脱离所守兑、巽方位。

    “文长果然好身手,不过须臾之间便连过我兄弟三人,论武力我不及你一二,不过这离火之势但请直入。”于奇望着缓缓走向自己的魏延,满脸淡定地说。

    “于兄尽管放心,魏延定不让你失望。”

    离火作为最后一阵,确实较向前三人多了不少守势,但见阵中薄雾隐约四起,倏而又见薄雾中烛火一点,然后开始增多,烛火开始成线、成墙、成宫。魏延困于其中,但见火墙尽头又折向而去,如此百转千折,却寻不到出口,再回首身后火墙也是如此,就连进来之时方位也不可辨识。薄雾迷离,烛火昏惨,魏延但觉从身躯到心神俱已疲惫、涣散,正欲闭上双眼之时,忽想起五垛圣顶之观。

    “三潭本居于山体之间,形体不便,方位不移,但在圣顶观之确如枣核大小,山石、林木、溪流莫不是如此,物还是物,无虚无幻,只是所处位置不同,因而眼障罢了。”

    想到此处,魏延不由凝聚神念,旋即当空起跃,身形犹如雄鹰一般撕裂长空而下,但听于奇沉闷后退之声,而后便扑倒于地,眼前的迷雾、烛火也尽消散,只见一中年男子手持茶水,笑脸迎面走来,正是坊主吕川。

    “果然是败枪王的身手,不足盏茶功夫便过了四人阵法,吕川佩服,诚以茶水压之。”说罢,便将手中之杯递向魏延。

    “坊主的阵法好生厉害,暗含乾坤风雷之势,若非......咦!”魏延扶起身旁的于奇,右手刚触上吕川伸出之杯,便觉此物犹如被镶嵌于对方手中似的,移动不得。

    魏延心会其意,当即笑道:“坊主是要考验小子气力,只是可惜了这陶瓷之物。”

    但见那杯中之水突然沸腾翻覆起来,气泡每溢至杯口之时便又倒了下去,均不得出。

    “坊主请握好手中之物,魏延正自口渴,欲引此中之水。”说罢,右腕突然发力,只听‘锵’地一声,那水杯便自当中齐裂分开,未见丝毫碎屑,可见二人所发劲力是何等均匀、细腻。

    “果然好茶,只可惜只引得其半,甚是可惜。”

    吕川望着魏延递过的半只茶杯,脸色虽未有变,心中却也是惊叹不已。适才魏延突然发力,自己也随之加劲,那茶杯终是陶瓷之物,哪堪承受此如此气力交加,终是被从中剖切。但令吕川真正惊讶的却不是那裂开的水杯,而是那杯中之水。原来那杯水也随着杯裂分为两半,其中吕川脚下此时已是覆水满地,但魏延那半切之水却紧附在其手中之杯壁之围,而后便被尽饮其口。

    “常听此间长工说道文长气力奇大,今日一见,更使吕某大开眼界,少年天才,相见恨晚啊!”

    “哈哈哈哈,坊主见笑啦!不知魏延这可算过了考验,得见室内那两位高人乎?”

    “啪”“啪”“啪啪”

    吕川还未及开口,里屋便传来了掌鸣之声,随后便见一身材修长气度温雅的长者缓步走出,但见他满脸坚毅,鬓角已微有霜白之色,颌下的长须顺溜自然,犹如梳洗过一般。虽是中年年纪,但也难掩其俊美之态。其身后随着一瘦削清冷青年男子,一身青衣束装,更显得他与众不同。

    那长者走到魏延身前,微笑着说道:“魏延,字文长,一十四岁,岐棘山一战天下闻名!只是白玉弃于山间终是顽石,不知文长未来可有打算?”

    魏延在此两年,虽未和管事之人有过多交集,但坊主吕川却是大度之人,从不苛责下面工人。向年滚木脱滑,纷纷翻涌而下,众人均不敢上前,眼看坡底之人即将掩埋,正是吕川挺身而出,以掌劲击连击三木,终是争取一息生计救下绝望中的长工。魏延适才虽与其有过交手,但对方却也是坦诚之人,非刻意为之,又见眼前长者谈吐之间气度从容,声音磁厚,也非虚蛇之人,故也未有隐匿,脱口说道:

    “想必尊长便是于管家所说的三爷吧!我魏延不曾见得世面,言语直快,若有唐突之处也请多多包涵,至于未来之事更是未曾考虑甚远,但觉一日三餐温饱即可,哈哈哈哈。”

    “哈哈!果然少年天性,坦率赤诚。”那‘三爷’说罢,朝堂下摆了摆手,只见于奇四人心会意领,自行鱼贯退下。

    “文长既是工坊旧人,此间工种甚多,任凭喜好任意挑选。”吕川笑着说到。

    那长者朝吕川摇了摇头,然后反身向身旁那清冷男子问道:“彦牧,你看如何?”

    彦牧见三爷对魏延态度颇为诚恳,又拒掉吕川之词,心中已知大概,随即回道:“三叔,文长性情洒脱,若是以职务安排,难免会有约束之感。这南阳商令一职正是空缺,不知文长可有意愿。”

    ‘三爷’朝着彦牧点头默许,而后又略加思索,方才说道:“文长,你可知道商会联盟?”

    “商会联盟?”魏延满脸茫然之色。

    “呵呵!这个你不知道也属正常,毕竟江湖阅历尙浅,稍后彦牧和吕川会详述与你。”三叔说罢朝二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接着说道:“彦牧说让你做这南阳的商令,我适才也思虑了一下,商令之职不变,只是改做商会行令。”

    “商会商令?”吕川禁不住脱口出来,当即惊叹着对魏延说道:“文长,这可是仅次于长老的职位,实属难得啊!”

    “文长也不需即刻应允,此事突然,待你熟虑之后再行决定,还有你那位兄弟卫铭,若是有意,商会随时欢迎。”

    魏延一头雾水,商会他从未听过,此时又忽如其来的大商令之职,更不知该如何答复,正自揣摩期间,忽听一清脆之声从门外传来:

    “爹爹,这工坊后面的花园太好玩啦!有好多兔子!”

    随后便见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身体纤巧轻盈,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跑了进来,直向那三叔奔去。

    “又调皮捣乱去了,没给这坊中添乱就行。”三叔抚摸着怀中爱女的长发慈蔼地说道。

    那少女偎着父亲,两个清澈的眼珠不停地乱转,当旋到魏延这边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然后说道:“爹爹,这个人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只听三叔‘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淑窈,你天天嚷着说要见那岐棘山的两位少年,如今却恰好站在你面前。”

    “啊!”那少女惊喜地望向其父,旋即又跑到魏延面前,讶声问道:“你是卫铭?还是魏延?”

    魏延但见眼前这少女说起话时双颊的梨涡若隐若现,犹是那清脆的声音犹如同沐浴着清晨莺歌般婉转,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吞声答道:“我...我是....魏延。”

    “哈哈!想不到败枪王的少年英雄竟是个结巴!哈哈哈哈!”那少女大笑了起来,满脸绯红之色。

    “淑窈,不得无礼,文长乃是我邀请的大商令,你这样成何体统!”三叔佯声厉道。

    “管他什么大商令不大商令的,爹爹,他和我年纪差不多,讲规矩太拘束啦!”淑窈说罢,还朝着魏延调皮地眨了眨眼。

    “好啦!淑窈,你先出去玩吧!文长还未答应,待入会之后再说吧!彦大哥还要给他讲述商会的情况。”

    “爹爹,你把魏延借我出去玩会,我还要他带我去找卫铭。商会的情况就不麻烦彦大哥啦!我讲给他就行!”淑窈说罢,拉着魏延的衣袖就准备开始向外面跑去。

    三叔见此,不住地摇头,随后一想卫铭既未见到,淑窈此说也不无道理,当即说道:“文长,小女调皮,你多担待些。随后若是意决,到东街第三户大院找我即可。”

    魏延也随之还礼,揖道:“多谢三爷赏识!小子未见世面,无论结果如何,定会登门亲自道谢。”

    众人又寒暄几句,魏延方才离开,那淑窈见父亲没再阻拦,便也雀跃着跑了出去。

    “三叔,魏延一个稚子,入世未深,为何给他如此高地位?若是黑道以重利诱之,岂不是得不偿失?”待魏延走远后院之后,吕川方才说道。

    “数招之内破四陷阵,又聚水不散,如此年纪能有此等功力,若非奇遇则必悟性极高,江湖之上恐也是屈指可数。”

    “心思缜密,又善于观察,且临场变化迅捷凌厉,此等人才正合商会目前所需,更是三叔长远之基。”

    三叔颔首微笑:“彦牧,你果懂老夫心思。魏延二人不识医圣,却能于岐棘山下据敌,应是明义之人。黑道再强,终是阴暗之力,非有为少年施展之地,故而不必担心。而且还有一个黄忠,竟能使李彦受挫,若得三人相助,商会再次兴起并非难事。”

    “三叔果然深思熟虑,吕川浅薄啦!”

    魏延刚离开工坊,便听到身后淑窈的喊声。

    “魏大哥!魏大哥!你等等我。”

    “魏大哥,你这是要去找卫铭吗?”淑窈赶了上来。

    “淑...淑...”魏延蓦然想到自己尚不知那个‘三爷’到底姓什么,只听得他称女儿为淑窈,此时刚张开口却又不知怎么称说下去,旋即转口道:“姑娘!以你的身份,还是直接呼我名字吧!”

    “咯咯咯咯!”淑窈大笑了起来:“魏大哥,你当时在岐棘山的时候也是这么和枪王对话的吗?”

    魏延挠了挠头,之前在岐棘山时,与采薇相处几个月,言谈交际也无吞吐之感,只因采薇性喜文静而又温善,故给人一种亲和而又不失身份之感。眼前的这个丫头,口齿伶俐,坦诚无邪,以自己放浪的性情,反而有种拘束、难堪之觉。

    “好啦!不逗你啦!我叫范淑窈,你叫我淑窈就行啦!平日里在家,大家都是大小姐大小姐的称呼,我一点也不觉得好听,仿佛自己处处被捧,处处受约束似的。所以啊!你的难堪我也清楚!”

    “范淑窈,是个好名字!不过和你的性情一点不符。”魏延说罢,自己也有些诧异,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和眼前这个女孩亲近了不少,适才紧张的心情也瞬间放松了下来,故而随口就说出了这句话。

    “哦哦?原来魏大哥也不是了无生趣之人啊!”淑窈又调侃了起来。

    “我叫你淑窈,你叫我魏延或者文长都行,不要再叫我大哥啦!这样大家彼此都不约束!”

    “好啊!这样才是真的放得开,魏大哥,噢....不对,文长!咯咯咯咯!”

    两人沿着东街朝着城中走去,淑窈心性好玩,见到几次好玩的都要去买,魏延口袋拮据,也不敢肆意迎近,她也并不在意,随意观赏一番就自然放下,脸上并未表现出留恋之情,魏延也在淑窈一路的解说中逐渐对商会有所了解。

    原来这商会源自于东汉开国之初,当时范家是宛城商贾大户,户主范雎曾于光武皇帝兴兵讨贼之时不吝以物什、钱粮资助。待天下平定之后,范家人不愿为官,皇上念其有功,遂赐‘行商典范’牌匾及商圣陶朱公金像,以示世人。

    “原来你们是陶朱公后人啊!”魏延惊讶说到。

    “对呀!先祖陶朱公几百年来被商界奉为圣人,而光武皇帝的御赐宝物更是令各大商贾、世家,甚是官府络绎临门。先人范雎见此,遂于众人商议,遂才有这商会出现。后历经近两百年发展,商会也在不断壮大,由原来的十余家变成百余户联盟,各地的分会也是自然应生出来的。”

    “江湖豪杰我虽识得不多,但也多有广闻。商会这么大,里面高手应是也不少,怎么之前我从未听过呢?”

    “商会如此庞大,自然需要有人管理,当然也少不了武林高手。像我大伯、二伯以及我爹爹若是行走于江湖,想必也可以混一个响当当的名堂出来,只是他们不屑于此,专心于经营罢了。”两人路过一个茶社,淑窈选了个僻静的角落,要了几碟点心,一壶茶水,待伙计走开之后接着说到:“商会有朝廷正名,各地官府又慕名照顾,故而很少有事端,故名望不似江湖上门派那么响亮。”

    两人吃过点心,又稍微逗留了一会,时候快近晌午,淑窈心性又起,催着魏延赶快上路去找卫铭。

    “淑窈?这大商令是什么职位?怎么适才我见那吕坊主甚为诧异?”

    “这个是我二伯所立的,不过数年,现在商会有五个大商令,适才你见到的彦大哥便是其中之一,其余各分会也有大商令,不过地位是低了不少。”

    淑窈又将商会各阶级大概讲述了一遍,商会源自于范家,又有朝廷照应,首领一职当仁不让,又叫做盟主、会长。其余核心成员分别以长老居之,分管各大分会,其中又以大长老居首,非常时期可代会长行事。长老之下另设各大当家,分管各地诸类商业发展与经营,并依行商类型设立坊主、庄主、坞头等职位,再往下诸如管事、掌柜之类则不入商会核心,各商主自行安排。当年长安大乱,淑窈之父范士齐从关中撤离之时募得彦牧、楚隐、廉青、解少陵以及杜夔州五杰,五人在长安和冀州商会转移时立下不少功劳,会长范士渠特设商令一职以优之。后来各地分会也开始效仿,纷纷设立商令一职,不过他们多是来自官府和阀门,因此又被称为客卿。范世渠兄弟二人为避免长久下去此称号会变得乏味,故而直接将五杰凌空脱离出来,改做商会商令,又称大商令,仅听命于会长和大长老。

    魏延听罢淑窈之说,方知这商会也是如此之错综复杂,自己向前居于最底层也无甚烦恼,此时但觉范士齐大商令之邀更是踟蹰不定,旋即又问到:“这商令一职主要执掌何事?”

    淑窈并未直接回答魏延,反是淡淡地问道:“文长,你可听说过黑道?”

    魏延自是不知,唯有尴尬一笑。

    “每一个势力背后都存在一个敌人,商会也不例外。从祖上范雎建立这联盟开始,自是有一些不愿入会的商户,这类商户又分两种,其一则是普通小贩,也无甚影响,都是各自发展,商会也不去理会。但另一股势力则就不同了,他们既不愿入会,也见不原商会独大,故而另结盟会。由于商会名正言顺,里面不少成员也多出自世家或是权贵,至于那第二种商盟由于处于背立之面,又常年和商会对立,故而久之则官家被称之为暗盟,也叫黑道。”

    “看来他们也是破不得已,维护自己权益罢了。”

    “咦!”淑窈惊叹到:“文长,你也是这么认为?”

    “是啊!商会类似一个大帮派,那些小商户力量自是不足,又不愿受商会约束,相互结盟起来维护自己权益罢了。”

    “黑道和商盟对峙百余年,各自联盟均有不少高手,黄巾战乱期间商会损失不少好手。五位哥哥都属一流高手,其中彦大哥心思缜密,又懂得经营,故而我二哥做了会长之后,这宛城的大当家就由其暂为代理。黑道与商会模式基本相似,也是分阶管理。当然啦!也会存在个别称呼有异的现象。”

    “看来这商会和黑道与江湖门派只是称谓不同,均是是此消彼长之势罢了。”

    “爹爹曾说说天下太平之时,不管是商会也好,暗盟也好,都是商业竞争,不违国法,不乱市场即可。若是适逢乱世,则黑道皆可以是。”

    “嗯,有点意思。”魏延饶有兴趣地应到。

    “商会与官家走近,会长和长老无法控制,而且商会本就是世家起身,分会过多难免鱼目混珠。行商本是为利,这乱世更为典范,那韩约本是长安分会长老,后与王国一起造乱朝廷,长安分会也因此惨遭破坏,因此他虽被招安做了西凉一带军阀,反却与黑道关系更为紧且。商会的市场终是庇佑于国度之下,黄巾覆灭之后,朝廷失去对州郡的控制,各地政策迥然有别,官员品行更是参差不齐,因而现在部分区域商会经营困难。但这却是黑道发展的良机,其趁机迅速发展起来,与官府拉拢关系,部分地域已能与商会分庭抗礼。”

    “福兮相依,商会与黑道也是如此,自然规律而已。”

    “文长所说极是!爹爹曾说‘商会圈子太大,终是隐患,又无力精减’,现在商会因势正常衰败,他虽心不甘但也是无奈,只希望凭己之力将商会延续下去,不至于覆灭而已。”

    “看来这黑道的首领也非泛泛之辈,能因势崛起,必是英雄人物。”

    “确实如此,不过也非全如文长所述,你可知那黑道首领是谁?”淑窈半搭着脑袋,眼珠不停地在魏延脸上溜溜乱转。

    “这个...我自是不知,呵...”魏延瞬间被淑窈盯的赧颜起来,不住地挠头移开目光。

    “咯咯咯咯”

    忽然魏延猛地一个低首,一条黑色的长索瞬间便从其头顶疾驶而过,淑窈随之也闪开,双脚立定时已占据攻守方位,终究还是慢了不少。

    淑窈但见一条蓝色身影于右臂击向魏延当胸不过数寸之时,忽又五指散开做分拨之势左右划开魏延前来格挡双臂,犹如摆水鱼儿般流畅连贯。

    “此人功夫精妙,变招也是出其不意,但终究还是受困于文长双臂甑口之中,不得挣脱。”淑窈正欲上前相助,但见魏延左右掌劲已尽解对方攻势,且双臂合围成葫口形状封死退路,强敌即将被擒,故而将自己已半步上前的双脚又收了回来,微微眯笑着望着眼前争斗。

    那蓝色手臂本欲奇袭魏延,此时却是如同羊入虎口,挣脱不得。忽然但见其叠影重重,上下摆浮,瞬间便化作点点光晕向四周扩散,密布于所困的瓮口之内,霎时间魏延如同环抱着一个翻滚的光球,却找不到球心所在。

    “妙啊!置之死地而后生,本已待弊,却衍化出如此后招,文长若是强合双臂,则对手隐匿的手掌必趁机选一方向硬拼以撕裂空间以脱离困境。虽然弃车以保帅,但也是退敌之计,若是功力强于对方,则还可侥幸赢得一丝希望。”

    淑窈想到此处,即可双脚点地,驶向了蓝衣男子的身后,右掌随之也击中,断却了对方的退路。

    那蓝衣男子似乎并未在意身后一击,魏延也是朝着淑窈诡异一笑,而后但见两人齐地而起,交叉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分开,此时正欲空中交错对了三掌。

    淑窈见自己出招落空,知道这蓝衣男子功力较自己高处不少,又见魏延形色似是胸有成竹,故也不再相助,报臂一旁静静观望。

    忽听‘啪’的一声,二人于当空又对了一掌,于落地不过尺余时瞬间又过了几脚,始才各自立定站稳,而后便是哈哈大笑之声。

    “文长,你终于回来啦!看来你的功夫已是大成,黄伯定是给你指引不少!”

    “大哥你又取笑于我,适才那招‘寒潭’确实妙啊!真是绝处逢生!若非岐棘山时我见过,今日非吃大亏不可。”

    那蓝衣男子正是卫铭,他于街头看到魏延朝自己住处走去,便偷偷出击戏弄于他,魏延从气息和风声已听出背后之人,知其是试招,故而也不遗余力拆解了起来。

    “啊!你就是卫铭,怪不得功夫如此厉害,刚才那三招实在是精妙至极啊!”

    “三招?”魏延望着满眼惊喜之色的这个伶俐丫头笑呵到。

    “不是吗?”淑窈错愕地望着魏延。

    魏延只是淡淡地笑着,而后又微微一耸肩膀,伸出右手朝淑窈比划了一下。

    “八招?”淑窈满脸写满了不信,旋而又扭头望向卫铭:“真的是八招?”

    卫铭点了点头,然后嬉笑着朝魏延问道:“文长,这位姑娘是谁?莫不是....?”

    “人道是岐棘山两少年翘然出众,今日一见,却是一个心拙口夯,另一个言行轻浮,方知江湖传言多是虚假。”淑窈,说罢,便又咯咯笑了起来。

    魏延顿时也笑了起来,伸手搭肩卫铭身上,说道:“碰到对手了吧!这丫头鬼灵起来,任你是谁也没用!”

    “哈哈哈”

    只见三个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转弯之处,笑声不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