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乱世离歌202 » 第十三章 蔡女卫氏

第十三章 蔡女卫氏

    北温乡,南长乐,西青衣,东霜月。

    作为这帝都男人最为向往的四个地方之首,霜月楼虽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是最繁华的,犹是这戌时过后的夜色生活。此时只见霜月楼门前停满的马车已将这条街道截断,但往来的客人仍是源源不断地前来。那楼保正弯着腰逐个向守车的随人赔笑解释,以便挪一挪位置,腾开一条小道出来。显是那些随从并不理睬于他,过了半个时辰,那楼前仍是凝塞不动。

    楼保也是一脸的无奈,挠着头走了进去:“奇了怪!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客人,而且都是坐着车来的。”

    “酒儿香啊!菜儿香!比不得姑娘唇儿香!”

    只见一个男子正从楼梯上下来,嘴里还不停地对刚走上去的官绅模样的体态宽胖的中年汉子唱到,满脸俱是逢迎的笑意。

    “马九,门口怎么回事?如此吵闹?”那男子回头便看到了刚进屋的楼保,便大声问到。

    “楼主,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来的老爷全是车马同行,门口这街巷已经被堵死了,看不到头。”

    那楼主忽然眉头一皱,感觉似乎有些不安,旋即跑了出去,朝左右望了一眼。但见确如那马九所说,巷内车篷接连,已出了巷尾,少说有百余辆之多,并排停靠,将这来往的道路尽皆堵死。

    “不好!”那楼主暗自一惊处,立马快步上了阁楼。只见他走到中间第三间屋子,断续敲了三次门,只听里面应了一声,方才推门进去。

    不时,但见那房门大开,出来一位身穿红色长衣的中年女子,虽然粉黛浓艳但也可看出其脸上凝重之色。

    “秦楼,可见有敌人混入?”

    “总管,来的的皆尽官僚乡绅,未见商会之人。不过门口的车夫多是脸生,可能有疑。”

    那总管皱了皱眉头,然后又问到:“紫阁楼那边可有消息?”

    “未有传来!有二爷父子和华都督亲守,自是无忧。”秦楼慢慢回道。

    “不对!我总觉得有问题”那管家听到此处忽然说道:“我们被困于此,掌教受太师之遥,商会应是算准时机,此时府中定然造袭,快随我前去相助。”

    这女子正是昆吾派总管花祁,霜月楼前后均连接其他大户府邸,且周边多京官居住,乃昆吾暗市所在,故牛河梁命其镇守于此。此时唯一出路又被马车堵死,但见那花总管纵身一跳,跃上了一辆车顶,而后便如轻燕般飞掠前行而去,无愧于黑道第二高手。那秦楼也紧随其后,身形未见半点倾摇,显是身手也非比寻常。

    二人刚行不过二十余车,只见一男子忽立于面前,手持长剑,抱胸而立。

    “花总管,久违啦!”

    “果是商会的算计,不过单一大商令廉青,我花祁今晚便可让你和杜夔州相聚。”那花祁不及说完,长鞭已从腰间抽出,‘嗖’地一声便抽了过去,秦楼也握拳攻了上去。

    廉青见敌手攻来,手中长剑旋即抽出,当胸平切一记,而后便游行后撤。

    但听“噹”的一声,只见长鞭与利剑交接之时,火花崩出,旁边的一辆马车轰地一声便裂开了。而后又听‘嘭’的一声闷响,秦楼便被击回倒退了数步。

    “蒲山掌段阔!”秦楼面色苍白,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痛苦地说到。

    “商会原来也用阴招?”花祁冷冷地说到,眼中带着嘲讽之意。

    “若论阴招?岂比得过黑道手段。”廉青淡然一笑,然后接着说到:“尝闻花总管妙音劫共五声八音,紫阁高手仅次于牛掌教,今日特来请教。”

    那花祁本天生通音律,又习得一身功夫,于无意中悟得这声乐之道,未满二十便创出妙音劫。牛河梁因其天资聪慧,且在内务协调、行商管理方面颇有见解,遂以昆吾派总管冠之。那牛辅从小便生的俊俏,又善花言,时常讨得那花祁欢颜,故平日里多以母子相称。恰一偶然机会,花祁觅得五鹰,遂与掌教一起探出了那声乐五行阵。数年之后,那阵法始成,昆吾众高手莫不得破,商会也因之损失不少好手。。

    “妙音劫今日就是你的死劫!看你能过得几声几音。”花祁说罢,便挥鞭朝中方土位施了一记宫音。

    廉青但听那声混混沉沉,犹如洪钟大吕之音,若藏龙酣眠于地下,一呼一吸之间云雾吐纳收放自如,周遭似俱被其所控,莫得逃脱。

    “大商令,待我前去劈开那长鞭影幕!”段阔已将双掌蓄满了劲力,跃跃欲上。

    “段掌柜,守好巽木方位。”

    廉青已击出长剑,但见其剑花点点挽出,犹如平静的湖面被飞鸟掠过一般,瞬间便皱了起来。只见那波纹环环相扣,逐渐扩大,犹如一张张布满张劲的蛛网般向花祁的鞭影包裹而去。段阔此时也依其命令,站守在了巽木之处。蛛网碰上鞭影,瞬间便消散殆尽,那眠龙也随即清寂了下来。

    “好一式‘大罗万象’,竟破得了我的宫音劫。”花祁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第二式商音劫,看好啦!”

    此一式较向前一招强劲了不少,但见那鞭身瞬间幻化出数道光影,伴随着似有琴瑟角鼓之声。霎时间风砂乍起,犹如沙场上赴敌之兵,长剑所触之处,金铁齐鸣。

    “断掌柜!西南坤土!”

    那段阔得令后立马换了占位,廉青也随之变了招式。只见他右手剑尖当空划出一巨大圆圈,剑身随着圆转倾斜。待圆转成形之后,那长鞭幻影也齐耍赶至,融入剑圈之内后便又不见踪迹。此时其又见源源不断地鞭影汇入剑圈之内,正自慨叹大商令这破敌一招实为精妙。忽听那廉青长啸一声,腾空而起,迎着花祁击出了一掌,而后便如断线风筝般被击出数米之远,重重地落在了一辆马车之上,然后便是‘轰’的一声,连人带车沉了下去。那厢花祁也是后退了几步,扶着街边的墙面,脚下一个踉跄险险站稳。

    原来廉青第二式‘天地混沌’施出之后,虽瞬间将花祁的鞭影吞纳包含。只见那鞭影在剑圈之中一化为十,十化为百,瞬间那剑圈之内便充满劲力,犹如山洪待泻火山欲发一般。廉青方才知道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若是撤下剑圈,则必被这鞭影所伤。若是继续争斗下去,则内息远不及消耗所用。

    那花祁虽惊叹与廉青的奇妙招数,但也悄悄发动了第三招‘角乐时’,但闻木柷声随之响起,空荡幽邃,于无形中直击敌手心脏、胸腔,旋而波及至头脑。廉青终是晚了一步,于是便借长剑击出之劲力跃起与花祁直交一掌。那被包裹的鞭影终是在二人对掌之际迸发了出来,瞬间便如一道道飞矢般击杀铺向四方。段阔未及换位,此时斜靠在一辆车棚与墙面处,胸口一道长长的血痕,脸色也是青白无力。

    廉青艰难地站了起来,扶着身旁的车身站稳,脸上、手臂、前胸、下肢俱是鞭痕,他用破烂的衣袖抹了抹嘴角不住外流的血沫,苦笑着说道:“来!第四式!”

    花祁踩着周遭被破坏的马车走了近来,甜甜一笑,而后说道:“能挺过我三声五音,样貌还是如此俊朗,又年纪轻轻,我还真不舍得杀你!”

    “哈哈哈哈!”廉青满脸血色,狰狞地笑道:“紫阁第二高手,不过如此,是没劲力发出下一招了吗?”

    “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商会尽是些愚昧之人。”花祁挽了挽眼前垂下的长发,妩媚地说道:“若是跟了我,定让你享受无比的快乐!教主那边自是好说,何故眷恋那大商令一职?”

    廉青狠狠一瞪,旋即强硬回到:“无耻娼妇,我廉青岂是背弃之人!若要前去援救,先过得我这一关!”

    那花祁虽是性情开朗,却非放荡之人,此时其但听廉青辱骂之声,不由大怒,挥起手中长鞭便击了过去。

    ‘啪’的一声,但见廉青原已褴褛的衣裳又片片坠落数片,一道长长的血印自脖颈至腰腹斜伸下来。

    ‘啪’、‘啪’

    又是几声,廉青已经站不稳身子,此时正靠在一辆半身的马车上,大口喘着气息,此时他的头颅已经抬不起来啦。

    “呼”的一声,花祁的长鞭又一次甩至,廉青已经闭上了眼睛,严已待命。

    忽见一道黑色身影疾速闪至,只手便接住了花祁的长鞭。但见那鞭身骤时贯满了劲力,犹如长枪般坚挺锋锐,旋而又摆舞如长炼般柔韧凌厉。然后便听‘嘭’地一声长鞭两端同时脱离,重重击在旁侧的马车和墙壁之上,车与壁便似雪花般纷纷飘散坠下。

    “花总管,若是再纠缠下去,恐怕牛府内将会无所剩余了?”那身影朝着花祁微微一笑,而后又望了望东南方向。

    花祁见眼前之人剑眉凤目,官面端正,唇上黑须微翘欣然,颇有英雄气概,正是那商会会长范青君。另有两人居于其后,其中手扶廉青者一袭青衫,腰悬弯刀,双目炯炯有神,乃是另一大商令解少陵。卫铭她不曾识得,但见他眉毛纤细,鼻梁微隆,身上的衣服虽然华贵但却是破洞连连,不过从其呼吸气息来看,花祁知道此人功夫并不弱于解少陵。

    “商会众当家均已到齐,花祁自知不敌,就此别过。”花祁适才与廉青过招,又直接交过一掌,虽然取胜但也消耗了不少,此时远非范青君三人敌手,再看牛府方向确实浓烟滚滚,心中不由焦急起来,未等音落便纵身一跃,翻跃了过去。

    “少陵,你先带着廉青和段掌柜离开,我和金兄弟去蔡伯父家走上一遭。”范青君意在救人,且另有它事在身,也未阻拦花祁,任其远去,而后又蔑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霜月楼楼主秦楼,方才说到。

    解少陵未曾犹豫,当即负起廉青,段阔紧随其后便朝北边走去。

    “今晚之事商会定然不会安宁,会长何故要随小子一块前去蔡府呢?”

    “哈哈!小铭客气啦!若不嫌弃,则随淑窈叫我一声二哥即可。且不说舍妹有难,但是那黑道之怨,我也非去不可。”

    原来卫铭在伊洛客栈被樊稠带走之时,范青君已悄悄尾随跟上,后又于暗处认准徐荣将其关押的方位,待三鹰离开之后始才让解少陵依先前部署开始救人。

    那牛子骥本在房中休息,忽听守院之人前来报道牛府上空有恙,初时有巨鸢飞来,待距房顶不足十米时便折返,如此反复牵引。后来巨鸢越来越多,四周皆是,均是如此来回。待牛子骥走到院中的时候,牛千古和华雄早已出来,此时牛府上空已不下数十个巨鸢,铺天盖地将其上空遮掩。

    “此定是商会所为,意在救人。”牛千古沉沉地说到。

    “二爷,我与公子守在此处,你安排府中众人守好各处。那商会投鼠忌器,定不敢直接攻击,待其寻找无方后定会自行退去。”华雄接着回到。

    牛千古点了点头,华雄此说直见要害,而且有他和子骥守院,定无大碍,于是便下去安排布置去了。

    那巨鸢飘荡在牛府上空,似乎并无异样,华雄环扫着诡异的众色相,对身旁的牛子骥说到:“公子,你看商会这招做何解释?”

    牛子骥咧嘴一笑,满脸的奸诈之色,回到:“困扰我们的眼神,然后借机救人,那商会也太小瞧我昆吾派啦!今晚范青君若是亲来,我定以手中紫阁长剑削下其头颅,上次白马寺让他逃掉,这次可饶不得他。”

    “是吗?”牛子骥此话刚落,忽听正南方向传来此音,当即将手中长剑扯出,横于胸前。

    但见一黑色身影以掠鹰之势朝华雄二人飞来,其身后缚有长索,紧连着当空的一只野兽状的巨鸢。那身影距离二人不足三米时,倏地从袖中飞出两团黑色的圆球,而后便又返了回去,如同被牵扯一般。

    华雄挥槊挡之,牛子骥也以剑击落前来之物,眼前却是一片朦胧。原来那两团黑球是以木炭包裹着火油,此时被击碎,散落密布成幕于二人眼前。而后便又听正北向传来范青君之声,又是两团炭球。

    待第三次炭球袭来之时,华雄一个示意便飞身而起,朝范青君追去,下面牛子骥也与一中年男子交起了手。

    忽听‘砰’地一声,华雄被击退数步,范青君也借着后退之势掠至牛子骥身前,将被其连攻居于劣势的中年男子带起,随后一个甩抛便将其送至空中巨鸢之上。

    牛子骥此时方仔细看去,那空中的巨鸢均是以长木交叉作为支撑,长木均涂为黑色,于黑夜自然隐形,若非那中年男子退去之时鸢身翻动,则未可知其隐匿所在。

    此时牛府已经躁乱了起来,空中那些巨鸢陆续下来已有十数人,多是是抛下炭球便返回。也有三四人被牛府守卫所缠,但从招式来看,多是退防并无出击之意。牛千古于后院也于其中一人交上了手,正是洛阳分会长老沈檀。

    华雄一条长槊挥舞猎猎作响,牛子骥的紫阁剑也是蓝光隐隐,二人相互配合,欲将这满腔的怒气倾斜在敌手身上。范青君知道敌手功夫了得,上次在白马寺正是因为被二人所缠,从而无法援助,导致杜夔州被擒。但今晚目的意在救人,不可据力相搏,故而便一直以身法游斗以牵引此二人,从而给商会众人争取时机。

    “咻”地一声,只见一直火箭直穿牛府中间阁楼而下,射在地面之上,那火苗顿时如同洪流般四散蔓延开来,而后屋顶、回廊、门窗等被炭油撒落之处便次第火起。商会众人见火势已起,便均自一个挡防,而后便纷纷起跃,假借恰在此时漂浮过来的巨鸢安然离去。

    不过片刻时间,那火势已经肆虐了起来,牛千古已于慌忙安排众家丁扑火,华雄与牛子骥见状也欲撤身上前。范青君见时机已到,旋即放弃守势,改以长剑朝二人直攻而去。华雄此时心中焦虑,牛子骥也是方寸意乱。二人本可力敌拒之,但此刻挂牵府中火势,不由得心神杂乱,几次险些被剑招所伤,终是因其功夫绝伦所致。

    范青君与二人争斗近二十招,此时无论是攻防占位还是出击节律均已稳居上风。忽见其双足微微发力,身子便如同轻燕掠水般斜飞而起,紧跟着左手凭空推出一掌,右手长剑瞬间化作一匹脱缰野马,狂奔猛烈而下。剑身鲜亮明艳,所过之处周遭气流更是凝聚如涌噼啪作响,虽是在这夜色之下,那光芒却夺人眼球不能脱离。

    但听‘噹’‘锵’两声,长剑击在华雄槊身之上,霎时火花四溅。剑身偏荡之际又与牛子骥紫阁相交,而后两锋均自弹开。

    “好一招‘踏清秋’,剑式如虹,剑气霜冷。”华雄握着仍在手中震颤的长槊带着微颤之音说到,显是已受暗伤。

    “华都督果真好眼力!若非局势所致,范某适才一招未必能中。”范青君望着右手长剑低垂,左手捂着肩头的牛子骥淡淡地回道。

    ‘咻咻咻’,只见几条人影从主楼中疾速飞出火势,腾入前来接应的巨鸢,于消失在黑暗之际又发出几声回应。

    “黑道伤我商会兄弟,今晚权当回报,范某告辞!”

    范青君当胸一记防御,而后便纵身跃起,空中传来其大笑之声。

    华雄牛子骥二人虽然胸中愤恨不平,但终是受伤在身,且府中火势未平,只得眼睁睁看着商会众人全身而退。

    “小铭,那声乐五行阵确实厉害,我于暗中观之也未见其中破绽。不过若是长时游斗,待那五鹰精力不足之际,也便解脱。”

    “我从未见到如此诡异阵法,向时听文长说起四陷阵之绝伦,还不曾相信,今日得试这声乐五行阵,方知世上高人辈出。”卫铭叹叹地回道。

    卫铭二人从霜月楼离开,向东行进有一刻多钟,一路畅谈无忌,甚是欢颜,此时距离蔡家已不足数里路程。

    “二哥所言不无道理,但若是这阵法由五大一流高手来守,岂不是无可奈何?”卫铭接着又道。

    “哈哈!小铭过滤啦!只因那五鹰年纪轻幼,心中杂念不多,又习练多年方成,配合之时自是紧密相凑,故而才有此威力。若是功夫已臻一流境界,何顾如此?即便是结成阵势,单是心领意会这一点就极难做到,则阵法不攻自破。且那阵法也非无破绽可寻,只待仔细揣摩罢了。”

    卫铭听范青君此说,忽然明朗了起来,于是便和颜说到:“多谢二哥提点,小子适才被那阵势陷了进去,迷失了心智。”

    “哈哈!身在棋中不知棋,故而要脱开。小铭能如此去想,日后定能破了那阵法!今晚牛府之行,也算是替商会众兄弟出了口恶气,只可惜廉青兄弟受了重伤。”

    “黑道依靠朝廷此时正声势旺盛,二哥何故与之明敌?当避其锋芒,寻找合适机会再直击其要害。”卫铭和声说到。

    范青君朝卫铭微微一笑,而后敛声言道:“昔吴王射与狙山,众狙皆藏,惟一狙卖弄于王前,终被众相者射杀。先人范雎始创商会,又有朝廷言明,至今已历经近二百年。现在虽萎缩,黑道之狙再猖也不能恣意下去。我若一直忍退,则不出数年这联盟将不解而散。今日一闹,不仅是我的立场,也是替少陵出这一口恶气。”

    卫铭望着眼前这个稳重而又不失自主的兄长,不禁赞佩地点了点头,旋又想起自己向来不喜争执,多有让步之举,所以屡被张向、樊稠等人欺负,相较魏延之桀骜更是无一点年少轻狂之意,看来日后非得气盛一番不可。

    蔡家的院落不足半亩,相较于其他官贵府邸明显小了不少,其周遭也非繁华地带。只见其两扇敞开的木门简单古朴,从门户至厅堂约莫二十余米,青砖阶面一览无余。院中零落着几棵寒枝老树,也无花石雕刻,更显得这府中主人恬淡慕静。

    “二哥,这蔡家主人是谁?为何那董卓会亲自登临?”卫铭此时正隐在一棵古榆之上。

    原来二人临近蔡府之时,发现正门处有数名执戟之士正在巡视,院中更有高手数名,直接入内恐是沾惹事端,故而范青君拉着卫铭来到了府院西南方向的暗巷里,接着院内的吵闹声悄悄将自己隐在这夜色之中。

    范青君朝之微微一笑,说道:“小铭可听说过大学士蔡邕?”

    “啊!”卫铭惊讶道:“竟是名满天下的蔡大学士?”

    范青君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说道:“蔡伯父为仕清廉,不结朋党,又于书画、辞赋、声律等无所不精。虽名满天下,但却淡泊明志,董卓专权为世人所唾,故而欲拉其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若是如此下去,那大学士岂不被这官僚世俗所污?”

    “小铭有所不知。那董卓自讨黄巾成名,原也是有志之士,只因被权御所熏,所以才做出了这乱臣之事。其以官阶三级为诱,伯父都不为所动。只因身为这汉室之臣,所以才迫于无奈同朝听政,如此岂止蔡伯父一人?”

    范青君接着又给卫铭简述了向年朝堂安定之时,其伯父范士良以及父亲范世渠与大将军何进交好,又得其引荐卢植、蔡邕、刘表等人,卢植更是做了那洛阳分会的客卿。黄巾过后,又历常侍乱政、董卓入京,到如今几人多已落势,大将军何进更是被常侍杀害,唯有刘表远去荆州,做了那一方州牧。

    “淑窈与文长应是早已到来,不知此时避于何处?”卫铭眉心微微一蹙。

    “他俩应是在西厢藏着。”

    卫铭沿着范青君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处雅居,通过回廊与主舍相连。厢前另有一径,以卵石铺就,小巧精致。其两侧多花丛灌木,错落有序,也是颇为讲究,只是在这寒冬季节,不能一一辨认罢了。另有石桌、长椅、秋千点缀于空余之处,更显得是处清幽非常。

    “这是个女孩的居处吧?”卫铭指着窗纸上的贴花低声问到。

    “那是琰妹妹的居处!”范青君没有回首,只是欣然一笑,若非其留有胡须,但从那酒窝和双眼的神采,几与淑窈一致。只听他接着说道:“听!开始啦!”

    “噹”“噹”

    卫铭但听几声清脆之音传来,在这夜色笼罩之下的多维空间里犹显得空灵。大院内也开始趋于平静,厅堂上也定了下来,唯有外围的风声厉厉依旧。旋而那声音又起,却不再是向前间断之感,开始连续轻缓起来。那音悠悠荡荡,若涓涓细流从山石中流出,淌入草丛,越过林间,哗却不闹,匀而不急,使人双耳、心胸顿生舒畅温暖之意。

    流水匆匆,凝聚成溪。溪水长流,聚而成河。待卫铭始觉那河水汇而入海之时,不觉已是一刻钟过去。浪潮霎时间澎湃激烈,于呼啸中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之上,渐而衰竭,待其归于平复之际,已过七八个潮落。但听那乐声又一个变换,变得多元起来,似有笛声,也有弦音,仿佛还有笙箫、鼓磐、陶埙声音穿于其中,时而婉转,时而幽咽,时而欢快,时而绵延,连续时似密雨来袭般不能停缓,转折处又切切若耳边私语,二者衔接自然,使人心绪不由得随着诸声的波澜上下起伏,气息不得中断。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只听那场面骤换,变的雄浑开阔起来,闻者的神念顿时仿佛被拉在了疆场之上,但见满天残阳血染,耳旁猎猎风响,万马千军朔气寒光,只待一声令下,苍凉悲壮也不觉豪情万丈。忽然鼓角声起,只见漫天尘土飞扬,刀枪皆鸣,呼啸声、呐喊声、痛哭声、大笑声在四周次第响起,诸声在嘈杂中却是听得真切,莫有混淆。战争终于在一声撕裂声中落下了帷幕,但听四周寂悄无言,如同一块沉睡了一般。片刻之后,方听到起身声、拍掌声、惊讶声以及赞叹声次第响起,而后才有觥筹交错之声传来。

    卫铭仍未从那万妙之声中回过神来,只见他满眼熠熠,神采却是一副痴呆之相,喃喃絮到:“我仿佛回到了云阳那个小村子,看到了我的爹娘,还有我的牛儿,草地上有数不清的蟋蟀,天空俱是自由飞翔的鸟儿。”

    范青君也有些凝滞,慢慢说到:“如此盛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大抵不过如此!琰妹妹果是天资出众啊!”

    “二哥,你说这声音皆可遇到,为何拼接到一起便能如此悦耳,而且还毫无违和之感?”卫铭已经慢慢缓回了些神色,于是便问到身边的范青君。

    范青君哂然一笑,娓娓叙道:“岂不闻声律之韵皆从五声?五声源于自然之音,可演万千变化。这其中变化我虽不通,但少时父亲也曾请师长授我一二。此时恰也有暇,可说与小铭听听。”

    “原闻二哥详述。”卫铭疑惑地问道。

    而后二人便在那高树之上叙聊了起来,原来五声即宫、商、角、徵、羽,乃音韵的基础。宫为五音之首,发阳平之声,发之于双唇,声慢而缓;商为阴平之声,以舌音伸之,声促以清;角为上音,控于牙齿,声呼以长;徵为去音,鼻腔共鸣,声雄以鸣;羽为入音,终于喉咙,声沉以细。这五声初始源自于《周礼》,后被百家推广,渐之又演出与五行、五官、五色、五味相通之理,有甚者更是与天文星宿、家国天下相对应。五声成谱成曲,需以声乐器材辅助,又因匏、土、革、木、石、金、丝、竹又是诸器制作原料,故而又被称之为八音。

    “《管子·地员篇》曰:‘凡将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以成宫。三分而益之以一,为百有八,为徵。不无有三分而去其乘,适足,以是生商。有三分,而复于其所,以是成羽。有三分,去其乘,适足,以是成角。’”只见范青君稍作缓歇,然后又接着说道:“琰妹妹自幼受其父熏陶,又天性聪慧,未满八岁便悟透了那五度相生的规律,就连宫廷的乐府众师都自叹不如。昔先帝在位之时,也曾多次遥其入宫觐见,不仅如此,她还写得一手好诗文,朝中众人无不称奇。”

    “这蔡家大小姐声名如此之望,想必其夫君也非一般人氏。”卫铭也不由地感慨到。

    只见范青君略有叹息之意,缓缓地说到:“琰妹妹现是河东卫氏,只可惜其夫卫仲道已经离世。”

    卫铭也是惊讶不已。

    “卫公子也是世家名门,不曾想竟因病而故,二人也未有子嗣。蔡伯父于年初置家洛阳之后,琰妹妹方才搬回。”

    “咦!那莫不是淑窈二人?”范青君忽然惊出声来,只见院中守卫从旁侧柴屋押出两人,跟着其首领朝正堂走去。

    “正是!”

    卫铭话未说完,但听院中忽一冷箭飞来,二人当即左右跃开。那箭正中树干,犹自嗡嗡作响,箭身上赫然刻有一‘吕’字。

    只见一位周身铠甲光华四射,腰间悬有配件,剑眉竖立,双目炯炯犹如火炬,官面隽秀身高八尺上下的青年男子正手持长戟对准二人落下位置。其余护卫之人均在其身后五步开外,押解那人此时也回过头来,正是向前的巡城将军樊稠。

    “哈哈!天神将军果然锐敏,范某冒犯啦!”范青君落地时拱手向前微曲腰背做了个谦礼,卫铭随之也效之。

    “范会长何故藏匿于枝干上,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岂不知冲撞了太师,可是犯上之罪?”那将军见来人认识,遂也收回了伸出的画戟,但仍是一副兴罪的姿态问到。

    “将军有所不知,青君与随人本是前来拜访伯父,却不知太师移身至此。本欲自行离开,忽听小姐声乐响起,不觉迷了进去,只因这墙外声阻,故而才攀于高处细听,竟不想被将军所察,闹出了这番误会。”

    那天神将军正是吕布,范青君他自是认识,又知其与蔡邕等人交好,平日里商会也无违法之事,适才虽是圆辞之说,但态度倒也诚恳,故也不再细究下去,遂说到:“范会长既然到来,何不请进?太师正有意晤见。”

    “哈哈!但听将军安排,范某不辞。”

    吕布带着范青君二人走了进去,只见堂中坐一体态宽厚之大官,虽是满脸须发密连,但也看出其隐隐泛出朦朦醉意。此时其歪斜着身子,手持耳杯,正欲审樊稠带进二人,忽见又有人进来,于是微直了直身子,漫不经心地问答:“奉先,此为何人?”

    吕布向前进了一步,拱手回到:“秉太师,此乃商会会长范青君,本欲拜访蔡大学士,却偶遇今晚府中盛宴,因而暂避之。幸巧被奉先发现,故带来与太师一见。”

    范青君听吕布巧言圆场,心中顿时放宽了下来,也暗自记下了这一人情,随即便拉着卫铭探出向前,曲身拜到:“南阳范青君拜上,无意打断太师雅兴,罪责在身,望大人宽恕。”

    那太师忽听范青君三字,顿时双眼由腥胧变得明亮起来,身躯也端正了不少,随即笑着回道:“既是商会会长到来,再添一张桌椅无妨,正好与老夫饮上几杯。”

    只见堂下一人,约有五十岁上下,面相清瘦忧郁,应是大学士蔡邕无疑,当即摆手示意。其身后仆人当即下去安排布置,不时便搬来桌椅置在自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