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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白马古寺

    永平七年,因帝夜梦金人自西方而来,博士傅毅解说此乃吉兆,越明年,遂遣蔡、秦等人出使拜寻。至十年,众人方回,同归更有摄摩腾、竺法兰高僧两位,佛经诸般以及释迦牟尼白毡佛像一尊。明帝大喜,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因怀白马不远万里驮经,故而名之。

    卫铭坐在马车上,一路听及蔡琰讲述,方知这白马寺来历。此寺不仅作为汉家天子上苑,更是这九州释源。原来自永平十一年开始,这白马寺一百余年内,先后又有多位西方高僧前来拜访,到如今已有数百部经书被译出,更不乏其他释者另立伽蓝,但均乃奉白马寺为尊。再加之皇室御栖之地,白马寺已是众佛寺之祖庭。

    “白马寺里不仅佛法精神,寺中更不乏高手。由于历承皇恩眷顾,大殿的羽林也多在此受教,据说帝师王越也曾称赞过寺中的功夫。”淑窈在旁欢声言道。

    “淑窈怎知如此详细,莫非商会和白马寺也有渊源?”魏延插声问到。

    淑窈忽地俯下身子,然后把手支在膝上,托着双腮迷起眼睛望着魏延,徐徐道来:“当然啦!二哥曾在白马寺待过半年有余,曾得寺主指点过功夫。”

    “哦?没曾想范会长竟是白马寺弟子。”魏延喜幸着答到。

    “算不上吧!白马寺虽然隐有高手,但大多是佛法慈相,不与世俗争斗,又有皇家照料,江湖之上自是无人前来叨扰。二哥向时逗留此处,借何大将军之便得以观寺中《四十二章经》经文。寺主见其聪慧玲珑,从旁加以指引,二哥渐而明白其中修心之道,他的功夫也是自白马寺回来之后大成的。”

    “寺主虽不是范会长的授业恩师,却也是有导师之实。”

    “据说寺主亲和慈善,我还未曾见过,不过二哥每次提及之时都是毕恭毕敬的,想必应是不假。”淑窈说到此处,忽然挺起了身子,掀开马车的侧帘,向外张望了出去。只见窗外一片苍茫辽阔,此时的京畿之地已全然被一匹雪白的绫罗覆盖。那罗布一路匍匐,越过洛水蜿蜒直向南边,却在伊水河畔裂了一道缺口,正是天子门户,伊阙所在。

    北风厉厉,吹散了片片撒落下琼花的轨迹,吹动了一个天真烂漫少女的心思,更是吹乱了一个沉闷笨拙男子的目光。此时魏延但见淑窈此刻正眼角带着喜悦之色向着窗外,霎时间那天地之色仿佛就是伊人那白皙几净的侧颊之色,那挂在其眉梢和鬓丝上随着马车节奏摇摇欲坠的几片雪花更是显的她清秀脱俗。

    魏延不禁有些地呆住了,痴痴地凝望着眼前的佳人。

    “吭”地一声,蔡琰轻咳了一下:“淑窈,我们到了!”

    淑窈此时方回过头来,恰与魏延四目相对,见其正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不由地泯然一笑,说到:“文长,该下车啦!”

    卫铭也发现了魏延的状态,随即拍了拍魏延的肩头,附在其耳旁望着眼前的两位佳人说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长,你说淑窈这名字好不好听?”

    “好看!”魏延始脱口说出,才发现口误失态,又见众人环视着自己,霎时间红透了双脸直至颈后,头也不觉低了下去。

    “咯咯咯咯”,淑窈望着眼前这个羞涩拘谨的大男孩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便拉着蔡琰的手先行下了马车,卫铭其次,魏延最末。

    墙外洛阳道,东西无尽时。

    “这白马寺无愧于皇家寺院,寺内飞甍耸层,檐牙高啄。外围道路也是宽阔无比,毫无闲人逗留。”魏延站在马车旁,望着对面宏伟肃穆的寺庙不由得感慨到。

    蔡琰不由地蹙了蹙眉头,脸上带有猜疑之色淡淡地说到:“白马寺虽是朝廷所建,但并不封闭,若非皇驾在此,平日里还算是热闹,今日应是有朝中大官在此。”

    “董卓?”卫铭和魏延不由地同时呼出。

    果如二人猜测,只见寺院正门左右鱼贯而出两排队伍,均是羽林装扮,中间是一辆皇家车辇。羽林带队之人卫铭并不认得,但从其饱满的眼神以及贯满劲力的体格来看,此人应是功夫不弱。其旁侧另有一人,众人均是识得,正是那凉州异人樊稠。车队缓缓而出,随行约有二三十人,不过片刻便沿着官道朝皇城走去。

    “这董卓好大的架势,即便是位极人臣,也不应坐天子乘。”魏延愤愤地说到。

    “权欲熏心,倒行逆施,这也是董卓不得民心的根本所在。各地州牧均自罄竹海内揭其罪行,欲勤王以除奸佞。”卫铭回到。

    二人言罢,蔡琰并未抒意,顷刻之后才说到:“走吧!羽林已经走远,我们现在可以进寺啦!”

    “咦!稍等!”蔡琰正欲起身,淑窈忽然拉住了她,满脸凝重地说到:“那人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像是伊川马场的季庄主。奇怪?他怎么会独自在此?”

    淑窈刚起身形,一只阔达有力的手臂便揽在了其身前:“淑窈且慢,你看那人白日里戴着斗笠,身形隐匿墙体背处,而又不时回望,想必是有所企事,此时过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淑窈猛然醒来,望着眼前这个时而笨拙的大男孩此时却是心细如发,不由得心中一阵温暖之意,脸上的梨涡旋也浮了起来。

    魏延刚拦下淑窈不过须臾,只见那寺门又出来数人,为首正牛千古,其身后另有牛辅以及五鹰。几人出了寺门,倒也未有丝毫顾虑,径向朝左侧雪林走去。而后便见那韩越从里面走出,把斗笠又拉低了些许,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便沿着昆吾众人方向走去。

    卫铭一行马车停于寺外驻所所在,适才又藏匿身形,此刻见韩越身影消尽方才起身,魏延低声说到:“大哥,你和蔡小姐先行寺中等候,我和淑窈前去打探一番。”

    “文长不可,你有伤在身,此刻若是被黑道发现,岂不是...”

    卫铭还未说完,只见魏延伸手拦下,然后说到:“大哥,此中分寸我自会把握,若非险境我定不会冒险。上次范会长在白马寺遇袭应是有人暗中作梗,恰此时淑窈发现端倪,若不细查下去,商会众人日后定会遭遇其他险境。”

    卫铭知道魏延处事不拘一体,但也是向来缜密谨慎。那黑道之人虽然众多,但五鹰阵法已然被破,魏延若是暗中追随虽有风险但也无甚大碍,于是便点了点头。

    待魏延二人离去之后,蔡琰和卫铭始才朝白马寺走去。

    “佛言: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常行二百五十戒,进止清淨,为四真道行,成阿罗汉。阿罗汉者,能飞行变化,旷劫寿命,住动天地。次为阿那含。阿那含者,寿终灵神上十九天。证阿罗汉。次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还,即得阿罗汉。次为须陀洹。须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证阿罗汉。爱欲断者,如四肢断,不复用之。”

    卫铭刚进寺门,院内一块拓碑之石便映入了他的眼睑,其署名处赫然刻有‘蔡邕’二字。

    蔡琰走上前去,轻声到:“向时家父来到寺中,应寺主所邀而书此文,后被拓刻在大石之上,置于院中供往来行客观赏。”

    蔡琰又带着卫铭先后游览了一遍寺中白马负驮壁画、释迦牟尼佛堂、弥勒雕像以及各种天王、菩萨、罗汉的大殿,又于寺后见有类似于塔状石林,经随行沙弥讲述方知是历来寺中各位寺主、高僧以及得道之士葬身所在。

    二人最后来到一处小堂,只见此屋不过数丈长宽,门窗宽敞,无精饰外表,寻常无比。不时有沙弥出入,均是毕恭毕敬的姿态。

    “小姐,此屋也无甚特殊之处,为何众人如此虔诚?”

    蔡琰欣然一笑,娓娓回到:“公子有所不知,此屋虽简,但却是寺中圣地,《四十二章经》便藏书在此。”

    卫铭心中不觉大为诧异,这《四十二章经》乃释门圣物,竟没想到却置于如此,而且屋外也无禁入标识,更无守护之人。

    “小姐,这《四十二章经》既贵为白马寺圣物,寺中何故如此轻之?”

    “公子之惑也是常人所疑,这经书虽是寺中圣物,但却是开放对外,来者不避的。文姬曾有幸前来观过几次,其中文字多是佶屈聱牙,所述道理更是超脱世俗之人。听爹爹提起,释家之学重在所悟,这些经书本是梵文所译,又无特殊之处,意在惠及世人,先时高僧以其为身外之物而不藏之,后历代均效仿之。这也是佛家所说‘法身无相’之最高境界,与道家所推崇的‘本体空寂’大体一致。”

    “昔日岐棘山张圣人曾说‘无论医学武学,路径各异,但尽头之处却是相通。’,竟想不到这西方释家与我们道家至高之理却也是向通融的。”

    “岐棘山张圣人?可是那医圣张仲景?”蔡琰不由地好奇问到。

    “正是医圣,向前小子身受歹人蛊毒所害,幸得圣人师徒出手相救,此份恩情竟不知何时报得。”卫铭讲至此处,内心一阵翻涌,脸上也多了一丝惆怅之色。

    蔡琰见卫铭眉头繁重,眼中更是有所失落,便藉声慰到:“卫公子可是有烦心琐事?不妨说出,文姬或可解惑一二。”

    “没有,没有,只是想起昔日之事,有些感慨罢了。”

    蔡琰泯然一笑,说到:“想必那圣人的徒弟定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吧?”

    卫铭有些痴凝,未有继续回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蔡琰果然心细,她从卫铭轻叹的口吻以及闪烁的眼神便已知晓卫铭心思所在,此时又见其似有赧颜之色,于是便徐声道:“卫公子不必拘束,儿女之事文姬略有经历,适才只是见到你提及旧事时神色恍惚,因而猜测而已。想必公子与那位姑娘应是有许久未曾见到了吧?”

    忽听蔡琰问及于此,卫铭瞬间回忆开始倒影起来。想起岐棘山与采薇别时,山间的柳木柔枝依依,犹如满目愁绪般千条万缕。而此时自己却是身处洛阳,飞雪漫漫,心中更是躁乱无际。这时光弹指之间已是四月有余,但期间卫铭曾多次于宛城、涅阳、穰镇、邓县等地寻找,均不见圣人师徒出现,那心中数不尽的喜怒哀愁,如同历却数年光景一般。

    “三月有余。”

    “医圣师徒足迹遍布中原,卫公子不必忧伤,所谓有缘人自能相见。”

    卫铭望着眼前的佳人,想起范青君昨日曾言其之过往,相较与自己心中的惆怅,她的遭遇更是令人怜惜。但此时蔡琰却是通晓知理地慰藉着他人,卫铭心中不由地涌出一份感激之意,正欲言谢之时忽听屋内一声低沉但又宽厚的声音传来。

    “沙门问佛:以何因缘得知宿命?会其至道?佛言: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而后便是一阵沉寂,随之又听一生硬蛮音问道:“敢问大师,这因缘又为何物?”

    “施主何故不悟呢?昔日阿难陀尊者在灵山曾问佛曰:‘南阎浮提,一切众生,末法时至,多生不善,不敬三宝,不重父母,无有三纲,五伦杂乱。贫穷下贱,六根不足。终日杀生害命,富贵贫穷,亦不平等。是何果报?望世尊慈悲,愿为弟子一一解说!佛告阿难,与诸大弟子言,善哉!善哉!汝等谛听,吾当为汝等分明说之。一切世间,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受苦无穷,享福不尽,皆是前生因果之报。以何所作故?先须孝敬父母,敬信三宝,次要戒杀放生,念佛布施,能种后世福田。’”

    卫铭在门外听解半刻有余,但觉里面那大师言谈未曾有丝毫间歇之绪,对那佛法了无相当通透。后又听其讲起六因、四缘、五果之说,六因乃是能作因、俱有因、同类因、相应因、遍行因、异熟因,四缘即为因缘、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以及增上果、士用果、等流果、异熟果、离系果等无果。卫铭全然懵懂未知其中之意,惟有苦笑着转向蔡琰,恰其也是满脸疑惑之色,二人四目相对,尴尬一笑,正欲离开之时,忽又听里面那大师佛音传来:“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下世果,今生作者是。”

    “咦!佛家也有三世说之理?”

    蔡琰笑着答到:“此三世说非彼三世说,一个是因果之道,一个是治国之道,公子定是迷了进去。”

    卫铭挠了挠头,正欲答复,忽听室内那长老声音又至,道:“蔡大小姐既然至此,何故于阶前徘徊不进呢?”

    蔡琰敛了敛长衫衣襟,朝室内施礼回到:“文姬与友同行,巧路此处,忽听十渡大师讲道,不由驻足观听,万望赎罪!”

    卫铭此时听蔡琰提及‘十渡’二字,方知适才乃是寺主之音。又听其说起‘与友同行’,想起自己一介天涯浪子,无甚背景,虽说蔡大小姐温和亲善,使人无距离之感,但身份与地位的悬殊仍是客观之物,此时伊人能以友称之,心中不觉一股温暖之意。

    “呵呵呵呵”只听一声和善笑声传来,然后十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佛遇有缘人,佛渡有缘人,小姐二人巧遇于此非是偶然,乃是有缘之人,且请移步入内。”

    卫铭见蔡琰又还礼一拜,当即也施礼效之,随后二人方缓缓步上台阶走入室内。

    经书堂室内更为简单,正堂的书架上乃是《四十二章经》各种复本,左侧室内乃是其他释家经书译本,此时几个沙弥正在整理摆放错乱的经书。卫铭随蔡琰徐步进了右侧的偏室,里面更为简陋,仅是几个简易的蒲团,正中盘坐着一个异人,虽其肤色和样貌非是中土之相,但其眉目慈善和颜可鞠之态却是令人倍觉亲切。其左下居坐的两人却是令卫铭惊讶不已,其中一人正是那南中夷人高定,另一人则是黄巾仇人裂手张向。

    裂手见卫铭随一绝色女子进入室内,未等二人开口,便于诧异中转身问到:“贫道有一事困扰,但请十渡共讨一二。”

    十渡展颜一笑,双手合十微微一点,应到:“张施主但讲无妨?”

    “我中土有书曰《太平经》,其中有言‘得天应者,天神举之。得地应者,地神养之。得中和应者,人鬼佑之。得善应善,善自相称举,得恶应恶,恶自相从。皆有根本,上下周遍。’敢问这佛家善恶何以区分?”张向说罢,又俾睨朝向卫铭,眼角露出阴鸷之色。

    “众生以十事为善,亦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杀、盗、淫。口四者,两舌、恶口、妄言、绮语。意三者,嫉、恚、痴。如是十事,不顺圣道,名十恶行。是恶若止,名十善行耳。”十渡说至此处,略有停顿,而后接着说到:“佛家不以恶人为终恶,也非善人为终善。昔日灵山之上,孔雀为恶,吞食佛祖,后得佛法感化,终成正果,是为孔雀大明王。故善恶非秉性承之,乃意念而定。”

    “大师源居西方,虽旧居中土,但对东方文化知之不全。孟子道性善,荀子言性恶,此二人借先贤圣人,而观念迥异,非是文章相争,实乃这世间之人乃以类分也。”

    “张施主所言极是,那善恶非天生而定,后天成长实为大因。若是以十善诱之,灌以永恒之念,实为大善。若以十恶导之,则无异于自取阿鼻之路。”

    “哈哈哈哈!竟想不到这释门竟是如此迂腐,贫道修行三十余年,‘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理还是懂得的,所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则就是警戒世人当未雨绸缪,以免身后之患。”张向说罢,又朝卫铭瞥了一眼。

    “十渡大师以十善十恶之理疏导,却没想阁下竟以偏执执念拒之,这三十年修道岂不是无功之劳?”蔡琰不识得张向,只见其不住恶意满满望向自己这边,又于十渡之言莫不在心,于是便趁言回到。

    “此人便是‘裂手’张向,黄巾贼首。”卫铭低声在蔡琰身后说到。

    “哈哈哈!卫少侠岐棘山拒戟神江湖闻名,今日又何故如此隐蔽?”张向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诡笑着说到:“我乃南王上宾,随特使前来洛阳襄助太师平乱,已非黄巾身份。”

    卫铭知道张向与西南诛夷接近,而且眼前之人高定向时在涅阳也曾出现,二人携同也非异事,不过忽听其提起前来洛阳与董卓为伍倒是还有点诧异,转之又想此人恶贯满盈,那董卓更是倒行逆施,二者相投也非稀异之事,故也不再细究下去。

    “姑娘天生丽质,举止优雅,想必也是官家小姐,何必沾惹这江湖纠纷?”张向朝这边又望了一眼,狠狠地说到。

    “文姬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懂得那先贤之道,似阁下目无长者,又喧宾夺主,可为修道之行为?又何谈南王上宾?”蔡琰讥笑着答道,然后又朝十渡恭敬一施。

    十渡微微一笑,伸手一抚,示意蔡琰朝右侧蒲团坐下。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质疑我南王用人?”高定忽然张口斥道,怒目望着正欲下坐的蔡琰。

    “贵使勿躁,此乃朝中大学士蔡邕之女,文姬姑娘。”

    “哦?可是那声乐闻名天下的才女文姬?”高定不由地站了起来,适才满眼的怒光此时也变得欣喜起来。

    “呵呵,大小姐的声名,竟没想到连西南诛部也有所耳闻。”十渡依是满脸的笑容淡淡地回到。

    “哎呀!真是蔡姑娘,高定适才鲁莽啦,现给姑娘赔礼!”高定说罢,扶手胸前以南夷之礼朝蔡琰一鞠,起身之后又接着说到:“数年之前南王前来洛阳,曾有幸听过姑娘箜篌之吟,回去后久不能相忘。我西南诛部虽善歌舞,却再找不出一个能让南王满意之人。今日恰逢遇到,小姐若是不弃,择日可随高定一起南下,南王定会以至高之礼相待,赏赐方面更不是问题。”

    蔡琰见高定虽然莽撞,倒还是知礼之人,且态度诚恳,旋即以礼还施,言到:“蔡琰德才浅薄,略懂通晓一些声律之学,贵使过誉啦!”

    “蔡小姐何用谦让?以姑娘声律之望,天下第一无不为过!”

    蔡琰再次言谢,高定又诚意满满遥其数次,均被其以西南路途遥远父亲年迈需要照顾婉拒。高定知道蔡邕虽非朝廷重臣,但其却是朝中文人风向所在,加之蔡琰更是幼年时便闻名于朝堂,太师董卓又颇看重与此父女二人,故也不再礼让,后折中以随行舞女前去蔡府让蔡琰指点一二为案方才了结此事。

    “蔡姑娘既去不了南中,但卫公子却是于贫道有缘,不知可否与张某一同南下呢?”那张向于高定谈话之时不便开口,但又无心听解,此时趁二人话音刚落,便上前一步,伸手侧向卫铭。

    “裂手还是如此刚愎,且不说小子与你旧日有隙,即便是初识也不可强留于人。适才十渡大师曾说‘如是十事,不顺圣道,名十恶行。是恶若止,名十善行耳。’,是善是恶,张道长还要执迷下去吗?”卫铭昔日遭受张向毒手,历尽苦难,知道此人魔性已深,但功夫极高,自己又内伤未愈,故回话之时也暗自运起体内薄弱真气以防对手恼怒直袭。

    那张向果然盛怒,脸色阴鸷暗沉无比,当即厉声到:“释家所说因果循环,既是如此,今日贫道就先把咱俩的前因了结了再说。”

    裂手话未说完,右掌已然击出,朝卫铭当胸直袭而去。

    但听‘啊呀’两声,高定见卫铭侧移开身体将蔡琰置于险地之外便收回来本欲救场的右臂。十渡却没料到张向竟敢在经书阁出手,待其挽救之时已是晚了一步,但也是引卸掉了张向一半的掌劲。

    卫铭见张向突发出击,当即以虎跃之势引其路线侧向一旁,旋即右手也施出一掌,随之借交结时劲力后退卸去身负重力。只听嘭地一声,卫铭于倒退数步之后撞到了墙壁之上,也幸得十渡相援,这一招他虽然没有直接硬接,但此时体内也是气血翻腾。

    张向知悉卫铭出招套路,见其以五禽之势躲开第一掌时自己的第二掌已然出击封锁住其右侧腾挪之路。第二掌曰裂石,乃其裂手称号所在,只见那左掌以覆压之势席卷而下,其中劲力更是犹如火山岩浆外泄一般,欲将四周吞噬包围。

    十渡第一招将张向去势消减之时,本以张向顾及局面就此止手,却没想到其第二式较第一式更为猛烈,直取对方要害,毫无修道之士风度。又见眼前少年处境优势皆无,出招也只是以躲闪为主,且气息与速度均是略有滞后,应是受有内伤。若裂手此招发尽,此少年空间必被锁死,则其非重伤不可。

    十渡旋即拂袖而至,右臂当机一挥,那痕迹犹如流星驶过一般,但见火山的岩流便被止在了山腰之上。而后便见其迅疾,左手瞬间接上了那山口喷发之处,只听‘朴’地一记闷声,二人各自后退数步,面向而立。顷刻之后,众人便听到一阵‘嘶嘶’‘窣窣’撕裂的声音,然后便是‘砰’地一声,二人脚旁的蒲团终是承受不住气浪摧毁之劲力,化作漫天稻草散落开来。

    “张道长不可无礼,此间乃白马寺重地,且请自重。”十渡此时已复气息,双手合十地望着张向,坚定地回到。

    张向适才发力一掌贯满全力,又是突然出袭,却没想十渡虽然后发但却不势弱,于刹那之间便挡了下来,又于千钧一发之际击中招式要害之处,其占位、节点以及劲力把握无不精准到位,若是正面相遇,此老僧功夫有可能在自己之上。

    “裂手稍安勿躁,此间不宜动手,若是惊扰了那朝堂之人,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待寻合适时机,再拿下此小子。”高定低声说到。

    张向点了点头,然后朝十渡拱手施礼,说到:“贫道适才多有冒犯,叨扰大师修行,就此以礼致歉,望寺主见谅。”

    说罢,张向便俯身朝十渡还了一礼,起身之后又说到:“今日仍有其他要事,就此别过,改日再来拜访。”

    十渡还礼一笑,复到:“善哉,施主请便,十渡谢过!”

    高定也是言谢一番,又推掉十渡相送之情,路过蔡琰时仍是和颜悦色,但至卫铭时却是冷眼一观,然后才与张向共同离开。

    “小施主可是有伤在身?”十渡待高定二人离开之后始才朝卫铭问到。

    卫铭但见十渡慈光满目,脸带和善之相,虽是异域人士,但那份诚恳之态也与中土无异,当即便俯身下拜,回到:“大师所料及是,始才因小子个人恩怨险些破坏白马寺圣地,卫铭自当罪责。”

    “蔡姑娘之友定果是明理聪慧之人,始才小施主能在片刻之间领悟十善十恶之意,悟性颇高啊!”

    卫铭赧颜一笑,回到:“小子适才听大师讲述善恶之说,其中道理颇有感触,因而记下片言,惹大师见笑啦!”

    蔡琰当即宛然一笑,说到:“卫公子可知十渡大师法号由来?”

    十渡当即笑道,缓步走到卫铭身旁,然后伸出右手轻搭在其臂腕之上,然后便是一股淳厚绵延内力灌入,顺着其经络穴位悉察了一遍,又引其丹田之气先后循环,待三个周天之后方才松手。

    “十善十恶乃佛家修行劫数所在,大师不远万里从西方来至此处,身心口早已俱修,取‘十渡’之名,实为渡人。”

    十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到:“卫公子虽有内伤,但几已修复,只是真气未能贯通,休息数日便可,无碍。”

    此时卫铭但觉体内气息较向前流畅了不少,昨日受花祁所伤的诛多穴位也无疼痛之感。原来昨日范青君替他修复内伤,也仅是将其体内淤塞之处顺通以及花祁残余真气化解,至于内息则需修养十数日便可自行全复。而适才十渡却是以自己真气将卫铭内息汇聚,而后又引导其在体内周天循环一番。此刻卫铭体内真气虽弱,但已足周天运转之需,以此进度,内伤不过三两日便可痊愈。

    “多谢大师相助!”卫铭当即拜到。

    “呵呵呵呵”,十渡伸手扶起身下的卫铭,笑着说到:“既是佛家有缘之人,我佛为何不相助呢?”

    卫铭今日初遇释家,见十渡所讲佛理虽然晦涩难懂,但也是颇有高深之处,忽又想起向前之事,旋即又问到:“大师,小子于窗外之时偶听到佛家有三世之说,甚有迷惑。”

    此时外间沙弥已经室内清理干净,又换了新的蒲团,十渡双手紧合,示意两人坐下,然后才慢慢答到:“卫施主果然是有慧根善念,可知这三世乃我佛大智慧之悟?”

    “原闻详述。”

    卫铭还礼之后,蔡琰也是一施,而后二人便静坐一旁待十渡解答。

    “佛曰,世间诸事莫不是由前因而定,是称之曰果。先因而后果,无论是善是恶,终是有报,或迟或早,或现生报,或来生报,或后生报。若以广者论,此生善念,则是来世之福佑;而此生之举,皆因前世而定。若以常者谈,昨日若行善,今日必有还,及至明日复始。此二者称之曰因果循环,也即所谓三世之说。”

    十渡讲罢,见卫铭二人莫不是一脸茫然之色,于是便微微一笑,问到:“二位可是有甚不解之处?”

    卫铭回神示意,说到:“大师,小子有一事不解。若以世间论,‘行恶者当世福报,奸佞者无不享受,而善举者遭受苦难’,这又做何解?”

    十渡见卫铭坦诚相问,蔡琰也是默然相随,于是畅然大笑,说到:“两位之疑惑乃大众之想,莫不是受困于其中而已,岂不知中土有谚曰‘当局者迷’。”

    此时恰有寺中沙弥前来递上茶水,十渡接过之后又示意让其立于一旁旁听,然后才接着说道:“行恶之人并非常恶之辈,皆因向前其有善念之时育有善根,或昨日或前世,至当世因缘成熟,故而享受福报;而其现在所做恶举,乃其后来之恶报之源,奸佞者亦如此。而那善举者当世受难,皆因其过去有罪恶之举。前世恶者当世行善,则来世享福;若是当世仍是执迷不悟,则此恶果将延续下去;行善者若有恶举,则后必受罚。”

    “原来这三世并非三个轮回,而是以行善、做恶为点,分以三个阶段,熟长熟短皆掌于自己手中。”卫铭此时得十渡之解,脑子里瞬间一片明朗,向前困于脑海里何休的三世之说也随之清晰了起来,不由地又沉思了起来:“于所传闻之世,见治起于衰乱之中.......于所闻之世,见治升平.......至所见之世,著治太平,原来这治国之道也三世之说与这佛家也颇为相近。若无衰落之世,后何以见升平?升平恒久即太平,而后开始衰败反转而去。‘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看来古人的至上之理,竟也合这循环之道。”

    与此同时,卫铭但觉体内真气踊跃,径自自行运转起来,初时以涓涓溪流之势淌过诸处经脉穴位。渐之那溪流开始汇集成河,顺势而下,贯满每一处沟壑,整条河道瞬间复苏了起来;到后来那河水又不断冲击那些受伤修养的各大穴位,是其不断活跃起来。不过盏茶功夫,那河道内不仅水流充沛,而且里面鱼虾、水草、沙石、阳光终是多彩多元起来,霎时间生机勃勃。

    卫铭此时内伤已痊愈,原来他虽习得五禽戏法,又自创光影、霜雪、满月、博弈、皆兵、天阙、三潭、飞瀑、五垛九式,但终无名师指引,于其中招式运用和运气法门终不得完全融汇。此时经十渡讲解三世之说,意念竟在不觉中带动真气运转,不仅将循环之道融入功法之中,而且还恢复了内息,于是便当即起身走到堂中,朝十渡躬身一拜:“多谢大师点化,小子之困已尽得解脱,此时眼前一片明朗。”

    “善哉,善哉!卫施主不仅困惑已解,而且得悟大道,可喜可贺啊!”十渡见卫铭双眼熠然有神,而且精气饱满,便已知道其已伤愈恢复。

    蔡琰也随之站了起来,微笑着说到:“多谢大师指引,也恭喜卫公子!”

    十渡脸带微笑轻轻一点,卫铭亦如是。

    三人正自欣喜之际,忽听一阵慌乱脚步声传来,然后便见一人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