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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爷爷去世

    徐先生没来之前大伯跟我说下葬的日期和地点定了,才能以此来决定做道场的时间。

    风水先生根据死者的子,女,媳妇,孙子辈等相关人员的生辰八字与死者的生辰八宇去“合”出来,再选一个黄道吉日和风水最好的墓地。

    有时候测出来的日期在十几天以后,那么就要把棺材停放在灵堂,等到将要下葬的时候再做道场,这个过程叫做“停棺”,也是为了使先人能更好的保佑后辈。

    但是爷爷交代身后事的时候说了道场必须今天做,今天就要下葬,不需要瞻仰遗容,而且下葬的位置他早就找好了,大伯他们也不懂我爷爷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不希望后代好吗?

    徐先生做了个简单的法事。

    寻常做法事,就是将音乐与开坛、念咒,调经,请水、告庙、开方、破狱、解结,安神等等复杂的过程相结合,超度亡魂,使之福泽后代。

    但徐先生的步骤非常简单,估计是怕夜长梦多。

    “你过来。”徐先生指了指我。

    闻言我立马过去。

    “跪下!”他猝不及防的大喝一声,我抖了一下。

    但我还是毅然跪下。

    我有愧!这两年回家很少,爷爷总是到村长家里给我打电话,我却从来没给他打过......爷爷从前常跟我说“小昂仔要去大城市生活,以后就不要回来啰...”眼泪鼻涕一起流到嘴里,真咸!

    “你们几个拿着木槌在棺材的四个角各钉一个钉子。”徐先生嘱咐。

    等他们钉好钉子他又说:“等我绑好红绳你们就把这个麻绳套在棺材上面,记得一定要套牢套平稳。”嘴上说着手上动作飞快。

    他身穿金丝银线的道袍,在棺材前后套红绳,动作大开大合,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意味。

    我仔细看了看他套红绳的方式,有些特殊,但是太快了完全看不清,等他弄完只能看见一个被红绳五花大绑的棺材。

    几个抬棺人立即往棺材上套麻绳,里一层外一层,又在他们几个站立的位置各套了一个口,然后几根大木棍横穿而过。

    徐先生挥舞手中的桃木剑“砰!”的一声砸在棺材上。

    “起棺上路!”

    几个抬棺人同时站起身,往我爷爷定好的的位置走去。

    “拿着。”徐先生把爷爷的遗照给我。

    “走最前面去。”我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点头走在了最前头。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鱼塘里的癞蛤蟆“孤寡孤寡”的叫,知了也不知疲倦,空气里泥土混合着青草和水汽的味道扑鼻而来,天上的云像棉花糖重重叠叠黏在一起,仅有的缝隙照射出昏暗的光线,我低头仔细辨别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我感觉身上好像背了个大包似的越来越重,刚开始我还能站直身子,开始走上山的小路的时候我连腰都直不起来,爷爷的遗照被我抱着放在腿上。

    怎么办?徐先生能不能看到我现在弯着腰?我想喊但是又不敢。

    后面的脚步声突然没了,刚才明明还有杂乱的脚步声,这会儿这片山安静得像是只有我一个人,连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还在我后面吗?

    我转头,一下子跌坐在地。

    后面一个人都没了!而且我现在哪里是在上山的小路?我分明是回到了堂屋!

    冷汗把我的衣服湿透了,我坐不起身,背上越来越重我快顶不住了。

    恍惚间好像有一双手把我的头强行扭过去看向神龛,那上面摆着的,是我爷爷的遗照!

    爷爷的遗照怎么回到神龛上了?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我手里的照片翻过来,照片里的人咧出一抹邪笑,是我自己!

    “砰!”照片被我扔出去,破了一个角,照片里的“我”顺着那个角朝我爬来,那抹邪笑始终在“我”脸上。

    我拼命往后退,喉咙发紧,头皮发麻,身后的双手掌控着我的脑袋让我动弹不得,我甚至已经看清“我”脸上的斑点,糟乱的头发,身上的汗臭也冲到我的鼻腔里,爷爷,孙子要跟你一起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亡来临时闭上双眼。

    在他的手马上拉到我的脚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剧痛,我连恐惧都忘了,是被身后的双手刺穿脑袋了?

    “啊——”我昏死了过去,大概是死了吧,我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到了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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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继续走,我们一会儿就来。”

    隐约听到徐先生的声音,我居然醒了过来?

    “我没死?我居然没死?那双手呢?我,我爷爷的遗照又回到了堂屋,我手里的照片变成了我的朝我爬过来,身后的手拼命控制这我,它的手插进了我的脑袋,我...”边说边前后左右的摸,并没有那双手的踪迹,手里的遗照还是爷爷?

    “小兔崽子你这是着了道了!你头顶是老子插的针!”徐先生想踹我一脚又止住了。

    头顶确实像是插了根钉子一样传来一阵剧痛,徐先生看向我,在我头上一摸,居然真的摸出根针来。

    “徐先生,你这根针也不怕把我扎死。”我抱怨道,但也庆幸自己还活着。

    “要是没这根针,你怕是醒不过来咯,起来,我们继续上山。”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我就躺在上山的小路上,心里一阵困惑,还没问出口,徐先生就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刚才你身后趴了个东西蒙住了你的眼睛,你从前面绕着你爷爷的棺材转圈,最后径直走到这路边边坐下往后退,要不是我及时在你脑袋里的穴位里插了这根针,你都醒不过来了。”他幽幽的说,眼神忽明忽暗。

    “趴了个东西?”我打了个颤,挨他更近一些。

    “嗯,应该是有人不想让你爷爷顺利上山。”说着他望向了我家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我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他看向我家的方向,难道是......?

    “你也别乱猜,我现在还不确定。”

    我松了口气。

    “但我可以确定还不止一波人在这里。”他这话一出,我只能一脸苦笑。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应付这些的手段,我爷爷一生与人为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阻止他魂归仙山?

    没有答案,也不想再说话,跟在徐先生旁边耷拉着头跟着抬棺队伍走,爷爷的遗照还被我好好的抱在手里。

    我们村子地处偏僻,身处大山之中。但我们现在上的这座山倒不是很高,而且爷爷说的那个位置我知道,是半山腰。

    我大伯从前面走过来说:“徐先生,到了。”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徐先生走上前去。

    他到处走走看看,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神神叨叨的像个江湖骗子。

    过了好一会儿才指定了一个他刚才从未看过的位置。

    “把棺材放下!就从我指的这个位置开始挖。”他说着就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烟抽起来。

    抬棺人放下棺材拿起铲子开始挖。

    我他旁边蹲下左顾右盼。

    “徐先生,你说还有好几拨人等着阻止我们,我们都开始挖坑了,这会儿也没动静啊。”我真的是好奇才问的。

    他白我一眼,递给我一根烟,我没敢接。

    “小兔崽子,我的烟你还敢不接。”他突然叫我小兔崽子让我莫名其妙,我们不熟啊。

    “我跟你本人是不熟,但我从你爷爷那里听你的名字都听得起茧子了。”

    我站起来后退一步。

    “我爷爷什么时候跟你说起我的?”

    “刚才这一路,你爷爷一直念叨着你呐。”他邪笑着看着我,似是在等我的反应。

    “这一路上?我爷爷都去世了,他怎么会这一路上跟你念叨我?徐先生,你别吓我。”我被他吓破了胆,脸都绿了。

    “这就害怕啦?刚刚不是还觉得小菜一碟问我另外几拨人在哪里吗?就你这小胆儿,等会儿别被吓得尿裤子。”这就是在欺负我了,我都多大了还尿裤子。

    “你别吓我,真的,你刚刚说的我爷爷跟你提我是什么意思?”

    “人死如灯灭,肉身可腐,魂魄可没有灭。”说着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差点儿把我呛死。

    “所以……我爷爷的魂魄还在?而且就在我们身边?”我疑神疑鬼到处看,周围黑灯瞎火的,除了我们一行人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用找了,就在你身上。”

    ……

    “我,我身上?”我快哭了,我发誓我平时胆子没这么小,但这真的太惊悚了。

    “那里。”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相框。

    我差点儿再一次把相框摔出去,被他踢了一脚,堪堪站住,他就骂起来。

    “小兔崽子,你敢把你爷爷的遗像扔了咱们全都得困死在山上!”他气得不行,转身就朝挖坑那里走去,似是懒得理我了。

    我灰溜溜的跟着他的脚步走到了坑旁边,没敢再看遗像。

    坑已经挖好了,抬棺人都在旁边站着。

    “不必等了,就这个时辰,下葬。”

    填坑也很快,我看上面没有封土,问徐先生:“怎么没有封土和墓碑?这样以后我们怎么来给我爷爷上香烧纸钱?”

    “你先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徐先生不耐烦的说道。

    “我才十九岁,怎么就活不到给我爷爷上香的时候?没有封土和墓碑,这就相当于一座孤坟!”

    “小……”他看了一眼我爸,改了口“这是你爷爷自己安排的,要不你问问他?”他戏虐的看着我。

    我退到我爸身后,他说的是这个相框,让我问我爷爷的相框?那我还不如立马死了算了。

    “这个相框……怎么办?”我小心翼翼的问他,生怕他再说什么来吓我。

    “这个相框嘛……就……”

    “砰!”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像是在踢棺材,徐先生一愣。

    “砰!砰!砰!”

    紧接着这响声更密集的响起来,土都被崩开许多,眼看着像是要跳出来,大家吓得四散逃跑,就连嘴里的铜钱都吐了出来。

    徐先生神色大变,“快,把你手里的相框放到棺材上去!快!”

    我也不敢耽搁,立马放了上去,响声停下来了,但是棺材还是露在外面。

    “赶快把土填回去。”徐先生厉声说道,横眉倒竖。

    “好...好!”

    刚才抬棺的几个人早已经跑得没影了,我跟我爸拿起铲子在左边,大伯二伯在右边,迅速把土填好。

    “徐先生,怎,怎么会这样?”我喘了口粗气问道。

    “这就是那些人的手段,你爷爷的棺材被动了手脚!他奶奶的,别让老子知道是谁!”他恨恨的说道,手上还在鼓捣着什么。

    捣鼓了半天弄出了一盆黑黢黢的东西。

    “涂在身上!”他说着已经在往身上抹。

    我们几个也跟着往身上抹,这东西腥臭腥臭的,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都在一起背靠背蹲下!”他低声喝到,事态已经越发不可控了。

    “徐先生,从来没见过谁出殡发生这些事儿,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啊?”我只能求助于他,盼望着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要是告诉你我不知道呢?”徐先生无奈。

    我一下就蔫了,他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我们几个蹲在这里大气都不敢喘,正当我蹲不住的时候刚才那些跑了的人又回来了,只不过是闭着眼睛。

    看着这诡异的一面,我的心都吊到嗓子眼儿了,看了看我爸,他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徐先生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大伯用手肘怼了怼我,指着他的前方一脸惊恐,我看过去,是村长!

    他手上也抱着一个相框,隐约能看见,居然是我?

    虽然十分震惊,但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大家都憋着气。

    他一路上左顾右盼,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他停下来了。

    不能被他发现!

    我们看着他,他倒像是完全没看见我们,在我们面前停着,闻了闻,又挥了挥手,还踢了几脚,我们弯曲身体尽力躲着他的手脚,体力都快到极限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很疑惑,才拔腿向我爷爷的棺材走去。

    这时候我看徐先生拿出了刚才钉棺材用的木锤,在上面缠上了红绳,泡在了那盆剩下的黑糊糊里,然后转身跟我们做了个“嘘”的动作,轻手轻脚的往他们身后走去。

    抬棺材的那八个人围着棺材站了一圈低下了头不动了,村长大剌剌的走过去,从手里拿出了什么粉末撒在了棺材上的土里,然后拿开了我爷爷的遗像,换成了我的。

    又是要搞什么?我看着他践踏我爷爷的棺材,眼睛都快瞪出火,二伯使劲拉住我。

    “砰!”一下棺材盖子直接炸开了,然后就看见我爷爷的尸体,站起来了!

    正常人要从躺着的状态站起来得曲腿,但我爷爷是直绷绷的立起来的,像是林正英的僵尸片一样,不能弯曲。

    看到我爷爷的尸体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再见到您,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

    爷爷年纪大了不能下地了,就在院子里养小鸡小鸭,陪它们说话,还会给他们梳毛,每次得了新鲜鸡蛋鸭蛋,就得给村子里相熟的人送过去;妈妈做了好吃的小菜,也叫送过去;每个季节收获什么,就给人送什么;还救过村里溺水的小孩儿...爷爷爱叫我小昂仔,就像叫个小鸡仔一样,说好养活...坚持让我读书,监督我做作业...这次去上学之前,爷爷还说笑着问我以后我去了大城市,会不会嫌弃他...

    可是他竟然这样对待以为和蔼可亲的老人?我刚才竟然还以为他为我们家跑前跑后,简直不可饶恕!

    手上突然被拧了一下,我转头一看,是眼眶满含泪水的爸爸,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

    我朝爸爸点点头,是啊,光靠拳头教训不了他们,只能以静制动。

    回过神来,爷爷还站立在那里不动,徐先生已经偷摸走到村长身边。

    “谁?”村长这下像是感应到了。

    我在心里替徐先生捏把汗。

    村长转向徐先生的方向走了过去。

    “艹踏马的,你们给老子过来帮忙!”徐先生突然暴起一声大喊,原地跳起八丈高。

    随即把刚才弄的木锤朝着村长的头上锤了下去。

    我们冲过去把村长按倒在地后,几个抬棺人都无力的倒在地上。

    “按他干嘛?我这里不需要帮忙,你们去把尸体搬回棺材里,重新下葬。”

    放下村长,走到爷爷面前。

    我人生第一次面对尸体,还是爷爷的,手抖得完全无法控制,我不敢上去触碰。

    我爸大伯二伯上去搬,竟然搬不动。

    我看着爷爷,恍惚间看到那个炎热的夏天爷爷替我打蚊子,就用手一打打一晚上……眼泪又模糊了视线,我跪在爷爷面前。

    “爷爷,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孙子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您突然去世,又遇到这些人来阻拦,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爷爷,我只希望您入土为安,不要再生枝节了。”磕了三个响头一直趴在地上没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起来吧,把铲子拿过来。”徐先生拍拍我的肩,似乎还叹了口气。

    我抬起头,爷爷已经回到了棺材里,眼睛也闭上了,我顾不得擦眼泪鼻涕,站起来拿起铲子就开始填土。

    徐先生盖上棺盖后就在旁边的树丛里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拖出来一块大石头,是碑的样子。

    “过来搭把手啊。”徐先生喊扯着喉咙喊。

    二伯跑在前面我在后,三个人一起抬,与其说是抬,不如说是拖,总算是拖到坟前。

    徐先生吩咐我们放下,从兜里拿出纸钱朝天上一撒。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林家霄云,入土为安。”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把纸钱吹远了。

    突然感觉周围的氛围变了,由刚才的阴森恐怖变得柔和安详了,这是块好坟地。

    他让我们把碑竖起来,立在坟前。

    然后在爷爷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左右手伸在地上做着不同的手势。

    后来徐先生告诉我这是他们的行话的意思,是叫我爷爷不要再起风浪,影响后代。

    碑立好就不再是孤魂野鬼。

    ......

    我看爸爸大伯二伯都哭了,都上前给爷爷磕头,我爸久久不愿起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看得鼻酸,没拦他。

    过了一会儿我看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就过去拉他,他突然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徐先生!”我大喊。

    “你放心,你爸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不过你家里,怕是不太好啰。”他眯着眼望着我家的方向。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看向我家的方向,我攥紧拳头,但爸爸这样了我也不能不管他。

    “先把这些玩意儿解决了吧。”他走向那些抬棺人。

    “这些玩意儿?”

    “你过来看看它们是什么。”徐先生有意让我看。

    我走过去,发现他们是那种陪葬的纸人。

    吓得我后退了好几步,那模样实在是瘆人。

    “他们怎么这样了?”我问。

    “本来就是这个模样,只是你们看不出来。”

    “那他们人呢?”

    “在家里睡大觉呢。”

    “一开始来的就是这些东西?不是人?”我问。

    “你以为呢?”他给我一个白眼。

    “对了,你刚才说我家里出了什么问题?”我才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刚才说我家里不好了。

    “我说了你别着急,你妈妈,可能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我一头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