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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破局(中)

    有人连忙问道:“林大人,时间上怎么会有问题?”

    “鹤顶红作为顶级毒药,药性并不会受鱼汤的高温所影响,只要服用便会在一时三刻内毒发身亡。那场晚宴持续了足足四个钟头,上菜的速度很快,前两个钟头就已经将所有的菜品全都上齐了,包括钱大人的那道甲鱼汤。”

    他的声音急促,却又很振奋:“可在接下来的两个钟头内,喝完甲鱼汤的钱大人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这就说明甲鱼汤在端上来时是没有毒的...”

    众人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妙啊,苏大人真乃神人也!”

    “...”

    苏白敛微笑道:“林大人心思缜密,仅凭三言两句便能推敲出其中疑情,不愧是饱览群书的读书人,在下佩服,佩服。”

    林芮腰杆微微挺直,微笑中带有隐秘的舒爽。

    作为一介文官,他最希望听到的就是别人夸他有文化有傲骨,苏白敛能够直指寄点并反复抽动,令他十分舒服且满意。

    孺子可教。

    有人喃喃道:“居然是事后投毒,没想到,着实没想到啊...”

    “没错,”苏白敛淡然道:“真凶利用特殊的方式,伪造了案发的时间点,巧妙的将作案时间提前,不仅将自己合理的摘除出去,又能令别人背黑锅,误导本官的办案方向。”

    他笑呵呵的道:“不得不说,钱夫人这手一箭双雕玩的确实妙啊。”

    震惊的众人在台下低语,同时打量着钱夫人,期待着女人的回答。

    但钱夫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像极了被诬陷后委屈巴巴的民妇。

    “那天晚宴,钱大人应该喝了不少酒,醉的不省人事。钱夫人将钱大人扶进房后毒害,同时吩咐下人,以最近府上拮据为由将那些作为证据的剩饭剩菜留下,等到夜深人静时去后厨在汤中投毒,就能营造出这种假象了。”

    “这也能很好的解释为何钱大人喝汤后没有立刻死亡,而是入睡后去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众人思索着颔首,的确是这个道理。

    陷入沉思的吕候一言不发,右手食指在一片砖瓦上不停敲打着,发出有规律且节奏感强的声音。

    熟悉师父习性的秦初知道,他只有在注意力极度专注的时候才会无意识的做出这种小动作。

    秦初心中诧异,师父喜欢与人在案情中暗中较劲,可他极少会陷入头脑风暴,而前几次面对的假想敌,都是京城第一神捕——神风。

    那个极富有传奇色彩的男人,是六扇门所有人提到都会竖起大拇指的人。

    当然,秦初并不认为远处的男人能够与传说中的人物相媲美。

    钱夫人抬头,冷冷的望着场中卓越的旗官:“苏大人,夫君身居高位,对奴家也是疼爱有加,奴家为何要加害于他?”

    众人又讨论起来,对啊,钱夫人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丈夫?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作案动机是什么?

    苏白敛望着身段丰腴的美妇人,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性深处的黑暗。

    他笑了笑,道:“钱夫人,多余的爱不仅廉价,也是累赘,你确定自己需要这份爱吗?”

    钱夫人手一抖,脸色苍白。

    “钱大人多年来身体有恙、难行房事,钱夫人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深受其害。虽然我不知道夫人谋杀夫君有什么隐情,但想必与此有分不开的关系吧。”

    经苏白敛推断出作案手段,超过半数人已经开始相信这个年轻旗官所说的话。此时又听到他暗指钱夫人通奸,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恍然又怪异...

    谁能想到,一向端庄的夫人居然会在做出这种背德下流之事!

    又有极小一部分人心中惋惜,既然已经通奸了,那这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屠龙者终成恶龙,恨贼者终成曹贼!

    感受着各色的目光打量,钱夫人面色煞白,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她此刻的内心绝不平静。由于过度用力,指关节被捏的没有一丝血色。

    钱老太太颤抖着道:“兰儿,兰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她听不清楚这名姓苏的大人具体在说啥,只能隐约感觉出儿子的死或许与儿媳有关。

    “混账!”

    钱夫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将人们吓了一跳,这个女人似乎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恶狠狠的看着苏白敛,宛如绝境的狂狼:“这只不过是你恶意的揣测!你说人是我杀的,你说我不守妇道、蓄意杀夫,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啊?”

    相比于疯婆娘的歇斯底里,苏白敛淡定的像一尊老佛,微笑中散发着普光:

    “既然钱夫人如此迫切的想要证据,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转身,朝着远处高声道:“将人带上来!”

    钱夫人面色煞白。

    远处,徐子羌与郑猛押着一名年过六旬、身穿直缀的老者,朝台上走去。

    “妈的,风头全让这家伙出了,我不服...”徐子羌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骂骂咧咧。

    郑猛深有同感的点头:“俺也一样。”

    二人将老者押送到台上,立刻有人认出了他,惊声道:“这...这不是外城的钟郎中吗?”

    苏白敛瞥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挺有名的啊。”

    被称为钟郎中的老者有些尴尬:“老朽救人十余载,也算是小有名气...”

    苏白敛笑着点头:“是啊,不然也不会被我们这么快找上门。”

    钟郎中更尴尬了。

    当钱夫人看到钟郎中的那一刻,便清楚一切全完了,她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钟郎中,将钱夫人交代你的事情讲讲吧。咱们都诚实些,最好不要藏私。若让本官知道你包庇罪犯,免不了让你吃些苦头。”

    他上下打量着须发皆白的老头,啧啧道:“锦衣卫大牢,啧啧,明眼人应该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以您这身板,能不能扛过去可真不好说啊。”

    钟郎中打了个冷颤,面前的旗官看着文文静静,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但在他眼里却比魔鬼还要可怕。

    他连忙道:“大人放心,老朽一定知无不言。”

    同时心中叹了口气:钱夫人,不是老朽不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钟郎中张了张口,将事情的始末全盘托出。

    原来,钟郎中与钱府早在多年前便相识了,起先钟郎中帮钱文桥治过风寒,钱文桥对这名医术了得的郎中十分满意,二者亦有交情。

    后来钱大人与宫中的大夫熟络了起来,与钟郎中的联系就淡了。钱夫人倒是与他关系不错,身体不适几乎都会来找他看病。

    而就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钟郎中正准备关店休息,却看到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的人悄咪咪的钻了进来,他本以为是贼人,正要呼喊,可没曾想来人居然是钱夫人。

    钱夫人告诉他,我可能有身孕了。

    钟郎中连忙表示不是自己的,可转念一想,面色微微变化:钱大人难以房事是众所周知的,他曾经还治疗过,难道他又行了?

    究竟是哪位高人能够让枯木又逢春?钟郎中表示自己有个朋友。

    钱夫人面色不自然,只说让他检查是否真的怀了,别的不肯透...露。

    钟郎中一测:卧槽,真的有喜了!恭喜夫人!

    可听到这个答案,钱夫人不仅没有高兴,表情却愈发苦闷。

    钟郎中也是行走江湖数十年的老郎中了,什么毁三观的事情没见过?从钱夫人的神态就能推测出个七七八八,钱夫人也就顺势承认自己出轨了。

    肚里的孩子肯定是不能生下来的,钱夫人索性顺水推舟,表示想在钟郎中这里把孩子给打掉。

    钟郎中一听,连忙摇头,说自己是正经郎中,从不做这种事。

    直到钱夫人出了一百两银子,钟郎中表示:看人真准!

    堕胎后,钱夫人为了不露出破绽,故意伪造成生了一场大病,并且让钟郎中帮她演了一出戏。神经大条的钱文桥果然没有怀疑,甚至还拉着钟郎中在府中吃了一顿酒。

    这个姓钱的真是纯纯大冤种啊...苏白敛心中吐槽。

    三个月后,钱夫人又找上了门,表示自己想要购买一包砒霜,但不想被别人知道。

    砒霜又名鹤顶红,常人难以买到,只有两个用途:治病和杀人。

    钱夫人一介女流,自然不懂医术,那就只能是用来杀人了。

    钟郎中生性胆小,否则也不会混迹这么多年只开个破医馆。他这次态度很坚决,人命关天的大事,无论钱夫人加多少钱他都没同意。

    但钱夫人威胁他,说丈夫已经察觉出了端倪,一旦发现她曾经怀过孩子,为她堕胎的钟郎中也得玩完,并且信誓旦旦的承诺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走露风声。

    钟郎中这次没有回绝她,表示我想静静,其实他已经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第二天,钱夫人取走了一包砒霜,里面是足够毒死二十个成年男人的量。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正当钟郎中已经将此事淡忘了的时候,钱大人死了。

    作为知情者与提供毒药的帮凶,钟郎中连夜收拾行李离京,可刚出城门,隔天就传来了‘真凶被关进监牢’的消息。

    他想到了钱夫人的保证,觉得没事了就偷溜了回来。

    没曾想到,隔天捕快就上门了。

    说完,体型佝偻的钟郎中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脊骨,瘫软在地,年过六旬的老人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老朽救人一世,虽不敢称功德无量,至少敢拍着胸口说问心无愧。可自从钱大人死后,老朽夜不能寐,即使偶然入梦,也是噩梦缠身,没睡过一个好觉...”

    “钱大人待老朽如友,老朽却做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老朽该死,老朽该死啊...”

    他一边痛哭,一边以头抢地。

    周围的人们大骂,怒斥他没有人性,苏白敛冷冷的看着这个略显可怜的老人,心中却没有半分怜悯。

    若是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

    他望向失魂落魄的钱夫人,道:“甲鱼汤中是半袋砒霜的量,而砒霜是剧毒之物,难以处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余的半袋应该还藏在钱夫人卧室的某处吧?夫人能否带路,令我们搜查一番?”

    搜查已婚女性闺房本是对丈夫的不敬,但丈夫已死,他们秉公办案,则没了什么顾忌。

    钱夫人面无血色,叹息道:“不必搜了,我承认便是。”

    全场哗然。

    人居然真的是她杀的!亲手杀夫,与潘金莲又有何区别!

    一时间,群情激奋。

    “钱大人待你恩重如山,将你从偏院的山区带出来,给你荣华富贵,你反而恩将仇报!当真是恶毒的怨妇!”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贱女人!”

    “本官建议将这个该死的女人给打入锦衣卫监牢,大棒伺候!”

    “同意!”

    “...”

    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看着曾经尽守孝道、令她无比满意的儿媳,只觉得陌生与可怕:“兰儿,大郎...真的是你杀的?”

    钱夫人幽幽叹息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道歉的话都显得苍白又无力。

    当钟郎中出场的那一刻,一切都回天乏术了。

    钱老太太双手颤抖:“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要这么做啊!我的大郎!”

    亲儿身死,凶手居然是自己一直中意的儿媳妇,这让她心如死灰,有种‘人间不值得’的窒息感。

    她一个孤寡老人,最令她欣慰的就是看到两个儿子成家立业、走上正途,如今家中遭逢巨变,分崩离析,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钱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任由两名捕快将自己抓起来。

    可好戏才演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