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接连几天，田胜权都阴郁着脸，十分不开心。就喜怒不形于色方面的功力他远远不敌齐炎亮，他不想像他那样厚颜无耻。去BJ上任的日期越来越近了。总部催得紧，而他多次与售后总经理林总协调都不得结果。他身体不好，长年的漂泊使他感染了乙肝，肺又不好，杭州节奏慢，城市干净，利于养病，而BJ压力大、节奏快、离家远、消费高、又有沙尘暴。一想到要去那个鬼地方，他就开心不起来。

    林总，杭州的售后工作十分重要。浙商不显山露水，但极有实力。晋商、徽商、鲁商都曾经引领过一个时代，而二十一世纪引领中国经济命脉的毫无疑问是浙商。杭州是浙江的心脏，我在这里工作了近十年了，杭州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杭州。

    田工啊，田大哥啊，林小山已经被他纠缠得吃不消，这么执着的人应该去做营销：我屡次三番为你申诉过，调任BJ是升职，别人都争着抢着要这个位置哩。BJ的售后主管找过我多次了，想留任。但你是总裁钦点的，谁敢去劝？这样吧，如果你能说服总裁，我这里好说。他终于找到了制衡田胜权的办法——将球踢给上头。

    田胜权没那么幼稚。他沉默了一下：那，我离开杭州之后，谁来接管杭州的售后呢？林小山很高兴，以为他想通了：姚圣林呀，他只比你晚一年进公司，工作期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没休过一天探亲假，方部钦点他来接替你的位置。他是你亲自带出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放下电话，田胜权不是不放心，而是太放心了，有他在，自己非走不可了。怎么办？如今之计，只有围魏救赵了。姚圣林，别怪我心狠手辣。

    姚圣林一直负责宁波的售后工作，长驻在宁波，极少回来，宁波是浙江继杭州之外最重要经济的中心城市，某种意义说，经济上比杭州还要发达，因为它是最早的通商口岸，发展早，又有航运，因而，他将姚工派驻在那里。在工作上，他没什么错处。但是，生活上……

    晚饭后，龚唯一个人到外面散了散步。回房间时，听到田雅芳在里面打电话，不好去打扰，就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但她听到的很奇怪。田雅芳似乎在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口口声声叫她嫂子。邀请她到宁波来探亲。并且是悄悄的。您放心，机票，公司出。这是给姚工一个奖励，既是精神的，也是物质的。你们两地分居多年，姚工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来不休探亲假，你可以来探亲噻。要知道，过几天就是姚工的生日，给他个惊喜噻……对……是的，一切由我搞定。

    等她打完电话，龚唯才进去。她拿出红酒和二只酒杯，自从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如此之小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喝点红酒，培养自己对酒精的适应能力。当然，她会给田雅芳也倒上一杯。田雅芳不会拒绝，这是她的最爱。芳芳，你刚才在打电话？我……没……没有啊。你听错了，我在听相声。奇志大兵的相声。你说过没？在我们湖南家喻户晓。没。东北人自然最爱看赵本山。也是，他们讲的都是湖南话，你们听不懂的，而且，就是讲湖南话才搞笑噻。我给你听一段，田雅芳在手提电脑中点出一个视频，这个洗脚城是他们的代表作，简直是要笑死个人喽。下面有字幕的，还是不懂，我解释给你听。

    于是，在笑声与红酒中，二个女孩子度过了她们平生同居的最后一个夜晚。而就在这个夜晚，却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要颠覆着某个人的人生。

    男人回家，一是为了温暖，二是为了情欲，三是为了责任。如果前二者在别处也可以得到，第三个就看这个男人想不想负责任了。姚圣林当然认为自己对家里是负责任的，他每个月的工资的一半都寄回家里，年底奖金也全部上缴。这就是一个男人要对妻子所负的责任。妻子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的父母、孩子和家这个大本营，让他无论出差到天涯海角，还要别人知道他的人生是完整的：事业、婚姻、儿子都是有的，而且妻贤子孝，父母身体都健康安好。他的家族和亲友都可以放心加安心了。还要什么呢？他给的已经够多了。

    姚圣林从用户的机房里出来时，外面已经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了，他急急忙忙往家赶。丰盛的晚餐必定已经在桌上，曼妙的女人也已换上了撩人的睡衣。他喜欢与机器打交道，机器无声、无欲，干净、清净，不生是非，不提要求，不唠叨抱怨，人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没有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而是单独租了一套豪华单身公寓，公司每月补贴他房租800元。宿舍只是睡觉的地方，这里，却有一个温暖温馨的家，和一具标致诱人的肉体。

    姚圣林一打开门，喷香的饭菜就争先恐后挤入他的鼻腔，在各种香味中掺杂着一种肉体的香味，这是所有香味中最迷人的，对于男人来说，世界上最美妙的香水是女人身上的体香。尤其是妙龄女子那无与伦比的香味，令男人们可以舍弃其它一切人造香味，而偏爱这个天然的、与生俱来的人体香味。这具带着香味的肉体扑进他的怀抱，娇滴滴地说：你回来了，人家都等不急了。如果天下所有的妻子都肯花心思、并有心思这样做，恐怕就没二奶这个职业了。再急还能有男人急？男人在思考先满足上边，还是下边。民以食为天，还是先考虑食欲吧，饱暖思淫欲，上面的满足会刺激下面的需求，进而，让他得到双方面的超级满足。姚圣林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又在其丰满的臀部上轻轻拧了一把：我先洗洗，你等我吃饭。讨厌啦。女人扭着水蛇腰去摆碗筷。可她穿成这样，不就是等着男人捏搂抱亲摸的么？被摸了一把，还要装作不乐意的样子。这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还是自学成材？

    女人拄着脸庞，看着男人吃，男人直叫好吃。正是上面、下面得到的超级满足，才使男人愿意出钱供养女人。此次供养与人生任务无关，仅与他的欲望有关，有关的那个在老家侍候着老人与孩子，而且只会侍候老人与孩子，根本不晓得怎样侍候他，而他才是真正的核心，没有他，家里的那个就没资格侍候他的老人与孩子，但是，家里的那个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眼前的这个聪明，只懂得侍候、只会侍候他，因而，他与这个长年生活在一起。那个留在家里做免费保姆，并且还可以摆在那儿贴上标签供众生参观浏览：看，我的家庭是完整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是儿子，中间有贤妻。为了这个完整的表象，他牺牲了太多，于是，要给自己实质性的补偿。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天下的妻子多早晚明白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二奶、小秘这些幽灵才会绝迹，当然，这不只是女人的责任和义务，男人多早晚能约束自己的欲望，妻子以外的角色也就淡出历史舞台了。

    风卷残云之后是巫山云雨，耳鬓厮磨之后是倾情相偎、喃喃细语。女人躺在男人的肩膀上，柔情蜜意地说道：圣林，我想为你生个孩子。又来了！激情过后的男人的头脑立即恢复理智，现实那个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拨起来，计算完毕后的结果是：他不缺孩子，家里的那个很争气，一胎就是儿子，而且是世世代代的家族及广大人民群众认可的陈家的后代，这个女人就是生十个儿子，也不被认可，反而会使他成为众人指责的证据。宝宝，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有了孩子，你就没心思照顾我了。怎么会？人家都说，爱一个男人就要给他生个孩子。女人也不是没在心里算过小九九，她的如意算盘是：只有为男人生了子嗣，才能留得住他的身心。看样子，又是一个被世俗和传统毒害了的女人，可叹的是她选择欣欣然地被毒害，成为又一个牺牲品。不知道，她在打算盘时有没有想到那些抱着孩子离婚的女人以及众多想拿孩子要挟男人的小三儿们最终的可悲下场，但女人躺在男人怀里时通常会相信自己的男人不是那样的男人。那样的女人都是蠢女人，而自己也不是那样的女人。于是，这个貌似聪明的蠢女人与这个看似负责任的虚假好男人开始了关于孩子的推手：你不生，我也知道你爱我。生了，就更爱你了。你听话才是真的爱我。你难道不想以后迎接你回家的再加上宝宝——我是说真正的宝宝——的笑脸吗？

    姚圣林如何不想？他一直在外面打拼，根本没有经历过儿子的成长，他每年只回家二次，第一次回去，儿子像个小猴子，他没有任何感觉，第二次回去，儿子会爬了，第三次回去，儿子会走路了，第四次回去，会叫爸爸时，他才真正有感觉——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后代。可他从没享受过妻子抱着孩子每天迎接他下班的体验和生活。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不能离婚，双方的家族不会同意。而这个女人恰恰是想用孩子来要挟他离婚。这类女人也就这点本事，要么自己上，不行了，就用孩子上，再不行，什么都晚了，她已经没有资本了，从一开始拼的就是自己的肉体，先是双手奉上喷香的肉体，然后在肉体里面制造一个小肉体，那块肉脱落后，若不管用，那还能怎么办？能掠夺自己的肉体的方法已经用尽，这具肉体还能提供给她的武器是源源不断的小肉体，但是一个不管用，二个、三个更不管用，反而消解了这具母体的魅力与纤细。当一个女人脱光了，被男人在身体里旅行多时，并扯出一个小男人之后，若还不能牵住男人的心，她还能有什么辙？问题是，这个女人还远远没想到那一步，她对自己的未来——说白了，是这个男人抱有美好的幻想。在她的幻想中，有了孩子，这个男人会与家里的那个女人断绝一切关系，与她走入婚姻殿堂、白头偕老，以她的智商根本想像不到如果自己步入家中那个老女人的后尘，将会变成老女人的模样：唠叨、琐碎、灰头土脸、味同嚼腊、形同鸡肋，唯一的用处是能够维持家的完整及清洁。

    女人很得意，以为自己说动了男人，扭着像蛇一样的肉体缠绕着他，趴在男人身上：为了宝宝，再来嘛……男人头痛如裂，刚要教训她，听到外面有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管它是谁，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宝宝，去看看，问清楚谁再开门。女人不情愿地起来，穿上真丝睡袍。难道是公司有急事？那会打我电话的。他拿起手机一看，没电关机了。他打开手机。宝宝领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不屑地说：她说是你老家的亲戚，是姑、姨还是大表姐？

    姚圣林抬头一看，这是天下女人中他最不想见到的。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妻子。

    那她是谁？妻子问。

    男人像冰山一样坚硬又冰冷。

    女人瞄了一眼这个土得掉渣的大妈，对手总算出现了，级别太低，她信心倍增，双手抱胸：我是她未来的妻子。如果她不只是关注自己的肉体而稍微提高点儿智商，就会知道，她的对手不是这个黄脸婆，而是——姚圣林的儿子、父母、岳父岳母、口碑、名声、前途以及儿子的未来。

    姚圣林终于醒过来，变成了一座火山，扑上去给了女人一记耳光，然后跪在妻子面前：对不起，我……我没忍住……她是我找来的小姐。

    一瞬间，地位从宝宝降格到妓女，女人彻底清醒了，她打了四年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仿佛进入了人间地狱，她的世界顷刻间崩溃，刚才她还拥有一切，瞬间全部失去。她仿佛所在的并非人间，而是最悲惨的世界。她的算盘失灵了，珠子掉了一地，来不及计算她的幸运：她才28岁，面容娇好，身材火爆，没孕育过孩子，还有机会拿自己的肉体去找别的男人博弈。现在，她准备拿这具肉体先与这个男人搏斗。于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只因为多了一个人。谁是那个多出来的人呢？

    一个人孤独，二个人甜蜜，三个人三足鼎立必你争我夺。输赢何必计较？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因为，战争中的三方都是输家。真正的赢家正在酣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