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顿悟了
“救我？”赵维方一脸茫然：“这话又从何说起？”
冯梦龙换上一副为他忧心忡忡的表情，用关怀备至的语气说道：“赵老爷有没有听说过，从去年春季开始，玉堂春身边便有一位愿意为她豪掷万金的公子？”
赵维方眉头一蹙：“那时秦楚馆还在张潜易的手上，这些事我一概不知的。”
“这么说来，赵老爷不知道，也可以理解。”
冯梦龙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这位公子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都深深地让玉堂春折服，可以说是始于银钱，忠于才华啊……”
望见赵维方疑惑的神情，他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玉堂春不仅仅是喜欢那位公子给自己花钱如水的阔气，更是打心眼里爱上了他，两人约定好这辈子都要在一起。”
“冯相公的意思是，那位公子决心要娶玉堂春过门？”
“正是！”
赵维方更加疑惑了：“既然有这样的事，为何我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赵老爷是什么时候接手的秦楚馆？”
“约莫九月下旬。”
冯梦龙口中发出惋惜的“啧啧”声，叹道：“赵老爷，那位公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花光了钱，被你的手下樊妈妈施计赶了出去！”
然后他把自己了解到的一整个赶人的过程都说了一遍，还故意夸大了王景隆当时在街头拾荒时候的惨状，如今中了进士是何等的风光，以及王家在南京是多么地权势滔天。
赵维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等冯梦龙说完，竟然抡起拳头一把打在墙上，怒发冲冠道：
“这个樊妈妈真是害人不浅！那王公子毕竟是秦楚馆的恩客，花完了银子，好好请出去便是了，何必闹这么一出？
秦楚馆虽然是个风月场，但说到底还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和气生财的道理难道她都不懂？做什么把人逼得如此！”
看着他横眉倒竖的生气样，和无辜被打出一个洞来的墙壁，冯梦龙忽然对这位赵老爷有些佩服。
本来自己透露王景隆中了进士，又提到王家，就是为了暗示他玉楼春动不得。
没想到他关注的竟然是樊妈妈用非常手段把人赶走。
原来此人是个正经做生意的。
“赵老爷，你也觉得樊妈妈的做法太过分了？”
赵维方愤怒地瞥了他一眼：“岂止是过分，简直是，是……惨绝人，人……”
他一时语塞，想不起这个成语到底该怎么说，着急地直跺脚。
“惨绝人寰？”冯梦龙小心地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赵维方恍然大悟，用力拍了拍冯梦龙的肩膀：“冯相公果然是读书人！”
见他自顾自生了一会气，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冯梦龙心想大概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便准备说些告辞的场面话。
赵维方却突然开口道：“看来回去要好好问一问这个樊妈妈。冯相公，你说，这妇人心肠怎会歹毒至此！”
哈，怎么还跟我聊上了？
冯梦龙满头黑线，只好随便应了几句，想要快点把他打发走。
谁知道，赵维方不仅毫无停下的意思，反而滔滔不绝起来：“冯相公，我此前从未接手过风月生意，都是做些货运往来，哪里知道世间还有这等毒辣手段！
实在是年纪有些上来了，跑货运风险太大，体力上也是个问题。秦楚馆那时正愁无人接手，转手银又低，我才收进来的。
今日若不是与你相谈一场，哪里还知道里头有这许多弯弯绕绕！”
冯梦龙摆出同情他的神色，叹着气点点头。
“我虽然没读过几本经书大义，但那些行侠仗义、斩奸除恶的戏文和话本倒是看了不少，心中也明白为人一世，当做大丈夫，行事堂堂正正。
做生意也是如此，绝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在背后使手段、耍心机！”
冯梦龙只好又认真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无奈。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说完，我还要赶着回去写信啊。
遭遇经营理念冲击的赵维方，却本着“男人抱怨抱怨不是罪”的原则，继续对他说道：
“冯相公，依你看来，风月场是否都是如此？恩客没了银子，就要用些手段赶人出去？”
见他问得如此诚恳，冯梦龙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只是樊妈妈的个人问题，她比较喜欢用这个办法而已。你当然可以选择自己觉得正确的做法。”
赵维方严肃地点点头：“那就好，我看最近新出的几册话本子里写了不少经商之人，他们的经营之道大多都是正当、坦荡的，绝不像那老妇！”
一说到话本，冯梦龙来了兴趣，试探道：“赵老爷说的话本里的经商之人，都有谁？”
“比如天许斋先生所写的蒋兴哥，他为做生意远走他乡，倒叫我想起年轻时候在东家的货运行送货的日子，有时候出一趟门便是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不过，他也写了不少偏爱使些小聪明的客商，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惨淡收场，看得我真是畅快淋漓！
做生意这么多年，也算是碰上过一些喜欢耍滑头的商贩，叫我好生痛恨！
每回读到这些故事，我都颇有感触啊！”
冯梦龙听他结合着自己曾经的经历说得津津有味，突然顿悟了。
从前一直以为把故事写得曲折离奇就能打动人心，却常常忽略了生活对建构故事情节的重要意义。
让读者感动的并不只是小说里的故事，而是他们通过这些故事，被勾起的从前的记忆，和看到的真实的自己。
对读者来说，这就是共情和代入感；而对作者来说，这就是他们在写小说时所要追求的最高境界。
写出人间烟火，世间百态。
而想做到这一点，便要去关注人们的爱恨嗔痴，把握住所有故事中的唯一主题——情。
爱情、亲情、友情，等等等等，只要开始讲故事，就是围绕着“情”这一个字去展开，只是不同水平的作者，写出的故事精彩程度不同而已。
冯梦龙换上一副为他忧心忡忡的表情，用关怀备至的语气说道：“赵老爷有没有听说过，从去年春季开始，玉堂春身边便有一位愿意为她豪掷万金的公子？”
赵维方眉头一蹙：“那时秦楚馆还在张潜易的手上，这些事我一概不知的。”
“这么说来，赵老爷不知道，也可以理解。”
冯梦龙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这位公子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都深深地让玉堂春折服，可以说是始于银钱，忠于才华啊……”
望见赵维方疑惑的神情，他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玉堂春不仅仅是喜欢那位公子给自己花钱如水的阔气，更是打心眼里爱上了他，两人约定好这辈子都要在一起。”
“冯相公的意思是，那位公子决心要娶玉堂春过门？”
“正是！”
赵维方更加疑惑了：“既然有这样的事，为何我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赵老爷是什么时候接手的秦楚馆？”
“约莫九月下旬。”
冯梦龙口中发出惋惜的“啧啧”声，叹道：“赵老爷，那位公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花光了钱，被你的手下樊妈妈施计赶了出去！”
然后他把自己了解到的一整个赶人的过程都说了一遍，还故意夸大了王景隆当时在街头拾荒时候的惨状，如今中了进士是何等的风光，以及王家在南京是多么地权势滔天。
赵维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等冯梦龙说完，竟然抡起拳头一把打在墙上，怒发冲冠道：
“这个樊妈妈真是害人不浅！那王公子毕竟是秦楚馆的恩客，花完了银子，好好请出去便是了，何必闹这么一出？
秦楚馆虽然是个风月场，但说到底还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和气生财的道理难道她都不懂？做什么把人逼得如此！”
看着他横眉倒竖的生气样，和无辜被打出一个洞来的墙壁，冯梦龙忽然对这位赵老爷有些佩服。
本来自己透露王景隆中了进士，又提到王家，就是为了暗示他玉楼春动不得。
没想到他关注的竟然是樊妈妈用非常手段把人赶走。
原来此人是个正经做生意的。
“赵老爷，你也觉得樊妈妈的做法太过分了？”
赵维方愤怒地瞥了他一眼：“岂止是过分，简直是，是……惨绝人，人……”
他一时语塞，想不起这个成语到底该怎么说，着急地直跺脚。
“惨绝人寰？”冯梦龙小心地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赵维方恍然大悟，用力拍了拍冯梦龙的肩膀：“冯相公果然是读书人！”
见他自顾自生了一会气，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冯梦龙心想大概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便准备说些告辞的场面话。
赵维方却突然开口道：“看来回去要好好问一问这个樊妈妈。冯相公，你说，这妇人心肠怎会歹毒至此！”
哈，怎么还跟我聊上了？
冯梦龙满头黑线，只好随便应了几句，想要快点把他打发走。
谁知道，赵维方不仅毫无停下的意思，反而滔滔不绝起来：“冯相公，我此前从未接手过风月生意，都是做些货运往来，哪里知道世间还有这等毒辣手段！
实在是年纪有些上来了，跑货运风险太大，体力上也是个问题。秦楚馆那时正愁无人接手，转手银又低，我才收进来的。
今日若不是与你相谈一场，哪里还知道里头有这许多弯弯绕绕！”
冯梦龙摆出同情他的神色，叹着气点点头。
“我虽然没读过几本经书大义，但那些行侠仗义、斩奸除恶的戏文和话本倒是看了不少，心中也明白为人一世，当做大丈夫，行事堂堂正正。
做生意也是如此，绝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在背后使手段、耍心机！”
冯梦龙只好又认真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无奈。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说完，我还要赶着回去写信啊。
遭遇经营理念冲击的赵维方，却本着“男人抱怨抱怨不是罪”的原则，继续对他说道：
“冯相公，依你看来，风月场是否都是如此？恩客没了银子，就要用些手段赶人出去？”
见他问得如此诚恳，冯梦龙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只是樊妈妈的个人问题，她比较喜欢用这个办法而已。你当然可以选择自己觉得正确的做法。”
赵维方严肃地点点头：“那就好，我看最近新出的几册话本子里写了不少经商之人，他们的经营之道大多都是正当、坦荡的，绝不像那老妇！”
一说到话本，冯梦龙来了兴趣，试探道：“赵老爷说的话本里的经商之人，都有谁？”
“比如天许斋先生所写的蒋兴哥，他为做生意远走他乡，倒叫我想起年轻时候在东家的货运行送货的日子，有时候出一趟门便是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不过，他也写了不少偏爱使些小聪明的客商，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惨淡收场，看得我真是畅快淋漓！
做生意这么多年，也算是碰上过一些喜欢耍滑头的商贩，叫我好生痛恨！
每回读到这些故事，我都颇有感触啊！”
冯梦龙听他结合着自己曾经的经历说得津津有味，突然顿悟了。
从前一直以为把故事写得曲折离奇就能打动人心，却常常忽略了生活对建构故事情节的重要意义。
让读者感动的并不只是小说里的故事，而是他们通过这些故事，被勾起的从前的记忆，和看到的真实的自己。
对读者来说，这就是共情和代入感；而对作者来说，这就是他们在写小说时所要追求的最高境界。
写出人间烟火，世间百态。
而想做到这一点，便要去关注人们的爱恨嗔痴，把握住所有故事中的唯一主题——情。
爱情、亲情、友情，等等等等，只要开始讲故事，就是围绕着“情”这一个字去展开，只是不同水平的作者，写出的故事精彩程度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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