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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执拗的方鸿

    袁风颐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众人皆是一惊。

    彭乡绅双眼瞪得浑圆,心想这袁风颐怕不是疯了,竟然敢为小小写书人得罪方鸿,今后在苏州城里还混不混了?

    彭乡绅更是投来诧异的目光,对着袁风颐上下一打量,默默感慨这有钱人家腰杆子就是硬,说不答应就不答应。

    方晟和闻言却对他心生佩服。

    其实袁老爷对方家并无所求,不过是祖上曾经有些沾亲带故,他便常来常往。

    如今爹非要对付冯相公,还说出这些难听话揭乡绅们的丑,别说是他了,便是我,都实在听不下去。

    他能当堂拒绝,说起来也并不意外,他家本就开着制书坊,除了经书大义之外,也刊刻了不少话本和章回。

    爹非要动冯相公,非要打击小说一道,对袁老爷来说,也的确是一种损失。

    方鸿的脸色却又是一沉,细思片刻,发现对方来去清白,没有求过自己,更没有什么落在自己手上的把柄,只好不屑道:

    “袁老爷非要维护那天许斋,自然与我等道不同,既如此,我方家的席面也招待不了你,就请袁老爷自便。”

    说完,大力地一甩袖,重新回到上座。

    袁风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拱了拱手,态度认真道:“方老爷,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做,还请三思。”

    方鸿眉头猛然一皱,正准备开口,站立堂中的袁风颐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听方老爷刚才所说,天许斋在苏州城里写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诸位都知道,许家的家主许明然老爷在苏州的书商中是排得上号的。

    许家的产业能做到如今这么大,靠的就是他数十年如一日对小说本子内容上和刊刻之书质量上的把控。

    天许斋撰写的本子能得到许家制书坊的刊刻,难道不正解释了他所写的故事精彩绝伦,且符合人伦纲常吗?

    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扰人生意,无故添堵呢?”

    众人有些被他的这几句话说动的意思,脸上慢慢露出“确实如此”的了然神色。

    唯有方鸿一听之下勃然大怒,厉声高喊道:“我敬你袁家乃世代读书人家,没想到竟然出了你这般一心为毁道书生说话之人!”

    袁风颐发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想开口解释,却见方鸿气得站起,迭声喊来小厮,甩下一句“送客”,此外再无一言。

    见了这一幕,众人表情尴尬,只好给袁风颐使了使眼色,劝他先离开再说。

    方晟和赶紧起身,领着袁风颐出了正堂,一面向府门走去,一面口中道歉不绝:

    “袁老爷,实在是对不住,家父近年来行事说话越发执拗,他是一时间转不过弯了,还望袁老爷看在我们两家多年亲戚的份上,千万海涵!”

    袁风颐虽然在堂上众人之前失了脸面,但好在他早就知道方鸿的脾气,又听见方晟和如此低声下气地替父亲赔罪,大度地摆摆手:

    “大公子多虑了,令尊的性子直,我是知道的。只是……”

    他顿了顿,心一横继续说道:“为难天许斋这件事实在做不得,大公子可否再劝劝令尊?”

    方晟和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这个大公子做得窝囊,城中谁人不知?袁老爷今日这般婉言相劝,我爹尚且发怒如此,我身为人子,又岂敢多一句嘴?”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府门前,袁风颐见他一脸的无可奈何,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各家自有各家愁,他所受的苦楚,又岂是我这个外人能解决的?

    他鼓励地拍了拍方晟和的肩膀,告了辞,转身离去。

    方晟和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感觉心中的压抑散去不少,才转身进门,慢慢走回正堂。

    此时堂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他看着那些有求于自家父亲的乡绅们举着酒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恭维,压抑和无奈重新塞满了全身。

    他拖着脚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想起还没打听到父亲准备如何对付冯相公的全盘计划,他渐渐打起精神,满脸堆笑,和那些乡绅推杯换盏。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好奇的乡绅问道:“方老爷准备如何对付那天许斋?”

    方鸿冷笑一声,喝了口酒道:“眼下那和钱家交往甚密的滕知府还在,我们且先按兵不动,等到本月下旬,滕知府三年任满,离开苏州府,便是我们出手的时机。”

    “方老爷好计谋!是要请蔡知县出马封了许家和余家的铺子吗?”

    方鸿眉头紧皱,放下酒盏道:“查封暂时难办,毕竟天许斋眼下只是个写书人,并没有什么罪名。

    不过,请蔡知县派人去抄了他的书,倒是可行。罪名么,左右不过是查抄淫邪之书。”

    彭乡绅讪笑道:“既然方老爷心中已有打算,我等自然是惟命是从的。”

    方鸿瞥了他一眼,又冷哼一声。他觉没趣,低着头再不言语。

    觥筹交错间,听到这个计划的方晟和默默记在心中,一边喝酒,一边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将这个隐秘的消息送出去,好让冯相公早做打算。

    写信看来是不能了,万一被外门上的小厮发现这封信在宴席结束后送去了冯家或者余家,免不了遭人怀疑。

    他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心中十分着急,连邻桌乡绅说要给他敬酒,都差点没有听见。

    席面结束后,回到房中洗漱的他仍旧在心中盘算着送消息之事。

    在房中踱来踱去间,他忽然瞥见挂在墙上的《平江烟雨垂钓图》,瞬间喜上心头。

    他立即铺纸研墨,提笔写下一封短小书简,唤来外门上的小厮将书信交给了他,并说了一个住址,嘱咐他尽快将信送去。

    小厮马上出了门,在城内穿街过巷,来到一处普通的宅院前,恭敬地敲了敲门。

    一名男子应声而开,见了门外之人,含笑道:“方公子有信来?”

    小厮低头行了个礼,送上书信道:“给冯梦桂相公问安,这是我家大公子的信。”